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奕欢上辈子倒是没听说过齐埘还会干这种事,不禁摇了摇头,道:“他也是不嫌丢人,那些人就先扣着吧。簪子的来历呢,查到了吗?”
崇安道:“是。那对父女说的是实话,簪子确实是在城东的恒隆当铺典当之物,属下们随着掌柜找遍了里面的当票,发现是十年前正月十五那天的事。”
他单膝跪地,双手将已经泛黄的当票奉上,兰奕欢拿起来看了看上面的日期,不禁说道:“是这一年啊……”
那个时候,敬闻和齐延入狱,相继身亡,他从护国寺回来,彻底与临华宫那一边断绝了往来,跟着太子生活,一住,就住到了如今。
兰奕欢犹记得一开始他刚到东宫时,兰奕臻那张仿佛被逼良为娼的冷脸,现在想起来还让人觉得好笑,但不知不觉岁月流逝,他们已经成为彼此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了。
薄薄的一张纸仿佛带着光阴的影子,兰奕欢用手指摩挲了一下,才轻轻放在桌子上,低声道:“这簪子的出现时间倒是有点意思,我就是在那两个月之前在山上发现了尸骨和戒指。”
他沉吟了一下,又问:“还有吗?”
崇安回道:“簪子上花纹的来历也找到了。”
与较为精致小巧的戒指不同,簪子的簪身上刻有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兰奕欢辨认时就觉得那像什么部落的图腾,结果交给人调查之后,他还真猜对了。
“这是属于达剌族王族的图腾徽记。”
兰奕欢微微一怔,有些惊讶,说道:“确定吗?达剌的图腾我见过,并非是这样的。”
达剌族是一个草原民族,起源于大雍西北部的乌伦河边,水草丰美,百姓善战,共有三十三部,每一部都有自己特有的图腾,又统归到他们的草原之王管辖。
这些年来,达剌族吸纳了不少中原文明,发展的越来越壮盛了,也在草原上建立起了城池,一些中原人跑过去做生意,那里也有不少人来到大雍生活、通婚,相互之间联系极为紧密。
两边之间偶有战争,但总体来说相处的算是和睦,学习了解那边的风土人情,政治格局,也是大雍皇子们的必修课。
兰奕欢上辈子当皇子时和登基后都没少和达剌族打交道,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图腾,此刻听手下说了,再端详时,又觉得风格倒是相似。
崇安说道:“殿下,这图腾并不常用,也不是他们先祖时期留下来的,而是在族里一次打了胜仗之后,他们的王曾经赠给他的三位儿子一人一只打造精美的金杯,让他们去舀冰泉之水回来饮用。”
“这时,却有风将树叶吹落在了他们的杯子当中,在水面荡起涟漪,王便说,这乃是上天赐下的图腾,于是根据涟漪绘制的图腾就作为了他们的徽记,以后谁成了王,就可以在本族统一延用。”
兰奕欢道:“你说的这位王,应该就是如今还在位苏合王吧?只有他有三个儿子。”
崇安说道:“正是,因为直到如今旧王依旧在位,他的儿子没能当王,所以那些图腾的流传也不广,但是本族里的人总有知道这件事的。只是不清楚簪子上的这一个,到底属于哪位王子。”
兰奕欢的手指轻轻在椅子扶手上敲着,将身体缓缓靠在了椅背上,闭目沉思。
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眉心上,光影交叠间,美貌不可逼视,也比平日里多了些许极少展露出来的深沉。
这个苏合王,兰奕欢上辈子见过一次,是个性格非常古怪倔强的老头,也是达剌族在位最长的统治者。
他十七岁杀死了亲叔叔上位,如今已经六十七岁了,依旧威风不减,身体矍铄,彪悍的草原部族在他的强权和铁腕下被治理的非常好。
原来戒指和簪子是从他那边来的。
护国寺的白骨既然用那样的图腾,那不是苏合王的儿子,就是他儿子的部下了,身份不简单,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死在大雍。
苏合王最是护短不过,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就要不依不饶地彻查到底,甚至引起双方纷争。
看来,这件事情还真得格外重视才行。
兰奕欢问道:“情报何处得知?”
