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的手攥着门把手,脚步滞在原地。
陈路生转头和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然后迅速挂了电话,走过来到林重身侧。
“可以抱一下吗?”陈路生张开双臂。
林重轻轻抱了他一下,很快松开,强烈的心悸袭来,陈路生心感不安地用力抱住林重,不让他离开。
“怎么了?”林重问。
陈路生很想问林重去干什么,为什么不让他送,他不知道为什么,很不想林重去。
可他只是用力抱了抱林重,没过几秒就放开了手,“注意安全。”
“嗯。”林重应声。
在林重转身要走时,陈路生控制不住地伸手抓住了林重的手腕,林重脚下顿住,扭头看向陈路生。
“再亲一下好不好?”陈路生在询问,也在哀求。
似乎哪处悄悄裂开了,裂痕一点点蔓延到整个冰湖,陈路生站在浮冰上摇摇欲坠。
他不知道到底哪处裂了,他只感觉到要塌了,所以他徒劳地想多留存一点温度。
林重摸上陈路生的脸,捏了捏陈路生僵硬的脸颊,仰头在陈路生嘴唇上亲了一下。
做完这一切,他再没有停留,迈出了家门,带上了门。
陈路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唇。
嘴唇微微发麻。
林重亲得好用力。
林重乘电梯下楼,坐上赵景川的车。
赵景川看见林重就好像毒舌技能瞬间拉满了一样,“你能不能有点时间概念,我又不是你的专职司机,我是不是还要等你打完一炮下来?”
“那你再等会儿,我上去补一炮?”林重作势就要拉开车门。
赵景川手疾眼快地把车门锁了,让林重拉不开,“和一个把你弄残疾的人打炮,你会感觉更爽嘛?”
“挺爽。”林重的一句话差点把赵景川噎死。
赵景川觉得自己迟早会被林重气出病来。
“更不更爽不知道,我又没和别人打过。”林重补道。
“我和你试试?”赵景川邪笑“一定把你伺候舒服的。”
“我长的不行,就不恶心赵大公子了。”
赵景川暗暗攥紧方向盘,一脚油门踩下去,跑车发出嗡鸣,一辆西尔贝大蜥蜴掠风驶出。
在限速的道路上,赵景川一路压着速度跑,拉风的车型在车流里极为醒目,引得不少人回望。
车内,后视镜照出赵景川的一半面容,单眼皮,眼睛细长,身上一身得体的休闲西装,他平时很少穿西装,只有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才会穿。
配饰也没像平时一样戴很多,简单的手表和一个项链。
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了很多,沾了点斯文气。
当然,依林重来看,偏败类多一点。
“见完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赵景川状似不经意地问。
“……不知道。”
赵景川挑眉:“继续犯贱去?”
林重沉默,按理说,他不应该来,可他来了。
他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灵魂,在嘶吼在愤怒,他像拧起来的铁丝,越拧越紧。
有那么一瞬间,他就想,全毁掉算了。
车开到疗养院门口,疗养院很大,整片的山包含在其内,地处市区中心外,空气清新。
林重下了车,伫立在大门口,面朝着宽大的栅栏门,迟迟没有动。
直到赵景川叫他:“林重,你到底进不进去?”
侧边的小门已经敞开,有个疗养院的护士站在小门那看着他们。
林重感觉腿有些僵硬,是因为站太久了吗?
他顶着腿上的麻意,艰难地抬起脚。
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太多东西,以至于他的大脑来不及处理。
脚尖落地,他蓦然有种解脱感,就好像答得烂透了的试卷被点燃了,烧毁了,脑袋里那些乱糟糟的全消失不见了。
赵景川跟上林重的脚步,林重脚步不停,也没有回头:“我一个人去就行。”
赵景川脚下止住。
望着林重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喃喃自语:“我做的没错,一定没错。”
陶燕秋所住的地方和其他人是隔开的,单独的一栋小楼,护士说这是陶燕秋的儿子出资专门建造的,一路上她一直夸陈路生孝顺。
林重跟随护士上楼,一楼是个室内游泳馆,而最顶层是个空中花园,林重被带上最顶层,各种名贵的花草摆列其中,还有个不大的鱼池。
陶燕秋正坐在靠近围墙的藤椅上。
“你来了。”陶燕秋像是猜到了林重会来一样,一点也不意外。
她没了那天的疯魔模样,平静淡然地看着林重:“坐。”
护士跟陶燕秋说笑了几句后离开,看得出来,在疗养院里陶燕秋应该没发疯伤人过。
林重收回目光,隔着一张藤编的桌子,坐到陶燕秋对面。
陶燕秋直盯着林重,像在走神一般,眼中没有焦点,像在看林重,又好像没有在看林重。
林重没有说话,他知道,陶燕秋会主动把他想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他。
不然,陶燕秋和赵景川废了那么多力气,是为了什么。
“路生一直是个很乖的孩子,他很听我的话,也很优秀。”陶燕秋说着忽然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冷意和嘲讽,“虽然他父亲是个人渣。”
她说完问林重:“你知道他父亲吗?”
