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起做事,也不能只怪我一个,是吧?”
洛云升瞥他一眼,手掌撑在身后借力往床边一滚,就着容渊放在他后腰的手起身坐正,“是,那我们现在去看回门礼?”
他以为要出门,谁知容渊从怀里拿出一本红色的小册子打开,“礼单。”
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千匹绸缎、玉器百件并五十家铺子、三百亩良田。除此以外还有百十个红包,十多箱糖果茶叶。
作为回礼,洛云升觉得甚是丰厚。
但洛云升依旧缺乏对这份礼单价值的直接认识。
系统为宿主答疑解惑:“盛朝的货币体系大约一两白银=1000元,百姓一年到头莫约能赚2-3两银子。”洛云升忍不住抽了口气。
紧接着系统又说:“这些回礼算下来接近5000w,不愧是靖安王,真的好富!宿主从今往后也不会缺钱花的!”
“这份回礼换成银两,够盛京城六十万百姓好吃好喝过十天,要是只吃面饼,够全城人吃一个月呢!”
洛云升大为震惊,随即在震惊中决定削减回门礼。
这都是——我的钱!
第24章
洛云升将礼单削掉了五分之?四, 尤其把黄金、白银一类的现银给削了,只留了能持续产生收益的铺子、田产。
容渊却搂着?他笑,顶着?满脸“我知道许多内情, 快来问我”的揶揄道:“洛家可就指着这份回门礼来填补家中空缺,你削减掉如此之?多,洛少监恐怕脸都要绿了。”
此言一出, 洛云升“啪”一声合上礼单, 脚尖碰了碰容渊的鞋面, 不?是很信, “一个从四品秘书少监,哪儿来这么大的亏空要补?”
原主父亲洛华昌是从四品秘书少监,执掌经籍图书, 放到现代大约是国家图书馆馆长的职务, 听着好听但没什么油水。
虽说往上三代也出过正二?品尚书令,但已经有所衰落, 如今这从四品的官位也是祖宗蒙荫才勉强得来。
最重要?的是,洛云升在查看原主生平时,发现洛家嫁子时,连嫁妆都?是从害怕自家嫡子被?盯上的另外几家暗中敲来的,回门又想白得如此大笔财产, 真是算盘珠子都?崩脸上了。
留1000w给洛家已是看在原主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 还嫌不?够?
洛云升都?觉得多了,甚至还想再减。
“一个人卖出去还指望他带着?金银跑回来……”洛云升冷笑, “怎么不?做梦月亮大的银子掉下来砸死?他们?”
容渊瞧他这愤懑不?平的模样?心情愉悦, 从洛云升手里抽出礼单折子扣在床上, 慢悠悠道:“银子不?会从天而?降,但亏空来得倒是颇有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法?”
“最初一笔欠款来自国库。”
洛云升简直不?可思议, “盛朝官员能直接从国库里借银子?”那?这国家离灭亡不?远了吧?
