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润之挑了挑眉,看了眼辰安身上的青布麻衣,沉声道:“辰太尉这是,要去看陛下罢......”夏润之说着轻笑着摇了摇头,掸了掸自己衣角的褶痕,慢条斯理的说道:“辰太尉是不是觉得陛下对你的态度近来有所缓和,便觉得你们二人就有可能再度回到从前?”
闻言,辰安理着外衣的手顿了顿,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发慌,但随即又镇定了下来,“陛下能在被人追杀时,背着如此累赘的我,而没有将我丢下,说明他......对我也许早已经不计前嫌,我们......”
“辰太尉!”夏润之打断了辰安的话,“从前你与陛下朝夕相处,也算得上是这世上最了解陛下的人。你觉得他是那种可以忘掉杀父之仇,而与仇人把酒言欢的人么?”
夏润之的话好似一把利剑直刺入辰安的心间,让他的心跳顿了几拍。本来伤后就不怎么好的面色,现下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可是,都这么久了......惩罚,也够多了......”辰安努力的挣扎着,艰难的开口说道。
夏润之闻言叹了口气,“辰安,你这话是在欺骗我,还是在欺骗你自己呢?你觉得你们之间......难道可用时间的长短来衡量?!”
辰安还想再辩,“可陛下......明明可以随时丢下我,但他却没有,他背着我跑了一路,一次手也没松过。”
夏润之笑了笑,伸手拿了茶盏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温声道:“那辰太尉有没有想过,那是陛下在性命攸关之际的本能反应。不可否认,陛下心里有你。但......即便如此,也消减不了他想杀了你的心情。现如今,已没有了生死关头的紧迫。你猜,现在无比清醒着的陛下会不会后悔当时救了你而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现如今,朝堂已稳,南宫楚河已除。当初能留你一命的借口现在全都没了,陛下对你会如何打算呢?”夏润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即使陛下心里还有你的一席之地,可仇恨却也是最深刻的存在。”
夏润之说话永远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却也是在这样温和的语气中让辰安无从辩驳。
虽说辰安曾今有过加害灵兮的想法,但不论因为什么他到底是收手了,自己对他有怨过,到底没什么深仇大恨,也犯不上在看到他一门心思要去送死的时候冷眼旁观。而且,出发时,先生也曾嘱咐过,能帮总也要帮一把的,也算是给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积福罢。
“辰太尉,若你信我,便听我一言——”
辰安没说话,只抬眼看他。
夏润之见此,继续说道:“你只管做好你的辰太尉,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时时小心,处处提防。说话做事不可太过由心,如今你行在刚刃尖刀之上,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只要你做好你该做的,让陛下找不到理由发落你,便也算是成功一半了。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考虑罢,如今,保命要紧......”
辰安闻言久久不语,半晌,他喃声道:“难道,只能如此了吗?”如此让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出现在明儿的生活里,只看着而不去亲近。这样的生离,于他而言比死别更难受。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辰安,你有没有想过。你痛苦,其实陛下他比你更痛苦......”
......
南宫明赫半梦半醒间,察觉到有人捏着他的鼻子灌了苦涩的药汁入喉。
会是谁呢?
南宫明赫心中冷笑,还能是谁,定是那人。看来自己有理由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南宫明赫因着这个念头渐渐的清醒了过来。入目所见,面露愁容的人却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人。
“你怎么在这儿?”南宫明赫问道,语气中是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失望与失落。
秋澜却像是没听到他那声疑问一般,惊呼道:“陛下,你醒了?”话落,又忙闭上了嘴,好似生怕吵到南宫明赫一般,低声道:“可还有哪里不适,是否需要属下去请孙大夫来瞧瞧?”
秋澜说话时,南宫明赫动了动身体,先前不过是太过疲惫,如今倒也已然无碍。他径直坐起身,并没有让秋澜扶。南宫明赫靠坐在床榻上,说道:“朕已经没事了。”
“朕,昏睡多久了?”南宫明赫问道。
“五日。”秋澜回答道,“陛下内力几乎耗尽,险些引发旧疾。孙神医不眠不休一天一夜为陛下施针,再辅以药物,想来应是无大碍了。”
南宫明赫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有劳他费心。”
秋澜端了清水给南宫明赫漱口净面,待南宫明赫收拾齐整后,才又交待了近几日的情况,“陛下昏睡的消息除了这宅子里的,再没有其他人知晓,包括雍王。”
“朕这几日没露面,他难道不会起疑?”南宫明赫想到那慕青的性子,心知他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
秋澜说:“夏大人来了?”
