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手间出来,司韶就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是银狐独有的敏感嗅觉,嗅到空气里的紧张。
周围的一切,声音被无限放大。
空调运转的声音,自动扶梯的声音,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的声音。
以及……
脚步声。
枪上膛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司韶还来不及躲闪,就被人猛地一拽。
那子/弹就堪堪擦过了他的鼻尖,打进了墙壁里。
墙壁里埋有警报系统,顿时发出尖锐的警报音。
司韶感觉自己鼻尖很痛。
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但他来不及抬手去摸。
身边的人将他往怀里一拽,低低地说了句:“快走!”
他被拉着跌跌撞撞跑出去几步,又是一声枪响。
他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来一路狂奔。
惊叫声。
叫嚷声。
和头顶不断闪过的走廊顶灯。
司韶抬头想看是谁胆敢行刺,头顶传来一声低喝:
“还看,不要命了!”
司韶只能攥紧他的衣领,任他带着在乱糟糟的走廊里逃命。
“西里斯,你怎么……”
又一声枪响。
西里斯闷哼一声。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司韶的脸颊上。
烫得司韶说不出话。
西里斯摇摇头:“我偷偷溜出来找你的。”
在宴会厅看见司韶起身离开,西里斯下意识就跟过来了。
本想趁着人少和司韶说几句话,没料到余光瞥见有人掏枪。
西里斯想都没想就猛地一拉司韶,自己拦在了中间。
那时满心满怀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可以有事。
“……你找我做什么。”
司韶下意识想问,但看他痛苦的模样又不忍心了。
伸手帮他捂着伤处。
危险并没有解除。
端着枪的歹徒正一步一步走近。
西里斯并没有说话,他喘得厉害。
司韶见状,解下惯常戴着的手环,拆开,从中摸出一粒小小的胶囊。
把胶囊拧开,按在西里斯胸口的伤处。
胶囊迅速膨胀,堵住伤处,勉强止住血。
“应该没打中心脏,先顶着用吧。”
司韶强行让自己听起来很淡定。
屋漏偏逢连夜雨。
也不知是方才的颠簸还是紧张导致,他的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
歹徒已经逼近到过道口拐角处。
墙上映出模糊的人影。
西里斯深吸一口气,一个箭步跃出去。
他灵活地避开歹徒的枪口,闪身到人身后扼住脖颈,抬腿一绊一扭,那歹徒只来得及闷哼一声,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纵然受了伤,西里斯的体术也丝毫不被影响。
司韶卸下歹徒的武器丢给西里斯,又拿走他的通讯器。
通讯器里声音很嘈杂。
不仅仅有歹徒们自己内部的人在汇报位置。
还有宴会厅警卫人员的内部通讯。
警卫人员一部分人在掩护政要们撤离,另一部分荷枪实弹在往大楼里推进。
歹徒们则一边试图避开警卫人员,一边在搜寻一个人。
“目标尚未离开二楼,重复一遍,目标尚未离开二楼。”
“明白,针对西区搜索,记得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2317刚刚打中了帝国皇帝。”
“什么!”
“2317,汇报你的位置!”