林重不知道,只知道个名字——陈文清。
陶燕秋一脸厌恶,字字咬狠:“那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他婚内出轨,找了个男小三,还背地里想把股份转给那个男人,陈氏集团是我赔了嫁妆,陪他打拼出来的,他却要给一个外人,甚至为了转让我手里的股份,把我关进精神病院,我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提到陈文清,她的情绪骤然激动,手紧抓着自己的裙子,声调尖锐。
“好在路生有本事,没有让他得逞,”陶燕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笑容愈盛,“他遭报应了,不仅一分钱没拿到,还欠了一屁股债哈哈哈……”
她的笑声突然止住,神经质地,整个人向前倾,双目猩红,呼出的热气几乎要喷到林重脸上,“我不明白,路生应该也和我一样,他恨死了他父亲,恨死了那些该死的同性恋,他又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刺耳的声音刮磨林重的耳膜,林重心口微震。
这一刻,他终于想明白了,陈路生明明不喜欢男生,为什么那天还会接受他的吻,为什么后来又那般对他,原来陈路生真的恨他啊。
原来那场让他们自此纠缠的错轨从一开始就是陈路生对他的报复啊,一场充满厌恶和恨的报复。
他却还因此妄想着陈路生对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自己不想承认的喜欢,因此纠缠四年啊。
“他明明那么听话,他的一切都按照我的想法,上了大学开始就进入了公司,帮我一起对付他父亲,我给他找好了门当户对的妻子,他们可以在大学的时候交往,培养感情,然后毕业了就结婚,我就可以很快抱上孙子了,把公司完全交给他打理,一切都很顺利,虽然偶尔他也会做错事,但那时他还小啊,只是多养了几个情人而已,我说,他就改了,他还是听话的。”
“大学毕业,他突然跟我提了你,他说他还养了个情人,觉得新奇养的,但他不想要了,那个情人不乖,惹他生气,所以他一气之下找人撞了他,他需要一笔钱,把事了结,你看,他只是偶尔不懂事而已。”
“如果不是路生那时候跟我主动提起你,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他藏你藏得真深,应该废了不少心思。”
“可是为什么,你现在又出现了?”
陶燕秋用手捶桌子,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她的语速极快,话有时说得不清楚,然后开始手舞足蹈,手在空中划拉。
她口中,一件事飞跃到另一件事,中间像缺了一截般断开着。
“路生的生活本应该已经回到正轨了,陈文清那个混蛋卷铺盖卷滚出了北京,可是为什么,我的儿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竟然和他那个混蛋父亲一样,变成了一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他居然把自己手里的股份全都转让给了一个男人,那他下一步是不是要像他那个爹一样,谋害我手里的股份,果然,他的基因就是劣质的,不,他还可以改,他还有的救。”
她已经不是在和林重说话,她在胡乱地自言自语,到后来嘴里嘀嘀咕咕的,让林重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
她忽然站起来,爬上围墙,围墙不高,到人腰部,她面朝着林重,坐在围墙上,朝林重笑:“孩子,过来,你过来。”
林重起身,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她拉起林重的手。
“人漂亮,手也好看。”她说。
“你是觉得,如果他看到我推你下楼,他就会改了?”
陶燕秋动作一滞,缓缓抬头,直视林重的眼睛,那双眼睛冰冷,充满讥讽,仿佛一场荒谬戏剧上演,而他只是看客。
“我帮你一把吧。”林重朝楼下瞥了眼,随后伸手推向陶燕秋。
陶燕秋身体后仰,直直从围墙上栽了下去,楼层不高,楼下又有高高矮矮的灌木丛,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想来应该不会出人命,最多断条腿罢了。
楼下顿时嘈杂,几个护士连忙跑向陶燕秋,陈路生远远站在一旁,仰头和林重遥遥对视。
风吹动林重的发梢,额前的碎发拂动,外套敞开。
林重转身,从楼梯下楼,楼梯间里响彻着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缓慢,一个匆忙,脚步声交汇,同时停了。
他们隔着几节台阶对望。
“陈路生,你到底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林重说“你不如现在一次性全说了,给我个痛快。”
陈路生目光回避,“我、我不记得了。”
“你倒是忘得干脆。”林重冷笑。
陈路生心里发慌,他抓住林重的手,近乎在乞求:“我们回家好不好?”