崇安道:“是从得仙楼下面的夜市中打听到的。”
得仙楼是座专门供人玩乐的八层小楼。
在里面,奏着最时新的乐曲,有着最惑人的舞蹈,俊男美女扮成各种神仙鬼怪的模样从中穿梭,各地的美食应有尽有,十分受人欢迎。
兰奕欢上一世没登基前,来得仙楼如同回老家,也是常客了,而今生,他虽然不常来玩,却依旧将这种缘分延续了下去。
——他暗暗在宫外做的生意,就有前几年在得仙楼遇上危机的时候投的一大笔钱。
所以如今兰奕欢也算是那里半个从不露面的老板。
但下面的夜市,他却真是从未涉足过——
不妨亲自一观。
夜色阑珊,华灯初上,兰奕欢一身富家公子的打扮,踏入了得仙楼的大门。
若是在上辈子,只消他往这里一站,大半座楼里的人都得出来迎他,知道是七殿下又赏光露面了。
今生他经常往京城外面跑,认识这张脸的人少了许多,不用有这样的麻烦,可无奈容貌还是太过出彩,无论穿什么,站在哪里,都难免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所以兰奕欢这回还特意带了半副达剌族特有的银面具,挡住了自己上半张的脸,随众进了得仙楼。
一部分人径直进了大堂,另一部分人则拐弯之后出了角门,沿楼梯向地下走去。
一个人将兰奕欢拦住了,躬身问道:“公子,请问您的信物?”
兰奕欢看都没看他一眼,表现出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将手中的簪子递了过去。
他听自己的手下说,此地最早正是一名达剌族的人经营起来的,是在大雍的异族人聚会交友、缓解思乡之苦的地方,非常的排外。
一开始中原人根本就不让进,后来由朋友带着,或者有一定的信物才允许入内。
果然,那人一看簪子上的图腾印记,面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他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兰奕欢面具之后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冲着兰奕欢深深行了个礼,便放他进去了。
一进夜市,内里是一派异域风情,街两边都是商铺,不少穿着民族服饰的人来来往往,不光有达剌族的小帐篷,其他国家部族的风物也能看到一些。
兰奕欢正觉得有趣,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就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低低响起——
“你带我来这个地方,到底想说什么?”
声音仿佛猛一下子砸在鼓膜上,兰奕欢的第一反应并非回头去看,而是警觉地向旁边跨了一步,站在了一处布摊后面。
他伸手揪起一块布的布角,假装欣赏上面的花色,眼角的余光悄悄往旁边瞟,果然见到五皇子和另外一个人肩并肩的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真是没想到,五哥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桩更加没想到,就是五皇子旁边那个跟他一起走的人,赫然正是前些日子刚被兰奕臻赶出宫去的邓子墨。
这两个怎么想都不搭边的人竟然会凑在一起,真是奇哉怪也。
前世并没有这事。
兰奕欢有绝对的信心肯定,上辈子的五皇子和邓子墨基本上没有过什么交集。
因为在兰奕欢登基之后,就先暗中把五皇子平时的来往人员、财产用途,行动路线都掌握的清清楚楚了,五皇子为此还讽刺过他,把京城弄得如同一座大囚牢。
但兰奕欢如果不这样做,恐怕他早就不知道被自己的亲娘和亲哥哥弄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而且就说现在,兰奕欢听五皇子跟邓子墨说话的语气,也是带着生疏和戒备的。
他想了想,悄悄跟了上去,直到两人一起进了长街最尽头的一间小酒坊。
第46章 如镜写珠胎
兰奕欢见酒坊外面的窗下堆着不少箱子杂物, 应该是后面戏班子表演用的服装道具,他便藏身在里面,借着遮挡站在窗下, 想听邓子墨和五皇子说什么。
——听不清。
【滴!】
正在这时, 系统忽然响了一声:【“前世未知的秘密”掉落,触发辅助道具“窃听之耳”。】
兰奕欢没想到系统里还有这样的东西, 微怔之间, 已听见五皇子和邓子墨的声音就清晰地透过墙传来。
杯盘响动, 仿佛是邓子墨在倒酒的声音, 紧接着, 他笑吟吟地说:“五殿下, 何必总是用这种防备的眼神看着臣呢?您要是真不相信我说的话,就不会跟我过来了。”
五皇子带着嘲讽轻笑一声,道:“我确实好奇邓状元的底牌。”
邓子墨道:“如殿下所见。今日带您进来,方才那几位与我们打招呼的人, 或是达剌颇有名望的富商, 或是那里王族的嫡支,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而我在达剌习武数年,与他们关系匪浅……”
兰奕欢扬了扬眉梢, 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邓子墨是个孤儿, 十岁左右便辗转到了达剌, 拜师学艺, 在那里的交游很广阔。
五皇子:“所以?”
邓子墨道:“如果殿下有心, 这些人都可以来支持殿下……与太子相争。”
邓子墨这人真是够可以的, 上辈子挑动兰奕欢跟太子争,这辈子挑拨五皇子跟太子争。
他到底是想要政治投机, 还是单纯跟太子有仇?