“2317请回话。”
2317不会再回话了。
司韶把通讯器连进自己的耳钉,关掉自己这边的语音。
再看西里斯的状态,他已然面无血色,却还是硬撑着站在司韶身旁,警惕地望着过道里。
虽然胸口的血是暂时止住了,但他肩膀的伤仍在渗血。
骨头也被打穿,要抬起手来也十分费劲。
没走出几步,西里斯就疼得跪了下来。
隐约听见有别的脚步声往这边来。
他把枪丢给司韶。
“听见了吗,他们的目标是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快走吧。”
如果是平日的司韶,他一定毫不犹豫地拿起枪扭头就走。
但是这次他犹豫了。
“把你放在这里也是个死。”
司韶清楚地知道,胶囊的止血作用并不能维持多久。
这一枪打没打中心脏,谁都不好说。
当务之急是要把他送出去。
司韶注意到这个走廊有一扇窗。
但是窗很高,这么贸贸然跳下去,对他们两个都很危险。
他不能确定西里斯的身体还能吃得住。
也不确定自己这么跳下去,孩子能不能吃得住。
他望见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计上心头。
他把西里斯被血染透的外衣和鞋子脱下来,让血滴和脚印指向那扇窗,甚至在窗棂上印了个血手印,伪造出他们爬窗逃走了的迹象,再把血衣和鞋都丢在窗外。
而后,他架着西里斯摸到那间休息室门前。
他抓着西里斯的手按在肩头的伤处,努力不让血滴落下来。
这是个密码门。
司韶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门,钻进去,反手锁上。
他让西里斯倚着墙角坐下来,远离门口。
用椅子抵住门,用小桌上找到的刀叉做了个简易装置。
只要有人强行破门而入,就会被刀叉不偏不倚扎进眼窝。
西里斯看司韶这一顿忙活,失笑。
“你还真是……”
他想说还真是冷静狡猾。
但又实在说不出口。
司韶回头竖起食指:“别说话。”
西里斯冰凉的唇被他温热的手指抵住,一时噤声。
果不其然,歹徒们当真以为他们跳窗逃走了。
“队长,他们出动特种部队了。”
“操,你去守着一楼的门,其他人跟我去一楼搜。”
2317的通讯器传来声音。
脚步声渐渐远去。
“暂时安全了,现在得想办法联系上咱们的人。”
司韶将通讯器调到一个加密的中转频道,发出一段指令。
很快,他收到了朝羽的回复:原地等待,十分钟内到。
“……嗯。”
西里斯有气无力地回答。
司韶察觉不对劲,一摸他额头,已经开始发烧,但身上却凉得出奇。
司韶找来干净柔软的桌布帮他包扎好伤处,多余的毛毯将西里斯裹住。
但这也无济于事,西里斯还是冷得厉害。
这是受伤失血过多,体温在流失的表现。
“西里斯,看着我。”
“嗯……看着呢。”
西里斯费劲地将视线集中在司韶脸上。
他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妙。
“西里斯,别睡。”
“……没睡。”
他努力地想要睁着眼,却架不住眼皮一直在往下沉。
不能让他睡。
司韶低声说道:“西里斯,你不是偷偷溜出来找我的吗?”
“……嗯。”
“你找我是想说什么?嫌酒会太无聊,出来找我吵架?”
西里斯:“……”
西里斯:“……当然不是。”
西里斯挣扎着,眼神也清明了一点。
“我想找你说……不要和她结婚。”
司韶滞住。
他移开视线,扯过桌布试图给自己盖住一点。
很奇怪,明明他没有受伤,为什么他好像也察觉到了一丝寒冷。
心口和肩膀也在隐隐作痛。
“你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你的孩子是我的,我还活着,你怎么可以和别人结婚呢……”
“噢,说来说去,还是惦记这个孩子。”
司韶自嘲地笑笑,起身想再去找根毛毯来裹着自己。
西里斯一听也急了,不顾伤处的疼,伸手抓住他。
“不是的!”
司韶站在原地没说话。
半晌,西里斯才喃喃地说:
“孩子只是借口,我只是……我不想被你嘲笑。”
司韶想起他在梦里说,谁都可以嘲笑他,唯独司韶不行。
“我当然会嘲笑你了。”
“你身为帝国皇帝,居然能中敌人的计,让太子落入敌人的掌控。”
“一次次对敌人心软,放任对方自由出入帝国的秘密基地。”
“你甚至还帮助他逃离追捕,受他胁迫撤军。”
“现在你还为了救他命悬一线。”
“作为一国之君,你的工作做成这样,我有什么理由不嘲笑你。”
西里斯闻言,自嘲一笑:“……你说得对。”
司韶站在阴影里。
西里斯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听见他的嗓音,低沉,平静,带着一丝悲哀的苍凉感。
为什么是苍凉感呢,他很难过吗?
西里斯默默地想。
自己要死了,他为什么会难过呢?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我死吗?”
“我现在要死了,能在你身边死去,我还是……很开心的。”
“西里斯,我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
“哦……那可真可惜。”
西里斯压抑地咳嗽起来。
他能感觉到胶囊的止血作用在一点一点地弱化。
“……我有点冷。”
他听见一声叹息,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个温热的身体钻到了桌布之下,面朝他坐进他怀里。
而后,温暖的触感从胸口传来。
司韶面对面轻轻抱住了他。
“还冷么?”
