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九不是第一次穷成这样,倒没多大感觉。
只有席妄,在祝九把银元上交后,他格外惊喜的瞪圆了眼睛,宝贝的藏进袖子里,像是要当传家宝。
满嘴甜言蜜语:“好阿九,以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想买什么都行。”
“你那件新做的衣服喜欢吗?我叫裁缝上家里再给你做两身,以后一月我给你做三身衣服,家里钱都给你花。”
晨露微明,天空昏白一片,厚重的云层掩月避日,清凌凌的天色照进一片奢华的大街。
大街上人影单□□惯彻夜狂欢、灯红酒绿的街巷此刻距离热闹还为时尚早。
只有几人踉跄着结伴从灯火通明的歌舞厅走出,带着一身酒气,醉醺醺的走在路上。
一个踉跄,被人绊倒在地。
那人一愣,低头推搡了一下绊倒自己的软肉,说话醉醺醺的:“兄弟,怎么睡在这啊?!”
他嗓音有点不受控制,被同伴一拉,同伴语句哆嗦,忍了又忍耐不住满心的恐惧,惊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那人也是一懵,低头只见躺在地上的兄弟早已冷了身子,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再一低头,他满手鲜血,死人浑浊的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啊啊啊啊啊!”
“死人了!死人了!!”
海区的早晨,繁忙的行人来来往往,小贩端着一碗馄饨摆了上来,热气腾腾的白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只能瞧见那报纸上偌大的版面,惊心动魄的书写着韩大少爷的惨状。
商会的韩家大少爷的死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并不稀奇,充其量死的人家里富贵些,又死在了洋人的地界。
商会那边如何和租界掰扯,也与小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今日的早餐是外边卖的豆浆油条,再加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里面撒了虾米和紫菜碎,喝起来格外舒适。
席妄坐也不好好坐,亲昵的坐在祝九身边,身子一歪,倚着人不肯走,用手遮着唇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满脸倦怠慵懒的模样。
那馄饨送到面前,他才恩赐般千不甘万不愿的张开嘴,赏脸吃上一口。
祝九抖抖报纸,目光扫过报纸上的版面,目光在韩大少爷之死上面定了定。
还没细看,肩上的小妖精就不乐意了,一股脑的钻进他怀里,手压着报纸,不悦的推搡他。
“看看看,这报纸哪有我好看?”他逼近祝九,一脸漂亮的小脸没有任何瑕疵,他扁着嘴,满脸委屈。
祝九都快习惯了,顺手把他往腿上捞了捞,掐着他的大腿肉问:“我的书谁撕的?”
他“嗯?”了一声,凤眸轻扫,嗓音性感得人叫人耳朵都要麻了。
怪异的酥麻从耳朵传到心口,席妄又揉耳朵,又捂心口。
柔软白胖的大腿被掐住,不轻不重的力道称不上难受,席妄被威胁得一怂,故意服软,趴在祝九的胸膛上,软软的告饶。
“已经让人去买了嘛~”
他讨好的点了点祝九的心口,软软的蹭蹭,跟小动物似的。
祝九掐了他脸一把:“安静点。”
便不再管他。
席妄委屈巴巴,张开嘴在祝九脖间咬了一口,咬红了又心疼,舌尖安抚舔舔。
被一只大手摸了摸侧脸,他眼睛微阖,睫羽颤抖间睁开眼睛,一勺馄饨就递到了嘴边。
席妄面上一喜,娇娇的“哼”了一声,拿着架子被哄了哄,这才张开嘴。
一顿早餐又哄又劝,他才吃了小半碗。
那餐厅花团锦簇的金雕西洋钟“布谷布谷”的报时,从七点吃到八点,席妄又困了,双臂缠着祝九的脖子不肯下来。
