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者狂热—— by江JJ

作者:江JJ  录入:02-17

“我自己来。”
他不耐道:“这样得吃到什么时候?”
宗政慈本来没松手,听到这一句话才把酸奶给他。也没离开,看着他把剩下的酸奶喝完了才转移视线,像个监护人。
何灿吃掉酸奶,收拾了垃圾,就在树洞里躺下。由于不够宽敞,腿伸不直,没有使用睡袋。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感觉到身侧窸窸窣窣的动静,宗政慈也躺下来了。
他脑中莫名飘过一个想法,宗政慈将近一米九的个头,在这个树洞里得是什么姿势?
但他不愿意把注意力放在宗政慈身上,没有多想,宗政慈也很安静,连呼吸的声音都很低,何灿躺着没有觉得他的存在感很强,比想象中要自在一些。
上面就是树木拥挤错综的树杈,枝条压下来和周围雪面的间隙并不很宽,只有透着凉意的空气从细小的间隙中漫进来,缓缓往下降落。
何灿睁着眼睛,过了片刻,出乎意料地睡着了。
睡着之后,人感觉到冷,不自觉向热源凑近。他挪向宗政慈,被人张臂抱住了,裹进怀里。宗政慈似乎早有预料,侧躺着,屈起长腿,胸膛隔着厚厚的防寒服贴住何灿的脊背,将何灿完全拢进来的姿势,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掌盖住何灿的手。
外面的篝火还在烧着,挨着他们的树洞,多少缓和了凌冽寒风的温度。宗政慈在拥抱何灿的时候感受到一种安宁。
他以往大多数是一个人进行探险,偶尔跟团,偶尔和两三人结伴。但那只是搭档,真正概念的搭档,就像吴锋。
他们有默契,同时有距离,普通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而已。
何灿不一样。
何灿什么都不会,在求生方面,客观意义上的。他性格也有缺陷,对别人好是为了自己好,对别人干的坏事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他的出发点倒很无辜,只是为了让更多人喜欢他。宗政慈一度很不理解,也介意他造成的伤害,但在这一刻那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不是说他在这一刻才放下对何灿的芥蒂,在节目第二期结束,何灿被推到众目睽睽之下,他对着微信框里发不出去的消息;在何灿学校边上的那个茶室,承受他居高临下的审判的时候,他就已经阵痛过了。
他挣扎过了,阵痛过了,也认命过了。
——只是现在这一切忽然变得很远。
他们现在蜷缩在树洞里,日光安安静静地透进来,让周围变得模糊不清。冷空气缓慢地降落,像一场雪,何灿梦呓着依偎得更深,体温填满了他的臂弯,仿佛要渗进五脏六腑。
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树木颤动着低鸣,再往外就是辽阔的雪原,无边无际的山脉。世界上无数人挑战过这座珠峰,有很多人葬身这里,大自然美丽无匹也威严无匹,它不在乎。
而那些宗政慈原本在乎的东西,属于人类的,什么行为规范,道德的准则。情感,舆论,成功或者失败,在此刻突然也变得不值一提了。
在更宽广的视角,在更深刻的孤独里,只有怀里的温度是真实可捉摸的。
像在提醒他,人要及时行乐。
那些攀登珠峰的人是图什么呢,别人的劝阻对于他们来说又有意义吗?宗政慈意识到何灿一直在攀登着人生的珠峰,现在他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珠峰。
他的心沉淀下来,怀抱着自己的锚点,闭上了眼睛。
何灿半睡半醒间,感觉到有点冷,他朦胧中听到唰唰唰的声音,分不清是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可能是下雪的声音。
在他们两天的徒步里,大部分时候是没有下雪的,有也只是小雪,和毛毛雨似的,这样的动静是头一回。很大的雪,他无意义地想着,然后感受到背后暖洋洋的。
是宗政慈,这次他反应得很快,他听见宗政慈的呼吸声。因为贴得很近,宗政慈的鼻息打在他的后颈,他体会到那种温度,很烫。
宗政慈应该是发烧了。
可能很早就开始烧了,这是很正常的,他在冰湖里捞了几乎一整夜的手串,就算他是钢铁侠,在没有盔甲的情况下也应该生病了。
以何灿的敏锐度,他其实很早就察觉了这一点,无论是起晚了,还是发红的颧骨,起身时略微的踉跄……他目睹一切,冷眼旁观。但宗政慈也毫无表示,就像发着烧的不是自己,既没有示弱,也没有卖惨。
那何灿也不管他。
