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君惊讶道:“竟然还有我的房间的?少主太客气了。”
齐释青一点不捧场地哼了一声,层层爬高,带第五君走到了第八层。
第五君跟在齐释青屁股后面,心道这人不至于真要百分百复刻吧,然而走到了地方,他默默闭上了嘴。
——在玄陵门的玄君衙里,他和少主住对门;而在千金楼这个玄君衙里,他和少主仍然住对门。
——就连他房门口都摆了一束一模一样的艾草。
第五君不用进去再看,就知道里面的陈设必定也是跟原来一样的。
“少主有心了。”他闷闷地说。
齐释青的目光掠过他,停在那束艾草上,看了许久,对他说:“进去吧。这段时间赶路太辛苦,我们在此休整几日。”
第五君“嗯”了一声,站在原地,目送齐释青转身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门推开。
正当他准备迈步进去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小归。”
第五君回头,“玄十师兄!”
玄十笑眯眯地看着他,“方便聊聊吗?”
作者有话说:
龟:少主可狠了。
玄十:是啊,就为了让你多关注关注他,苦肉计都使出来了。
玄一:少主不可能的!少主为什么要这么干!定然是齐归有问题!
第41章 恣肆(十三)
第五君请玄十坐下,眼见着室内所有物品的摆放都没有一丝变化,心情十分复杂。但此刻并不是感慨的时候,他去打了热水,给玄十泡茶。
玄十也看了看周围,笑着叹了口气。“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却都看在眼里。少主一直不相信你死了,这四年过得非常不好。”
第五君把茶盏推过去,微微一笑。
“师兄不觉得,我其实死了更好?毕竟活着就洗不清嫌疑,还是死了比较方便,死了不就清白了嘛!”
“你怎么能这么想。”玄十立即打断他,“活着才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五君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牙:“师兄说得对!所以我改名换姓跑到蓬莱岛东了呀!我也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玄十:“……”
过了半晌,玄十笑着叹了口气。
“你心里真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不管怎样,少主、我,还有许多师兄,心里都相信你。就连大师兄,虽然他嘴上不饶人,但心底也是从不真正怀疑你的。”
第五君鼓起腮帮子,抿着嘴点点头,笑眯眯地拿茶盏跟玄十碰了碰。
“多谢师兄。”
玄十这才有点欣慰的神色,他嘬了一口茶,转头感慨道:“这个房间,是少主亲自布置打扫的,从不许外人进来。”
第五君手一顿。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表示真诚的肯定:“少主一直是个极好的兄长。”
玄十望向第五君的目光有些犀利。然而不过两秒,玄十就用鼻子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来。
“你既知道他好,等回了玄陵门……”
玄十的话音被一阵咕噜噜的响声打断,他看向第五君,发现这人正跟个小孩似的把嘴唇贴在茶杯上,往里吹着气,水珠溅了一桌。
玄十:“……”
第五君笑嘻嘻地抓过来一块茶巾擦桌子,大眼睛瞅着玄十,说:“玄十师兄,我已不是玄陵门的人,此次跟随少主去蓬莱岛西也是因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顺路而已。”
玄十愣了愣神。他倏然瞥向第五君那只戴着黑手套的左手,然后再看向第五君的脸。
第五君脸上的笑意平静下来。他缓缓道:“我是灸我崖第九代掌门,我已经不叫‘齐归’,我叫‘第五君’。所以我不会‘回’玄陵门的。”
玄十嘴巴张了又闭上,过了好久才问出声:“小归你为何……”
第五君把茶盏放下。
“玄十师兄。”他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窗边。
“四年前,你瞧见我拿一把剑自裁,我当时真的捅下去了。因为我怕我会变成堕仙,残害同门。”
“当时的灸我崖掌门,也就是我师父,却花了大力气救下我,我没能死成。”
第五君目光飘远。
“在那之后……玄陵门发起了三家围剿,诛杀堕仙。”
“整个蓬莱岛西都知道,齐归死不见尸,定有蹊跷。若死了便罢,若活着,一定是成了堕仙。”
第五君冲玄十笑了笑,“其实师兄心里也明白,少主不是寻我这个人,他是在找我的尸体。他想要一个结果而已。”
“小归……”玄十眼睛睁大了,目光里满是惊异,“你怎么会这么想?”
第五君深吸一口气,像齐释青那样认真盯着玄十的表情观察了片刻,心道:“天,玄十师兄是真以为我这四年什么都不知道吗?还当是在骗小孩吗?”
