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归双手抱胸,脊椎微微颤栗。
他是用品儿的命逃过了一劫。
作者有话说:
再有两章就回现在的时间线了!
玄君衙里烛光闪烁,金陵大殿里灯火通明。
“仔细想来,这个邪阵威力并不大。”玄廿道,“最后我们三人分持三个归元阵,大师兄一个人其实就将那个骷髅头堆给掀了。”
玄一神情严肃,“那只食尸的地葬魇,也并不如五年前我曾经消灭的那一只,扇善山的人就解决了。”
玄一皱眉思索片刻,补充道:“但沼泽地的邪气聚起来并非一日两日,据村民所说,是常年如此。倘若地葬魇在那处已经生长了数年,不可能只有这样的规模。”
玄陵掌门齐冠道:“你的意思是,地葬魇出现的时间并不久?”
玄一点头:“正是。”
“那个骷髅头堆,已经是五年前的了。能把那么多人头藏到那里、藏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玄廿皱眉,缓缓道。
玄陵掌门齐冠凝重道:“我们此前从不知邪神信徒召邪神是怎样的阵法,今日……虽然代价惨重,总算得到了一点信息。”
“掌门说的是。”玄一颔首,“召邪神的阵法,现在看来至少有两点。第一要有尸体,或许人头即可;第二要有活祭。那堕仙曾说‘若无活祭,所有人都得死’。”
齐释青的神色忽然变了。
齐冠捕捉到,立刻问:“怎么了?”
“尸体。”齐释青简明扼要地说,“除了五年前的无头尸林,近年来出现这么多尸体的场合,恐怕并不多。”
掌门齐冠眯起眼睛看儿子,父子俩神色相像,“你是说……”
齐释青轻微地点了点头,“去年,斧福府和见剑监走失的弟子。”
去年,齐释青在外游历时,落脚的地方是银珠村。他曾经在银珠村最大的赌坊千金楼里管账,目的就是打听蓬莱仙岛上邪神异动的信息。
那一段时间,刚巧斧福府和见剑监不知为何走失了一批弟子,四处寻人未果。等那些弟子被找到的时候,却是齐释青偶然发现千金楼里锁着两个堕仙,他们作为看守把守着千金楼的密室——然后统统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割喉,无人生还。
齐释青只是盯着父亲的眼睛,并未再多说一个字——千金楼惨案玄一和玄廿并不知道,只知道斧福府和见剑监有弟子不幸失踪然后死亡。从那之后,玄陵门对门内弟子管得愈发严格,不论去哪儿都要报备,想要偷偷下山几乎是不可能的。
过了片刻,齐释青又道:“或许是我多想,邪阵的尸源可以缓慢积攒也说不定。但若想要阵法威力强大,仙门弟子的尸首显然比寻常百姓的更好用。”
金陵大殿里陷入死寂。
“掌门,是否要设法问一下斧福府和见剑监?”玄一严肃道。
齐冠抬起手制止,“不急在一时。”他接着看向齐释青,父子俩对上视线。
齐释青也明白父亲在担心什么——当时千金楼惨案,虽然没有玄陵门的弟子在场,可并不意味着玄陵门没有参与——锁着堕仙的密室,上的是玄陵门的机关锁。这一点只有玄陵掌门和三位长老知道,除此以外并没有别人知晓。
掌门齐冠对玄一和玄廿说:“这个猜测我会跟长老们商量,你们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是。”
“是。”
“还有一点。”掌门齐冠站了起来,缓缓踱步,“你们觉得,这个邪阵出现的时间长么?”
片刻后,齐释青道:“不长。”
“从扇善山接到百姓求助开始,整件事情像一个计。”
玄廿点头,“弟子也这么认为。”
玄陵掌门齐冠扭头看向他们三个,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已经很晚了,你们回去吧。今日很辛苦,明天休息。”齐冠冲他们摆了摆手,重新坐回椅子上。
玄一和玄廿行了礼,转身走出金陵大殿。
齐释青却没有离开,而是沉默地站在父亲跟前。
玄陵掌门面无表情,目光落在齐释青身上,实则陷入沉思。“如果这是一个计,那就是有人拿扇善山做试验,看他们在邪阵面前会如何。所以邪阵的规模并不大。”
“下一次,恐怕就会动真格了。”齐释青冷冷道。过了半晌,他问:“最近,有异常么?”
他问的是在玄陵门几次留下痕迹的堕仙。
“没有。”齐冠眼神似在放空,半晌后忽然一凛,问道:“今日小归有异常么?”