“抱~”他撅嘴撒娇,披着长发,眉眼柔弱动人。
一双琥珀眼粼粼瞧着祝九,只盼能把他看得心软。
祝九知道他不达目的不得罢休,便依他把人抱了起来,回了卧室。
席妄像小孩子一样裹了被子,在床上一滚,满脸期待的看向床边的祝九。
“一起睡,阿九。”
他拍了拍身侧,撑起下颚贵妃斜倚,娇憨又多情,拿那双含情脉脉眼柔情似水的瞧着祝九。
祝九本就多觉倦怠,坦坦荡荡的往床上一躺。
两人白日不醒,夜间也睡,一起在床上摆烂。
却不知最近海区风云涌动,外头更是战乱不休。
一位南地的军阀打下了大片土地,正发了电报要来此地拜码头。
言辞犀利的爱国作家以笔救国,字字句句皆是讥嘲讽刺,将看过文章的热血青年看得热血沸腾,又闹起来罢工罢课。
又有玲珑仙登台一曲,报社纷飞来信,句句都是问玲珑仙何登台。
混杂其中,一时纸醉金迷与家国磨难混在其中,形成海区难得一见的讽刺画面。
玲珑仙不过一个唱戏的伶人,下九流的存在,那些有钱老爷们不关心家国大事,反而关心人家什么时候登台,复出一场戏临时换剧目还多得是人掷了千金。
一时之间,多得是人嫉恨,多得是人不屑。
“……祝先生,这该如何处理?”
又不知是热血青年还是对家戏班在门口泼狗血,老仆寻到主家,低声询问着意见。
席妄还在里面睡着,祝九洗了头发,湿哒哒的披在肩上,他面色不变,只说:“席妄不常出门,招惹不来什么敌人,应该是对家搞鬼,再来人报警抓了就是。”
老仆却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所谓众口铄金,难免真的有什么热血青年脑袋发昏。
此事之前不是没有过,席妄唱戏红遍大江南北,出入都是富贵人家,身份尊贵的比比皆是。
反而被人指责奢靡,商女不知亡国恨,在路边恶意被人泼过脏水。
如今只在门口泼泼狗血,没舞到席妄面前,只是因为他现在不出门了。
老仆欲言又止,席妄却寻了过来。
他这人黏人的很,从后悄无声息的揽着祝九的肩膀,枕在肩头委屈又嗔怪:“郎君又跑哪里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床上,好生冰冷,我这心扑通扑通跳。”
他捉着祝九的手,捂在心口,双眼似小鹿般懵懂忧愁,眉头一皱好似西子捧心,我见犹怜。
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巴不得长在祝九身上,做一株汲取养分的菟丝子。
“郎君和管家在说什么?也不叫我听听。”他面上委屈,转眼看向老仆,又充满了妒意。
把脑袋枕在祝九身上,无声宣示着主权。
老仆正要解释,祝九伸手捂住席妄的耳朵,面不改色的胡言乱语:“院外来了几只老鼠,已经叫人赶出去了。”
别听,是恶评。
席妄鼻尖一嗅,埋进祝九洗好的发间,又委屈又控诉的指责:“难怪这么臭,可快臭死我了,快快把他们都赶走!”
他闹着脾气,直说自己被熏到了,熏得头脑发晕,要祝九把自己抱回去。
揽着祝九的脖子,被顺理成章抱回去。
他脑袋微斜,冰冷的琥珀眼扫过大门口,转眸又是一脸乖巧,言语糯糯:“阿九别怕,我叫管家买点药,杀一杀这恶心人的老鼠。”
“……又撒娇。”祝九不怕,无语的掐了掐席妄的脸。
席妄装傻充愣的傻乎乎的笑,枕着祝九的肩膀胡乱抚摸着湿漉漉的长发,摸得一手冰凉。
他哪里会帮忙擦头发?撒着娇要祝九赶紧去擦,又抱怨自己手冷,要祝九用心口暖暖。
又嗔又闹一通,席妄才把人放走。
那老仆这时才上前,递上一份帖子:“那过几日要来的军爷似乎是席先生的粉丝,砸了大价钱,点名要先生去唱戏。”
老仆穿着灰白色的长衫,面色阴沉,丑陋的老年斑落在脸上,只看面相,像是要老得快死了。
席妄嫌弃的捂了捂鼻子,恶意的打量着老仆:“此事不急。”
“下次再叫我见你私下找郎君,你知道后果的。”
他霸道的很,连老成这样的仆人都要敲打,恨不得祝九只见自己。
席妄与祝九在院子里醉生梦死,那帖子上的军阀他不认得,只当是这三年又新起的,兴致索然的丢到地上。
“不去。”
又突然想到什么,眼中闪烁着愉悦的光:“等等,那对我有提携之恩的霍先生是不是在?”
