何灿后退一步,半张脸掩进身后树木投下的阴影里,语调如常。
“你也没有不礼貌吧?”
“有好几次他跟我们说话,我都没有理他。”
“那是你被蛇吓到了,需要缓解时间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我在想,如果没有出这次的事,我会不会一直对吴教练有偏见。其实我们抓蛇那件事也怪不了他。”
“所以你就怪你自己了?”
孙青青一顿,感觉这句话说的有点奇怪,不由偏头看向何灿。可看不清何灿的眼神,只有下半张脸白生生地露在头顶枝杈的阴影外,唇角毫无弧度,无端显出几分冷漠。
“我知道也不怪我。”孙青青试图解释:“我就是觉得有点愧疚。”
何灿说:“青青,你想,吴锋用蛇吓你是流程设置。这是他的工作,他左右不了,所以不能怪他,对不对?”
孙青青当然点头。
何灿继续说:“那么,他保护你、保护我们,实际上也是他的工作。”
孙青青看着他。
何灿揉了揉她的头顶:“所以你不用想太多。”
他的这些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出发点似乎也是为了安慰自己,孙青青却莫名想到吴锋刚跟着医生离开时赵军说的那句:这是他应该做的。
剥去何灿温和的语气与动作,他的语言本质,和赵军的并无区别。
-你听别人的声音听多了,就很容易忘记自己原本的心情。
不久前宗政慈说过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孙青青突然说。
“但是,学长……我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何灿胳膊停住,缓缓收回了手。
孙青青的表情逐渐坚定起来:“我还是去找他们一起吧,然后和吴教练道个歉。”
下了这个决定后,她松了口气似的,姿态松弛下来,还笑着说。
“学长你等着,我去找那些能驱虫的植物回来给你熏帐篷!”
“好啊,你注意安全。”
何灿扬起笑容和她告别,等孙青青离开视野,他脸上的笑意渐淡,冷冷注视着下沉的天幕。
不远处顾深圳和宗政慈搭上了话,两个人还算聊的有来有往,赵军没兴趣插话,独自进了帐篷。
何灿转过身,和他们视线对上,宗政慈垂下眼,顾深圳招手让他过来一块儿聊。
脚步声靠近,宗政慈看见一双运动鞋出现在眼前,身侧传来对方的体温,何灿站在了他旁边。
何灿问:“聊什么呢?”
顾深圳说:“聊大学的专业,别忘了我们这里还有个准新生。”
何灿笑了笑,两个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会儿,顾深圳作为行业内响当当的操盘手,本科也是双一流大学毕业的,他对金融这方面有天赋,敏感度很高。
顾深圳说:“小慈不是也想学数学专业吗,那他应该跟你多聊聊。”
“是吗?”何灿抬眼,目光落到宗政慈身上:“弟弟和吴锋教练聊的比较多,他自己也喜欢,我还以为他要学野外求生方面的专业。”
顾深圳问:“……这个还有专业?我不太了解,这个是不是得念军校。”
何灿说:“说不定吴锋教练就是退役军人,你下次问问。”
顾深圳没多想,应下:“成啊。也说不准人家其实是高材生,只是把爱好发展成了职业。”
何灿笑了:“我觉得也是。”
宗政慈忽然开口,直视何灿:“你忘了?”
何灿眉梢微挑:“怎么了?”
宗政慈说:“在别墅第一次见到吴锋,已经聊过他的学历,他很早就出来工作。”
何灿一顿,脸上流露真实的茫然,随后眼皮掀起,做出才回忆起来的神色:“啊,对!他没上过大学……”
说到一半,他及时止住,抱歉地说:“这也没过多久,我忘得太快了。”
顾深圳圆场:“说明这求生之路太难走了,度日如年啊。”
宗政慈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但短短几瞬后重新闭合,没再说话。
何灿却没停:“其实我觉得吴教练很厉害啊,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入伍考军校,现在说不定我们就不是叫他教练,而是叫他教官了。”
顾深圳认可:“确实,现在进部队发展前景也不错的。”
何灿说:“可惜,吴教练放弃学业太早了。”
“你很为他的学历可惜吗?”
宗政慈最终还是开了口,他平静地站着,肩背没有刻意扳起,很自然地呈现挺拔的姿态,这是长期的良好仪态教育才能培养出的。他人高,肩线又宽,结实的身躯将宽松的迷彩外套完全撑起,略微低头的姿势,咬肌与下颚骨形成流畅且英朗的轮廓。
何灿站在他身边,硬生生被衬小了一号,他接住宗政慈投来的视线,生出种被压迫感。
宗政慈:“你觉得他现在的职业不够好?”
