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
是那个红衣女人变成的僵尸!
误入鬼森林地第一晚,他在梦里见证的第一起蛊虫杀人案,猝不及防给他来了个后续。
红衣女人抬起胳膊,赤红着眼睛瞄准谭既来。
后者脑壳炸裂,狼狈地拉开防盗门,抱着小女孩逃出这间房。
出门后他“砰”一声摔门,把小女孩放在地上,然后用身体死死抵住。
他尽可能用温柔的语气对小女孩儿说:“哥哥交给你一个任务好不好?”
小女孩还拽着她的洋娃娃,哭得抽搭搭的:“不好,我要找妈妈……”
谭既来头痛,尤其感受到里面的僵尸开始撞门后,他躁到极点。
“小妹妹乖,你赶紧的,就说着火了,通知这栋楼全部住户撤离!”
说完他自己就大喊了一声:“着火啦!!!”
他并没有见过僵尸在城市里是什么样子的,害怕这里的居民跟僵尸“偶遇”,然后被一把捏爆脖子。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屋里那只僵尸闻到人味儿,越来越激烈地撞门。
好几回门被撞开几厘米,谭既来抵在门上,被力顶着向前扑。
但他很快努力后仰,长腿与地面和门构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死死压制住那只僵尸。
“快啊!”谭既来腾出一只手,把女孩儿往对门推。
好在他们在顶楼,不然这小女孩再爬几层去喊楼上的住户,谭既来真能被急死。
小女孩终于开始行动,按响门铃把对门的住户喊出来。
这家住了个拄拐老奶奶,谭既来看到她的拐杖后,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吐出来。
这他妈猴年马月能撤走。
他真顶不住了。
“瑶瑶怎么了?”老奶奶弯下腰,轻声问小女孩。
谭既来强势接口:“奶奶快喊全家人一起走这家着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一口气说完,老奶奶茫然地抬头看他,目光随即落到时不时被撞开条缝的防盗门上。
奶奶问:“着火了你堵着门干嘛?家里有人吗?”
小女孩:“我妈妈在。”
老奶奶当时就急了,拿着拐杖戳水泥地:“着火了你把人堵家里?快把小陈放出来!”
谭既来:“……”
没法放啊……
正在这时,对门又伸出来一个小脑袋。
谭既来眼睛一亮:“则安!”
小李则安耳朵一动,看着整个后背贴着防盗门,两条腿斜支起来的谭既来。
谭既来满眼期待,飞快问:“则安,你还记不记得哥哥?”
小李则安盯了他几秒,摇头。
“你,”谭既来迟钝地意识到这个时空他从未出现,“不认识也没关系,你带着奶奶和妹妹赶紧走!”
小李则安不听他摆布,漂亮的眼睛微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
谭既来急得冒汗。
他分心这会儿,背后的门“砰”一声,被僵尸撞开一条大口子。
红衣女人的手伸了出来,拐个弯摸向谭既来的脖子。
“卧槽了!”
谭既来躲开那只手,转过身拼尽全身力气用胳膊抵着门板往回压。
僵尸纤细又布满黑色血管的手臂夹在门缝,被挤压的“咯咯”作响。
小李则安瞬间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僵尸的手,又从偶尔被挤开的缝隙当中看到僵尸的模样。
“则安,”谭既来浑身冷汗,后背湿透,“听我的,快逃命啊!”
小李则安抬起头,谭既来看着他交错着震惊和恍然的眼神,知道他可能懂了什么。
他没有再犹疑,转身拉着老奶奶和小女孩往楼下跑。
他们三个一边跑一边喊邻居,很快这个单元开始躁动。
谭既来和门板也撑到了极限。
老式蓝色钢制防盗门的合叶开始松动,发出细小又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门框也在剧烈的撞击中向外倾斜,在灰白色的墙面留下几道划痕,簌簌掉落墙粉。
谭既来最后顶了几秒,在僵尸撞门的间歇突然撤步。
他手撑刷着红色油漆的木栏杆,一跃而下跳下半层楼,头也不回地往下蹿。
而那只红衣僵尸在惯性中冲进对门家中,在屋里嗅了半天也没找到活人,慢慢转身出来时,整个单元早就空了。
谭既来逃到楼下,密密麻麻一群人看到他跑出来,此起彼伏一股“呜”声。
他缓口气,喊:“快报警!有……”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僵尸。
小李则安竖起耳朵:“有什么?”