“论常理当然不?能。”
“但洛家自有洛家的运道。”
“你那?祖宗……不?,那?位洛尚书还是县令时在江南都?府津南买了块地建了祖宅。”
“此后他官运亨通,一路升到了正三品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容渊顿了一顿,“便是一省之?长,掌管江南全境的事务,说是封疆大吏也不?为?过。”
“江南油水丰厚,很快洛家便成了举国闻名的上品豪族,羡煞旁人。”
“但一个祖上商人出身的官员坐到布政使司这个职位便到了头,不?可能再升。如果?没有别的门道他这辈子都?回不?了盛京,只能永远做个外官。”
“掌一省之?权的人当然会想要?更多。”
“他在任江南承宣布政使司的第五年,洛家祖宅被?钦天监认定是江南这龙脊上龙气最足的一块地。”
“‘恰巧’,当时的皇帝平瑞帝喜好?南游,每年都?去,连着?四年都?住在了洛宅。”
“皇帝吃穿住行是很大一笔花销,这些钱洛家出不?起,便从国库里出了。”
“只是钱款进出总要?有个名目,又不?能写‘借与?皇帝吃喝玩乐’,便写在了洛家名下,写的是‘南水大灾,江南承宣布政使司洛道庸感生民多艰,向国库借五万三千七百二?十两?白银以救民生。’”
“但实际上这些钱用在了洛府的扩建上,在人力?、金钱都?充足的津南,四年时间足够把洛府修成皇帝行宫。”
容渊故事讲到一半,洛云升已敏锐地猜到了另一半,顿时起了兴致。
“你等等,让我猜猜多得些乐趣。”
容渊笑而?不?语,洛云升便道:“那?时还是布政使司的洛家祖先贿赂钦天监,把津南的祖宅说成龙地,既是龙地便是皇帝南巡的居所。”
“接触到皇帝就?有回京的机会。”
“聪明,”容渊揽着?洛云升倒在绵软的床上,看那?挺翘的鼻尖,笑道:“皇帝、南巡、尚书令、钦天监,好?生有趣的故事,不?妨再往下猜猜?”
洛云升整理了一会儿思路,问容渊:“你们皇室子弟从国库拿钱难吗?”
“当然难,我的部分军费都?得靠贩盐来赚。”
洛云升心下了然。
“那?我猜洛布政使能得平瑞帝青眼,除了他把平瑞帝吃穿住行操持得好?,还因为?他帮平瑞帝以‘水灾’的名义借了五万两?银子出来修建行宫,最后……应当也把那?行宫送给平瑞帝了吧?”
容渊赞许地点头。
“五万两?白银、一座行宫,洛布政使便是借着?国库的钱在平瑞帝手上买到了尚书令的官职,从此留在盛京城,成了他梦寐以求的上品京官。”
“是这样??”
“没错,便是如此。”容渊笑容轻佻,洛云升眉尾一挑,心觉不?对。
若真这么简单,那?故事里的洛尚书便是个蠢人了。
能贿赂上钦天监这种侍奉皇帝的人精机构的,哪儿能是蠢人?
“不?对。你一个不?受宠的王爷都?能拿出十万两?银子作回门礼,当年的洛家若真那?么风光,怎么会连五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还要?管国库借?借了就?要?还,还可能有利息,他不?怕皇帝坑他?”
洛云升拿他做比,容渊哭笑不?得,无奈道:“说他便说他,还带上我是怎的?”说完也不?等洛云升回又讽刺地笑了一声,墨般浓黑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但你说的也对,欠了国库如此大一笔银钱他当然得怕。”
“但平瑞帝也不?是好?相与?的,想从他手里扣点东西出来,哪儿能不?付出代价?”
“正所谓‘政归台阁’,尚书令是尚书台首脑总揽事权,权力?只在宰辅之?下,是实权官职。”
“如此重要?的官职怎么能轻易许给一个用贿赂钦天监来接近皇帝的庸臣?除非,皇帝想要?一颗听?话的棋子。”
“棋子如何才能听?话?”
“让他欠下还不?清的债,只能为?这银钱沦为?永远的附庸,便是个不?错的法子。”
“所以皇帝南巡的那?几年把洛家吃空吃尽,让他只能借天灾之?名从国库借钱修行宫,随后再许一个尚书令的职位安抚人心。”
“表面上看是洛家祖先坐上了尚书令,实际上是皇帝既修了行宫还得了条永不?背叛的看门狗。”
容渊娓娓道来,洛云升听?得后背发凉,心觉这平瑞帝真是个既歹毒又聪明的皇帝。
洛家的欠债可谓自找,洛云升又问:“所以洛家世代积累至今到底有多少债务?”
容渊哂笑,“至少十万两?。”
洛云升:“……”好?家伙,不?仅分毫没还,还翻倍了,怪不?得连自家最有前途的儿子都?卖。
“那?你之?前给了多少彩礼?”