他并未回答玄十,而是语气轻松地说:“当然我也知道少主待我很好,毕竟竹马一场,兄弟相称,走到这一步定然内心挣扎。所以他留了很多……”第五君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屋子,补充道:“念想。”
他看向玄十,眨眨眼睛。
“师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玄十呼吸几次,才从这种怔然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有些话由他来说不合适,得之后由少主亲自讲。
于是他给第五君的茶盏里添了茶,说:“不管你怎么想,小归,在少主心里,你总是不一样的。”
第五君一拍大腿,哈哈笑道:“那肯定不一样啊!我从小就是他弟弟啊!”
“……”玄十抿起嘴来,跟被贴上了封条似的。
第五君站起来,走去桌后摆的一只小斗橱,拉开一看,里面果然跟记忆中的一样,摆了一堆零嘴。
他背对玄十轻轻叹了口气,嘴角的弧度有些发苦。
第五君弯下腰,慷慨地从零食柜里抱了满怀,转身洒在桌上邀请玄十一起吃。
玄十瞥向一摞辣面筋:“……你还是小孩子口味。”
第五君用手指夹住辣条往嘴里塞去,幸福闭眼,嚼得津津有味。
“这个吃着上瘾。”
玄十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拿起一颗小橘子。
“若真论上瘾,还是这种砂糖橘。”
玄十动作娴熟地拨开橘子皮,往嘴里塞了一个。
第五君立刻满怀期待地停止咀嚼,专心看着他的表情。
玄十刚咬下去,五官立马就皱了起来,堪比干巴了的橘子皮。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很酸!!”第五君蹦了起来,眉飞色舞地拍手。
玄十皱着眉头,缓慢咀嚼着,终于把这一只奇酸无比的砂糖橘咽了下去。
第五君贴心地递了一杯水。“来,师兄,顺顺。”
玄十端起杯子,看着第五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你从小从哪里学的本事,连哪个橘子酸都知道。”
第五君扒开另一只小橘子,递给玄十。
“玄十师兄,这个甜,吃这个。”
屋内热热闹闹,一如数年之前。玄十忍不住伸出手来,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揉第五君的脑袋,手却停在空中。
第五君没有躲开,于是玄十的手最后还是落了下去,在第五君的脑袋上使劲按了一把。
“真是长大了。”玄十说。
第五君笑嘻嘻地把小橘子塞进玄十手里,又吃起了辣面筋。
嚼了一阵,他说:“我也不知道我从哪儿学的,我天生就知道。所有的植物草木果实,我都认得,打眼一看就知道有什么用,是什么味的,哪个好哪个坏,哪个有毒……”
第五君舔了一下嘴唇,做了简单小结:“我果然很厉害。”
玄十哈哈笑了起来,他许久没有笑得这么高兴,不禁抬手抹了抹眼睛。
他欣慰地看着第五君,说:“小归确实厉害。”
第五君扬起脑袋,满意地赞同。
过了一会儿,玄十正色起来。“小归,我来找你,其实是想问你,你师父是如何治愈邪神咒诅的?”
第五君把最后几根辣面筋吃完,说:“师父的独门秘笈,我解释不清。”
他拿巾帕擦着手,瞧着玄十。
“师兄,你要是问我如何治疗外伤,比如谁再被捅了一剑,我定能很快把他救活了。”
“但你要问我如何解除邪神咒诅,我真的……”
第五君声音低了下去。
“爱莫能助。”
玄十严肃地看着他,说不清眼里是什么意味。
第五君慢慢将他的左手放在桌上。“我师父的秘笈实在很多,就连这只手的神力,我也无法解释。”
接着,他又抬起头来,看着玄十笑:“但师兄放心,既然被化功丸压制住了,我肯定是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威胁的。”
玄十身子微微前倾,语气有点苦口婆心:“小归,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若能搞清这些,你不就能彻底……”
“师兄,我知道。”第五君打断了玄十的话,抿唇微笑。
——能解释清楚自己是如何从邪咒下逃脱的,自然就能还他清白了。
——可这偏偏是最不能说的事。
——最起码,在杀害司少康的凶手水落石出以前,谁都不能说。
又客套了几句,第五君送玄十出门。
等他回房关门的时候,他故意留了一道很细的门缝,然后一声不响地贴在门边,从那道缝隙里往外窥视。
刚刚已经被送到楼梯口的玄十无声折返回来,看了第五君的门片刻,紧接着走去对面齐释青的房间。他没有叩门,直接推门进了少主居所。
“果然。”第五君心沉了沉,“玄十是齐释青派来向我套话的。”
听完玄十的汇报,齐释青轻哼一声。
“他这套说辞,在灸我崖的时候就用过。都推到他师父身上,他什么都不知道。”
齐释青幽幽地看向玄十。
“我以为他一向喜欢玄十师兄,能对你说点不一样的东西呢。”
玄十心里咯噔一声。
“没有!小归……”
齐释青挥手打断他。“师兄,以后别叫他小归了。他既然说自己改了名,就随他叫第五君罢。”
玄十应了一声“是”。
“只是邪神咒诅的治愈之法,他不可能不知道。”齐释青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
玄十颔首。“我也有同感。在医学药理上,小归……君一向极有造诣。”
他说完这句话,就被“小龟君”的谐音给逗笑,但他立即正色,补充道:“但如果他真有隐瞒,小……君一定有自己的原因。解除邪咒的法子,于所有人都有益处,他并没有理由藏私。”
齐释青面色沉重。
玄十摸着下巴,疑惑道:“即便真的是他师父的大能,那他告诉我们他师父修炼的是什么功夫也可以,可就连这个他都说不知道。这叫人从哪下手开始查起?”