“我这复出还没见过霍先生呢,他对我有恩,我怎能不报?”
他笑得愉悦,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笑着拍了拍手,一转眼,琥珀眼中满是怨毒。
席妄怨恨的吃吃笑了起来:“霍先生要是见到我,怕是要惊喜死。”
“可惜了,霍先生的心肝太脏,我拿着都怕熏臭了我的手。”
席妄又娇又嗔的皱眉,突然眼睛一亮,双手合十鼓了个掌,满脸孩童般天真烂漫的得意。
“他最喜欢酒了,我就送他喝不完的酒吧!”
他满脸兴奋,孩童般表达着天真的恶意。
老仆被吓得瘫倒在地,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席妄坐在堂屋,那明亮的烛火斑驳在面上,白净的脸却似蒙上一层灰白的旧色。
残忍、天真混杂在他的身上,他笑容灿烂,却更像是了无生息的雕塑,披着旧时代的戏服,似乎也与旧时代融为一体,充斥着糜烂、灰败的颓烂。
光落不到他的身上,只能徒劳的在他身边蒙上一层阴霾。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传来,祝九束着头发回到了堂屋。
便像是光照进屋子,席妄眼睛一亮,身上的寂寥与残忍一扫而空,面上笑得可爱,软乎乎的露出两个小酒窝。
“阿九,抱~”
他张开手,被祝九抱起时,愉悦的哼起了歌。
“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①
席妄哼了两句,趴在祝九的肩上,满面春意:“阿九,我过几日带你去见世面去。”
祝九摸摸他的脑袋,长发散在指尖,从指缝中流泻而下。
“好。”
另一边,霍提督府上。
霍世昌惊讶的看向回话的人:“玲珑仙当真愿意登台?”
回话的下人点头,抬眼小心的看了眼三年间性情大变的提督,习以为常的问:“下了场可要小的带他来给您敬酒?”
“要!要!当然要!”霍世昌精神一震,拍着啤酒肚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天助我也。”
他兀自笑得开心,又似喃喃自语:“系统给我穿成这个老匹夫模样,还是有点用处。”
“我知道,我知道,再漂亮不也是一个NPC,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可是海区提督!”
“他敢不从?”霍世昌的面上露出残酷的冷意,“给他脸了。”
“等着吧,我一定是第一个拿到任务奖励的!”
第31章 乱世伶人4
宽敞的大道上,随着汽车轮胎碾过地面,军队围绕着辆宽敞帅气的军用汽车,整齐划一的齐步行走。
“牧帅,前面就是海区了。”
新晋的南方军阀,牧文俊整理军帽,帽檐在面上落在一片阴霾,遮不住凌厉的眉眼,斜飞的长眉桀骜不驯。
抬手一挥,跟随军车行走的军队赫然停下,随即他站起身,目光如剑,直指海区。
“诸位,前面就是海区,加快速度,都提起精神来,让海区的军民看看我们的精气神!”
牧文俊朗声高呼,追随他的官兵目光赤忱,掷地有声的齐声应答:“是!”