兰奕欢等待着五皇子的答案。
五皇子听了之后,稍稍一默,然后哈哈大笑。
“嗒”地一声,是他随手将筷子扔在了桌面上,漫不经心地道:“没这个必要。我承认我有野心,但生在皇家,谁又不想青史留名?我身为皇子,见识比你多,人脉比你广,对手是我的兄弟,裁决的是我的父亲——”
“而你。”
他嘲讽地看着邓子墨:“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向我许诺?就凭你一句‘交情匪浅’就可以当做筹码了吗?别不是没娶到公主失心疯了,就来我这里空手套白狼吧!”
虽然跟五皇子之间诸多矛盾,但听了他的话之后,兰奕欢还是忍不住地想笑。
他这个五哥啊,对敌对友说话都一向嘴毒,揭人专揭短,但确实是那么个道理。
邓子墨也不是普通人,听了他的话不急不恼,说道:“我确实还有其他筹码。”
五皇子冷笑道:“哦?抱歉,没兴趣。”
然后兰奕欢就没再听到邓子墨说话,但据他推断,邓子墨应该是沾水在桌子上写了字,要不就是用了什么神情手势上的暗示。
这招他也玩过,主要是显得很有派头很能给人压力。
果然,五皇子沉默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他冷冷地说:“你放肆。竟然在我的面前这样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
邓子墨慢慢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笑道:“是吗,殿下不信?那若七殿下当真是齐贵妃的亲生儿子,殿下的亲弟弟,你们又为什么放任他在东宫住了这么多年呢?”
房内,房外。
兰奕胜和兰奕欢两兄弟的呼吸同时都停住了。
只不过兰奕欢是纯然的震惊,而五皇子则是因为被说出心中的秘密而杀机暴起。
“哪个亲生母亲舍得将自己的孩子送到敬闻那样的人手里?哪个亲生母亲对待两名孩子的态度天差地别?哪个亲生母亲,宠爱侄子胜过亲子?”
随着邓子墨一句接一句的逼问,兰奕欢也仿佛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急,几乎是“咚咚”地撞击着胸膛。
直到感觉到疼痛,他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的手不知不觉地越攥越紧,将旁边板子上的一块凸出的铜片扎入到掌心中了。
而房中,邓子墨的话还没说完。
“更奇怪的是,齐埘和七殿下这对表兄弟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邓子墨叹了口气,用一种遗憾中压抑着愉快的微妙语调说道:“天底下当真有这样的巧合吗?”
多年前,听到齐贵妃亲口对自己说出兰奕欢不是他的亲弟弟之后,五皇子便一直隐藏着这个秘密,谁也没有提起过。
冒充皇嗣,混淆皇家血脉,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严重了,涉及到的又都是他的亲人,五皇子经过暗中监视调查,确认此事应当确实没有被泄露出去之后,便就此闭口不提,只当从未发生过。
他有时候也会自嘲地想,不知道今生会不会重复前世的老路,最后竟会还是兰奕欢出人意料地登基,如果他把这件事说出去,就会彻底杜绝这种可能性了。
如果是上辈子,他很难确定自己会不会这样做。
但今生,他只想堂堂正正地争一回。
而此时此刻,这么多年隐藏的心事被邓子墨一一道破,短暂的震惊之下,五皇子反倒平静下来。
他知道对方的意思。
当年他问齐贵妃,为什么要把兰奕欢抱进宫来,齐贵妃说是为了假孕争宠,五皇子一直半信半疑。
而齐埘可能才是齐贵妃的亲生儿子,这种可能性他也不是没想过,但说不通。
一个男孩,身体又没有任何缺陷,齐埘跟兰奕欢又有什么差别,要让齐贵妃把他换到宫外去?
这邓子墨野心勃勃,目的叵测,说话半真半假,旨在扰乱他的判断,甚至试探他,不可尽信。
五皇子冷冷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吧。”
见他短暂的震怒之后就迅速保持了冷静,邓子墨对着五皇子竖了个大拇指,悠悠地笑着说:
“我和殿下不同,我只是个庸人,想要的,无非功名利禄、权势财富……从龙之功而已。太子花团锦簇,已经有了那么多忠心追随的人,我就算去了,也是锦上添花,哪有出头之日呢?但在殿下您这,就不一样了。”
五皇子一顿。
兰奕欢将铜片从掌心中拔出来,面无表情地扔到地上。
他觉得浑身出了一层虚汗,不是因为疼,是因为邓子墨的这番话。
正在此时,却忽听锣鼓一声响,却是后面那处戏班子曲终人散。
有个小厮匆匆跑到兰奕欢这边来,想要收拾装道具的箱子,结果正好看见兰奕欢靠在箱子旁边的阴影处,不由吓了一跳,“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兰奕欢听他一叫,心里就知道不好,但要拦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屋内两人都是武艺精湛,一听便同时喝道:“什么人!”