谭既来避而不答,问:“报警了吗?”
小李则安:“没有。”
谭既来:“为什么不报警?!”
小李则安:“电话在家里。”
谭既来一拍脑袋,这个年代手机还是稀有物品。
他一边喊“后退”,一边冲到路边的铁皮屋小卖铺,借电话报了警。
这回唯一顺利的是,这栋楼沿街,对面就是警局。
上一秒他撂下电话,下一秒就看到出警。
警察们过马路时,红衣僵尸也冲了下来。
路边的人还不知道是僵尸,但是看红衣女人伸着胳膊,眼神发直发红,本能地后退。
围绕单元门口的人圈瞬间扩大。
红衣僵尸站在中间,短暂地迷失。
忽然一声——“妈妈!”
小女孩还拽着她的洋娃娃,在拐杖奶奶身边哭喊。
红衣僵尸木然转身,有了方向。
谭既来看到她扑向小女孩,一跺脚:“卧槽!”
他追在红衣僵尸的后面,抬脚踹的她向前扑倒,激起一层轻尘。
但是僵尸不怕痛,动作没有任何停滞迟疑,半秒钟的时间就翻身爬起。
这次她的目标是谭既来。
谭既来汗毛倒竖,吓得后仰。
几个围观的男人发现了女人的不正常,在警察抵达之前过来帮忙。
他们以为女人只是发疯,严重低估了她的力量,还伸手企图抓她的手臂制伏她。
谭既来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握住女人的胳膊,连忙喊:“离她远点!危险!”
红衣僵尸力量比壮汉大得多,压倒性地反制,在壮汉愣神的时候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咔”一声,壮汉的脖子在红衣僵尸手里像一团泥,轻松被捏爆。
他的头不受控制地随意歪倒,鼻腔和耳朵里滴滴答答流血,空洞的眼神望向“幸运”的观众。
这下周围的人是真的吓坏了。
所有人头脑“嗡”的乱掉,每个人都在极度的惊恐中迟钝地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杀人了。
而小李则安眼睛瞪的大大的,难以置信地摇头。
他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不远处的谭既来。
谭既来接到他的目光,很快别过头去。
他知道小李则安在想什么。
高度相似的场景,一模一样的剧情……
再加上他本就无法接受警方的说辞,怀疑母亲死亡的真相……
警察们终于赶到。
他们看到红衣僵尸手握一个人的脖子,提着那个壮汉,也惊呆了。
有警察拿起对讲机呼喊对面的同伴赶紧带枪支援。
有警察挡在众人身前,紧急疏散周边居民。
还有一个谭既来很眼熟的警察,对着红衣僵尸大喊:“晓榕,你疯了吗晓榕?!”
陈晓榕不是疯了。
她是死了。
她听到警察的喊声,丢下被捏爆的壮汉,伸着胳膊朝警察们扑过去。
那个方向的人群惊喊着如鸟兽般逃窜,警察们硬着头皮顶上。
谭既来不忍直视地看到俩警察也不幸中招,然后上前几步一手抱起小李则安,一手抱着小女孩,带着拄拐的奶奶往红衣僵尸进攻的反方向撤退。
小李则安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前问:“哥哥,陈阿姨怎么了?”
谭既来抿了抿嘴:“我也不知道。”
小李则安:“你骗我!你肯定知道!”
“瑶瑶!”
有个男人在他们身后大喊,大步流星跑过来从谭既来手里接走小女孩。
是谭既来觉得眼熟的那个警察。
小女孩看清来人,朝他伸手:“爸爸……”
谭既来一个抱俩正嫌齁沉,连忙把小女孩还给那个警察。
再一抬头,谭既来惊得后退两步。
他眼熟这个警察,是因为这人就是把他绑给Pest的那个开车的老刑警——老陆。
谭既来抱着小李则安尽可能地远离他。
卧槽老陆怎么在这里?!
老陆急匆匆问小女孩:“你妈妈怎么回事?今天出什么事了?”