洛云升突然问彩礼,容渊脸色一变,抬手蒙住洛云升的眼睛把人按进被?子里裹住,拥在怀里,低声道:“回礼就?按你说的来,先睡,明日还有得折腾。”
他甚至连手都?放得规规矩矩,犹如白日见鬼。
“多少?”洛云升暗笑,不?依不?饶,“不?会连一百两?都?没有吧?”
得亏洛云升对这个时代的金钱还没有太具体的概念,容渊总算松了口气,答说:“倒也不?至于那?么低,我给了四百四十四两?白银。”
“……”
洛云升笑出声来,看不?出来,容渊还挺幼稚,不?过封建迷信这点倒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就?算嫁妆是别人家凑的没花一分,可四百四十四两?和前途光明的原主比起来,显然是后者的价值更大,他就?算赴任贪/污也不?止能得四百四十四两?吧?”
真不?知这一代的洛家家主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放弃了原主。
难道这洛家都?是祖传的赌徒心态,不?用四百四十四两?博到万两?白银就?不?舒服?
“那?你可想错了洛云升。”
容渊摇摇头,“他确实是个清风朗月、光明磊落的君子。早年间他就?得了宫中大儒的青睐,那?大儒知道洛家处境凶险,曾给洛华昌一万两?银子想将他过继到名下救他于水火。”
“洛华昌动了心,是洛云升长跪祠堂以死?相逼,加之?大儒感他孝顺,他才继续留在了洛家。”
“除此以外他还有至少两?次机会能跳出这个火坑,但他都?没有选择离开。”
“他那?种人,是会为?家族奉献一切的。说坦荡也坦荡,说愚蠢也愚蠢。但若为?官绝不?可能贪污,多半也是跟着?他的老师做个言官,两?袖清风,回馈不?了家中。”
“想来洛华昌也是清楚他这儿子的个性才决定用他赌一把。”
说到这里容渊露出满意的神色,拥着?洛云升的手收紧,凑在他耳边低语:“还好?是你,若是原来的洛云升……我同他恐怕半句话都?难有。”
洛云升无语看他一眼,“是,人家端方君子宁死?都?不?愿和你在一起呢。”
下颚被?两?指捏住,鼻尖抵着?鼻尖,容渊黑沉的瞳孔像有火光格外炽热,“所以他去轮回转生,寻他的天地,换你来陪我,多好??”
好?吗?洛云升不?知道。
他能从容渊的言谈举止中感觉到容渊对他喜欢,但这喜欢的分量似乎轻飘飘的,就?像他对容渊的喜欢。
看着?那?双眼睛,洛云升想,喜欢是美好?的情感,它来源于群居动物天生的情感需求、对对方感性与?理性的评估和同一的身份认同。
在陌生世界醒来他需要?一个新的感情连接才能顺利融入这个世界。
从感性上看,容渊长了一张他喜欢的脸,既冷漠又深情,充满了挑战和未知,让他感到刺激兴奋。从理性上看,容渊是系统为?他选择的“完美对象”,两?人结为?“夫妻”利益一致,没有理由拒绝。
身份就?更不?用说,他们都?是命运的弃儿,尝过许多艰辛,但还没被?打败正试图反抗。
所以,他也挺喜欢容渊的。
哪怕只有一点。
“是挺好?的。”
“所以洛家这么个鬼模样?你还给那?样?丰厚的礼,是要?给我撑场子?”
容渊吻过来,又笑,“可惜有人不?领情,减掉五分之?四真是狠心。”
洛云升一笑:“敢赌,就?得敢输才行。”
“不?过,”洛云升闭眼又睁开,“洛雅晴,我那?个妹妹,要?想办法把她从洛家接出来。”
“洛雅晴……”容渊声音轻得像呢喃,但眼中一丝杀意闪过,只是因为?洛云升近在眼前所以杀意也淡淡的,“她是‘洛云升’的亲妹妹,又不?是你的,你关心她做什么?”