他依然觉得有点冷,吹进来的风变得很大,垂挂着的树枝摆来摆去。像察觉了他的动静,宗政慈收紧胳膊,把他抱得更紧。再过了一些时候,不知道是身体不适,还是也觉得冷,宗政慈也醒了。
何灿感觉到搂着自己的手臂松开,他闭上眼睛,听见宗政慈收回手后起身,走到了背包旁。
四次拉链开合的声音,他动了两个背包,翻出了什么东西,布料窸窣摩擦。睡袋,应该是睡袋,只有这个能用。
宗政慈拿着它们堵住了树枝和周围雪面的间隙,何灿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洞里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与此同时,冷风吹拂的声音和下雪的声音远了不少,也骤然回温了。
他们的这个树洞本身是高于地面的,只是靠着树在堆得很高的积雪里挖出了一片空地。但现在,他们仿佛沉进了地底,就像鼹鼠的洞穴。
何灿以为宗政慈该回来了,但他又去了背包旁边,接着传来类似铝板、锡纸的动静,何灿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直到这动静短促地响了几声,他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吃药。
正常的,发烧就要吃药。
说不明白是什么心情,宗政慈回来在他身后躺下,拉开了防寒服的拉链,敞着外套把他裹进来。何灿立竿见影觉得暖和,同时想骂他找死。
这种天气敞着外套,除了给何灿供暖,对他自己没什么好处。何灿不想睡醒看见身边躺了一具尸体。
他开口,微哑的嗓音带着浓重的倦意:“把外套拉上,别让我说第二遍。”
宗政慈的身体明显一顿,随后笑着说:“你关心我啊?”
何灿冷冷地:“要我说第二遍?”
宗政慈没声了,几秒钟后,何灿感觉到他把拉链拉好,然后重新把自己搂进怀里。宗政慈摘下手套,发热的掌心盖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脸颊也因此逐渐变得暖融融的。
他听到宗政慈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个单词,不是英语。又换成中文,叫他姐姐。
何灿怀疑宗政慈是烧到神志不清了,但他接下来的话听起来逻辑思维都很正常。
“……你对我心软不是什么好事。”
“我没事,不用担心,睡吧。”
何灿很想说谁管你的死活,但困意上涌,实在懒得开口说话。他很快再次睡了过去,再醒来是被树洞外的吴锋叫醒的。
扯下睡袋,推开被压着的树枝,挖开外面的积雪,从洞口往外一看。篝火已经熄灭,天地间银装素裹,入眼望去全部是白,旁边的树被埋的更深了,这里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大的雪崩。
“雪太大了。”雪还在下,只是较之前小了一点,吴锋眉毛和睫毛上都挂着雪花,告诉他们:“收拾一下,紧急转移。”

第50章
众人被吴锋叫起来的时候都以为录制要暂停,要送他们去山下有电有水有暖气的地方休息一段时间,没想到遭到了吴锋的无情嘲笑。
“这种规模的雪在珠峰很常见。”他说,“你们想什么美事儿呢?”
他们被叫起来的原因也只是因为选择了挖树洞进行休息,依照现在的雪量,再不转移的话很可能会被雪埋住出不来。转移地点在两公里外的一座木屋,据说是以前的登山队留下来放置补给用的。
一行人里除了齐涟和Vicente,其他人都是南方人,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顾深圳说:“我刚从树洞里出来的时候,还以为世界末日了。”
陈莉笑他:“这就世界末日了?”
顾深圳吃力地把腿从到膝盖深的积雪中拔出来:“这么大的雪,如果就放我一个人在这儿,的确和末日差不多啊!”
“男人口气要放大点儿。”Vicente说:“顾小哥,你这样显得很不勇敢。”
顾深圳笑着说:“我认为坦诚也是男人重要的品质。”
Vicente突然问:“那在这种环境里,如果让你选,只能有一个人和你一起待在这儿,你会选谁?”
顾深圳一愣,大家都起哄,他无奈道:“提前进行投票环节是吧?”
Vicente大咧咧道:“那可不一样,你就是说了我们也没有礼包能给你,一切全看你的本意了。”
话已至此,气氛变得暧昧起来,不少人觉得他会说陈莉,毕竟之前他投票环节投的都是她。
顾深圳挑了挑眉毛,发觉大家都等着自己回答,就笑。
“行,那我说了你们等会挨个都得说啊。”他干脆道:“我选何灿。”
众人尽数露出意外的表情,宗政慈稳健的脚步落了个空,连何灿自己都是一怔。
孙青青直接道:“没想到你对我学长还有这种想法啊?”