整齐划一的并军靴、行军礼,在空荡荡的海区外空地上,显得格外鲜明,别样的精气神比很多正规军都要凌厉威严。
这样的一支小兵,不过三百人,走进城,有规矩讲军纪,目不斜视脚步整齐,直让海区的守卫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海区作为租界所在的城市,邻海又广贸易,繁华的城市比之国都都要繁华几分。
四处都是悠闲的散人,听歌唱戏喝茶,再打一打麻将,身材婀娜的女人穿着旗袍,一回头带着海区女子的风情摇曳生姿。
军队从敞开的城门进入其中,牧文俊双手交叠,一本正经的目视前方。
似乎习以为常。
副官却按耐不住,忍不住发出感慨:“这里可真是繁华似锦。”
到处都是不一样的风景,那些西洋与中式相融的建筑,漂亮的装饰物,飘扬的鲜红旗帜……还有许许多多身着新式衣服的居民。
“少帅,您离开海区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牧文俊唇角微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锐利的目光凌厉的扫过四周,将所有的风光收入其中。
随着汽车驶入,那遍地繁华的灼灼盛景尽收眼底,牧文俊一如即将登基的帝王审视着自己的土地,眼神中藏匿着不加掩饰的野心勃勃。
“这里从来都是这样,富贵迷人眼。”
“今夜,还会有最漂亮的人在最亮眼的地方,迎接我们的到来。”
汽车在这时停住。
他站起身,军装飒爽,军靴踩着汽车的踏板,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抬眼时,那眼中盛放的凌厉煞气,足以叫人退避三舍。
他身材高挑,笔直有力,大腹便便的霍世昌在他身边简直就像是鹤与鸡的区别。
霍世昌看在眼里,心中难掩嫉妒,面上却笑吟吟的,好似一个温和的长辈。
“牧老弟,你可算来了,老兄我恭候多时。”
牧文俊唇角微勾,野心尽数收敛,面带浅笑与霍世昌寒暄吹捧。
他伸出手,与霍世昌的手握在一起。
两人目光交错,火花四射,脸上的笑容亲切又温和。
“早闻霍提督大名,久仰久仰。”
“牧老弟客气。”
这片大陆时逢乱世,军阀林立,能排得上号的牧文俊算一个。
他年少成名,手下的队伍军律严明,做事赏罚分明,又屡打胜仗,不过短短几年,就已经混成了霍世昌需要警惕的人。
他一来,便有人请席妄早去准备,晚上给牧少帅办接风宴。
席妄懒洋洋的倚在贵妇榻上,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又自顾自的打起了扇子。
也不知他从哪里看来的手段,见祝九在写字,偏要学那红袖添香。
别人红袖添香,送茶、磨墨、晾纸,轮到席妄这,还没磨墨祝九就拿出了书房里昂贵的钢笔。
这钢笔不用磨墨,写字不用晾纸,席妄倒水又不老实,倒着倒着就往祝九身上泼。
祝九觉得他实在碍事,给他把扇子,让他在旁边打扇。
席妄打了两下,就困得不行,娇气的蜷缩到贵妃榻上。
人来催他的时候,他眉眼半醒,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挂着几滴将醒未醒的水光,怕是连对方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眼前的光被人挡住,他懒洋洋的撩起眼皮,晲了眼前人一眼:“写完了?”
他语气不虞,带着点撒娇般的不悦,撅起小嘴轻哼一声。
“写写写,有什么好写的,都不给人家看,怪不得没媳妇。”
席妄手指点呀点,戳在祝九的身上,语气又娇又嗔。
祝九面露疑惑:“没媳妇,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席妄振振有词,满脸认真:“旁人要与你红袖添香,你藏着掖着,连个字都不给看,不解风情,可不就讨不到媳妇?”