齐释青严肃地说:“靠近邪阵的时候,听声音不太舒服。后来晕了过去,醒来就呕了一口血,但身体没事。”
齐冠一手摸下巴,一手盘着自己的罗盘,道:“你回去好好看看他,他体质特殊,恐怕受到的冲击比常人要大。”
“我知道。”
“谨言慎行。”
“我知。”
齐释青踏出金陵大殿的时候,天都亮了。
他轻轻推开齐归的房门,见桌上的烛泪已经落了一滩,蜡烛只剩短短一截,便知齐归一夜都是点着灯睡的。
齐归呼吸清浅,在睡梦中仍然是不安地蜷缩着。
齐释青无声地在他床边坐下,轻轻握住齐归的手。
下一瞬,齐归就嘤咛了一声,条件反射似地死死拉住齐释青,把人都拽得快要倒在榻上,脑袋还往对方的怀里拱。
齐释青撑住身子,搂着齐归毛茸茸的脑袋,哑然失笑。
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长达一年多的兄弟嫌隙,齐释青单方面宣布他们和解了。
他慢慢低下头,在齐归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安神符,塞在齐归的手心里。
给齐归掖好被子,齐释青将手很慢很慢地抽了出来,带着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温柔笑意,离开了齐归的屋子。
等到午时,太阳已经把地面烤得暖烘烘的,齐归才幽幽转醒。入睡时的担忧难过被几个时辰的好眠推到了很久以前,齐归只感到神清气爽。
手心里好像放了什么东西,齐归揉着眼睛拎到眼前一看,是一张安神符。
——少主来过!
齐归腾地从榻上坐起,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推开门——
正午的阳光热烈地刺眼,齐归不禁眯起眼睛,却在看清院子里的人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齐释青正往桌边端饭,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热腾腾的菜,见他开门,无比自然地说:“醒了就快去洗漱,掌门来吃午饭,马上就到。”
齐归把那道小小的安神符珍惜地攥在手心,笑容更加耀眼:“嗯!”
他知道少主不生他的气了。
他以后可以继续在心里喊他哥哥。
天气飞快地暖了起来,转眼到了四月初一,齐归的十七岁生辰。
十七岁在玄陵门是个大生日,象征着成年。按玄陵门律例,所有弟子年满十七的时候,都要独自外出历练一年。
但齐归却免了。
玄陵掌门齐冠怕齐归不高兴,特意摆了生日宴哄他,说:“反正去年你也跟着哥哥在外面呆了好几个月不是嘛!就当下山历练过了哈!”
齐归笑吟吟地点头,答应得无比乖巧,实际心里知道是自己的暗器仍然没有修炼到家,只停留在使银针的阶段,真碰上什么事恐怕无法自保,更让人担心。
心里虽然叹着气,脸上却仍然满面笑容,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完,齐归还说了不少笑话,把掌门、长老,还有师兄们都逗得开怀大笑。
等回了玄君衙,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齐归唇边上翘的弧度才渐渐落下。
他想下山历练,想变成真正的玄陵弟子。
想有罗盘,想学机关术,想学问玄。
其实在一周之前,在掌门还没跟他说不必下山的时候,齐归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袱,又紧张又期待。
玄陵门所有的师兄都是在十七岁生辰当天,带着行李去善念堂检查,通过检查之后再去金陵大殿拜过掌门长老,然后下山历练。
少主当年也是这样的。
齐归怀揣侥幸之心等到了最后一刻,却还是不行。
把自己的行李一件件拆了放回去的时候,齐归不禁想:“也许我一辈子都得待在玄陵门了。”
如果是真正的玄陵弟子,反而可以自由出入。
没有罗盘的自己,要是想出趟山,身边没有人都不行。
齐归把一身正红的长袍脱了——他今日生辰,掌门特意让他穿新衣服——齐归摸着手里的料子,忍不住微笑:齐叔叔也是童心未泯,热衷于像打扮漂亮闺女一样打扮自己,可惜少主不给他打扮。
上回少主穿颜色鲜亮的常服……
齐归回想了片刻,竟然已经是三年前,那会儿是别家弟子来玄陵门访学,齐叔叔招待斧福府和见剑监掌门设的一个家宴。
那时少主是陪自己一起穿的淡绿色长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齐归拉开衣柜,把压得严实的那件衣袍拿出来,同这件新做的红衣放在一起。
他看了这两件衣服好长时间,最后轻轻笑了一声,把衣服收了起来。
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
齐归动作一顿,呼吸停了一拍——他听出来这是少主的敲门节奏,只是不知少主找他何事。
于是他拍了拍脸,路过铜镜的时候还瞥了自己一眼,确认表情正常,这才开了门。
齐释青在门框里静静地垂首看他。
“我能进来吗?”他问。
“啊,请进请进。”
齐归没有想到少主会给他准备生辰礼物——毕竟少主十八岁回玄陵门的时候,自己什么都没有给对方准备,他那时还没有掌握与少主如同兄弟一般相处、又不会流露自己心思的法门,只知道躲着人。
“这是什么?”齐归给齐释青递了茶,望着桌上不知包了什么东西的红绒布。
齐释青握住茶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为了掩饰紧张,他端起茶杯饮茶,状似从容道:“你打开看看。”
齐归小心翼翼地将红绒布掀起一角,见里面躺了一块精巧绝伦、水头极好的小玉佩。
“咦……”齐归眼睛亮亮的,看了一会儿后惊讶起来,“这不是……”
他的目光下移,看向齐释青的腰间——那里果然坠着那块大一些、图案却是一模一样的少主玉佩!