“什么想法?我觉得何灿做事情很认真,而且他很神秘。”顾深圳转头看着何灿笑了笑:“和他在一起应该会很有意思。”
何灿先前随手用好奇心做饵埋下的鱼钩没想到现在就钓上了鱼,他心里自得,面上只是温和地说:“谢谢。”
缀在队伍最后的宗政慈忽然开口:“我也选何灿。”
他的声音不多么洪亮,低沉的,但很清晰。语调带着一贯以来的冷感,在漫天大雪里像是冰棱砸在地上,容不得后悔的干脆力度。
何灿背对着他,面朝顾深圳,目睹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顾深圳眼底的兴味更浓,不着痕迹地抬了抬唇角。
——19岁还是太年轻了。
他回过身,似笑非笑,目光挑向宗政慈,眼尾挂着隐晦的嘲弄。宗政慈站在原地,宽阔的肩膀在短短一段时间里已然积上薄雪,但他的身体始终挺得很直,仿佛任何外力都无法使他动摇。橙色的护目镜卡在帽沿,蜷曲的黑发被帽子压着遮住小半额头,一双眼却无遮无挡地填在眼眶,以赤裸裸的郑重注视着何灿。
何灿的神情在他注视下逐渐变得不自然。
队伍的气氛也在顾深圳和宗政慈相继表态后变得古怪,Vicente到底是人精,此刻忽然一搂何灿的胳膊,强行大鸟依人了一把,叫着说:“都不准啊,小灿我要了!”
孙青青也抱住了何灿的另一侧胳膊:“我也选学长。”
陈莉见状笑着说:“那我也要选小灿了。”
何灿调整表情,求饶似的环顾一圈,林墨这时候说:“我还是选青青。”
孙青青一愣,众人顿时换了个打趣对象,林墨坦然对着孙青青笑,孙青青的脸不自觉红了,于是被起哄的更厉害。
这时候,齐涟问:“何灿,那你呢,会选谁?”
她的眼神直白又清澈,像要望进何灿心底,分不清是真心好奇或者刻意为难。何灿与她对视,不紧不慢地说。
“我选吴锋教练。”
人群外,没凑这个热闹的吴锋略带意外地看过来,何灿说:“教练,虽然我之前的表现不是很好,但还是希望你能让我抱这个大腿。”
大家都笑了,Vicente痛心疾首,说他“你怎么是这样不独立自主的小灿”。吴锋问他“那你要不要抱”,他又立刻放了何灿去搂吴锋的胳膊,引发一阵嬉闹。
等齐涟也说了自己的选择后,这阵热闹才结束。齐涟选的是宗政慈,众人都没太大意外,她对宗政慈的欣赏态度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明显。
注意力放在聊天上的时候还不觉得,等氛围安静下来,一行人在满天鹅毛大雪里徒步,冷意和疲倦感就格外强烈。
埋在积雪中的脚掌冷到僵硬,厚厚的雪地靴无法完全阻隔寒意。鞋面和深入积雪中的小腿都沾满了雪,他们花了半个小时才走完一公里,人已经累得直喘气。
吴锋说他们:“一个个的都快趴地上了,在树洞不是刚休息过吗?”
Vicente呛声:“教练,你问问有谁真睡着了啊,这么冷的天,那风直往洞里渗。”
一片附和声里何灿没讲话,有发烧中的宗政慈供暖,他睡得挺好的。
吴锋似乎也想到了宗政慈,不过想到的是他的工具:“小慈,你不是有滑板吗?要么我把位置给你,你先过去。”
他抬眼望了望天,雪又有变大的趋势,补充道:“木屋后边停着辆皮卡,你开过来接人。”
闻言,众人忍不住小小欢呼了一下,纷纷看向宗政慈。他颧骨还红着,中午吃下去的药不知道有没有发挥作用,没推辞就点了头。
吴锋在地图上标出木屋的位置,他接过地图,把背着的滑板放下,拉下护目镜,最后扫了一眼何灿的方向,很快就踩着滑板消失在茫茫的大雪里。
陈莉担心道:“弟弟一个人过去,不会迷路吧?”