“嗯……好一点了。”
司韶不喜欢拥抱。
在他看来,拥抱就意味着敞开心胸。
他怎么会是个那么轻易就敞开心胸的人。
从小他就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如何最大化地利用身边人,运营操作和他们的关系,让他们为自己所用,且死心塌地。
也许是在梦境干预中,被西里斯抱多了就习惯了。
所以眼下他才抱得这么轻易。
司韶的心跳很快。
两颗心隔着薄薄的肌肤和残破的衣物,无声地回应着彼此。
而司韶柔软的短发撩拨西里斯的下颌。
这暖意让人鼻子发酸。
“司韶。”
“嗯?”
司韶应声。
胸腔也一起闷闷地震动。
这让西里斯觉得他很真实。
和梦里不一样,怀里的他是真实的。
“你好像顶着我了……”
是说司韶隆起的小腹。
司韶脸一沉:“闭嘴。”
西里斯:“……对不起。”
西里斯费力地低下头,深深呼吸这血腥味中,属于司韶的那一缕清冽的气味。
司韶转移话题:“你今天不自称朕了?”
西里斯合上眼,吃吃发笑:“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不喜欢你就不用了?”
“嗯,以后在你面前也不用了。”
司韶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很陌生。
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问:“为什么。”
他很期待这个答案吗?
但他还是这么问了。
司韶的眼眶发酸。
真奇怪。
明明他们处在敌对的立场。
明明他们斗了十年。
明明他们恨不得让对方死。
但在这个时候,他依然很想听到西里斯的答案。
西里斯闻言,一点一点伸手,将他拥住。
埋脸在他颈窝,疲惫地睁不开眼,气若游丝。
他一字一句,小声地说:
“因为我喜欢你啊……”
他低头像小孩抱着自己珍爱的娃娃一般,扶着司韶的后颈将人抱得更紧。
紧得生怕别人把娃娃抢了去。
朝羽赶到时,西里斯已经彻底昏迷不醒。
虽然朝羽并不是很想管这个帝国皇帝的死活。
但皇帝的近侍在知道朝羽联系上他们统帅以后,就一步也不离非得跟着他过来。
一伙人前呼后拥把皇帝护着抬了出去。
司韶在朝羽的搀扶下站起身。
他脸色微微发白,精神状况也不怎么好。
暮鳞往他鼻尖伤口上贴了块急救贴,暂时止住了血。
他下意识问:“姐姐呢?”
朝羽回答:“已经护送回酒店了,她一直想过来找您,被警卫长拦下了。”
司韶稍稍放心了点:“嗯,别让她离开酒店,安全为上。”
朝羽想说现下最不让人放心的是统帅你啊。
可是统帅坚持不肯坐担架,而是一手护着小腹一手扶着朝羽缓缓地从逃生通道离开。
他身上满是血迹。
见到第一眼时朝羽顿时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好在那血迹并不是来自统帅。
司韶又问:“行刺的人抓到了?”
朝羽有点惭愧:“一共八人,是混在各国首脑的随从里进来的。因为当时交火很激烈,我们……没能留到活口。”
“查不出身份?”
“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整容痕迹,牙齿也被磨平了,暂时无法从数据库里调取匹配面部识别。”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建议亚美拉官方对外宣称,是太空海盗试图袭击各国政要,劫持人质以达到释放被捕海盗的目的……您懂的,我们前几年抓了不少海盗进去。”
太空海盗?
司韶怀疑地挑眉。
“但是……”
说到这里,朝羽顿了顿。
“虽然这群人的武器和通讯设备都是太空海盗的规格没错,我却不这么认为。”
“怎么说。”
“……直觉?具体可能需要晨午来帮帮忙。”
朝羽是很谨慎的。
如果他说直觉如何,那一般错不了。
晨午是天麓星人。
他接触过的人,哪怕是改变了外形,也改变不了在天麓星人的触觉中留下的痕迹。
司韶不吭声,点了个头算作批准。
他走出宴会厅。
宴会厅此刻已经一片狼藉,
地上残留着血迹,也不知是宾客受伤留下的,还是行刺者和士兵们交战的痕迹。
宴会厅外被警卫队的人严格把守,一只苍蝇都不放进来。
最外层倒是被媒体为了个水泄不通。
朝羽和暮鳞护着司韶从安全通道坐上回酒店的商务艇。
一躺下来,浓浓的疲惫就涌了上来,司韶拿小枕头垫在后脑下。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受过惊吓的缘故,心口和肩头也隐隐作痛。
他这时才问:“西里斯他,怎么样了?”