南宫明赫闻言,一时有些怔愣,“哪个夏大人,夏润之?”
秋澜点头,“正是夏润之夏大人。”
“倒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是他将慕青挡回去的?”夏润之来这雍城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所以并不惊讶,他只是没想到这夏润之竟来得这么快。
“还是夏大人有办法,三言两语的就挡了雍王,且没让他起了疑心。”秋澜说着笑了起来。
南宫明赫沉吟道:“没有疑心朕出了意外,不过,有没有疑心其他......就不知道了......”没有见到人,想那慕青回去后定然咒骂了自己。他帮着除了南宫楚河,而自己却还没帮他除了王城里的那女人,竟还避而不见,想都能想到,那慕青能有多气。
只怕,慕青现在以为他南宫明赫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想到此处,南宫明赫无奈的摇了摇头。
南宫明赫如是想着,看向秋澜,“去让人备水。”躺了这么些天,身上总是有些不爽利。
秋澜颔首应下,躬身退了下去。
秋澜离去后,南宫明赫靠着床榻阖上眼。脑海中却不自觉的出现那人的身影,如今他又该那他怎么办?
伤他,自己不舍;不伤他,那噩梦般的回忆又时时折磨着自己。在这不舍与自责的夹缝中,南宫明赫险些要透不过气。
就像他醒来没看到辰安在跟前侍奉,会失落,却在与此同时思索着怎么治他的罪,后悔为何当时不将他抛下。
寂静的房中响起一阵叹息,久久不散......
夏润之离开后,辰安又在屋中坐了许久,也想了许久。待晚间沐浴用膳后,才第一次走出了房门。
不知不觉间,辰安来到了关静姝门前,在还未思考出自己为何会走到此处之前,他的手已经先他一步敲响了房门,“笃笃笃......”
“......进来。”平日里娇俏的声音,此时带了几分虚弱。
到底是为自己受的伤,辰安心中确有几分动容。他推门入内,床榻上的关静姝见推门进来的是辰安。苍白的脸上,立马扬起了个甜甜的笑意,“辰安,你来啦。”说着就要起身下床。
辰安忙止了她的动作,“你躺好便是,我没什么事,只是......只是来看看你......”
“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关静姝说着,指了床边的椅凳道:“你伤也没好,快坐下说话。”
辰安倒也没扭捏,坦然的坐了下去。关静姝见状,眉目间显出了些许纠结。她既希望辰安对她如此大大方方,又不希望如此。希望是因为,他们至少是朋友。不希望是因为,他们这辈子也就只能止步于这一步了。
“你的伤,好些了吗?”辰安问。
关静姝点头,“好多了,你呢?”
“也好多了......”辰安说。
待辰安话落,屋中安静了半晌,两人都没说话。
仿佛是过了许久,关静姝率先开口想要热络气氛,“看来孙大夫的医术是真不错......”
“嗯。”辰安颔首。
关静姝又试探着问道:“你就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了吗?”
辰安闻言蓦地抬头,看着关静姝,缓声道:“谢谢——”
一瞬间,关静姝的眸中盈满了泪水,却是固执的没有落下一滴。
她说:“这就够了。”
特质的香料萦绕在屋中,触碰在鼻尖,滑入肺腑,沁人且安神。
两人无声的在屋中坐了良久,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咳咳......”还是辰安咳嗽了两声,这才打破了这屋中的静谧无声。
关静姝闻声抬手拭去面庞上的湿润,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令人舒心的笑容,“辰安哥哥......”她唤出声后又似觉不妥,问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辰安轻点了点头,“辰安不胜荣幸。”
关静姝闻言笑意又深了几分,“辰安哥哥你还未痊愈,还是先回去歇息罢,以免夜间风凉染了风寒。”
辰安“嗯”了一声,道:“那殿下早些休息。”
“好,”关静姝娇声说,“辰安哥哥也是。”
关静姝目送辰安离开,辰安替关静姝掩上门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站在门口静静的瞧着眼前的那扇门扉。屋内暖黄的烛光透出来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柔和了几分。他转头看向挂在天边的月亮,离得如此的近,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够到。但又如此的远,远到他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
想到一扇门之隔的关静姝,他不知怎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个笑意,似放松似释然,与方才关静姝的笑容相差无几。
关静姝对他的心思从未掩饰过,就像他对南宫明赫一般,执着迷恋,甚至他比她更疯狂,至少关静姝至今还未给自己带来难以释怀的困扰与痛苦。原来这就是分寸感,他却从来不懂得如何拿捏分寸,凡事凭心,最终晾成如今这般难以收场的局面。
该退一步的那个人,是不是一直都该是自己。
可是他做不到!做不到不见、不想,更做不到不爱他。
他对他的爱早已深入骨髓,若不是死亡,如何能做到骨肉分离,又如何能忍受生离的痛苦。
然而南宫明赫默许下的孙仲对自己拔剑相向,和那日宽厚的后背以及始终搂紧不放的双手在他在他脑海里往复循环,以及夏润之的那句,“辰安,你有没有想过。你痛苦,其实陛下他比你更痛苦......”