兰奕欢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绝对不能让五皇子和邓子墨知道他听见了这番话,否则后患无穷。
到底是多年帝王磨练出来的,能坐稳那个位置,心智绝非等闲之人。
兰奕欢虽然心神恍惚,但机警不减,那个刹那间权衡利弊,竟然不逃,反而反手扯下袍摆,将脸一蒙,跟着飞身而起,用肩膀撞开窗子,竟然直接扑进了房中。
“唰!”
他回手之际,已经从袖中摸出了一柄匕首,锋刃出鞘,寒光四射,又狠又快地朝着五皇子刺去。
若是此时有第四人在场,看见了兰奕欢这一招,必然要拍案叫好。
不光武功妙,智谋更妙。
此刻的紧急形势之下,兰奕欢要跑是很难能跑得掉了,反而有可能在五皇子和邓子墨的夹击之下让自己陷入被动。
但是他此刻这一刺,立刻就会被人当成前来刺杀五皇子的刺客。
在五皇子和邓子墨两人还互不信任的情况下,五皇子难免会怀疑这是邓子墨的安排,如此一来,隐瞒了兰奕欢身份的同时还挑拨了两人关系,可谓一箭双雕。
为求真实,兰奕欢当真半点没手软,他知道五哥还不至于被这么一下就给宰了,若是受伤了……那就伤了呗,反正是他疼又不是自己疼。
果然,五皇子的眼神陡然凌厉,一抬掌切向兰奕欢的手腕,兄弟两人快速地交换了几招,带着四下杀意凛凛。
幸亏他们这辈子不是一同长大的,不然兰奕欢还得担心对方认出自己的招式来。
身后带起一股风,兰奕欢感到是邓子墨要从背后夹击了,灵机一动,脚后跟向后一撞掀翻了桌子,自己借势一翻,屈膝半跪在了窗台上。
他看着邓子墨,沉着嗓子,万般惊诧地道:“你、你居然——”
话没说完,兰奕欢猛然向后一倒,掉出窗户。
邓子墨眼疾手快,在旁边的窗帘上一拨,帘子向着窗外卷去,缠向兰奕欢的一只脚,兰奕欢一匕首斩断,落地跑了。
而那一个瞬间,邓子墨陡然感到一股烈火焚身般的剧痛,眼前仿佛瞬间闪过无数画面,让他动作一滞,兰奕欢已经消失在了窗外。
五皇子深深看了邓子墨一眼,眼神中带着冷意。
那疼痛来得快去的也快,对上五皇子的目光,邓子墨也是服了。
他没想到这刺客心眼还挺多,这种状况之下还不忘栽赃自己,如此一来,虽什么具体的指控都没说,但无声胜有声,真仿佛他们勾结了似的。
不过……刚才那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好在五皇子不是个没有头脑的人,不管心里疑虑有多少,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抓人,因此只道:“追!”
兰奕欢在逃跑的路上,顺手捡了件地下扔着的大红色戏服,抱着狂奔出了地下的夜市,凭着对得仙楼的熟悉,一路东躲西藏上了二楼。
直到这时,身后的人才总算被暂时甩掉了,兰奕欢这才迅速把那件戏服披在身上,换装完毕,从走廊的窗户处跳了出去。
下面是一处窄窄的小巷,兰奕欢快步疾走出了小巷,百忙之中低头一看,顿时满脸黑线。
原来他刚才匆忙之下扯来穿在身上的那件戏袍,竟是一件女子的嫁衣。
因为这嫁衣里面还要套不少内衬,本来就十分宽大,再加上兰奕欢是少年人的身形,他穿在身上还居然还有点肥。
离谱!这一天实在是太离谱了!
左右穿都穿了,还是逃跑要紧,兰奕欢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想起上回邓子墨把自己认成女子的事,索性将头上的发簪一拔,满头的黑发顿时如瀑布般垂落,这样就像的多了。
兰奕欢这才走出了小巷,想着他如果这幅样子在大街上狂奔,有失淑女风范还是次要的,如果被当成了女鬼吓着谁会不会就不太好了。
正犹豫间,忽然就看见一辆马车从前面驶了过来。
兰奕欢的目光扫过马车,双眼顿时一亮,心道,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枕头。
——马车是三皇子的。
虽然上面没有皇子的标识,但大家前世今生都这么熟,兰奕欢当然一眼就能认出,这绝对是他三哥专属。
素色暗金纹的车帐,乌红木的轼轴,矜持中又透出一股风骚,别人坐马车坐不出来这个调调。
于是,兰奕欢直接冲到了车前,掐着声音说道:“夫君,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呀!”
