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要挟齐释青的‘秘辛’,不就是‘断袖’二字?”
李玉成用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歪着脑袋看赵铁牛,“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啊!”
“我甚至还敢猜得更大胆一点,跟齐释青断袖的,是不是就是玄陵掌门的养子、两年前玳崆山上引来堕仙欺师灭祖的叛徒,齐归?”
李玉成这一句声音不大,但却产生了振聋发聩的效果,李玉圆肉眼可见地身子一震,就连趴在地上的李掌柜的都哆嗦了一下。
赵铁牛半个身子笼在阴影里,过了半晌,他转过身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知道又怎么样?难道你会去要挟齐释青?”
李玉成像是听到极好笑的笑话似的,拍着大腿笑道:“我怎么会去要挟八十八仙门之首的玄陵门呢!我和他做朋友还来不及呢!”
赵铁牛握上了他的刀柄,五指收紧,将刀拔了出来。
李玉成也站了起来,从身后拎起他的铁锤。他终于露出了阴险的面目,不怀好意地对赵铁牛说:“赵铁牛,趁现在我还好商量,你不如跪下给我磕个头,重新拜入我吹锤帮,我还能保你一命。”
“不然,等我让人去告诉玄陵门盗刀岛掌门未死,还在散播玄陵少主的污秽传闻时,你恐怕就真要踏上黄泉路了。”
李玉成阴测测地邪笑,“我管他齐释青是不是兄弟相奸、断袖乱伦,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脑子坏了才去干敲诈勒索玄陵门的买卖,我要正大光明地赚玄陵门的赏钱!”
“往后若是和玄陵门交好,我吹锤帮还有什么好怕的!”
李玉成和赵铁牛两人一触即发,李玉圆在侧面也对着赵铁牛,三人成对峙之势。
他们三个紧张万分,自然就顾不上瘫在地上的均知堂李掌柜的。
一直装作吓昏过去的李青龙,在此时刚刚好睁开了一只眼睛,见无人注意他,便向门口极其缓慢地爬行。
每挪一步,李青龙都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生怕幅度太大被发现,另一面还要努力避开身后那三个人的刀光锤影,和散落崩碎的屋内摆设。
过了好久,李掌柜的终于摸到了门边,他轻呼出一口气,却发现本来被关得死死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他扒住门边,仰脸朝上看,正正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李掌柜的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就睁着眼睛咽气了。死前,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站在门边。那个人腰间,有一个黑色罗盘。
第72章 葬昔冢(二十四)
第五君在瓢泼大雨里往银珠村的方向狂奔。他想,一直在后面穷追不舍的熊思林再怎么说也是个吹锤帮有头有脸的人物,等进到鱼龙混杂的银珠村,定然能被认出来,他肯定能找到机会逃命。
均知堂掌柜所住的小院距离银珠村的城镇不过五六里地。若是不下雨,第五君很快就能到,然而这电闪雷鸣的不算完,他方向感又差,身后熊思林又跟一头闻着味儿就追的野熊似的,等第五君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混入银珠村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第五君一到了隐蔽处,就抬手给自己换了一张脸。他躲在两个商铺中间狭窄的小过道里,贴着墙,雨水终于顺着头顶的房檐落在了他的脚前,而不是在他身上。
没等他松一口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溅起地上的泥点就从旁边冲了过去,正是熊思林提着他的铁锤。
熊思林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路尽头,第五君松了一口气。
“呼……”他小心地平复着呼吸,悄悄观察着巷子外的情景。逐渐有那么一户两户打开了门,间或有打水的声音传来。
第五君仰头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就得等天彻底亮了,他才好彻底混入人群里,找个牢靠的地方躲起来。
他刚想往巷子外头走,就听身后“吱呀——”一声。
就在他身后靠着的那面墙上,有人推开了窗子。
第五君瞬间背上爬满了鸡皮疙瘩,他惊恐地回头,同时捂住自己的嘴。他本想急匆匆地蹲下,却跟那推开窗子的人眼睛对了个正着。
“啊呀,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在外面啊?”
第五君吓得没忍住打了个嗝,缓缓撑着地站了起来——推开窗子的人是卖糖球的薛老板,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是跟家里吵架了,下大雨又没法回去,在我这外头将就了一夜吗?”薛老板冲他招招手,“快进来快进来,你是哪家的孩子来着?”