何灿不着痕迹地握了握拳:“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以吴教练的能力,不上学可惜而已……不过你提醒我了,他现在的职业也很好,任何一段经历都是有价值的。”
宗政慈注视着他,顾深圳也感受到话题的不恰当,转而到。
“确实,吴教练多好啊,工作也跟旅游一样。最惨的还是我们金融民工,哎。”
何灿配合地笑:“谁说学数学不是呢,大家都惨,谁也别说谁了。”
宗政慈也笑,唇角的弧度却很淡:“嗯,既然这么想,下次就不要问他为什么不选择继续读了。”
何灿说:“弟弟说什么呢,我没有要问啊。”
宗政慈偏开视线,低沉道:“不好意思,看你这么感兴趣,我以为你会让圳哥去问的。”
话落,何灿和顾深圳同时安静下来。
第33章
顾深圳来参加这个节目没太多原因,他赚得多,但行业压力也大,来这纯当放松了,所以日常也不怎么动脑。
但这不代表他是个傻子,相反,他双商极高,十分敏锐。
宗政慈只一句话,他就瞬间联想到了自己当着众人和镜头的面问吴锋学历的后果,吴锋觉得难堪不说,他自己也会被观众认为不知分寸。
尤其是在别墅里,其他人已经谈论过这个话题的情况下,到时候看节目的观众会认为他是故意的。
想到这儿,刚刚顺口应下何灿抛出来的话题的顾深圳,用一种全新的眼神看向何灿。
但何灿只是站在那儿,好像没意识到宗政慈话里的玄机,神情自若,坦荡到仿佛他真的没用过这种富有心机的小把戏,一切只是意外加上他们的联想。
如果是其他人,见到他此刻的模样,也许就会动摇了。
顾深圳收回视线,站位不变,转开了话题。然而,在接下来的聊天中,他更多的是和宗政慈交流,身体倾向的方位也是朝着宗政慈。何灿虽不至于成为边缘人物,却也没在话题里占据多少存在感。
他保持平和的微笑,手掌却在身侧攥得很紧。
直到其他人回来,把找到的一部分驱虫植物投入篝火,剩下的用火烧了熏帐篷。在夜幕即将彻底笼罩整片雨林之际,节目组的跟拍团队来了,告诉他们要进行本期第一次的搭档互投。
这一次的时机很巧妙,毕竟他们刚刚把自己带来的食物消耗完,如果想储备一些吃的,就要抓住这次机会。
跟拍摄影:“这次我们的投票规则有一点小小的变动,除了互投成功的搭档外,票数最高的嘉宾,我们认为她/他的能力是受到团队认可的,所以也会送上一份求生礼包。”
“吴锋作为本次随队教练,不参与搭档互投,但他可以投票自己认可的嘉宾。以上,限时十分钟,请大家做好投票准备。”
“我们在旁边的那个帐篷里等你们。”
他们说完规则就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就像第一期一样,投票完后他们要一个个去递交自己的心动搭档卡片。
顾深圳拿着节目组发的卡片和笔,笑着说:“这才几天,我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摸过笔了。”
——Y.U.X.IK
陈莉打趣:“这么快就适应自己野人的身份了?”
众人笑起来,随意聊了两句,便各自分开,写完投票的名字后去节目组那儿给了卡片,录了一分钟的单采。
录完采访,天彻底黑了,茂盛的雨林里仅有节目组的帐篷和篝火散发出光。前者是人工造物,在浓密的黑暗里也没有比后者更亮一些,反而是橘红的篝火更加亮堂和温暖。
宗政慈是最后一个录的,何灿选择了在倒数第二个录,等他从节目组的帐篷里出来,就看见插兜站在一边的何灿。
何灿双手放在兜里,半低着头,用鞋尖在地上拨弄草叶。换做是其他人,这应当是个相当懒散的动作,肩膀会随着低头塌拉下来,背部会勾着。
但他却不一样。
即使处于百无聊赖的状态,他的背部一样很挺,肩膀放松但平直,只后脖颈形成一个倾斜的弧度。低垂的下巴在黑夜里被帐篷中的灯光映出姣白,侧脸曲线清冷柔和,像此刻看不见的月色。
完全的美丽姿态,仿佛时时刻刻背着一根度量自己的杆尺。
宗政慈加重了脚步走过去,看见何灿抬头,某个瞬间那种松弛感从他身上褪去,他披上虚伪的假面,以极高的敏锐和警戒发出试探。
何灿笑着问他:“弟弟,你投谁了?”