旁边的侍卫们刚要抓刺客,就被这一声过于凄厉的喊叫震得抖了抖。
两匹马和马车也跟着抖了抖。
趁着大家都在抖的功夫,兰奕欢顺势挤上了马车。
他二话不说,拿出当年扑太子的本事,一头扑进了三皇子的怀里,紧紧抱住他,低声道:“夫君……啊不是,三哥三哥,快点救命!”
三皇子玩命地干了一天公务,本来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转眼间怀里就多了个人。
是不是美人没看清楚,反正挺野的,把他胸口撞的“咚”了一声。
任是谁突然被这么一嗓子一喊,这么个人一抱,都得吓个激灵,他的睡意顿时全没了,心脏差点,怕不是要当场猝死。
三皇子瞪大眼睛看着兰奕欢,好不容易在昏暗的光线下辨认出来又是自己这个倒霉弟弟。
“……!!!”
他脸上的防备之色全都变成了恼怒,道:“兰——”
兰奕欢语速很快地打断叱骂,不让他发挥:“知道了,你要说兰奕欢!我知道我叫这个,你不是也姓兰吗?有什么可重复的!咱们名字里三个字,两个字都一样呀!”
他紧紧搂着三皇子脖子,免得对方把自己给推开,凑到他耳边说道:“你听着,我现在有麻烦了,你快掩护我走,要不然五哥就要抓住我了!”
三皇子一脸刚烈,原本正恼怒挣扎,听到兰奕欢的话之后怔了怔,神情慢慢地冷静下来,变得似笑非笑。
他慢慢地说:“哦,你五哥要抓住你了,关我什么事?你们不是同胞兄弟吗?有什么事情不好说的。”
他推了兰奕欢一把,赶鸡一样说:“去,下去,别给我这没有靠山的可怜人惹麻烦。”
他说得这么无情无义,阴阳怪气的,反倒把兰奕欢给听笑了:“三哥啊三哥,真是不好意思,麻烦已经上身了。我今天把五哥给惹毛了,如果他抓到我,你猜看到咱俩在一起,他会不会是怀疑咱们两个勾结了呢?要不要跟我当同伙被他发现,你看着办吧。”
这确实很难解释自己只是个凑巧路过打酱油的。
三皇子沉默下来。
兰奕欢反客为主,知道这话正好切中了他的要害,将手放开靠回到座位上,抱着胳膊笑嘻嘻地瞧着三皇子,脚还一晃一晃的。
不得不说,他这个时候很需要三皇子的阴阳怪气和别扭,这样热热闹闹地斗一斗嘴,刚才那些事,好像就能显得无所谓一点似的。
片刻之后,三皇子说:“我有个问题。”
兰奕欢道:“那你最好快点问,咱们的时间不多啊。”
他特意加重了“咱们”两个字的读音。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磨着牙问道:“我到底是哪欠你的还是你天生就克我?为什么每次这些破事都要摊到我头上???!!”
他语气太过悲愤,兰奕欢不禁反思了片刻,说道:“也没有吧,要是照你这么算,我明明是克二哥更多呀。人家怎么从来不抱怨?你学学,要不你不是太子呢。”
其实在诸位皇子当中,三皇子算是唯一一个在口才上能与兰奕欢一战的了,无奈比不过弟弟无耻,所以每每还是略逊一筹。
两人在这你来我往的,就是苦了三皇子的侍卫。
一开始兰奕欢刚上了车,他们本要抓刺客,硬是被那句“夫君”喊的没敢拦。
接着看他竟敢扑过去冒犯主子,侍卫上去就想把他揪出来,结果一看两人抱上了,赶紧又讪讪放下帘子,不敢再多看。
此时外面发生了状况,大家弄得都不敢上前了,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挤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车子,问道:“殿下,前面仿佛是五殿下派了侍卫,正在全城拿人,您看——”
兰奕欢就知道五皇子会这样做,毕竟那样的秘密,不确定是不是被他给听去了,定要追查到底的。
三皇子低声问道:“你到底怎么招惹他了?”
兰奕欢只是笑,也不说话。
三皇子见状,知道也问不出来,又确实不能这样赶他走,只好轻哼一声,道:“你欠我一次,记得还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