齐归眼里的惊喜抑制不住,他望着齐释青,不敢置信似的:“是给我的吗?”
齐释青却没有过早地放松警惕,茶杯仍然挡住嘴唇,他观察着齐归的神情,得出结论:齐归并不知道这块玉佩的含义。
“嗯。”确认过后,齐释青才淡然地将茶杯放下,唇角微勾,摆出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掌门给你的成年礼。”
齐归高兴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说:“不对啊,掌门已经给过我生辰礼物了啊!”
他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口一松,倒进手里一把金元宝。“这十七颗开过光的赤金豆子是掌门早上刚给我的生辰礼物~”
“成年礼和生辰礼不一样。”齐释青一本正经胡编乱造,“玄陵门十七象征成年,十八可以娶妻,都是大生日,多收一份礼是应当的。”
“哦!原来如此!”齐归不疑有他,兴奋地把金豆子装回锦囊系好,然后小心地把那块小玉佩捧了起来。
他看向齐释青:“谢谢少主!”
齐释青没有立刻回应,过了好一阵,目光才从那只小玉佩移向齐归:“你不佩上么?”
握住空茶杯的手又收紧了。齐释青呼吸都停了片刻,很难说他到底是想让齐归系在腰间、让所有人都看见,叫亲传弟子立刻就心知肚明,掌门长老也大吃一惊,兴许会把他直接扔进善念堂的重刑室……还是说他想让齐归收下就好,扔在柜子里落灰也不要紧。
他看向齐归的眼神过于沉了,让齐归一下都有点愣。
齐释青这才别开视线,意识到他想如何没有任何用,选择权在齐归那里。
从决定把这块小玉佩拿出来交给齐归的那一刻起,齐释青就知道早晚有一天齐归会明白这块玉佩的寓意。
齐释青嘴角的弧度带着自嘲,等齐归明白的时候,还不定怎么样呢。
“我当然要佩了!”却听齐归兴高采烈地说。
齐释青猛然抬头,见齐归正穿了一条红绳在玉佩上,往脖子后面结结实实地打死结。
“……”
齐归激动地看着齐释青,觉得自己聪明得要命:“我不像少主那样稳重,经常上蹿下跳、磕磕碰碰,要是挂在外面碰到就不好了!”
齐归摸了摸后颈上垂下的一溜死结,放心地拍了拍已经藏进领口的小玉佩,骄傲道:“这样绝对没问题了!”
齐释青没能绷住,爆出来一声笑。
齐归不明所以,呆站在原地,还以为自己做了多么滑稽的事情让少主笑成这样。
……但好久没见过哥哥这么开心了。
于是齐归也嘿嘿地笑了起来,兄弟二人笑成一团。
终于,齐释青直起身子,双眼泛着可疑的水光。他伸手招齐归过来,从齐归衣襟里拎出来那块小玉佩,用手指摩挲了两下,又塞了回去。
“戴上就不能摘下来了。”齐释青说,半开玩笑半威胁的口吻。
齐归理所当然道:“当然!你没看我打的死结么!”
齐释青又笑了起来,摸了摸齐归的头。
巨大的喜悦让齐归整个人都荡漾起来,他飘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哦!我要去谢谢掌门!”