那个小女孩还抓着洋娃娃,额头抵着老陆的下巴痛哭流涕,根本说不明白。
对面警局全副武装的援兵很快赶到。
十几个警察举着枪,围成半个圆,瞄准了红衣僵尸。
谭既来捂住小李则安的眼睛。
老陆看着他的动作,睁大眼睛猛地回头,在小女孩的哭喊声和密密麻麻的枪声中大喊:“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话音戛然而止,四周硝烟弥漫……
红衣僵尸伸着胳膊,仰面倒下……
不知道是不是枪声太响,震的人短暂失聪。
这几秒世界是无声的。
然后传来一阵又细又淡的空灵声,像在耳鸣。
谭既来抱着小李则安,看着老陆带着女儿狂奔过去,伸出手接住了红衣女人。
开枪的警察大喊着“不要”,有几个冲过去架着老陆的胳膊费劲地带着他远离。
还有两个警察从老陆手里抢下小女孩,抱着她拼命往后退。
而小女孩终于松开洋娃娃,在空中抓住了红衣女人的裙摆。
“滋啦”传来布帛断裂声,她撕下了一截红色真丝的裙裾。
那抹红随着她的被动撤离的动作,在半空中激荡飘扬,鲜艳的扎眼。
这边小李则安看着红衣僵尸的下场,忽然挣脱谭既来的怀抱。
他不带任何迟疑地跑入单元,上楼。
谭既来追在后面:“你干什么去?”
小李则安一边费力地爬楼,一边说:“我要给08叔叔打电话。”
谭既来:“谁是08?”
小李则安:“9208,他是负责我妈妈案子的国际刑警。”
他太小了,冲到三层,腿脚微抖,撑着扶手在咬牙坚持。
谭既来追上他,又抱起来。
“我陪你去。”
他抱着小李则安快步上楼。
家门没有关,被僵尸搅弄的一片狼藉。
小李则安抓起挂在墙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片刻,话筒里传来老式座机的“嘟嘟”声,大得惊人。
以至于谭既来很久之后才发现手腕的铃铛在震动。
小李则安那边的电话接通。
他双手捧着电话听筒,仔细描述着今日的情形。
谭既来站在他身后,眼前越来越黑。
他不忍打断他,也来不及道别。
眼前如泼了墨的镜头,黑的彻底空洞。
手腕的铃铛声夹杂着北风呼啸,裹挟强烈刺骨的冷流,刺激着谭既来每一寸皮肤。
他打了个喷嚏。
眨了眨眼睛,他恢复视力,仰头看到了漫天大雪,洋洋洒洒。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站在他家小区对面的警局,那个关了他一天的地方。
这一天很冷,路上行人很少。
偶尔几辆汽车驶过,轮胎轧在路面,带起细碎的泥泞。
人行道远处,有一个人撑着伞,抵着风雪走来。
他伞沿压的很低,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一副挺拔朗阔的身板。
谭既来穿着单薄的卫衣,冻得受不了,两步躲进警局的大厅暂避风雪。
几个值班的警察看到他,都好奇地打量……毕竟除了神经病,没人在三九寒冬就穿个卫衣出门。
但他们手头工作多,来不及盘问,任由谭既来坐在大厅的椅子里瑟瑟发抖。
那个撑伞的人很快也走进来。
他在门口收了伞,转身露出年少精致的五官。
谭既来怔住。
这是十八、九岁的李则安。
他提着伞,径直走向警局的前台:“您好,我找9208。”
前台看了他一眼:“怎么又是你?9208今天开会,不在警局。”
李则安:“我查过了,他们的会议地点改到了这里。”
前台的警察抿嘴,满脸表情都是“诶呦我居然糊弄不了你”。
李则安:“没关系,但是麻烦您帮我转告他,我在这里等他。”
前台无奈地看着他:“孩子,你这个事我知道,真不是我们领导不给你办,它确实是违反规定的,谁都没办法。”
缩在公共座椅里的谭既来竖起耳朵。
什么事?
李则安:“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找他。”
前台警察:“你找领导也没用,真的。”
李则安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报纸,递给前台:“如果他看了这张报纸,还不肯改变主意,那我放弃。”
前台警察拿起报纸看了半天,一脸懵逼:“这什么东西?”