第五君咽了下口水,瞧了薛老板一会儿。四年前,他跟着齐释青在银珠村呆着的时候,总喜欢光顾薛老板的糖球铺子,那个时候薛老板就已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了。
原来即使是逃命,也会下意识走来熟悉的地方啊。第五君这么想着,重新瞧了会儿刚刚背靠着的墙,竟然才认出来这是薛老板的糖球铺。
“愣着干嘛,进来呀,都淋透了!”薛老板又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催他。
第五君赶忙绕道正门,躲进了门里,落了一地水珠。
“真是对不住……”第五君浑身湿漉漉的,两个湿脚印拍在地上,四周都是水滴泥点,他不好意思再往前走,生怕弄脏了人家的店。
“进来啊!”薛老板转头催他,“石头地拖拖就行,有什么好讲究的!”
于是第五君就跟着薛老板往屋里走去,远离大门的时候,他还谨慎地往外瞧了一眼,并没有人追来。
第五君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薛老板是个热心肠,很快就给他找来了一套干爽的粗布衣服。
“快把湿衣服换了吧。你是不是老王家的老小?”薛老板打量着第五君,问道。
第五君心里直打鼓,庆幸自己新换的假面皮居然瞎猫碰上死耗子,弄了一张相似的熟脸,便支吾着“嗯”了一声,就听薛老板继续说:“我家老太太就爱吃你们家做的腊肠,你爹也是心善,给老太太白送了好多回,你这是咋的跟家里吵架了?”
第五君抿着唇答不出来,他垂着眼睛,也不吭气,谢过薛老板之后就把湿衣服给换了。
薛老板“害”了一声,语重心长道:“老王说过,家里三个孩子就你一个儿子,就想让你继承这个手艺,但你瞧不上做腊肠,不乐意,从小就闹。”
“你看这大雨天的你搞离家出走这一出,你爹娘得多担心啊!”
“而且你两个姐姐都已经嫁人了,你要是不继承,你爹难不成还能干一辈子?”
第五君有点委屈地望着薛老板,还是不吭声。
薛老板叹了口气,说:“那你先在我这儿呆一会儿,等我过两个时辰出摊了,你就得回家了啊!”
第五君按捺住得救的雀跃,“嗯”了一小声。
换上了干净衣服的第五君,乖乖地坐在薛老板店铺里。薛老板给他也买了早饭,第五君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仍然腆着脸,满足地吃了一顿饱饭。
吃过早饭,薛老板就开始在店里忙活着扎糖球,第五君想要伸手帮忙,却被薛老板按住。
“行了,你快坐着吧,有这个功夫,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跟你爹说!”
第五君担心薛老板识得这个“做腊肠的老王家的老小”的声音,不敢多开口,所以只扁着嘴又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他看着薛老板忙前忙后,掐着自己的手指头,思索着一会儿该去哪儿。
终于到了薛老板出摊的时辰。
薛老板推开了店铺大门,回来扛起插着糖球的稻草架子,对第五君说:“我得出摊啦,不能留你了,小子,你回家吧?”
第五君站了起来。他笑着对薛老板拱了拱手,小声说:“谢谢薛叔,我这就回去。”
薛老板点了点头,“回去好好跟你爹谈谈啊!”
第五君笑眯眯地保证:“一定。”
然后他就抬腿往前走,堂堂正正地从薛老板店铺的大门走了出去,迈着市井小子混不吝的步伐。
第五君从薛老板不放心的视线里消失之后,就掉头往城郊的方向走。他要回均知堂李掌柜的那个小院子——昨夜赵铁牛跟吹锤帮帮主撞上了,若是赵铁牛决定跟李玉成联手……
第五君呼吸急促,不敢细想下去。
雨过天晴,街上熙熙攘攘。第五君不停地用余光打量着过往行人,并没有一直跟着他的熊思林的踪影,他应该甩掉他了。
第五君在人群里穿梭,趁着一个空当抬手便给自己换了张脸,头发也换了一种扎法。他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向昨夜来时的方向跑了起来。
银珠村入口的地方有一家酒馆。第五君跑近了,发现这酒馆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水泄不通。
他不禁有些着急地推搡着往外挤,却听见酒馆里传来了熊思林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
第五君刹那间停下脚步。
他挤在人群中,踮起脚尖,看见酒馆大门那里,熊思林单手提着一个小贩模样的人,另一手拿铁锤扎在了那人的脸上。
一声哭嚎。
“疼疼疼——!!好汉放手!好汉饶命!”