“你担心担心我们自己吧。”吴锋说:“地图给他了,说不定迷路的是我们。”
众人:“……”
吴锋吓唬完他们,带着他们继续朝原来的方向前进,这些天他们一直往山下走,海拔变低,一路来都有零零散散的树木。很快他们进入一个类似峡谷的地方,两侧灰黑嶙峋的山壁往里收窄,大雪从头顶纷扬而下。
停住脚步,吴锋低头看着手腕对了对位置,其他人立刻发现他的电子表上有节目组发来的定位,刚刚完全是白担心一场,又是好一阵闹腾。闹完身上是暖和了些,但也用光了最后的力气。
Vicente说:“弟弟都去开车了,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车来接呗。”
齐涟先于吴锋开口:“这么冷的天,我们一动不动待在这里淋雪,马上就会冻僵的。”
吴锋点头:“而且这段路车也开不进来。”
“为什么开不进来?”顾深圳环顾四周,发问:“路这么宽,两辆车并排开进来都不是问题。”
吴锋踢开积雪,淡定地跺了跺脚,传来的踩踏声不同于其他地方,尤其清脆。
他道:“因为我们现在脚底下不是路,是结了冰的河流,皮卡车的重量很容易压碎冰面,我们必须走出这个峡谷才能坐上车。”这条路并不是很长,站在这里已经能看见另一头的出口,就在几人打算咬咬牙先撑过这段路的时候,吴锋再次补充道。
“我们最好也别从冰面上过去,万一哪里没冻严实,掉下去不是开玩笑的。”
孙青青忍不住问:“那我们还能从哪里过啊?”
吴锋抬手指了指,众人顺着他的动作往一侧看去——两侧凸出的山壁和地面之间有着半人高的间隙,因为有岩石挡着,下方的地面上没有积雪,隐约可以看见结了冰的河流边缘。
林墨似有所感:“你不会是要我们……爬过去吧?”
吴锋笑眯眯点头,挺好说话的模样:“你们也可以选择直接从冰面上过,只是踩空掉下去我不负责。”
几人面面相觑,其实大家心里都觉得这种气候河水没冻结实的概率很低,吴锋让他们爬过去只是节目组想刁难他们,增加求生的难度和看头。不过想归想,最后一期了,就算为了之后的专家组打分他们肯定也得听教练的……
齐涟忽然开口:“我走过去。”
吴锋一顿,其他人也惊讶地看向她。齐涟淡笑着:“我判断河水已经完全结冰了,实话说我现在没什么力气,爬过去只会增加体力的耗费。”
吴锋提醒她:“等出了峡谷你就可以坐上车了。”
齐涟却道:“那也没必要白白浪费体力。”
她一直很配合团队行动,这次的拒绝令人意外,但从理由来看也很符合她一贯的性格。
何灿不由自主的盯着她,心里生出几分近乎于羡慕的微妙情感,不过没几秒就被他刻意压了下去。
而本来打算乖乖听话的Vicente见状眼珠一转,立刻做了更具有争议的选择,他和齐涟一样要从冰上走过去。
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经过讨论都还是决定跟着吴锋走。
吴锋带着他们趴下来匍匐前进,厚重的背包压在背上让人喘不上来气,大口大口的冷空气灌进喉咙,把气管都刺痛了。
他在最前,孙青青、林墨、陈莉几个女生跟在后边儿,接着是何灿和顾深圳。由于背包的重量,几人前行的十分艰难,尤其是本身体力并不好的陈莉,每一次都用脚掌蹬着地面往前挪。
吴锋示范过正确姿势,要用手臂和腿发力。错误的发力方式常常让她脚尖一滑,腿控制不住力道歪斜出去,脚踝撞上侧面粗糙尖锐的山壁。尽管有着长裤保护,几次的摩擦下来布料也隐隐有开裂的痕迹了。
何灿在她正后方,是唯一能看见和指出她动作不对的人,但他始终没开口,就算他已经看见陈莉脚踝的皮肤从磨破的裤子中露了出来。
直到快到峡谷出口的时候,安全穿过冰面的齐涟和Vicente站在边上等着,陈莉心神一松,力道控制不稳,蹬地的腿重重滑向山壁。
——在她即将撞上去的那刻,何灿的手伸过来,替她盖住了旁边凸出的、边缘锋利的山石。

第51章
这种环境下冻得无比冷硬的山石像是一柄刀,何灿的手背受了陈莉蹬过来的力道,重重在上面擦过。石块磨破他的棉质手套,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陈莉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脚踝处传来的触感有些异样。直到大家爬出这段窄道,何灿摘了手上的手套,鲜血沿着他瘦削的指尖滴落在雪地上,刺目的红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孙青青惊慌地跑过来:“学长……你的手怎么了?”
吴锋也大步走来,拧着眉毛检查他的伤势。好在有手套缓冲,划痕并不深,何灿用一只手握着手腕,镇定地说:“没事的。”
众人在他身边聚拢,Vicente挤在最前,声音很大地惊呼:“我看见了,你这是给陈莉挡的吧!”
