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谭既来大吼,上手想要扯掉那枚铃铛。
他直觉不好。
黄嘉河看着他有点疯的举止:“你怎么了?”
谭既来语无伦次地描述山洞里那个尸变姑娘手腕上戴着红绳和铃铛,而自己现在手腕的红绳也多了这个铃铛。
他说着说着,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臂,像在什么指引下高高举起,举过头顶,然后开始高频甩动。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黄嘉河觉察到谭既来举止已经不正常了。
谭既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右手,左手拼命去拉扯自己的右臂,可惜无济于事。
他手腕上的银铃铛在手臂抖动时发出空灵的声音,又细又密,如梦如幻。
谭既来猝然睁大眼睛。
原来是这个!
在山洞里每逢穿越时空之前,都会听到一阵空灵的铃铛声。
原来是这个银铃铛。
铃铛声起,时空变幻。
他意识到他可能又要穿越了。
眼前几乎是在几秒钟之内变得漆黑,明明检查站的灯光是那么炽亮。
须臾片刻,他只能借手腕红绳的银光,看到黄嘉河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在执行他领导的命令。
跟在他身边,不要离开。
无论他去哪里,他都准备跟着一起去。
哪怕是异时空,天堂或地狱。
谭既来突然心慌。
如果疯狂博士说的是真的,如果他真的会死,要拖着黄嘉河一起去死吗?
在黑暗彻底袭来的最后一刻,谭既来用力推开了黄嘉河,同时听到有人肝胆俱裂的嘶喊他的名字——
“谭既来!”
他并没有死。
眼前又亮起来的时候,他在一个很奇怪的房间。
这个房间不算很大,左右两边各放置一张单人床。
房间背后的墙造型很特别,一整面墙打满定制的大金属柜子,柜子的每个分格大约1m x 1m,柜门带一个横向把手。
谭既来盯着柜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毛骨悚然地后退两步。
妈的这里是太平间……
正在他害怕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谭既来拿不准这伙人看不看得见他,在房间里窜了几步,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手推床,缩在垂下的床单底下。
门被打开,走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中年警察,看制服应该是国际刑警。
他手里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小孩子,谭既来看清是谁后,差点儿叫出声。
是小李则安和小孟桐!
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警察,肤色一黑一白,是老外。
中年警察跟那俩外国警察说了几句英文,然后俩外国警察走到停尸的冰柜前,拉开两个柜子,从里面抬出两具尸体放置在单人床上。
尸体都套着黑色的裹尸袋,小孟桐看到裹尸袋就开始哭闹。
中年警察蹲下身,开始哄他。
谭既来目光落在被人忽略的小李则安身上,心开始揪。
明明这里面是他的父母。
裹尸袋的拉链被拉开,露出那个白衣女子和穿皮夹克男人的脸。
小李则安慢慢走过去,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飞快地眨。
他在忍泪。
中年警察终于想起身边还有个孩子,拍了拍他的脑袋:“想哭就哭吧。”
小李则安抬起头,眼里细碎斑驳。
他问:“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中年警察牵着他的小手,轻轻说:“来的时候我们不是拉过钩吗?只跟爸爸妈妈告别,不问别的。”
小李则安指着白衣女子的尸体:“可她身上有个洞。”
中年警察垂眸。
小李则安眨眼,两滴泪无声滚下来:“是枪吗?”
中年警察抿了抿嘴。
小李则安甩开他的手,用力用手背抹掉眼泪:“警察开枪打死了我妈妈。”
他说完抬起头,用力瞪着带他们进来的两个外国警察,稚嫩的童声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委屈:“是你们打死了我妈妈!”
那两个外国警察对视,同情又无奈。
“不是的孩子,”中年警察伸手扶住小李则安的肩膀,对着他的眼睛认真说,“你听我说,我看过了游乐园的录像,你妈妈袭击了很多人,警察叔叔们为了更多人的安全,击毙你母亲没有错。”
小李则安反手抓住他的袖子用力地摇他,但就像蚍蜉撼大树,根本无法动摇中年警察先入为主的固有印象:“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妈妈会袭击人?”
中年警察:“我不知道。”
小李则安皱起眉头,表情茫然困惑:“那凭什么你们给出一个我妈妈袭击人的理由,就好像这个案子结束了?我妈妈为什么会袭击人,你们调查了吗?”