熊思林却没有放手,反而将铁锤的尖刺扎得更深了些,那个小贩的脸上登时扎了几个血窟窿,鲜血蜿蜒而下。
“你、再、说、一、遍——?!”熊思林一字一顿地冲那人吼。他的胳肢窝在这样的情形下向两边大敞着,狐臭味如同炸药炸响了方圆十余米的空气,并且层层叠叠向外震荡。
那小贩被如此恐吓,脸上受伤,又遭受了最近距离的毒气,两眼翻白。
但对于吹锤帮金刚的惊惧让他吊着最后一根弦,不敢晕过去。他牙冠打颤,哆哆嗦嗦地说:
“我、我晨起去送货,发、发现……均知堂李、李老板那个小院子里,死、死、死……”
“死、死了!死了好多人!”
“地、地上还有刀、还、还有锤子!”
第五君如同一根木桩,刹那间被夯在地上。
酒馆里的熊思林,听到小贩说完话,手臂青筋暴起,头发都竖了起来,满脸横肉抖了两抖。
“哐”的一声,熊思林把那个晕厥边缘的小贩摔向店里的木头桌椅,那人几乎对折在一张长凳上,彻底不省人事。
刹那间,整个酒馆、连同外面围观的人群全部鸦雀无声。熊思林大步流星,跺地如同地震,夺门而出。
在众人的目送下,熊思林的身影消失在银珠村外的乡间小道里。
第五君不等人群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推开人群追了上去。他远远地缀在熊思林身后,不时在树后躲藏,隐蔽地跟踪。
熊思林此时满脑子都是昨夜他跟帮主他们分开的情状。他不过是追着齐归出来跑了几个时辰而已,怎么均知堂那个小院子会……死了很多人?!
怎么可能?!帮主还有玉圆都在那里,再不济还有赵铁牛,怎么可能会死人!
那个小贩肯定是哪里看错了!!
第五君小心谨慎地追着熊思林跑,见熊思林越跑越快,几乎要飞起来的速度,便知他定然十分心慌,不然不能连头都不回一次。
第五君虽然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好歹现下没有被熊思林追杀的压力,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跟着熊思林跟得稍微紧了些,两人一前一后在野路上飞奔,一时都顾不上其他。
均知堂掌柜李青龙的小院,坐落在银珠村外的一个小村落里。
进到村口的时候,第五君放慢脚步,融入了街上的来往行人,往那处院落的方向走。
他只留意着熊思林的动向,辨认着道路,并没有发现——
从进村的那一刻起,他的身后就跟上了两个黑衣人,并且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李掌柜的小院大敞着院门,外头已经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熊思林扒开人群冲了进去,片刻寂静之后,一声凄厉的叫喊传了出来。
“大哥——!!”
第五君心脏猛得一跳,他飞快掠过堵在门口的那群人,绕到了院子外侧的小巷子里,爬上了靠近院墙的一棵树——昨天夜里吹锤帮的三个人就是从这里翻进去的。
他紧紧地抓着树枝,撑在树干上往院子里看,下一秒便吓得身体一震——
院子里横了七八具尸体,每一具都是喉咙上有一道横着的伤口。下过雨的土本就是湿的,现在和了七八具尸体的血,这层泥已经全是暗红色的了。
这些脸孔昨夜第五君都见过——他们全是均知堂的人,平日里扮作贩夫走卒,给均知堂传递信息。
第五君指甲陷进了树皮,死死咬住嘴唇。
屋子的门也是开着的,但是一个人头却突兀地出现在屋外,屋内的阴影里遥遥放了一具无头尸体。
那个人头是面朝下的,然而第五君却从那人的头型和发带上,判断出——
这是均知堂的掌柜,李青龙。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第五君被一片晃动的叶子蹭了一下脸颊,吓了一跳,手臂肌肉持续绷紧,险些没挂住摔下去。
他吞咽了下唾沫,瞪大眼睛,微微探出身子去看屋里的情形。
就在门里面不远的位置,熊思林正抱着吹锤帮帮主李玉成的尸体,嚎啕大哭。
而就在李玉成边上,是头朝下的李玉圆,他们兄弟二人仍然维持着打斗的姿态,但只有手保持着空握的形状,铁锤飞在门外。
两人亦是被割喉而亡。其中吹锤帮帮主李玉成的伤口极深,喉咙都翻了出来。
第五君嗅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肠胃阵阵翻腾。他屏住呼吸,在小院里搜寻着盗刀岛原掌门赵铁牛的身影。
他的视线逡巡了一圈,最终在那一堆倒塌的瓦片后面,看见了一只右胳膊。
第五君猛地哆嗦起来——
他看见还有两条腿,分别一上一下地斜插在瓦片堆里,一个露出来膝关节,一个露出来一只鞋底。
赵铁牛的躯干埋在瓦片堆最下面,露出了一个衣角。
第五君牙齿打颤,浑身汗毛倒竖,如同被扔进冰窟。
其他人都勉强有个利落的死法,唯独、唯独赵铁牛……
本就断了一臂,现在剩下三肢也一并被砍,被削成人棍,死无全尸。
为、为什么……?