“洛云升的亲妹妹和我的亲妹妹有什么分别?我可正用着?他的躯壳。”
容渊面色一沉,洛云升却道:“我的眼睛其实和你们不?太一样?,我能看到一些人身上的气,比如你,你身上就?有帝王之?气。”
“而?洛雅晴……”洛云升从床上爬起,赤着?上身迅速推开窗边的小?悬窗,指着?洛府的方向,“她身上有怨怒之?气隐而?未发,命运已经降临到了她的身上只是还没来得及发作。但我敢肯定,她身上的怨怒之?气若发出来,你和容麟的帝王之?气加在一起都?不?够她打。”
“她若过得惨……世界或许会因此毁灭也说不?定。”
洛云升说完,容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但沉默归沉默,丝毫不?影响他把扔在床下的衣服捡起来给洛云升披上,低声警告:再不?穿衣服乱跑可别怪我忍不?住。
“所以,明天回门你料理洛少监,我去看洛雅晴,可以吗?”
“……”
容渊不?太乐意,上辈子他就?和洛雅晴不?对付,这辈子也不?想洛云升和她纠缠在一起。
那?小?姑娘邪门得很像是被?什么恶鬼诅咒了,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过被?容麟那?疯子抓回皇宫囚禁的命运。
遇上的男人也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当然,最不?是东西的那?个非容麟莫属。
他还记得二?十多岁的洛雅晴求到他这个“杀兄仇人”面前,哭着?和他说哥哥的仇她不?报了,只求能帮她把她的孩子送走,不?要?让孩子在容麟身边长大。
送上门来把柄,容渊当然乐意收下,当晚就?秘密把她和孩子送出了海,若运气不?好?死?在海里,也算是个解脱。
结果?孩子确实死?了,是容麟亲手摔死?的,洛雅晴被?抓回来关在皇宫里,没多久就?自戕而?亡,紧接着?容麟就?开始发疯。
这么想,这小?姑娘着?实称得上盛朝灭亡的导火索。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见容渊出神,洛云升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说,若我把洛雅晴带回府养着?,她将来又该何去何从呢?”
容渊回神,当即冷笑一声:“在哪儿都?过不?好?。”
洛云升:“……”露馅了吧重生者!
言语有失,容渊连忙清了清嗓子,挽回道:“探子探到她已经被?容麟盯上,想必皇后也用她来威胁了‘洛云升’,才逼得他无路可走。”
“总之?,这是个麻烦,我不?想把她放在身边。”
洛云升反对:“但命运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不?把她留在身边岂不?是让给别人?”
容渊不?好?说自己是重生者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只能蹙着?眉,“现在容麟盯上了她,将来或许还会有其他莫名其妙的男人,你这个‘大舅哥’不?知要?惹多少麻烦,你想整天处理这些家长里短的破事?”
“事情发生总要?处理,不?管她只会让麻烦变得更大。”
“这具身体总归是她哥哥的,我也该尽些义务。”
容渊顿时无语凝噎,没好?气地捏了捏洛云升脸颊:“送子观音管得都?没你宽。”
洛云升无奈地看他,想说自己不?是同情心泛滥才想要?帮她,而?是原著里洛雅晴一生过得实在太惨,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但凡有一点良心都?会想要?救救她。
作为?女主,洛雅晴身边当然有很多男人围着?她转,可她是虐文女主,这些围着?她转的男人就?变得既恶毒又苛刻,以爱为?名捆绑她、伤害她,最后把人逼死?,再用所谓的“愧疚一生”来偿还这份亏欠。
洛雅晴不?过是失去了生命,容麟那?些狗东西可是失去了他们伟大的爱情。
简直可笑。
但洛雅晴上辈子和容渊是敌对关系,想让容渊单方面冰释前嫌没那?么容易。
“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等见了人再说吧,兴许就?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呢?”