中年警察被问住。
他抬起头跟外国警察沟通了几句,又对小李则安说:“根据这边警方的意见,或许是精神错乱,或许是压力所致,或许……”
他想说磕了药,但是又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讲。
中年警察叹了口气,总结:“这种案子在这里时有发生,并不罕见。”
小李则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趴在白衣女子身上哭了半天的小孟桐慢慢止住哭:“小姨最近压力是很大……我记得她在忙一个科研项目,每晚都在加班……”
“不是的!我妈妈不会杀人的!”小李则安大声打断他,然后终于开始放声痛哭。
他一边哭一边瞪着小孟桐:“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你也觉得妈妈是疯了吗?”
小孟桐连连摇头:“我没有,可是……”
可是谁都解释不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他哭了很久,所有人陪着他哭了很久,直到他哭干了所有的泪,小小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中年警察走过去,把他抱起来,温声哄着他离开。
“再让我跟我妈妈说句话。”小李则安灵活地从中年警察臂弯里逃出来,抱住了白衣女子纤细的胳膊。
蹲在床下的谭既来,在床单缝隙当中看到小李则安抱着白衣女子说着什么,最后从她右手无名指取下了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
是一枚戒指。
李则安小指一直戴着的那枚素圈铂金戒指。
是他妈妈的。
眼前又一次变暗,像相机被调暗曝光。
谭既来手腕的风铃花铃铛又开始疯狂震动。
在空灵的铃铛声里,他视线昏暗模糊。
他最后看到小李则安的背影,那么小,那么单薄,那么可怜。
周围再一次亮起来时,谭既来注意到自己手腕的红变少了一道。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发现自己保持藏在床下的姿势,蹲在一个电梯里。
“叮——”
电梯缓缓门开。
一团小学生以及几个拎着书包的家长站在门外,刚要进来,看到蹲在里面的谭既来,生生刹住脚步,表情精彩。
一个小姑娘弯腰:“叔叔,你是来拉屎的吗?”
谭既来尴尬地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叫哥哥。”
小学生们哄笑。
几个家长都若有若无瞥谭既来,估计觉得他有病。
谭既来也懒得辩解,抬脚离开电梯。
这是个老商场,谭既来还有些印象。
小时候他爹妈周末常带他来玩,他最喜欢顶楼的儿童区,可以开小汽车,可以玩蹦蹦床,可以去抓几把泥玩陶艺,还可以胡乱涂鸦,启蒙绘画。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被熟悉又古早的环境,轻易勾起了儿时的记忆。
沿着扶梯上了顶楼,他轻车熟路找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区域。
好巧的是,这天也是个周末。
他在交错的人海里看到了很小的自己,被他爸抱在怀里,在儿童区闲逛。
谭既来小时候就很能闹腾。
他很快被儿童区五颜六色的装饰吸引,非闹着要去玩。
他爹被他吵闹得没办法,只好把他放下来。
他妈牵着他的手,跟着他蹒跚的步子走到圣诞树前,去戳上面挂着的塑料装饰。
这个商场有个圆形中空,从底层直通顶层。
圆形中空围一圈栏杆,谭既来弯着腰,手肘抵着栏杆趴在一头,遥遥看另一头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不是谁都有机会回溯过去。
站在第三视角,看熊孩子时期的自己。
小谭既来真的挺熊的,很小的年纪就会跟家长玩心眼儿。
他嚷着让妈妈给他拿上面的糖果,然后在他妈送开他手的瞬间,以那个年纪最快的速度往树后绕,估计是想玩捉迷藏。
“小来——”
他爹妈追在后面喊,然后忽然他妈喊的更大声:“小来!”