朝羽和暮鳞对视一眼。
朝羽:“据他们的人说,还在抢救。”
暮鳞鼓起勇气问:“统帅,他们说是他救了您,有这回事吗?”
帝国的皇帝西里斯与联盟指挥官司韶的那点“风流韵事”,在整个星际早就已经传开了。
添油加醋,什么版本的都有。
有说皇帝丢下未婚妻为爱苦追指挥官甚至不惜先做后奏,试图用孩子绑住指挥官的。
也有说是指挥官本就是只狐狸,魅惑帝国皇帝不成索性主动献身,用孩子绑住皇帝。
还有说指挥官其实是个女人,一直女扮男装,直到跟帝国皇帝搞大了肚子才藏不住的。
一个版本比一个版本离谱。
司韶在天穹星的家里度假养胎时,没少翻过这些小报。
当时他还看得津津有味,拿起笔在旁边点评:文笔不错,思路有新意。
朝羽和暮鳞从来没把那些说法当过真。
毕竟晨午和小丘汇报时他们也在。
虽然那个基因很离谱,但它毕竟是存在的。
统帅亲那个皇帝只是统帅的计谋。
哪可能真的搞在一起。
但是统帅并没有回答暮鳞。
他抓过毛毯盖在自己脸上。
虽然临时换了件衣服,但那股血腥味却仍似有似无,不曾完全散去。
一想到那血腥味是来自谁,一想到几十分钟之前他拥着自己,说着自己这辈子听过最离谱的话,司韶的眼眶就发酸。
胸口和肩头的痛感一直没有散去。
好像那两枪,也打在了他身上。
晨午是于第二天深夜抵达的安菲191星。
安菲191星已经全球戒严,为了不暴露卧底身份,他不得不向港口海关出示西比尔亲王的特批函,这才顺利通关,赶到司韶和司情下榻的酒店。
当他赶到时,朝羽正在给司韶和司情解释外面的情况。
司韶坐在床上,鼻尖的急救贴已经换成了止血滋养药。
粉色的药膏看着像是他红红的鼻头。
“情况不太妙,现在已经有一半星球政要宣布要立刻回母星……大部分是联盟的。”
“帝国这边的属星倒是都留下了,要求亚美拉星系关于皇帝受伤的事给出说法。”
“亚美拉高层的意思,他们对这次袭击事件深表遗憾,去留随意,但是庆典将照常进行,他们会加强安保工作,同时需要排查太空海盗的残党。”
司韶缓缓地说:“他们不知道行刺者的真正目标是谁?”
朝羽摇头:
“他们都不知道。”
“在安菲本地的警卫队赶到之前我已经把他们的通讯器都回收了。”
“监控器和监控记录已经被行刺者破坏。”
“他们现在了解到的版本和亚美拉官方宣布的版本一致。”
虽然安菲191星的总督和联盟关系一直不错,但这种东西,给他们的警卫队实在太不保险。
如果不是警卫队的疏忽,怎么会放进来这么多行刺的人?