容渊起身拿了折子打算按照洛云升点出的数目给管家重算一遍,洛云升窝在被?子里,露出上半张脸,拉了拉他的手,“对了,此前我让景行教训刘公公,你替我和他说一嘴别难为?老人家。”
“成,”容渊给洛云升掖了掖被?角,“一会儿热就?别盖了,记得穿衣服。”他是真担心洛云升不?穿,这鬼神干得出这种荒唐事。
* * *
翌日,洛云升起了个大早,倒不?是他爱早起,主要?是天太热了睡不?着?。
很想搬去自雨亭睡。
今日,他穿了一袭淡绿的真丝长袍,衣料细腻柔软,腰带勾勒出修长的腰身,行走间环佩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阳光透过叶片,星星点点落在那?抹绿上,将他整个人衬得清俊无暇,仿若古画中跨越时空而?来,飘逸神秘。
容渊随手摘下一朵淡色小?花簪在他发间,不?由赞叹:“如此看来,我家王妃更比裴君潇洒俊俏。”
洛云升笑笑,这具身体与?他原本的身体有九成相似,就?连那?颗小?痣也长在同样?的位置。
因而?,洛云升倒也不?觉容渊夸错了人,耳垂红了淡淡一片。
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洛云升有些不?确定地指了指腰间那?精致玲珑、一看就?知道价值千金的环佩,问容渊:“会不?会太贵重了?”
“再贵重的东西若不?见天日地封在箱里也与?废物无异。再说,这玉戴在你身上才能体现得出它的华美,别人戴那?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
洛云升笑笑:“若被?别人看出来你待我太好?,会不?会……?”
毕竟,靖安王在外可没什么好?形象。
这突然独宠一人,有些惊悚,还容易引人怀疑。
“要?我外表装作讨厌你然后我们俩独处的时候又对你好??”容渊想起上一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容麟,嗤笑道:“未免太割裂。”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给你甩的脸色,即便是假的你也都?看在了眼里,日子久了,难免生变。”
“除非事先就?说好?了演戏,否则还是免了。”
容渊觊觎这既清俊又勾人的皮囊,享受撬开贝壳触摸内里柔软的瞬间,也隐约恐惧着?淡去的苦痛卷土重来,因而?,他愿意用一切手段留下洛云升。
温和的手段总比暴力?容易施行,也更得人心。
而?他的鬼神……很多时候比人更像人,心似乎也是软的。
“更何况,我是真心想待你好?,何必因为?外面的人说什么改变我对你的态度?”
“再说……我也有对你‘不?好?’的时候,但那?种时候,我也不?用担心被?你讨厌,你说对吧?”
容渊正经不?了一会儿又满口没遮没拦的浑话,洛云升有些招架不?住,推他上马车,自己也紧跟着?坐上去。
“迟则生变,早去早回。”
容渊难得开颜,这向来面向凶的男人笑起来竟格外有吸引力?,阴郁褪去,洛云升觉得像从小?养到大的狼,虽然还是凶但不?会咬人便很可爱了。
上了马车容渊总算不?再说,洛云升使劲捏了捏通红的耳垂,心绪总算平复下来。
美人薄怒最是养眼,容渊或许是色令智昏又或许是别有深意,临着?快到洛家的时候,他忽然道:“其实我待你再好?,外面那?些看我不?顺眼的迂腐之?人也只觉得是我硬要?撑面子。”
“但只要?你对我凶一点,你的处境就?会好?很多。”
“但凡理智正常的人都?知道‘洛云升’不?可能给断了他前程名声的‘容渊’好?脸色。”
“那?些人会同情你也会鄙视你,他们厌恶你却会讨好?你,你可以好?好?利用他们。”