谭既来自己都害怕了。
小谭既来太小,低着头闷冲,一不留神撞到前面一个阿姨的腿。
那个阿姨托着一盘给孩子们上课用的剪刀,在他的冲撞下,一把粉红色的剪刀坠落,冲着他脑门儿戳下去。
虽然是儿童剪刀,都是圆角,但这砸一下也不会好受。
谭既来“啧”一声,心道活该咯。
然而那把剪刀并没有砸到他。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小手从阿姨身边伸出来,攥住那把剪刀。
小谭既来抬起头,对上阿姨身后还攥着剪刀的那个小朋友的眼睛,好像认识一样对他咧嘴笑。
身手敏捷攥剪刀那个小不点儿并没有理他,把剪刀递还给阿姨,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小来!”他妈终于扑过来,抱起小时候的自己,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他爸随后赶来,见儿子没事后四下张望,估计想跟救他儿子的小手道谢。
但儿童区的孩子太多了,那只手的主人融入其中,再难辨认。
他爸妈茫然地在人海里搜寻,根本不知道是谁做了好事没留名。
圆形中空对面的大号谭既来瞪大眼睛,缓缓直起身体。
他错开几个人抬脚追了过去。
那是小李则安。
小李则安远离他们一家三口之后,又停下脚步回望。
他看见的画面是他爸妈小心翼翼把他抱起来,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搂在怀里,温声地责备。
小李则安低下头。
他在羡慕,也在难过。
谭既来呼出一口气,狂眨眼睛。
他眼睛从来没这么酸。
“我靠——”
他走了神,不小心从两个结伴逛街的年轻姑娘中间钻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
谭既来连声道歉,尽可能快地在人流密集的商场里穿行。
等他赶到对面,小李则安早不知道去哪里了。
谭既来站在原地,想起小李则安背着小书包,猜他周末是来这里上课的。
这附近两个儿童班,一个学音乐,一个学美术。
谭既来辨认方向,准备先去最近的美术班看看。
刚走两步,他忽然看到秦教授牵着小孟桐走过来了。
“你弟弟呢?!”年轻的秦教授声如洪钟,焦急地在人海里张望。
小孟桐撇嘴:“他说他自己先上来练会儿琴。”
秦教授气得吼:“你弟弟才六岁,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上楼,不是让你看着他等等我吗?!”
小孟桐:“他自己非要先上楼……”
秦教授气的翻白眼,到处找小李则安。
谭既来尾随其后,摸到小李则安上课的钢琴班。
他才六岁,需要踩小板凳才能坐上钢琴凳。
音乐教室里他来的最早,流畅地弹奏初级练习曲《愉快的旅行》。
秦教授见到他,又训斥一顿,再三强调不可以再一个人乱跑。
小李则安漠然听着,最后点点头。
秦教授很快离开,音乐教室里剩两个小孩。
谭既来像班主任一样站在教室后门的玻璃旁,看到小李则安坐在这头儿,小孟桐离他很远,坐在另外一头。
他们怎么了?
很快孩子们多了起来,老师开始上课。
谭既来发现小李则安坐的位置,周围没有一个孩子。
甚至有两个小孩挤在一张琴旁,都不肯坐到他身边去。
谭既来皱了下眉,感觉不妙。
课间休息的时候,孩子们鱼贯而出。
小孟桐混在一群孩子当中,并没有等小李则安。
小李则安一个人坐了会儿,然后慢吞吞走出教室。
他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谭既来跟在他身后。
片刻,小李则安忽然停住脚步,回头。
谭既来目瞪口呆,没想到李则安小时候反侦察能力就这么高。
这就是天生的警察吧。
谭既来露出八颗牙,挂上这辈子最灿烂的一个笑,跟前方的小不点儿点头打招呼。
小李则安清澈的眼神在他身上滚过几回,可能觉得谭既来没有恶意,不再理他跑步去卫生间。
谭既来努嘴,不大放心。
这个商场的卫生间最初的设计有点反人类,顾客得穿过一条又脏又破的通道,去合建的另一个美食城上厕所。
后来经过改建,通道被装饰成艺术感十足的网红墙,谭既来还陪胖周和他女朋友来打过卡……但现在恐怕还跟工地一样脏乱差。
他担心小李则安害怕,远远跟着。
然而在那条通道的入口,他遇到了上过卫生间结伴回来的小孟桐和他的伙伴们。
小李则安与他们擦肩而过。
谭既来耳朵飘进几句话。
一个大点儿的问:“你今天有没有跟你杀人犯儿子的表弟一起来?”