想到每日在挣扎在仇恨与爱意,自责与不舍中的南宫明赫,辰安痛苦万分。这次回去,他必会对自己下手。可若是自己真的死在他手上......辰安不敢想,他的明儿会变成什么样......
辰安捂着疼痛欲碎的胸口,深吸了口气,复又缓缓吐出,再抬头时眸中一片清明。他往前挪了挪步,昏黄温暖的烛光从他脸上移去,转而落在脸庞上的是清冷皎洁的月光。
给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罢......如果......那就将命抵给他。想到此处辰安无声的笑了笑,他是自己的君,是自己的主人,自己的命早就不属于自己,只是他一直不舍得取罢了。那就,再自私一回,不过这次不单单只为自己......
......
雍国太后因试图刺杀天子而被论罪,但因雍王救驾有功,新皇免了雍国太后死刑,然而她往后余生都再没有自由。
令其幽禁血檀宫,不死,不出。
......
南宫明赫自醒来后就没见过辰安,他以称病为由,没有他踏出过房门半步。就连慕青都来几次了,南宫明赫愣是没看见辰安半个影子。无言的焦躁萦绕在南宫明赫周围,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一连好几日在南宫明赫身边侍奉的人都战战兢兢,只怕惹怒陛下,遭了无妄之灾。
直到那日南宫明赫召集所有人商讨回朝事宜,辰安才第一次在南宫明赫面前露面。
辰安是真病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本来清瘦的脸庞,几日不见更加消瘦了,双颊也凹陷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精神。
南宫明赫扫向恭敬地垂首立在夏润之身侧辰安,目光淡淡,但在无人可见的袖中却是指尖陷入了掌心握紧了拳。
南宫明赫状似未察觉到辰安异常一般,笑得如往常一般温和无二,“诸位请坐罢。”
众人齐呼,“谢陛下。”大伙坐下后,待侍人送上了茶水,南宫明赫这才继续说道:“虽然这次我们损伤惨重,但也不是全无收获。如今南宫楚河已除,藏匿贼人的雍国太后也已伏诛。朕在此,谢过诸位。”
“陛下言重,这本也是臣等分内之事。”夏润之代众人回道。
南宫明赫闻言,笑了笑,又道:“最近蛮国与月氏皆有异动,朕出来许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至于......”南宫明赫看向关静姝和秋澜,“静姝,你离开凤凰城多久了?”
关静姝抿了抿唇,起身行礼道:“这段时日感谢陛下的悉心教导,静姝在您身边学到了很多,离开故土良久甚是想念,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今日,就是陛下不宣召,静姝也是要准备向陛下辞行的。”
南宫明赫颔首,对秋澜道:“那就要麻烦秋澜将军护送静姝小殿下安全返回颜国,务必亲自交到颜王手上,不得有误。”
“是。”秋澜俯身跪地道:“臣,定不辱命。”
“平身罢。”南宫明赫看着秋澜说道。
这两日南宫明赫处理好些夏润之带来的好些要紧折子,如今说得坐得久了,倒有些疲乏,见事情也差不多说完了,便道:“若无事,便都各自回去收拾收拾罢。夏卿......”本想让夏润之留下,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
“陛下——”却在此时辰安站了出来,“臣还有一事......”他自进来后便仿若透明人一般坐在那处,如今倒是开了口。
辰安有意躲避南宫明赫的眸光,他的视线也只到南宫明赫的衣襟处,不再往上看,他说:“臣自少时入宫,多年来极少在外走动。上次随陛下去颜国,对颜国壮阔的河山很是钟爱。便想向陛下求个恩典,这次许臣再去游览一番,也顺便护送小殿下回去。想来,有臣随行,陛下也能更安心。臣,必定会毫发无伤的将小殿下送回颜国王城,还请陛下允准。”
辰安话落,屋中一时针落可闻。
听完辰安这番话时,南宫明赫的指尖不自觉的划过掌心,带起一片濡湿。他这时还有空去想,这身新袍如今沾了血渍,大概是毁了。
他启唇,“有辰太尉护送,朕,自然安心。”
“那就有劳辰太尉了——”堵在南宫明赫喉中的呵斥到底没说出口,他机械的应承两句,话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不过,辰安既然有心想走。自己又何必留他,留下,也只是死路一条。既然他要给自己挣条活路,自己,又何不成全他......到底跟了自己这么多年......