室内沉寂了片刻,忽然,他们头顶天花板上传来了几声微弱的金属响声,好像有人在拖着铁链行走。
“什么人?!”玄十骤然警醒,掏出自己的罗盘化戟。
齐释青不动声色瞟了他一眼,慢悠悠站了起来,随口叫了两个名字。
“少言,云城。”
一阵风掠过,两个黑衣暗卫从窗外飞入。
玄十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想:“这可是在八层,少主的暗卫竟然能从窗外飞进来!不愧是少主养在外面亲自调教的人,轻功比玄陵门弟子要厉害许多!”
齐释青淡定地背着手站在那里,用目光看了下天花板,示意这两人。
少言和云城一点头,飞身跃起,少言伸出两根手指在一处隐蔽复杂的机关上飞快游走,紧接着哗啦一声锁扣松动,云城拉着一个铁梯缓缓降下。
——少主房间上方,竟还有一间密室。
玄十缓了半天,才说:“少主,你房里还藏了人?小君知道吗?”
齐释青:“……师兄还是叫他小归吧。”
玄十:“……对吧,我听着也不习惯。”
齐释青拿出自己的黑罗盘,念了个诀。
随着他嘴唇开合,室内涌起一阵阴风,整个视野都暗了下去。下一秒,金色的雾气却平地而起,是由暗至明的一道道金色铭文,它们在齐释青脚下悬浮片刻,随着齐释青一挥手,齐齐飞上梯子。
“少主,难道上面——”玄十如临大敌,将金色长戟甩了出来。
“捆仙令。”齐释青将罗盘端在手里,面容冷酷。“许久未加固,禁制略有松动。”
楼上是一间面积极大的密室。和千金楼整体的木质结构不同,这间密室从上到下全是大理石造的,坚固而严丝合缝,若是把脚下和头顶的透气孔给堵上,整间屋子怕是连空气都不会流动。
玄十跟着齐释青爬上梯子,甫一探头进去,就被里头的寒气包围。那寒气十分阴毒,寻找人体上所有的破口想要刺入。
齐释青把手攥了起来——他手上有伤,即使被裹了绷带,这阴毒之气仍然闻血而动。
从看到捆仙令的铭文时,玄十心中就隐隐有不详的预感,此刻,他亲眼看到面前的景象,仍然不可抑制地遍体生寒。
玄十面色发白,惊惧地喃喃:“这是……堕仙……?!不是三家围剿时,就已经屠尽了吗?!”
一个人影被极重的铁索捆住四肢,钉在墙上。这人头垂着,手脚却时不时地抽搐,铁链就哐哐甩在石墙上,发出刺耳巨响。
这人的喉咙里不住发出嘶哑的“嗬嗬”声,像是往嗓子里塞了一管混着刀片的陈年老痰,也像一只被咬碎了脖子的兽类。这恐怖的叫声根本无法被辨认成任何一句话,又或者说,这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能发出的声音。
齐释青向前,在这人两米处站定。
仿佛是突然闻到了新鲜血肉似的,这人猛地抬头,如同野兽,肮脏的头发甩向前面,铁链哗啦作响。
玄十猝然打了个寒颤——
这人竟然没有脸!