小孟桐连声否认:“没有,我很久没跟他一起玩了。”
另一个:“这就对了,他妈妈是杀人犯,他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其他小孩儿七嘴八舌:“你得离他远一点。”
“免得学坏。”
“他天天不说话,看着就很恐怖。”
“我妈说,杀人会遗传。”
“我妈也说,让我离他远一点。”
“我妈还说让老师把他劝退掉,谁敢跟杀人狂的儿子一起学琴。”
“上完这个学期,老师说不让他来了。”
谭既来堵住他们的路。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这群熊孩子。
尤其瞪着小孟桐。
孩子们被他冷肃的气场吓到,纷纷后退几步:“你谁啊,你想干什么?”
谭既来:“刚刚谁说他妈妈是杀人犯的?”
孩子们互相转动眼睛对视,没一个说话。
谭既来锁定最大的那个带头的:“你他妈看见了?”
大的那个估计十岁多,已经过了怕大人的年纪。
他发现自己被点名,昂着头:“报纸上有照片,我们比对过,那就是他妈妈。”
另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壮着胆子:“以前都是他妈妈来送他,登报之后他妈再也没来过了,那个杀人狂就是他妈妈。”
两个带头之后,其他小孩也开始说:“他表哥都承认了。”
“他自己都默认。”
“他就是杀人犯的儿子。”
“你谁啊,还给他出头?”
“你是他什么人?”
谭既来扫过他们所有人,然后精准地掐着他导师的衣领,给他拎起来。
小孩子们推搡着倒退一步,看谭既来真跟他们动手,吓得一哄而散。
他导也吓坏了,在他手里胡乱挣扎,但九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抵抗得了成年人的力气。
“你干什么?!你敢打我的话我就告诉我舅舅,我舅舅会武功,他会狠狠地收拾你,把你腿打断!”
他导在半空中甩胳膊甩腿儿,大声威胁。
谭既来拎着他走了几步,把他抵在墙角。
蹲下身,谭既来说:“你别吓唬我,我真害怕。”
小孟桐:“知道怕了还不赶紧放我走!”
谭既来:“那多没劲,我还想跟秦教授唠一唠。”
小孟桐:“唠什么?”
谭既来:“唠你今天是故意不等弟弟的,唠你跟外人联合起来欺负他,孤立他,我到要看看你舅舅是打断我的腿,还是先收拾了你。”
小孟桐闻言瘪了下嘴,开始放声大哭。
他哭得震天响,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好像已经被秦教授打断了腿。
很难说小孟桐是为了什么而痛哭,谭既来心情复杂。
也许他真的害怕谭既来告诉秦教授,也许是因为他被裹挟着欺负小李则安心里有愧,也许两者都有。
但不管怎么样,谭既来看着小小的孟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心软不起来。
他漠然等着小孟桐哭够了,冷声说:“外人也就算了,你是他哥哥,怎么能这样对他。”
小孟桐抽抽噎噎说:“我也不想的,可是他们不让我跟他玩,现在谁跟他玩就会被欺负,我不想跟他一样,被人说是杀人犯的亲戚,走到哪里都被指指点点……”
谭既来看着他导,叹了口气。
小孟桐吸溜两下鼻子,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所有人一夜之间都知道了。学校老师同学知道,家属院的叔叔阿姨们知道,出来学琴这里的人也都知道,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怕他,我也怕……”
谭既来:“你怕什么?”
小孟桐:“他们都说坏会遗传,我怕他也会杀人。”
谭既来扶额:“我的天哪……”
他导小时候是不是智障啊……
就这破智商怎么考上的医学院……
堪称医学奇迹……
谭既来揉着小孟桐的头:“孟老师,他妈妈不是杀人犯,他也不坏。”
他微微停顿,继续说:“非但不坏,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说完又想做个补充说明。
不止在这个世界,在平行时空、全部宇宙,李则安都是他遇到的最好的人。
谭既来心脏开始隐隐的痛。
小孟桐茫然:“你叫我什么?”
谭既来低头瞪他:“我叫你妈!”
小孟桐又“哇”一声哭了。
哭着哭着,他忽然抽抽嗒嗒说:“叔叔,你最好过去看看吧。”
谭既来:“嗯?”
小孟桐:“学校里高年级的校霸之前扬言要替他妈妈教育他,刚刚我在厕所遇到了他们……”
谭既来:“你他妈不早说!”