谭既来远远瞄了一眼,见是份外文报纸。
最大的标题使用的文字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而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字符,难怪前台警察看不懂。
但是谭既来懂。
他一眼看到了标题下某篇报道的附图。
那是个酒店。
是他跟李则安曾经穿越去过的酒店。
照片里横七竖八躺着好多人,其中有个花裙子的老奶奶,还有穿着衬衫的老爷爷,都面目狰狞,浑身是血。
谭既来目光上移,看着李则安的侧颜。
原来这起案子他早就知道了。
他一直在调查和搜集全球跟他妈妈案子相关类似的案件,以图还原当年的真相。
在李则安的坚持下,前台的警察拿着报纸上楼。
过了几分钟,他站在一二楼的楼梯拐角,对李则安说:“上来吧。”
李则安提着伞上楼。
谭既来等了几秒,也跟着上去。
好在这天警局的人不多。
偶尔撞见几个办事经过警察,谭既来挂上一脸超自信的“我来找人”的表情,成功蒙混躲过所有警察的盘查。
他跟着上了三楼,看见李则安跟着前台警察进了一间办公室。
他走过去,躲在旁边听墙角。
门里一个中年男声响起:“小郑你先出去。”
随后一阵脚步声,谭既来连忙闪到对面的卫生间藏起来。
他刚藏好,门被打开,前台警察摇着头下楼。
谭既来等他走了,又蹑手蹑脚潜到门口。
门里的中年男人——应该是9208,正絮絮说着什么:“小安,我们也认识12年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李则安轻轻“嗯”。
“我很感谢你愿意提供给警方线索和情报,但是我很抱歉,根据我国法律以及理事会的相关规定,你没有加入警察系统的资格。”
屋里闷了一会儿。
李则安:“就因为我母亲被定性为杀人犯?”
9208:“因为你的直系血亲有严重的刑事犯罪记录,我们绝无可能启用你。”
李则安:“可当年那起案子,您不觉得疑点太多了吗?这些年我陆续提交的证据,难道还不足以佐证当年另有隐情?”
9208:“对,没错,你递交的材料确实引起了我们的重视,或许你母亲的案子是警方误判,像你说的另有隐情,但是……”
他顿了顿:“谁能保证这个隐情能证明她完全无罪?”
李则安沉默。
9208:“当然我现在也并不认为你母亲主观故意伤人,我在努力调查的方向就是为这些奇怪的杀人案的嫌犯做无罪辩护。”
李则安:“您不用解释。”
9208:“那你还来一遍一遍地找我,要求加入特警?”
李则安:“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9208:“什么?”
屋里没了声音。
谭既来耳朵贴上门。
过了很久李则安说:“您应该知道,无论我是不是警察,我都会继续查这个案子。”
“您可以不同意我加入警察系统,但是你们拦不住我调查真相。”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哪怕有一个同伴。”
屋里9208沉默了很久。
屋外谭既来也沉默。
胸腔里有什么情绪在翻涌,因为太沉重太复杂,他一时难以辨明。
但其中最尖锐的感觉,是心疼。
“抱歉,小安。”
“我没这个权限。”
“这是法律,是规定。”
屋内响起脚步声。
谭既来连忙躲回卫生间。
门开了,李则安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离开。
谭既来躲在卫生间里,想等无人时再下楼。
结果很快他听到一个人哼着流行歌,蹦蹦跳跳地上楼。
这个人应该很年轻,或者说很小,还在变声期。
他跑上三楼,推开9208的办公室:“爸,我妈让我来问你咋还不回家,等着你包饺子呢。”
9208:“我还有事,把门关上。”
他儿子:“关门多闷,开着吧。”
9208:“作业写完了?今天做了几套卷子?”
他儿子:“拜托,我折腾了一天从武市过来,刚落脚没俩小时。再说今天过年诶,您让我休息一天成吗?”
9208:“就知道玩,是不是又看了一天电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用功读书?”
他儿子不理他,一屁股栽进沙发里,一边刷手机一边说:“咋不用功了?我成绩好着呢,考湖大没问题。”
9208听起来快爆炸了:“考什么湖大!我让你考警校!你知不知道你进了警校当年就要初筛,过不了初筛你永远没机会编到国际刑警系统里。”
他儿子“嘁”一声:“当警察有什么好的,我要当主持人。”
9208:“你敢!你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他儿子:“呵呵,某警官知法犯法。”
9208气得拍桌子。
他儿子刷了好久手机,一会儿跟他说某明星的丑闻,一会儿跟他说哪家饭馆测评好吃。
而9208听起来在忙工作,一直不停地噼里啪啦打字,或者给不知道什么人打电话,根本无暇搭理他儿子的话茬。
他儿子坐着等了半天,又躺下等了半天,逐渐失去耐心:“爸,你到底有完没完啊?”