陈莉一愣,和何灿对上视线,何灿安抚性地对她笑了笑。
“我在你后面,刚刚到出口的时候看到你的腿要蹭到山壁了,就挡了一下。”
陈莉脚踝的位置凉飕飕的,此刻低头一看才发现裤脚已经磨破了。她在匍匐前进的过程中有感觉到自己的脚踝总是和山壁摩擦,但惦记着尽快爬到出口就没有管,想到最后是何灿护着自己,否则这道伤口会出现在她腿上,顿时升起歉疚。
她已经34岁,在一众嘉宾里算是年龄大的,常年在商场上沉浮,她见过的东西多了,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一直以来,除了因为宗政慈出众的野外求生能力对他更关照几分,她和其他嘉宾都保持着友好但留有适当距离的关系。
同样,不管是舆情发酵前广受大家喜爱的何灿,还是舆情发酵后被冠上各种负面标签的何灿,她也始终是一个态度,并没有明显的情绪变化。
唯独在当前看见他鲜血淋漓的手掌时,倾斜了内心的天平。
“真不好意思。”她沉着脸说:“害你受伤了,还不如让我自己撞到。”
何灿平和地说:“伤口很浅,不要这样讲。”
伤口不深,但也谈不上浅。吴锋乜了他一眼,边掏出背包里的药用绷带进行紧急止血,边用耳麦呼叫了跟团的医生。
宗政慈的皮卡比医生先到,他熄火停车的速度很稳,下车后看见被众人围着的何灿才骤然加快速度。雪地靴在地面上踏出沉闷的声响,在他刚到人群边缘的那一刻,齐涟的声音恰好响起。
“莉姐,我在旁边看到,你匍匐往前的姿态不太标准,和吴教练示范的不一样。”
陈莉被戳中痛点,没有辩驳:“嗯,当时没有力气了,只想往前爬,没管动作对不对……我要是注意点小灿就不用被石头划破手了。”
齐涟没有安慰她,只是转而对何灿问:“你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吗?”
孙青青下意识说:“学长怎么会知道。”
齐涟冷静地说:“他在莉姐后面,他应该能知道吧,不然也没办法帮忙挡那一下。”
众人一时还没理解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直到何灿抬着缠绕着绷带的手,脸色略微苍白地说。
“我确实看见莉姐的动作不对,但是我也知道她没有更多的体力了,这段路不长,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只希望尽快出去,一起坐上车。”
“……你是觉得我没有及时提醒莉姐,害得她差点受伤吗?对不起,这确实是我的错。”
这番话说完,大家都升起一种荒谬感,怎么是做了好事的人在道歉?Vicente直接冲着齐涟说:“你不是也看见陈莉动作不标准了,怎么没见你提醒啊?”
齐涟坦然地看着他:“我和你是一起走的,出发的时候吴教练正在给他们示范动作。之后我们就走到前面了,先一步到了出口,等他们到附近,我看见莉姐后没几秒事情就发生了。如果我早一点看到她姿势不对,我会提醒她的。”
她环顾众人,认真道:“我没有其他意思,何灿保护了莉姐,勇气可嘉。但我还是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要受伤,如果觉得同伴有哪里做错了,不要顾及面子或者其他什么——避免任何不必要的伤害发生。”
齐涟的态度太坦诚,而且是站在大局上说的,从理性的角度评判没有任何问题。她看向吴锋,吴锋作为带队教练,不可能不支持这种看法,于是点了下头。
这样一来,团队的氛围变得怪异,何灿举动的牺牲感被三言两语淡化了,好像他流的是不必要的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倒也是事实。
何灿精准捕捉到了她话里的真正含义,后来对众人讲的那一通道理不过是掩饰。实际上她只是看明白了他的举动,提醒他别再做小动作。
这种熟悉的、可恶的,被莫名其妙多管闲事的不痛快瞬间激起了何灿的愤怒,这愤怒他压抑着独自消化了许久,沉淀在心底最深处,始终没有消失。
他本来不大愿意对上齐涟,但对方一次次触他霉头。他抬眼,正好越过人群的间隙和不远处的宗政慈四目相对,他眼底烧起火苗,带给宗政慈只有他本人才能感受到的灼痛。何灿露出的表情与眼神全然不同,自有一派温和的坚定。
“齐涟说得不错,我们应该要更相信队友。我担心莉姐没有体力再去学习使用正确的动作,所以没有提醒她,这不对。”
他的眼神转向陈莉时已经变得沉静:“如果我没挡住怎么办?你就要受伤了。”
“但是,我也希望你相信我。”这句话是对着齐涟讲的,何灿眼皮下垂,他皮肤本就偏白,衬着手上腥红刺目的血迹,整个人淡得像要融化在茫茫大雪里:“你说这些话,好像是在我不在乎莉姐、不在乎这个团队,我不想说太多自己的感受,我只希望你也能把我当成可以信赖的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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