“嗬……嗬……”
一张已经不能称得上是脸的血腥面皮上,只有大小不一的五个孔洞。最下方的孔洞咧了开来,露出两排腥臭黄牙——这便是他的嘴。
这颗崎岖的头向前冲去,不断摇晃,整具身子竭力挣扎扭曲,想要扑上来撕咬面前的人。
齐释青嘴里又念了个诀,一道金色铭文打来,这人的脖子乍然被向后拉去,脑袋“砰”地撞到墙上。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摆脱,只能不断摇头撞墙,四肢连同手指都极度扭曲。
齐释青看着这个人,在一片猛兽嚎叫似的声音里,安静道:“这就是堕仙走火入魔最后的下场。”
玄十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隐约在颤:“……人魑。”
“邪神咒诅,其实是穷其大道所能也无法匹敌的邪神之力的伴生品,二者相辅相成,不可分割。邪神咒诅,其实就是邪神之力。”
齐释青沉缓地说着,注视着这个如同鬼怪的人不停地用头撞墙。道道令人胆战心惊的嘶吼声在密室里回响。
“若是不修仙的寻常百姓,以肉体凡躯无法承担邪神之力,所以一旦沾染邪咒,必死无疑。”
“而修仙者,因为修得了半个仙躯,能承担这样的天外神力,有的人甚至还会渴慕邪神之力,不在乎邪神咒诅。”
齐释青盯着那个面目全非的人,低声问道:“拜入邪神门下,这样的结果,你后悔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痛苦的叫声。
玄十看着这幅景象,一时间仿若回到四年前的玳崆山,身上刹那间出了冷汗。
齐释青没有看他,却好像知道他所感似的,说:“沾染邪神咒诅之后,若是不为邪神之力所动摇的心思纯净之人,会遭遇反噬。且平生修得法力越高强之人,反噬的情形越残忍。”
顿了顿,齐释青沉缓道:“但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死,并不会成为这样的怪物。可若是被邪神之力诱惑,意志动摇,一旦心中对邪神有了臣服之意,就成了堕仙。”
玄十嘴唇颤抖着,眼前浮现起四年前掌门、长老,还有师兄弟们的死状。他转头看向齐释青,脖颈都僵硬地发出了咯嘣的声响。
齐释青的嗓音却依旧沉静,几乎能说得上是冷酷。
“四年前的玳崆山之乱,玄陵门虽死伤惨重,但终究无人堕仙。三家围剿期间,因为我闭关的缘故,对堕仙的处置落在了斧福府和见剑监的手里,堕仙均已被诛杀殆尽,连活口都没留下,只除了这个人。他在玳崆山附近被发现,我在闭关前命暗卫秘密转移了。”
齐释青轻叹一声,继续道:“本以为能从他身上套出来一些信息,但暗卫把他带走的时候,他已经面目全非,无从辨认身份。几年来我命人尽心尽力照料,用尽良药,却无法让他好转哪怕一星半点。”
捆仙令在那人身上仿佛千斤重,挣扎的锁链声在密闭的暗室里格外刺耳。
齐释青听着这人发出的恐怖嚎叫,低声说:“如今他已经神智全无了。”
第43章 恣肆(十五)
玄十唇色发白,脸上满是不忍之色。他用金色的长戟在空中画了符,正待打出的时候,齐释青打眼一看,说:“人魑已丧失五感,没有痛觉,师兄的止痛符浪费了。”
玄十的止痛符还是落在了那人的身上。
但那人魑非但没有停止嘶嚎,反而朝玄十的方向猛得一挣,被铁链又拉回墙上。
齐释青用目光示意那人的脚踝。
“那是他自己亲手扭断的。为了防止他毫无知觉地自残,才不得已把他捆在墙上。”
玄十不敢置信地低喃:“……怎会如此?”
“成了堕仙的人,就是拜入邪神门下,成了邪神信徒。他们虽不会受内力反噬的痛苦,却会不断被邪咒蛊惑心智,一旦走火入魔,就会万劫不复。”
沉默片刻,齐释青道:“到了人魑的地步,内里就全被掏空了,肉体只是一具躯壳,所有的反应都是邪咒驱使下的本能。”
玄十呆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
齐释青最后又念了一句铭文,对玄十说:“下去再说吧。”随即就转身下了梯子,玄十定了几秒之后才抬腿跟上。
少言和云城一直守在屋里,等他们下来后,把梯子复原,锁好机关,出去在门口站着。
在桌边坐下,齐释青给玄十倒了茶。
玄十惊魂甫定地喝了一口,才说:“少主,这事还有谁知道?”