“无论皇帝皇后还是朝臣,他们想在我靖安王府开个口子想得都?快疯了,你但凡表现出一点意愿,他们就?如群狗争食奔到你面前,讨好?你求着?你。”
一席话说得实在动听?,若是洛云升经历的事情少些,多少会受感动。
可惜,他穿越前以26的年纪就?坐到了集团分公司副总的位置,利用人心也算娴熟。
容渊这番话不?仅是为?了让他放心,还在暗示他一会儿下车应该怎么做。
或者说,是容渊希望洛云升这么做。
洛云升清楚,往后发展若是合容渊的心意,这人的“好?”自然会更多几分,若是不?合大抵也不?会少太多,只是“洛云升”这鬼神在他心里的价值难免会降低几分。
虽说无伤大雅,但洛云升不?允许。
无关他和容渊之?间那?些星星点点的暧昧和偏爱,是那?颗不?服输的心在剧烈跳动。
他从来都?能做到最好?。
能做到最好?是因为?他想做,不?是因为?被?迫。
容渊的话听?在耳朵里,洛云升告诉自己,配合他,利用他,把其他人耍得团团转,然后小?小?绊他一次,让他也尝尝从棋手变成棋子的滋味。
些微的恶意在通透的魂灵下转了一圈隐藏起来,化作智慧的灵光埋于心中。
洛云升扔开手里的史书杂谈,笑道:“那?王爷一会儿可得沉住气。”
雍华宫是第一场战,洛云升赢了李皇后一手。
洛府是第二?场,他们理应赢下全部。
容渊握紧洛云升的手,捏着?三节指骨把手带到唇边,嘴唇触碰指尖,眸色渐深,“我哪儿那?么容易生气?就?是忽然觉得,似乎是跳进我们鬼神大人的圈套里了。”
“怎么会?”洛云升笑得人畜无害,轻轻把手抽出来,挑起车帘,“洛府到了,王爷,该下车了。”
* * *
洛氏在盛京安家已然七十六载,东临大街的百姓早已经习惯了洛府的存在,知道这里住着?一位显赫的朝廷命官——至少表面显赫。
当靖安王府的马车和那?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礼箱停在洛府门口时,这份空虚的显赫终于落到了实处。
百姓远远看着?,从洛家人堆满笑意的脸上觉出难堪与?荣幸。
割裂感有些强烈,议论的声音自然大些。
“哟,这洛府的姑娘是嫁了什么贵人,回门礼如此豪盛,比十里红妆也不?少吧?”
知情的好?事者幸灾乐祸的言语中暗藏嫉妒:“谁说不?是呢?洛大公子可是嫁了咱们大名鼎鼎的靖安王,今日回门,洛家可是得了天大的面子。”
议论声渐大,洛云升掀开帘走下马车时微微瞥了一眼,训练有素的侍卫就?像得了令,一刀横劈在大声闲话者身侧,淡淡一句:“手滑”,收刀,闲话者哆嗦着?接过一袋子银钱,靠着?柱子滑坐在地。
群人悉数散去,瑟瑟发抖的只剩洛家大房、二?房、三房的主子们。
直到洛云升踩着?马凳下车,被?容渊揽着?走到近前,淡淡一声:“父亲、叔伯近来可还好??”才惊得回过神来。
洛华昌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握住洛云升的手,刚想说“我儿辛苦”,就?被?靖安王仿若要?吃人般的凶狠目光盯得放开了手,颤抖中夹杂着?恭敬:“好?,当然好?,家里一切都?好?!”
说完,不?等洛云升再有下一句,这位洛少监便不?由自主后退两?步,连着?他的两?个弟弟也即刻退至两?边,头都?不?敢抬,齐声道:“恭请王爷、王妃入府!”
洛云升微屈的十指蜷缩起来,紧握成拳,谁都?能从他这小?小?的动作里读出伤心难过,却无一人敢顶着?靖安王的目光再次握住他的手。
洛华昌更是因着?心虚,避开了他回望的目光。
洛云升心中嗤笑,面上却抿起唇,十指舒张,挥袖向前,冷道:“王爷,还不?入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