9208:“你先回去吧。”
他儿子:“那你回不回家?”
9208:“没看见我在忙吗?”
他儿子:“天啊,天天这么忙你还让我干你这行,咱俩有仇啊?”
9208气结:“你还不想干?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挤破脑袋,天天往我办公室跑,软磨硬泡想进警察系统,我还不批呢?!”
他儿子:“还有这种缺心眼儿?”
9208:“缺个屁,人家比你优秀多了,高考奔700分,跳级考上了京大。”
他儿子一下子翻身坐起来:“京大也有缺心眼儿?”
9208:“……”
他儿子坐麻了,起身活动筋骨。
走到窗边,他儿子忽然问:“那是谁啊?”
9208:“什么谁啊?”
他儿子:“好像那个谁。”
9208:?
他被他儿子搞得一头雾水,从办公椅里起身,走到窗边:“他居然还没走。”
他儿子:“这是不是那个一年总有两回,在警局门口堵你的那个嫌犯家属?”
9208:“你也认识?”
他儿子:“我的天,我当然认识,我看着他长大的。”
9208一巴掌呼他:“人家比你大一岁。”
他儿子:“但他年年来,我眼熟。”
9208叹了口气。
他儿子问:“他站在街口干嘛?不冷吗?”
9208:“当然冷啊,我看他衣服都是破的,怪可怜的。”
他儿子:“怪傻了吧唧的。”
9208又一巴掌:“人家不傻,你要是有他一半的聪明、上进、努力和执着,我做梦都能笑醒。”
他儿子又很不以为然地“嘁”。
9208:“你就是惯的,你不知道你有多幸福。”
他儿子:“又来。”
9208:“真的,有些孩子永远是孩子,有些孩子很小就是大人。”
他儿子:“芜湖,好有深度。”
9208:“滚。”
谭既来悄悄伸出脑袋,看着站在窗边的父子俩。
俩人都很高,但依然亲昵地站在一起,画面温暖温馨。
谭既来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年少的李则安撑着伞,一个人抵着寒风,一个人面对霜雪。
再睁开眼睛,他看见窗外天色半黑,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这天是年三十。
这天阖家团圆。
9208突然说:“你去把他叫上来吧。”
他儿子:“什么?”
9208:“你去跟他说,我同意了,让他上楼签份协议。”
他儿子:“什么同意?什么协议?”
9208:“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话!快去!”
他儿子被他打了出来。
然而他儿子绕个道,先来卫生间。
谭既来慌忙随便找了个单间钻进去藏身。
一开门,他晃动了手腕的铃铛,满耳只剩空灵的回声。
他低下头,看着手腕的红绳又消失了一圈。
谭既来在黑暗中走了很久。
终于走到了黑暗尽头。
眼前闪过刺眼的明亮,炽热的灯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伸着手,模糊看到光明下自己手的轮廓。
等他迷迷瞪瞪适应了强光之后,发现自己站在检查站巨大的探照灯前。
他转身,看到远处另一个他推开了黄嘉河,然后变得透明,变得虚无。
又看到了押送疯狂博士的救护车旁,一个高大的人影猛地奔向快要消失的他。
那个人影大声嘶喊他的名字,就像在长市警局他跳楼前那样地大声喊他。
谭既来眼眶有点湿。
这回他不是在逃离。
李则安扑过去的时候,原地已经没有了人。
他眼神发直,抑制不住地大口喘·息。
黄嘉河脸色惨白,慌乱地扶住李则安:“老大……”
他把谭既来弄丢了……
但下一秒,黄嘉河瞪大眼睛,猛拍李则安的肩,伸手一指:“老大!”
李则安回头,看到一个单薄的剪影披着满身光芒,眨眼间撞到自己怀里,还伸手紧紧抱住他。
“你……”
他迟钝地想,为什么谭既来从他背后又冒了出来。
谭既来没有他高,但是依然执着地伸手,像抱小李则安那样,企图把高大的他护在怀里。
谭既来说:“我来了。”
此前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考入北通大,来到鬼森林,卷进跟他毫无关系的案子当中。
但是今天他明白了。
因为你说你不想一个人。
所以我来了。
我来陪你查清真相,还逝者清白。
我来陪你长大,渡过人生中每个痛苦的瞬间。
我是你黑夜行路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