却被齐释青慢条斯理地按住坐下。“不必,我替你谢过了。”
“真的吗?谢谢少主!”齐归一口小白牙闪着光,让人很想上手摸一摸。
齐释青点点头,“真的。不客气。”
齐归后来回想起来,十七岁生辰的这一天,是他人生当中的转折。
就如同朝代更迭,在最盛大、最欣喜的这一日之后,变故接踵而来。
那片沼泽地里召邪神的法阵,很快被证实是更大的邪阵的铺垫;而那场让他彻底无法再做一名本就勉强的玄陵弟子的灾难,发生在玳崆山。
十七岁那天还在苦恼也许自己一辈子都得呆在玄陵门里,没熬到十七岁的末尾,齐归就已经不再是齐归。
他在一夜间失去了掌门、长老,还有共计六十八名师兄。血债都算在他的头上,他成了欺师灭祖的叛徒。
再醒来的时候,他被一个叫司少康的白衣仙人救下,变成了第五君。
玄陵门仿佛一段漫长的前尘往事。自此,第五君再也没能回玄陵门。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回到现在的时间线。终于。
盛夏的银珠村充满生机活力。
作为蓬莱岛西最繁华的城镇,银珠村的百姓安居乐业,往来商贾络绎不绝。
行道树郁郁葱葱,在有些阴沉的天气里拼命克制着活泼的气息,偶尔云层之间起了嫌隙,一抹亮色就会从夹缝中闪现——原来阴天之上竟如此晴朗。
“客官,吃点什么不?我们家的炖羊肉是一绝!”
茶楼里,一个小二正殷勤地问一个坐在窗边的书生。
这茶楼名叫“侠客留”,白天是茶楼,到了饭点就变成酒楼,什么茶啊酒啊鱼啊肉啊——只要客人点了,就都能弄来。
这书生占据了一张风景最好的小桌,对面椅子上坐着他的小包袱,里面不知放了些什么,但大抵就是读书人行路的盘缠之类的东西。
他已经在这儿坐了一整天了,除了要了一壶茶、一碟点心,再没要其他的。眼看着到了饭点,用晚膳的客人们都来了,这书生要是再坐下去耽误他们做生意,老板就该不乐意了!
“啊,炖羊肉啊……”那书生从窗外的景色里回头,好像看入了迷,刚刚才回神,“哎,你们有鸡吗?”
小二愣了一会儿,他看着这书生,感到有点说不出来的迷惑。但他很快就回道:“鸡当然有!您想吃什么样的? 辣子鸡?白切鸡?口水鸡?”
挂着热情的笑容,小二看着这书生,忽然发觉这种不协调感是从哪里来的——
这书生有一种名门出身的气质,说是仙门弟子也不为过,可那一张脸却过于普通了,表情也很呆板,一点灵气都没有。
“小鸡炖蘑菇,能做吗?”这书生温文尔雅地问道,“不行的话,换个别的也没关系。”
小二忙点头:“能做能做!我们家从小公鸡到老母鸡一应俱全,什么都有!蘑菇也是山上刚采回来的,保证新鲜!”
书生点头,“再来一壶陈皮普洱。”
“得嘞!”
小二答应得爽快,飞快跑去后厨交代了菜名,又拎茶壶过来的时候,这书生早已转头望向窗外,专注而沉浸,连茶来了都不知道。
但店小二还算解风情,轻轻、轻轻地把茶壶、茶碗放在桌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转身走开的时候,他不禁腹诽:窗外那破景有啥好看的?不就是些摆摊的么!都看了一天了,也看不腻啊!
侠客留茶楼外,藏着两个黑衣暗卫。
这两个暗卫的视线一直放在窗边坐着的书生身上。准确来说,从这书生今早踏出千金楼的那一刻起,这两人就一直跟着。
书生先去了药房,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药材;接着就在街上闲逛,顺手扶起了一个跌倒的小童,还在摊子上买了几样给半大小子玩的玩意儿,装进他的小包袱里;再然后,他就进了这“侠客留”茶楼,一坐坐一天。
这两名暗卫完全隐匿了自己的身形,一动不动,暗中观察。他们的双眼如同鹰目一般锐利,书生一日所做的所有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从他在药房里买了哪几味药,到在市集上买了些什么,再到进了茶楼点了些什么,他们全都知道。
“那个,两位……”突然,有人走到了他们藏身的地方,直接冲他们讲话。
两个暗卫吓了一跳!
——他们藏的地方绝对隐蔽,甚至还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寻常百姓路过根本无法发现!这人竟看出来他们藏在此处!是何方神圣?!
“哈哈,那个,吓到你们不好意思哈……”茶楼小二歉意地挠了挠头,咧着嘴道:“二楼的公子让我过来叫你们上去吃饭。”
说着,这小二拿手示意二楼的方向,两个暗卫瞬间转头看去,只见那个一直眺望窗外的书生正托腮看向他们,脸上带笑,过了片刻张开嘴唇做口型:“辛苦了,来吃饭吧!”