第五君抱紧树干,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盗刀岛掌门如今的死状,他潜意识里总好像在哪里听过,那是、那是什么时候来着?
他艰难地撑着身体,注视着院落内的熊思林吹了哨,给吹锤帮的弟兄们传了信,然后将李玉成和李玉圆的尸体并排放好,给他们脸上盖了一块白布。
熊思林脸上泪痕未干,但大恸之下,他是吹锤帮仅剩的当家的,只能强撑着振作起来,一双铁拳攥得死紧,目光空洞凶狠,生生吓退了门口聚集的人群。
院落内的血气随着日头越来越烈不断蒸发在空气中,盖过了熊思林的体味。他将均知堂掌柜的头颅捡了起来,连同他的身躯,一并放在了院里,跟那些均知堂死去的伙计们挨着。
最后,熊思林站在院子中央,四处搜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赵铁牛最隐蔽的四散的尸首。
他望了好久这个埋尸瓦片堆,然后才上手,掀开了第一块瓦片。
第五君在树上干呕起来。他难受地眯缝着眼睛,看熊思林将赵铁牛的断手、断腿,一样样地从瓦片堆里拿出来,放在地上。
浓烈的阳光穿过叶间,第五君一阵阵眩晕,他抓着树枝明明抓得死紧,却不知为何感到软绵绵的。
他抬头看向太阳,巨大的白金光轮挂在天空上,这明明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第五君却觉得这轮圆日无与伦比的不合时宜。
光线刺目,声音在耳畔泯灭,第五君恍恍惚惚间,蓦地想起他既视感的来源——
四年前,当他跟着少主来银珠村历练的时候,盗刀岛掌门就拿“断袖”一事威胁过齐释青。
那个时候,少主怒极,直接斩了赵铁牛的左臂,并且告诉他:
“再说一次这种令人作呕的话,你剩下三肢我也一并废了。”
第五君空虚地望着那具拼不起来的尸体,心想——
这难道就是一语成谶?
不多时,就有吹锤帮的人赶到。在安抚好弟兄们之后,熊思林开始带人盘问昨夜的情况。
第五君寻思着,他得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然一会儿等吹锤帮来人更多,他就不好跑了。
却没曾想他刚将脚踩上下面的树枝,就遥遥听见有人对吹锤帮的人说:“昨天夜里不是还有几个黑衣人吗?哎,等等……”
第五君瞬间停下动作,站在树上看过去——
那个人指着第五君所在的方向,说:“就是那两个人身上穿的那种衣服,哎我没看错!”
第五君大惊,一低头,两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正站在他的树下,正等他下来抓他。
熊思林立刻带人往这跑,第五君什么都来不及想,立刻向上登了两步,然后飞身朝另一棵稍低一点的树跃去。
“站住——!!”熊思林大喝一声,带吹锤帮的弟子们朝黑衣人冲来。
第五君不敢回头,急速向前逃窜,连方向都无法辨别。
等他听到身后没有声音了,他心脏砰砰直跳地缓下了脚步,然后猛地扭头朝后看——
没有人影。
他跑进了一个杉树林里,这些杉树还是小树,并不算高,也长得稀疏,树叶倒是很浓密,能勉强给他遮挡一二。日头愈加浓烈,空旷的杉树林里万籁俱寂。
“哈……哈……”第五君警惕地环视四周,终于扶着树,剧烈地喘息起来。他另一手按在自己胸前,试图平缓过于急促的心跳。
第五君弯着腰粗喘,抬头打量着周围的景物——这里离银珠村已经太远了,他完全不认识。
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等他总算缓过来气,他自嘲地想:“要是我有个出生年月就好了,在玄陵门能有个罗盘的话,起码迷路的时候能认认方向。”
想完,他就“扑哧”笑了出来,轻轻摇了摇头。
第五君仰脸,找了老半天太阳的方向。他盯着刺目的阳光,估摸着现在的时辰,“唔……那边应该是西边。”
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脸。虽然他是个路痴,但大概的方向只要不错,往西走到头,总能走到玄陵门。
第五君迈开步子,往那个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想:“接下来也别再打听什么事了,即使路上再听见什么,都还是当没听见,直奔玄陵门去吧。”
这些日子里听了太多的闲话和传闻,都无法让他心服和心安。什么都没有比见到少主、听少主亲口讲来的好。
头顶的大太阳驱散了他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有许多事情他看到却无法串成一串,而且下意识也不愿意细想。
第五君眼睛放光地搜寻着这片小树林,期待着这些小杉树里混进了几棵果树,他好随手摘点果子吃。正在他仰着头四处望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树叶擦过衣料的响声。
第五君瞬间绷直身体,紧紧握拳,转身就要挥出去——他现在已经没有银针了,手边没有任何武器。
可是却被人从身后捂住眼睛,紧接着一条手臂牢牢抱住他的腰身!