看着统帅鼻尖的伤,统帅受了惊吓精神不济的模样,朝羽心里就来气。
他晃了晃手里一个袋子,顺手丢给晨午:“交给你了。”
晨午脸色凝重地点头。
“天亮之前,晨午会把通讯器分析完毕。”
“然后晨午会去警卫队协助遗体身份调查。”
但是他这次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他拿出终端,调出一份文件递给司韶。
“还有……统帅,QJH1基因的报告已经完全解密完毕。”
在帝国的这些天,他一直暗中分析那份百年前的实验报告。
这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他还是办到了。
司韶一页一页细致地看完文件。
脸色倒没什么变化,只是翻页的速度越来越慢。
半晌,他关掉了那份文件,把终端递回给晨午。
“看来我们一时半会还不能让那个皇帝死掉啊。”
朝羽和暮鳞讶异地望过来。
帝国的皇帝已经抢救过来。
目前正在安菲191星最好的医院住院观察。
晨午表情复杂地点头:“……是的,统帅。”
司韶摆摆手:“那你们去忙吧,姐姐,我也困了。”
司情起身,帮司韶掖好被角。
“明天我会去和杰伊总督谈修改庆典进程。”
“好。”司韶乖乖地应道。
“你不要到处乱走,待在酒店里,我会让他们把防御屏障一直开着。”
“我不会的,姐姐。”
她忧心忡忡地盯着弟弟看了半晌,又抬眸望一眼晨午。
虽然医生已经帮司韶检查过身体,司韶和孩子都没有大碍,只是受到点惊吓。
司情依然很不放心。
等到司情朝羽和暮鳞都退出去,屋子里只留下晨午一人,司韶才慢悠悠地说:
“这幢酒店的安保和透视图你已经弄好了吧?”
晨午点头:“来的路上就已经准备好了。”
“第一医院的呢?”
“……也已经好了。”
司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晨午,你真的很懂我要什么。”
晨午并没有因他的夸奖而感到高兴。
“一定要今晚吗统帅。”
“嗯,我需要去确认一件事。”
“那让晨午陪您去。”
“你帮我放哨。这次我可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是。”
第一医院VIP观察病房。
西里斯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亚美拉星系很穷,安菲191星也没有生命摇篮这么高档的东西。
他只能躺在病床上,安静地望着不同颜色的药水被混合进同一条管道,又经由细细的长针输进自己的身体。
屋里虽然开着空调,扎针的手臂并不疼,但他依然感觉很冷。
他开始想念前天,拥着司韶时的温暖。
那时虽然身体很冷,但是和司韶相触的地方处处都像在安静地燃烧着火苗。
很微弱。
但很温暖。
如今这温暖变得那么遥远。
于黑暗中,他转过头去,试图望见窗外的星辰。
但窗户已经被拉上厚厚的窗帘,他知道,窗外有无数帝国的护卫无人机在巡逻。
他什么都看不见。
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他大概猜得到,却也顾不上了。
他只想知道,司韶现在还好吗?
那天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终究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却没有等到司韶的回应。
西里斯突然觉得,自己这份爱意好像也挺趁人之危的。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药水还没有见底,就要换药了吗?
西里斯朦胧地想。
但是来人并没有试图去碰那一大堆瓶瓶罐罐。
对方只是又悄无声息地把门关上了。
落锁的细小动静让西里斯顿时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把手挪到扎针的手背上,合上眼,屏住呼吸,听对方的动静。
只要对方靠近,他就跳起来用针扎穿对方的手!
然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别装睡了。”
……司韶?
西里斯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夜灯,他看见司韶就站在自己床边。
脸色苍白的少年一身医护人员的白大褂,戴着一顶白色的医护帽。
“你怎么……进来的……”
司韶耸耸肩:“这世上好像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西里斯苦笑。
他很想说“比如铂川兵工厂”来反驳司韶。
想想好像也站不住脚。
“你好吗?”
简单的三个字。
把司韶问得一时滞住。
“我看现在不太好的人是你。”
“嗯,好像确实是这样。”
“西里斯,如果我说我是来杀你的,你信吗?”
床沿微微陷下去,司韶坐在了西里斯的床边。
“信。”
司韶嗤笑一声:“我记得一个月前还有人对我说,‘你说什么朕都不会相信’。”
“那是……骗人的。”
“你骗谁呢。”
“骗……骗我自己。”西里斯缓缓地说。
骗我自己,不断地劝说我自己,眼前这个人是个擅长欺骗的惯犯。
不能相信他,不能被他利用,不能被他耍得团团转。
不能……爱上他。
司韶望了眼那些药水,和闪着幽光的仪器。
“西里斯,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迷恋,会不会是出于你那个鬼基因的迷情效果。”
“如果有一天,基因的效果退散了,你就不会再喜欢我,你会觉得我是个陌生人。”
西里斯虚弱地笑笑:“是吗?如果是的话,我再重新爱上你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