“是不是吴锋……啊,对了,他不参与互投。那……”
宗政慈打断他:“我投了你。”
何灿显然怔住。
宗政慈看着他的眼睛,缓慢重复一遍:“我投了你。”
何灿渐渐回过神,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唇边拉开嘲讽的冷笑。他其实根本不在意宗政慈投谁,他也从来没想过争取宗政慈的票数,他问这句话只是为了打开话题,他特地留下来真正要和对方聊的人是吴锋。
现在宗政慈却说,他投了自己?
何灿轻轻地说:“怎么,你爱上我了?”
宗政慈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何灿反而笑了:“还是说,这是你的同情票?”
“在别人面前拆我台,怕别人不投我了,我没票太可怜,所以你给我投一票?”
“弟弟,你心软了啊,在上一期你拆我台的时候可没管我死活。”
他嘴上说着你心软了,眼底却尽是冷然,显然不为这份“心软”感到高兴。但出乎意料的,宗政慈并没有认可他这句话,平静地开口说。
“Vicente会投你,青青会投你……那个赵军,大概也会投你。”
“吴锋会投你。”
“就算没有我这票,你也会是全场票数最高的人。”
何灿和他对视,过了半晌才说:“孙青青不一定投我,你不是和她聊过了?”
宗政慈说:“我并没有对她说你什么,如果你觉得她有改变,那是基于她自己的判断。但我想你现在还是她在队伍里最亲近的人。”
何灿问:“那吴锋呢,你怎么笃定他会投我。”
宗政慈说:“他和我一起写的卡片,他说你很善良,这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何灿沉默下来,这并不是特别意外,因为在他的塑造里,他确实一直在对吴锋释放善意,在他被众人疏远甚至于排挤的时候。
但站在这里的两个人,在夜幕、森林和模糊的光线里四目相对,皆清楚何灿才是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明白了。”何灿慢慢笑起来:“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对不对?”
宗政慈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眉心叠出褶皱,真实感到不解。
“吴锋不会影响到你。”
何灿说:“你说错了,是在我做了那些努力后,他现在才不会影响到我。我才会成为票数最高的那个。”
宗政慈说:“他根本不参加互投。”
何灿说:“我要的不只是这一张票!”
何灿声音骤大,甚至让耳畔的虫鸣都显得静了一瞬。风声尤其清晰,从他们身侧呼啸而过,传递来晚间森林的潮湿和凉意。
“你问问自己,宗政慈,你在意别人投不投你吗?你不在意,就算是三期节目始终没有一个人投你你也不在意。因为你本来就过得很好,你天生就是人群的焦点,是受关注的,你根本不会因为投票这种事改变认知。”
“你在学校见过那种班级里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吗,或者身边家庭里不受宠爱的孩子,你觉得他们能不能做到和你一样坦然?”
宗政慈是第一次看见何灿这样彻底地扯下伪装,毫无掩饰地对自己说话。他打量着何灿的眼睛,他说起那些人,眼中却没有共情和怜悯,只有野心。
于是他下判断:“……可你不是这样的人。”
何灿说:“我当然不是。”
何灿说:“我不是……但,我不是你,我需要保持努力才能不成为这样的人。我要成为人群里的焦点,这才是我要的。”
宗政慈张了张口,竟一时没能说出话,他在这一刻触摸到何灿的恐惧。也许何灿本身并不自觉,他过度渴望众人的视线源于他害怕失去关注的恐惧心理,宗政慈不知道这种恐惧的由来,却鲜明地感受到其恐惧之深。
因为他把这些称为努力。
他插足蓝靖童和林照,刻意勾引蓝靖童。
他运用话术孤立吴锋,并以无辜形象置身事外。
他坦荡地做坏事,好像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错。或者说,他能认识到这会对别人造成伤害,但跟他自己的利益相比,当然是自己更重要。
宗政慈哑声半晌,才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不用努力?”
干燥的卷发蜷曲在他鬓角,他脸上已经有了成年人英俊的硬朗轮廓,不过更多两分朝气,两分青涩。他用理想讲道理:
“何灿,你不用做多余的努力,你做你自己就行了。”
何灿却回以不能理解的眼神,他说:“这就是我自己。”
三观难契,谈话不了了之。沉默和黑暗同时蔓延,直到距离他们不远处,节目组的帐篷里灯熄了,黑暗顿时淹没了他们两个,更远的地方隐隐传来篝火的亮芒。
宗政慈率先转身,脚步声很清晰,于是何灿就跟在他后面走。何灿记得这条路上来时有许多枝杈,路上也有起伏的树根,但踩着宗政慈的脚步声,他一路走的十分顺畅平坦。
等到营地将近,他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宗政慈的身影被篝火映着,他收回刚刚抛出树枝的胳膊,拉长的影子扫过何灿的眼皮。
何灿牵住了他的衣角,问:“你可以不插手我的事吗?”