他丢下小孟桐狂奔而去。
通道放大了微弱的呼救声。
在满是回音的漆黑里,谭既来隐约看到五六个十来岁的孩子围在一起,把小李则安堵在流满脏水的死角。
他们在最纯真的年纪使用着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中伤小李则安,还用小石子打他的额头。
小李则安激烈地反抗,混乱中一口咬住其中一个人的胳膊。
被咬住胳膊的熊孩子痛的滋哇乱叫,但是小李则安也没占到便宜,更多的人围上来拉扯殴打的他四肢和腰腹。
谭既来看到一个孩子恶毒地一下又一下用膝盖顶小李则安的肚子,踢到小李则安低声“呜呜”,心痛到了顶点。
“我操!”他冲进孩子堆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手推到一片,然后拎着最坏的那个孩子的衣领,给他狠狠甩到墙边。
“则安。”他伸手抱住全身发抖的小李则安。
小李则安感觉到来人的善意,终于松了口,放过了被他咬的那个熊孩子。
被掀翻的所谓的校霸们翻起身,刚想骂两句,或者质问谭既来是什么人,就看见谭既来双目赤红,像厉鬼一般冲着他们怒吼:“滚——”
他们毕竟还是孩子,谭既来的声音在漆黑的通道里被放大数倍,震的他们心口发麻。
他们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对视几眼,顷刻间逃的无影无踪。
看到他们全部离去,小李则安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含着一包眼泪无力地倒在谭既来臂弯里。
他起初只是呜咽,渐渐的变成放声大哭,伏在他的怀里尽情发泄所有的委屈和痛苦。
谭既来用力抱着他,以期能给他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的安慰。
这场哭泣的尾声,小李则安用力地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深呼吸把剩余的泪水努力憋回去。
他道了声谢,又喃喃说:“我不想回去上课,我想回家。”
谭既来点点头:“好,我送你。”
小李则安安静了几秒,然后笑笑:“哥哥我说错了,我没有家。”
谭既来摇头:“你有的。”
小李则安:“没有了,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没有家了。”
谭既来捻动他脖子上挂着的铂金素圈,说:“有的,你看妈妈在这里陪你。”
小李则安:“爸爸呢?”
谭既来想了想:“你只是看不见,爸爸在你背后。”
小李则安眼泪又“唰”一下滚下来。
他抓着那枚戒指,小声地呜咽。
哭着哭着,面前多了一张纸巾。
那张纸巾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又拭去鼻尖的水汽。
抬起头,他在漆黑的通道里对上一双炽热的如太阳般的眼睛。
他无意识地眨眼,好像很久没有见到过太阳了。
自从游乐园的那个下午,太阳落山再没升起。
他一个人,如行黑夜,如坠冰河。
除了现在……
“则安别哭,”那颗太阳捧着他的脸,拇指抹去他眼尾最后的泪,“我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别哭……
他牵着小李则安的手,带他走过漆黑的通道。
这条路明明没有那么长,但是谭既来觉得走了好久都没有走到尽头。
黑暗深入,手腕处又传来一阵空灵的铃铛声。
谭既来低下头,捻动手指,发现他已经无法握住那只小小软软的手。
他慌张地蹲下身。
他还有好多话想说。
他想说你不要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想说你早晚会大仇得报,黑暗会在你手里被驱散。
他还想叮嘱他注意安全,要尽量保护好自己。
最后最后,这些他都没说。
在消失前一瞬,谭既来在小李则安耳边轻轻叮嘱:“别忘了哥哥。”
我们会重逢。
这回眼前亮起来时,他蹲在不知道谁家的马桶上。
“我去。”
谭既来连忙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见屋里没有人,鬼鬼祟祟溜出来。
这是套老房子,风格像他姥姥家。
大白墙,方彩电,天花板还吊着个大风扇。
他站在这家人的客厅,无所适从。
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见那几道红又消失了一截。
原本缠绕五圈,现在只剩下三圈。
谭既来开始不安。
妈呀这不是他生命倒计时吧。
会不会等褪到最后一圈,他人也无了……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因为他能不能活到下次穿越还不好说。
卧室的门骤然被撞开,一个手拿洋娃娃的小女孩跌跌撞撞从里面跑出来。
谭既来乍一看觉得眼熟,但是没想起来是谁。
“妈妈,妈呀……”
她慌张地叫着。
谭既来莫名其妙,这是什么叫法?
等他抬起头,看到卧室里的景象时,谭既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