他暗戳戳指自己,又自得意满的想:就算阿九不解风情,他也愿意给阿九当小媳妇。
却见祝九短促的笑了一下。
他笑得轻巧,漫不经心的说:“我要有媳妇红袖添香,他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席妄说他不解风情,实在是冤枉了。
祝九说得随意,席妄却变了脸色。
他一把推搡开祝九,眼泪直在眼眶打转,那双琥珀眼盈盈一瞪,又委屈又可怜。
嗓音都含糊了几分,带着哭腔,抹着眼泪:“你就不给我看!”
“惯是欺负我,我才不要给你红袖添香了,你这家伙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讨厌!讨厌!”他一把扑进祝九的怀里,一个劲的捶他,又哭又闹的。
闹起性子来,又不肯要祝九抱,挣扎间险些从贵妃榻掉下去。
祝九似有所悟,直直的盯着他。
直到席妄快掉下贵妃榻,才伸手搀扶一把。
席妄闹起脾气,一把拍开他的手,指着门口要他滚。
“滚出去,这是我的地方,我爱给谁用就给谁用,不许你进来了!”
祝九真站起身走出去,他又猝然怔住,慌慌张张的光着脚踩在地上,追出去倚着门,红着眼眶骂:“不许走!”
“你不许走!走了就别回来了!”
他扑到祝九的背上,依赖的抱着不放,哽咽着嗓子都喊哑了。
祝九脚步一顿,他急急忙忙的挽留,“别走,别走……”
祝九似叹了口气,转头指腹抹了抹眼尾,语气淡淡:“我去厨房给你端碗梨汤来,嗓子都哭哑了。”
席妄含着眼泪,倔犟的不肯放手,嗓音沙哑的抽泣着低头揉了揉眼睛。
祝九真是没辙:“……小哭包。”
他想去厨房端梨汤,席妄闹了一通,患得患失的紧,缠着他不肯让他走。
祝九干脆一把抱了起来,任由小哭包死死圈住脖子,把头埋进他脖颈里。
滚烫的呼吸触到皮肤,颇有几分不适,祝九面不改色,抱着人去了厨房,哄着他就地喝梨汤。
看着哭红的小脸,祝九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掌心令席妄敏感的缩了缩。
他叹道:“哭成这样,等下怎么上妆。”
席妄满不在乎的坐在他的腿上,熟稔的撒着娇:“没关系啦,我学戏的时候犯错被班主打了两个耳光,照样上了妆唱。”
“今晚是我复出的第二场戏,我给你要了个好位置,阿九可一定要来看呀~”
“……”祝九摸头发的动作一顿,目光似有所变,也只是沉默的放轻了替席妄理头发的动作。
席妄不以为意,喝了梨汤扬起头冲祝九甜甜的笑。
举办接风宴的大酒店里觥筹交错、轻歌曼舞。
月影之下,灯火辉煌,西式的乐曲伴随着女声悠然歌唱,透着安宁奢靡的靡靡悠扬,轻盈的脚步踩在舞池中央。
伴随着裙摆似鲜花绽开,华美吊灯的水晶在舞池中间折射出如梦如幻的光彩。
人群之中,灯火通明追随着舞会的主人公,身穿军装的军阀眉眼凌厉,胸前的军章亮眼至极。
霍世昌像模像样的端着代表先进的西式高脚杯,晃动着酒液颇为得意的开口:“怎么样,牧老弟,今夜我为你举办的接风宴,可还满意?”
牧文俊与他碰杯,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目光灼热的扫过在场所有人。
他状似漫不经心的询问:“听闻玲珑仙今夜登台,怎么没见到人?”