宗政慈回头,左颧骨横着几条被枝杈划出的血痕,眼睛绿沉。
他说:“我做不到。”
第34章
“顾深圳投了陈莉、陈莉投了林墨,林墨投了孙青青,孙青青投了何灿。宗政慈、赵军、Vicente都投了何灿,何灿投了宗政慈。”
“我们的跟队教练吴锋,投的也是何灿。”
第二天,跟拍团队来公布投票结果。
果然就和宗政慈昨天说的那样,何灿拿到了最高票,但除此之外,他还和宗政慈互投成功了。
——这其实不是何灿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是认为宗政慈不会投自己,才给出了这一票。Vicente投他的理由很简单,他觉得何灿没得到宗政慈的回应,被耍了。他不想看见何灿得不到票,所以才投。
孙青青也差不多是这样。
现在他们俩成为互投的搭档,这毕竟不是真的恋综,为了获得求生礼包,下一次Vicente和孙青青大概率会跟别人合作互投,就和上一期节目一样。
对于何灿来说,求生礼包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和宗政慈互投成功,反而失去了两个人的票数。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滑过Vicente和孙青青的脸,深吸口气,调整心态露出恰到好处的,半是惊讶半是惊喜的表情。
跟队摄影:“何灿票数很高啊……果然学霸即使在丛林里也是学霸吗?不过遗憾的是本次投票只产生了一对求生搭档,何灿、宗政慈,恭喜他们!”
众人在镜头前配合地鼓起了掌,孙青青鼓掌倒是很认真,看向何灿的眼中有隐隐的释然情绪。Vicente下意识垂下唇角,然后浮夸地叹了好大口气,才开始拍手。
吴锋笑着,陈莉和顾深圳凑在一块儿低声说话,林墨的票自始至终就没变过,她站在原地没动,静静地望着孙青青的侧脸。
赵军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跟拍摄影接着道:“这一回,我们的求生礼包继续加码!大家请看,我们的礼包就在来的路上——”
马蹄声渐近,一黑一白的马头探出丛林,在绿叶掩映间露出两对湿润温顺的黑眼睛。孙青青不由发出一声惊呼,Vicente大喊。
“不是吧?你们的这个加码是真的‘加马’啊!”
笑声和打趣声响成一片,吴锋上去帮忙把两匹马牵到何灿和宗政慈身前。这两匹马都很高,肌肉遒劲有力,四肢紧实健壮。皮毛华亮的像是淌着水,在马鞍和缰绳下都透出束缚不住的力量感。
根据节目组的介绍,两匹马是赛级的,经受过专业训练,熟悉指令,服从度很高。
作为互投成功的搭档,上午的求生路程其他人需要徒步,而他们两个可以骑马前行。
跟拍摄影:“何灿票数最高,可以获得另外的奖励。我们提供两个选择,一是非常丰盛的一顿大餐,二是下午你也可以骑着马走。”
林墨问:“意思就是何灿可以骑马骑一天?”
跟拍摄影:“是的。”
Vicente忍不住说:“还有这种好事,小灿,你选骑马得了,一整天都不用走路呢!”
何灿看着已经忍不住伸手摸马的孙青青,问:“我可以把另外的骑马奖励转让给别人吗?”
孙青青对上他的眼神,心中一动,不好意思地捋了两把马毛。但节目组不近人情地拒绝了这个要求,何灿便再问。
“那大餐的话可以分给别人吗?”
“这个可以。”跟拍摄影提醒:“不过我们的大餐准备的是单人份的量哦!”
何灿就笑了笑,没有犹豫道:“我选大餐吧,骑一天马也怪辛苦的。”
孙青青几人都过去簇拥他,嘴里喊着“好心人”“善良的学霸”,何灿无情地拨开他们,故意说:“好了,好心人要去骑马了,你们就跟着河流慢慢走吧。”
又引发好一阵热闹,何灿笑着转头,却对上赵军的眼睛。
他罕见地站在人群之外,双手抱臂,盯着何灿的眼神透着打量和隐晦的不满。何灿接过缰绳的动作一顿,心中警铃稍起,没来得及做反应,节目组已经开口让他上马。
何灿选的是白马,他没有这方面经验,吴锋在边上手把手教他。注意力被迫转移,他没再看赵军,而旁边的宗政慈像是已经做过了无数遍这个动作,长腿一跨,踩着马鞍轻松地坐在了马背上。
跟拍摄影都忍不住问:“小慈很熟练啊?”