只是,心为何会这般痛,像是被生生撕下一块血肉一般。
屋中的人何时散去的,南宫明赫不知。他只是在众人走后,无神的盯着辰安方才坐过的木椅,在空寂的屋中苦笑了一声......
辰安自进来到离开,竟没与自己对上一眼。他在他身上从头到尾只看到恭敬与疏离,从前的影子倒真的一点也看不见。所以......难道......
“你后悔了吗?”南宫明赫阖眼无声的问道。
“还是真的绝望了,放弃了......”
这样的结果本是南宫明赫最想要的,如今却怎么如此难受?
......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尘土,随着车队远去。巍峨的城楼上立着两人,皆是这世上顶顶尊贵的人。
慕青偏头看向南宫明赫,“怎么,舍不得了?那怎么也不亲自去送送?”
南宫明赫收回视线,没回答慕青的话,只道:“这次与雍王联手,也算得上是珠联璧合,朕很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慕青粲然一笑,“陛下如此盛赞,小王在此谢过,小王也和陛下合作得很愉快。”想了想,又说,“陛下放心,雍国有小王在一日,就不会反。毕竟,现在这位置小王都不爱坐,更别说永安城那位置了,想想就头疼......既然来人世走这一遭,往后小王更想随心所欲,纵情声色。”说完,还朝南宫明赫挑了挑眉。
南宫明赫道:“雍王现在不想死了?”
慕青“啧”了一声,“死多无趣,最近发现了个有趣的人,小王还挺喜欢。”
南宫明赫没问是谁,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被慕青这样的疯子盯上,只能祈祷那位自求多福罢。
“陛下,在你离开之前,小王还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相信你一定满意。”慕青那笑看在南宫明赫心里并不是那么让人愉悦,这人不能按常理推断,所以这礼,也并不一定是好礼。
但是这次......
慕青拍手,侍人呈了个木盒上来,打开,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卷轴,看上去确实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字画。
果真,慕青一边抬手去拿那卷轴,一边说道:“小王近来得了一画师,绘得一手好丹青尤擅工笔画仕女图。这一幅更是他画中之最,而且似乎与陛下还有些许缘分,所以想来想去还是送这幅画更合适。”
慕青说完,朝南宫明赫慢慢展开了那个卷轴。一幅精美绝伦的仕女图就此呈现在了南宫明赫眼前,南宫明赫初时只作欣赏,却在看第二眼时仿若被勾了魂儿一般,一把夺过了慕青手里的卷轴,死死的盯着那画中的仕女......
半晌,只听南宫明赫唤道:“母亲!”
为人子嗣,又怎会认不出自己的亲生母亲?
第九十一章 迷雾
画中的仕女并不是神态天真的少女,而是望向远方的典雅妇人。虽说穿着一身布衣,但眉目间隐隐露出的神态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矜贵。
南宫明赫出身溧阳世家,这身布衣再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他母亲身上,而且雍国的画师又怎么会画到远在蓼国溧阳的戚夫人。
况且......戚夫人罹难时还未到这般年纪......
南宫明赫拿着卷轴的手,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他神色肃然的抬眼看向站在一旁,好以整暇的观察着他的慕青,“这位画师现在何处?”
“就在王城中,陛下可要宣他?”慕青好似早就料到了南宫明赫会有这般反应,神色如常的问道。
南宫明赫启唇道:“宣。”
南宫明赫在章阙台召见画师时,慕青也坐在南宫明赫下首。南宫明赫也没有要避讳慕青的意思,坦然的让他从旁瞧着。这画师本就是慕青的人,这里也是慕青的地盘,就算今日谈话南宫明赫有心隐瞒,慕青要想知道,对他来说不也是信手拈来,何必多此一举。
看着跪在地上的画师,南宫明赫抬手道:“平身。”
画师惶恐的应了一声,“谢陛下。”而后站直了身体,他时常出入王城,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不至于在南宫明赫面前失态。但毕竟是第一次觐见天子,有些紧张也实属人之常情。
角木拿着画轴走到画师身侧展开,南宫明赫问道:“这幅仕女图可是出自你之手?”