暗卫:“……”
见两个人还不动腿,小二催促道:“快走吧二位客官,人家点了好酒好菜招待您哪!”
“不必,您请回吧。”一个暗卫开口道:“烦请转告他,不必着急,我们在此等候。”
小二狐疑地来回打量了这两个暗卫一番,终于没忍住凑近,小声问道:“不是我说,你们家公子,什么来头啊?”
暗卫思考了半晌,配合着小二的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千金楼。”
那小二登时睁大眼睛,话都快说不出来了:“玄、玄陵少主?!”
刚做出这个猜测,他就在心里否认——不可能啊!整个银珠村谁还不认识玄陵少主的真容?那等气宇非凡,三岁小儿都能认得出!——转念一想,却又恍然大悟——怎么不能!玄陵少主的道法高强绝非凡人能想象的,这只是改了个样貌,想必也不是难事!
两个暗卫就静静地看着店小二,神情无比淡漠,一个字都不说。
小二立刻了然,醍醐灌顶,心中大叫道:“妈呀!贵客!大贵客!!”而且冲两个暗卫虔诚地拱手,一脸“多谢告知多谢告知”的窥见天大机密得了便宜的样子。
转身跑回侠客留茶楼的时候,小二激动得小腿肚都在颤抖——我的天哪!玄陵少主竟然会易容术!而且易容完竟然只是为了来我们茶楼吃茶!!!
这样尊贵的少主,默默无闻地来到我们这粗鄙之地……
小二猛然瞪大眼睛:“他一定是有要事在身!所以不能让别人看见他的真面目!可不能坏了玄陵少主的大计!!显然他一直看着窗外是别有深意的!我真是!!竟然还妄自揣度——!!”
于是等跑到书生桌边的时候,店小二拼了老命才让自己一张脸不显得过于兴奋,但没办法,实在是太刺激了、太难得了,小二两只手心全出了汗,不停地在上衣下摆揉搓,就像一只扭捏的苍蝇。
“那个,”小二清了清嗓子,自以为无比自然、实则声音异常洪亮地说:“您那两位朋友,说不上来了,也让您不要急,他们在那儿等着!”
他声音还是大了些,茶楼外藏着的两个暗卫都听见了。
“……少言,这不好吧……”一个暗卫对另一个说,似乎有点无语。
叫“少言”的暗卫并没有回他,而是继续盯着楼上。
只听楼上那书生开口了,声音脆生生的,“啊,不上来啊?”
不待店小二说什么,那书生又说话了:“嘻嘻,正好,那刚刚我说的烤羊腰子、毛血旺、红烧肉就都退了吧!酒也不要了!”
小二愣住。
却见书生一脸“我真是有先见之明”,得意洋洋道:“我一直拦着后厨没让做呢!”
掌勺师傅撩开后厨的门帘,黑着脸看着店小二。
——这书生刚叫小二下楼去叫人,就飞快冲到后厨,说:“哎师傅,您先别做!别下锅!千万别!”
掌勺师傅心道怎么还有不急着吃饭的客人,嚯,原来在这儿等着呢!真是个抠门儿的主儿!
但店小二既然知道了这书生的“真实身份”,还能让贵客这么为难吗?!
那必然不能够啊!
于是小二爽快地对书生说:“您且放宽心,您点的呢原样给您上,吃不了,嘿!咱可以兜着走啊!”
书生:“……啊?”
小二飞快弯下身子,压低声音道:“我们平日多受您照拂,请您用顿便饭是理所应当的,您千万别嫌弃!”
说完,小二就潇洒地转身离去,直入后厨,吆喝道:“愣嘛呢!都点了该做做!”
路过柜台的时候,小二对掌柜的说:“掌柜的,什么都别说,先算我的,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说!”
书生迷惑地看着小二跟打了鸡血似的,过了老半天才发出声音来:“……啊?”
楼下,叫“少言”的暗卫终于开口了。
“确实可能不太好。”
惜字如金的少言对身边另一个暗卫说:“云城,等公子吃完后,你去结账。”
云城:“……”
作者有话说:
忘记前情的朋友们,可以回90章前后瞄一眼!
第158章 悸动(二)
第五君吃饱喝足,又拎了满满当当两大只食盒出来,笑嘻嘻地走向少言和云城。
他脸上仍然戴着书呆子的假面皮,背上还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一左一右两只食盒散发出油水荤腥的香气,简直就像一个好不容易被好心人接济吃了顿饱饭的没出息的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