齐释青淡淡道:“我命暗卫藏在这里的堕仙,自然无人知晓。师兄是第一个。”
玄十表情凝重,严肃地与齐释青对视,胸口仍在有些剧烈地起伏。然而不过片刻,玄十就见齐释青眼睛眯了起来,随即勾起唇角。
玄十一脸莫名地盯着齐释青忽然弯起来的眼睛,眉头皱得更紧了。
只听齐释青继续说:“当然,还有在门口偷听的小叛徒知道。”
玄十大惊,迅速扭头,差点闪了脖子。他屏住呼吸,果然瞧见少主房间的门有一道细细的缝隙,那道缝装模作样地静止了好一会儿,然后终于憋不住了似的,悄咪咪地开大了一个角。
一双大大的杏眼出现在门缝里。
玄十:“……”
第五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推门进来,大言不惭道:“哎呀呀,我看你们谈得那么认真,实在不好意思敲门打扰,在外面等了好久好久呢!”
在门口站岗的云城心道:“屁咧!要不是少言捂着我的嘴不让我通报,少主早就知道了!”
齐释青的眼神悠悠地瞥向门口,少言对上眼,立刻把门给他们关好,接着对云城道:“我说过,少主不会在意的。”
云城拧起眉头来,分外不解,小声问道:“你如何就那么笃定?换做另一个人听少主的墙角,不用少主吩咐,你直接就把人给打晕了。”
少言注视着云城,眼里写了一行“朽木不可雕也”,但云城能问出这种问题,自然确实是有些迟钝,毕竟作为少主的心腹弟子,身边的暗卫,观察这么久也没看出任何端倪。于是少言沉默片刻,告诉他:“总之,这位齐归公子是不同的。他要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出了任何事少主都会兜底。”
云城张大嘴巴,压着声音惊叹道:“这什么啊?!亲弟弟也不至于这样啊!”
少言冷酷地转头,不再接云城的话,徒留云城一个人在那里苦思冥想。他用余光瞟了一眼云城困惑的表情,心道:“少主给了亲传玉佩的人,只可能是少夫人。偏偏少主不愿意让齐公子知道玉佩的事,可见少主的一片真心到现在都没有剖白。”
“听见了多少?”齐释青给第五君推过去一盏茶。
第五君颇为端正地在椅子上坐好,矜持地撅嘴沉默了一阵,终于在玄十和齐释青两人的视线下撅不住嘴了,在椅子上扭了一下,说:“也没多少。就你们打开密室之后吧。”
玄十:“……那就是都听见了。”
第五君抿着嘴,过了几秒之后,“……嘻嘻。”
齐释青:“……”
齐释青挑眉看着第五君。“既然都听见了,肯定知道楼上藏了一个面目全非、见人就扑的人魑了。想看看吗?”
第五君脑袋里还隐约回荡着那从暗梯口传来的恐怖嚎叫,拒绝得干脆利落:“不了,谢谢。”
齐释青和玄十眼里不约而同地滑过一抹笑意——齐归从小胆子就小,偶然看过一次炊事房的师傅拧断鸡脖子的场面,愣是三天没能和眼。
齐释青那时大概有十三岁,在发现小归睡不好之后,就十分有担当地、像个大哥一样,搂着小齐归在一张榻上睡觉。
“睡吧。”齐释青拍着齐归的被子,安慰道:“他拧断的是鸡脖子,不是人脖子。你的脖子很结实,没人敢碰。”
齐归在被窝里缩了缩,把脸都埋了起来,隔着被子顶在齐释青胸口上,小声嘟囔:“太残忍了,可怕。”
齐释青思考片刻,问道:“鸡肉好吃吗?”
齐归愣了一会儿,点点头,闷闷的声音传出来。“那个师傅做的小鸡炖蘑菇最好吃了。”
齐释青把齐归的小脸从被子里扒出来,捧在手里,认真地说:“那只鸡死而无憾,它变成了小鸡炖蘑菇。”
卧房里一片黢黑,齐释青却清清楚楚看见了齐归随着“小鸡炖蘑菇”这几个字,咽了一下口水。
齐释青笑了出来。
“乖,睡吧。明天还吃小鸡炖蘑菇。”
齐释青和玄十眼里的笑意没能逃过第五君的眼睛。他心道:“虽然我有那么几样怕的,但堕仙我还真不怕。”
但第五君并没有对此进行澄清,而是默默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说:“少主好胆量。堕仙都敢放楼上。”
这话就连玄十都十分认同。
齐释青瞧着第五君,玩味地说:“好胆量的不是我,是千金楼的老板。”
第五君手一顿,把茶杯放下,惊疑道:“难道这就是六年前,你在银珠村要查的事?”
齐释青颔首。
“当年,我与掌门都算到蓬莱仙岛将生大变,而关键之处就在银珠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