画师拱手言道:“正是在下。”
“何时何地所作?”南宫明赫紧接着问道。
见南宫明赫如此问,画师虽心有疑惑,但在太子面前并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他道:“五年前,在草民故里湘城定县的家中。”
南宫明赫闻言,眸光动了动,心中的一根弦绷了起来,他轻声问道:“家中所画,那这位夫人可是你家中之人?”
画师不知南宫明赫话中之意,但这画中之人......在南宫明赫威严的视线下,画师膝弯一软,猛地跪了下去,整个人身体都在发颤......
南宫明赫见状,蓦地一蹙,厉喝道:“还不如实招来!”
慕青看到此处也来了兴趣,坐直了身体扫了眼坐在上首的南宫明赫又看了向跪在地上的画师,启唇道:“陛下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若有隐瞒,可就是欺君之罪,你可想好。”
画师抖了抖唇,撑着早已瘫软的身子跪定,颤声道:“这位夫人是草民在十四年前湖边作画时所救,救起她时她身着华丽,不似寻常人,手里还攥着一枚玉牌。但可惜的是她醒来后失了记忆,不知自己是谁,亦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只是偶尔梦魇时,会说有人在追杀她。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继续说下去。”南宫明赫听到此处心中激荡,也许,也许这位夫人真是自己的母亲,只是为何她会出现在雍国?明明父皇,父皇说——戚家乘船北上时遇上水匪,不幸全部遇难......
可从溧阳北上,无论如何也不会途经雍国。而且水路,于雍国而言更是毫无关系。到底是这画师在骗他,还是父皇对自己有所隐瞒?
画师心知在这顶顶尊贵的二人面前,他没办法胡诌,就算这位夫人真的有什么,他也不过是救了一个人而已,算来也并无大错......
画师斟酌着开了口,“回陛下,当年在救下这位夫人后,就有一队官兵进村搜查,说是有逃犯藏在村里,那画像上之人正是那位夫人。但相由心生,那位夫人看起来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且与过世的家姐有几分神似,所以......所以草民就动了恻隐之心将她藏了起来。”画师看向南宫明赫,“陛下饶命,草民只是一时糊涂,并没有故意窝藏罪犯的意思......”说完,画师以头戗地,不住的朝南宫明赫磕头认罪。
南宫明赫扫了角木一眼,角木立即上前拽住了不住磕头的画师。
“你确定进村搜查的是官兵?”南宫明赫问。
“是,草民不敢欺瞒陛下。那领头的草民瞧得清楚,正是县里的县尉大人,不会有错。”画师说道。
南宫明赫的心沉了沉,以他母亲的身份,怎会是逃犯,也许当年还有许多事是他不知道的,“你说你救她时,她手里握着一枚玉牌,可还记得那玉牌长什么样?”南宫明赫问。
画师想了想,却一时不知如何形容,“草民记得,但不好形容,但草民可以画下来。”
南宫明赫颔首,“角木,去准备笔墨。”
“是。”角木应道,然而在角木转身之际,却被那画师叫住,“这位大人,请等等。”
角木收回迈开的脚步,疑惑的看向那画师,又转头看了南宫明赫一眼,南宫明赫没出言打断,只瞧着那画师等他说下去。
画师缓缓抬手指向角木挂在腰间的玉牌,说道:“那玉牌与这位大人身上的玉牌极为相似。”
角木拧了拧眉,拽下挂在腰间的玉牌递给画师,“你再好好看看,可能确定?”
画师接过玉牌端详了半晌,对南宫明赫说道:“陛下,那夫人手里的玉牌与这枚玉牌不管是花纹还是做工都相差无几,只是......也许不是出自同一批,所以有些许细微差别......”
南宫明赫锐利的视线投到那枚玉牌之上,这玉牌是苍龙卫所有。苍龙卫自诞生之日起,就与皇室有着密切的关系。戚夫人一后宅妇人,手里如何会有属于苍龙卫的玉牌?她唯一能与皇家的联系,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