宗政慈只简单回应:“我学过。”
果然是赛级的马,尽管坐上来两个陌生人,它们仍安静地站在原地没动。等跟拍摄影打了个前进的手势,才撒开马蹄,小步往前走。
其他人留下,跟拍团队里的另一个教练迅速跟上,以防马匹不受控的意外情况。没了宗政慈,已经重新融入队伍的吴锋自然而然开始带队,他们今天上午要面临十分艰难的路况挑战,对体力和耐心要求极高,这正是互投成功的何灿与宗政慈能够避免的。
起伏的树根、潮湿的泥沼,以及从泥沼里爬出来的各种昆虫。有了马匹加持,两人求生路途轻松的像在郊游,只要攥紧缰绳控制马匹顺流而下,不偏离方向就可以。
宗政慈人高腿长,骑在马上完全没有那种瑟缩感,他体态舒展,动作专业。何灿看着他被阳光照得很明亮的侧脸,忽然道。
“你是故意的?”
宗政慈一顿,没反应过来:“什么?”
何灿说:“你是故意投我的。”
他的语气已经变成了陈述句,宗政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眉眼间显露几分忪怔。他浓眉抬起,隐隐有说些什么的趋势,但最后还是忍下了解释,一语不发地骑着马快步往前,越过了他。
何灿把他的沉默等同于承认,认为他是为了让自己失去其他人的票数才这么做,不由心中气恼。
他没有骑马经验,因为心绪的起伏无意识收紧小腿,白马身上受力,以为收到加速的指令,立刻小跑起来。眼见速度加快,何灿双腿夹得更紧,白马撒开蹄子,转瞬掠过慢走的宗政慈。
惊呼响起时,宗政慈只来得及匆匆转头,看见他飞扬的被风吹起的黑发。
幸而跟着他们的教练及时开着车赶来,冲着马吹响口哨。白马停下奔跑的动作,稳稳站住,何灿惊魂未定,攥着缰绳的手臂肌肉已经僵硬,整个上身伏低在马背上。
直到他渐渐缓过来了,感受着一动不动的白马,慢慢直起身体,活动着脖颈转头,才发现宗政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骑行至自己身后。
大男生单手握绳,另一条胳膊悬空,松松环在他正背后。非常有安全感的姿态,即使何灿意外从马背上跌落也能被他第一时间兜住。
何灿目光落在他露在防晒服外的手腕,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但宗政慈很快收回手,镇定自若,没有任何旖念的表示。
出了这个小意外,两人开始并排同行,宗政慈始终配合着他的速度,教练的越野车也就跟在身后。
但何灿还是有些紧张,为了控制双腿不去夹马肚,他无意识地把小腿绷得很紧。结果就是到了新的营地,一个上午过去,何灿下马时腿部肌肉抽筋了。
他右腿之前就轻微扭伤过,这会儿连着脚踝到膝弯,好像有根筋吊着,尤其难受。
这种事说严重,其实忍忍也就过去了。教练还没展开行动,宗政慈已经先一步让何灿在树荫中坐下,自己熟练地半跪在他面前,用手掌托起他的小腿,温热的掌心牢牢贴着他的腿肚。
第35章
何灿穿的是迷彩裤,把整条腿遮得严严实实,手握上去才能感受到修长瘦削的曲线。肌肉在抽搐,质地比起普通休闲裤来更硬的布料摩挲在皮肤上并不好受,何灿撑在地面的手忍耐着蜷曲,指尖攥住了一把枯叶。
宗政慈沉着脸,眼神专注,动作专业且稳定。他其实有留心何灿的状态,听他是否叫痛,但何灿表情有着鲜明压抑的痛苦,却一声痛吟也没有,连身体的挣扎也克制到最低。
只有最后完成按摩,肌肉舒展的那一刻,何灿条件反射地蹬了下小腿,被宗政慈用力扣住。
迷彩裤拉上去一截,露出在深色布料映衬下显得尤其白的脚踝,凸起的踝骨顶在掌心,存在感强烈,让宗政慈想到何灿之前脚掌磨破流血的时候。
当时他也这么捧过这双脚。
由于这忽然到来的记忆,他并没有马上放开何灿,按摩也花去不少时间,因此当队伍众人滚了一身泥与土千辛万苦到达营地后,见到的便是靠得极近的两人,以及旁边悠闲低头吃草的两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