第五君剧烈挣扎起来,可是那条揽住他的手臂却越来越使劲,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挣脱。
——他身后那个人,除了捂住他的眼睛,钳住他的腰身之外,并没有做其他的动作。
即使如此,第五君仍然不敢大声叫喊,他尚且不确定吹锤帮的人和那伙黑衣人是否还在附近,万一呼救声引来了敌人该怎么办?!
于是他冷静下来,站直身体,问身后那个人:“阁下哪位?”
听到他的声音,第五君身后那个人一瞬间收紧了一下手臂,但在下一秒又放松到原先的程度,似乎怕勒疼他似的。
那人迟疑片刻,几个呼吸之后,说:
“小归,是要去找我吗?”
第五君刹那间僵硬在原地。
已经两年没有听过的嗓音,低沉的声线,冷淡的语气——
“少主!”
第五君颤抖地叫出了声,连忙抓住了那只自己腰间的胳膊,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指都在颤。他想要转过身来好好看看齐释青,然而齐释青却只是放下了揽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仍然捂住他的眼睛不松开。
“少主!”第五君又叫了一声,声音几乎带着哀求的意味。他死死抓着齐释青的衣袖,那衣袖很宽大,并不是少主从前长穿的袖口收紧的衣服。
第五君使劲扯着齐释青,甚至还抓住了齐释青的手掌,生怕他一松手就会消失似的。
那只被第五君紧紧拉住的手猛地颤了下,下一刻更加用力地回握住第五君的手。
第五君说:“少主!你放手,别捂我的眼了!”
可是齐释青仍然捂住他的眼睛,一句话都不再说。
第五君忽然觉得不对。
他缓缓松开抓住齐释青的手,手指离开的时候,那只手还想要挽留似的握了一下他的手腕,却被他挣开。
第五君嘴唇颤了颤,脸色一点点变白。
他被蒙着眼睛,咧开嘴巴,轻轻笑了一声,叫道:“……师父。”
那只捂住他眼睛的手停在那里很久,然后很缓、很缓地抬了起来。
被蒙住的眼皮感受到了光线。
第五君睁开眼睛,正对上司少康面无表情的脸。
第五君扯着嘴角笑:“我猜对了!师父吓了我好大一跳!”
司少康垂眸,展开了手中的扇子,他看着扇子,勾起唇角,“是吗。”
头顶的烈日仍然那样无辜地照耀着,晴空万里。司少康的白衣在太阳下反射着光辉,第五君微微眯起了眼睛。
杉树林里寂静得很。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好像谁都不想率先打破这种平静似的。
终于,等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的时候,第五君吞咽了一下口水,率先坦白:“师父,我错了。”
他明明之前答应过司少康在灸我崖老实呆着,但还是撂下一张字条就跑出来,钱全花完了,暗器也用完了,还差点丧命,全靠幸运才活着见到师父。
司少康抬眼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淡道:“你知道就好。”
第五君分外不习惯这样的师父——司少康从来都是跟他嬉笑打闹,毫不隐藏自己情绪的,可现在明明应该很生气的,他却连一丝生气的表情都没有!
这样的司少康,瞬间与他拉开了距离,好似突然之间,他就变成了不悲不喜的仙人,与他这样的凡人没有任何瓜葛。
第五君心慌地瞧着司少康,喉结滚了又滚,最终还是没忍住,把这些日子里的见闻、尤其是昨夜遇上的大麻烦,都跟师父说了。
“那个赵铁牛,就是原来盗刀岛的掌门,剩下的胳膊腿全都叫人砍了……特别恐怖……”第五君想到那个画面就犯恶心,浑身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