霍世昌哈哈大笑,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挤眉弄眼。
谁不知道主角攻喜欢梦梦?把他当作白月光。
霍世昌晚上扳回一城,心情颇好,也不藏着掖着,直说:“席先生今天登台,自然在后台上妆呢。”
牧文俊恍然,不再徒劳的在人群中搜寻那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两人交谈一阵,忽而会场暗淡,那高台上猝然亮起一束灯光。
会场昏暗,只余高台追寻着伶人亮起一束灯火,周围萦绕凄冷幽暗一片,满场牡丹灼灼盛开。
那背对众人的窈窕身影缓缓转过,一眼风情勾尽世间绝艳。
幽暗之中将玲珑仙娇软的身段展现的淋漓尽致,只见那人影舞动,如蝶似花,腰肢娇软。
水袖一甩,红唇轻扬。
身姿柔媚张扬,却似鬼影重重,水袖飞扬舞动惊鸿。
一声长腔开嗓,戏腔一句:“不到园里,怎知春色如许~”
鼓声铮铮,戏剧开场。
戏如鬼魅,又似登仙极乐,所有人目光发直,痴痴的看向高台,手中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自诩为绅士淑女的众人模样呆傻,却没有一人舍得移开目光,皆是满目被勾魂摄魄的投入。
霍世昌与牧文俊具是呼吸急促,面露痴迷。
霍世昌暗里催促,趾高气扬的指示:“下了场,把他带到嗯房间里来。”
牧文俊若有所感,眸色一沉,脸色变了变,似乎想到什么并没有出头。
似乎有着什么英雄救美的好算计。
“席先生,提督有请。”
一折《牡丹亭》唱完,席妄孤身从高台走下,还没进入化妆间,当着众多舞女的面,身穿制服的副官拦下了他。
语气虽是恭敬,却不容置喙。
那些舞女们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猜到霍提督的意图,颇为玩味的站在一旁看好戏。
席妄脚步一顿,满头珠翠艳纷纷,他面染脂粉唇抿艳红,抚着层层叠叠起来的水袖半掩着面,柔弱的皱了皱眉,状似无害迟疑,脚步往化妆间挪了挪。
“可我这还没卸妆……”
他话语未尽,副官不耐拦下,催促道:“提督催得急,卸妆就不必了,快跟我来吧。”
“可……”席妄面上犹豫,一双眼却愉悦弯起。
他故作推脱,却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装模作样的与旁人说:“我带来的伙计等下要来寻我,劳烦让他在里面等上一等,我晚些回来。”
舞女随意答应:“成吧。”
安顿了阿九,席妄便不再推脱,一甩袖子,拢着袖子柔柔弱弱的答应:“还请大人带路。”
他眸光流转,眉眼风流,弯唇一笑勾得人心醉神迷。
副官眼神恍惚一瞬,这一恍惚脚步也顿了顿,路上竟无法抑制怜惜之心,站近几分,柔声劝慰。
“你好漂亮啊……”他不知哪来的喟叹,满目痴迷,脚步越走越慢,痴迷的目光贪婪的顺着纤细的腰线挪到那一摆一摆的绣花裙摆。
再看那若隐若现的绣花鞋,只露出小小一点,像是小荷尖尖,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副官眼神定定,远远隔着距离作势抚摸那拂过空中的长发,柔声叮嘱:“提督强抢美人无数,你真漂亮,他肯定不会放过。我喜欢你,你求求我,我……”
他一个激动,竟张开双臂,在明亮的走廊上,似要将席妄揽入其中。
却猝然抱了一个空,他一抬头,只见那清丽深闺人勾着发丝,盈盈朝着他一笑。
“你当真喜欢我?”
那美人嗓音温软,像是春风拂面,最是妥帖舒适。
副官痴痴点头。
就见美人垂泪,如画山眉柔弱蹙起,担忧道:“可是这人这么多,我如何能够逃开?”
“要是人少些就好了。”他忧郁的喃喃自语。
不等副官醒悟,席妄柔柔弱弱的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心口,笑吟吟的往下一指。
“先生什么都愿意为我做的,对吧?”他脑袋微歪,露出一个可爱的表情,轻轻眨了眨眼睫。
副官瞬间被迷得头昏脑胀,瞬间失了所有神智。
他掏出木仓,猛然冲到楼下。
如疯了一般,拔木仓扫射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