林重许久没说话,也没动。
沉默良久后他道:“陈路生,我把你妈推下楼了。”
陈路生眼睫轻颤了一下。
“你还要我跟你回家吗?”林重问。
陈路生的手轻微地颤抖:“回家。”
林重莫名地笑了,越笑越大声,“哈哈哈陈路生,我真是小瞧你了。”
“你说你,你以前那么恨我,甚至不惜找人撞我,你现在怎么就、就一副非我不可的深情模样了,你是不是有病啊?”林重嘴角扬着,眼里却闪着泪光。
他说完点了点头,“对,我差点忘了,你有精神病。”
陈路生浑身僵硬,林重都知道了,他手抖得厉害,手指似乎用不上力气般,快要抓不住林重的手腕。
阳光晒着他的后背,他此刻却像站在寒冬里,冷冽寒风吹进骨头缝里。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恨我。”林重的手撑着扶手,他几乎快要站不住,身体靠着扶手勉强撑着。
他腿疼,胃疼,额角的伤疤也在疼,胸膛手术刀留下的伤疤也疼,全身都感觉好疼。
“我更没想到……”林重长呼了口气,他看向陈路生,“陈路生,如果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你还会恨我吗?”
陈路生低下头去。
“所以我这算是被牵连了吗?”林重想笑,嘴角扯了扯,眼中尽是悲凉。
林重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事,他父母是,陈路生也是。
他就那么招人恨,一个个都要这么蛮不讲理地恨他。
胸膛好像被挤压,林重喘不上来气,力气也渐渐被抽走,他彻底站不住了,身子直往下沉,陈路生伸手想扶住他,被他狠狠推开,他一点点蹲下去,手抓着扶手。
“对不起……”
“你别说对不起,你们没做错,你们都没错。”他爸妈生了他,所以他们怎么对他,都是他该受的,是他先招惹陈路生的,所以他活该被牵连。
他们都没错,是他自己活该。
“林重,我们回家好不好?”陈路生不顾林重的挣扎,死死抱住林重。
“陈路生,放手吧,我们没法继续了。”
林重稀里糊涂地抱着一堆利刺生活的已经够久了,接下来,他不想继续了。
陈路生身上太多刺了,每走近他一步,就会有新的刺扎在他身上,他怕疼了。
“不要,林重,我不要,我要你跟我回家,我求你了,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陈路生声音哽咽,手臂越发收紧,不肯放开。
林重用力掰陈路生的手,掰不开就咬,陈路生疼得紧皱着眉,却仍不放手。
“陈路生,我求你了,放开吧。”林重没劲了,声音也有气无力。
陈路生身体一僵,手上松了些劲儿,林重趁机摆脱陈路生,往楼下跑。
心脏好像不跳了,血液也不流动了,林重感觉自己活像个骨头架起的木偶,机械地迈开步子,跨到下面的台阶,好几次差点摔倒。
他出了疗养院,上了赵景川的车。
眼泪夺眶而出,他把脸埋进手掌里,声音被哽咽填满:“开车。”
赵景川将油门踩到底,跑车如箭射出般飞驰而过。
副驾驶座上,林重哭得快要蜷起来。
“你为个渣男哭值得吗?真够没出息的。”赵景川瞥了他一眼道。
空气似乎变得稀薄,林重大口抽着气,他脸通红,手指僵硬发麻,好像不听使唤了,弯不了。
赵景川把车停在了路边,他抓住林重的手,揉开,帮林重缓解僵硬,“别哭了,慢慢呼吸。”
林重听不进赵景川的话,赵景川直接上手,捂住林重的嘴,把人按倒,手一松一紧,让林重被迫放缓呼吸。
林重无力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开,最后渐渐平静下来,靠着车椅背,眼睛缓缓闭上,赵景川用手擦了擦林重脸上的泪水,林重像被惊到般眼睫颤了颤,但眼睛没睁开。
“睡吧。”赵景川轻声说。
赵景川开车带着林重去了他那,林重一路睡得很沉,到了地方也没醒,赵景川就抱起他进了别墅。
到晚上,赵景川不见林重从房间里出来,他推开门,林重背对着他。
“醒了吗?”赵景川问。
他绕到床另一侧,林重躺在床上,眼睛是睁着的,但人像个玩偶似的,眼神空洞。
“起来吃点东西吧,你是要饿死自己不成?”赵景川伸手去拉林重的胳膊。
林重被拽起,然后赵景川一松手,自己就倒回去了。
林重什么都不想干,他就想躺一会儿。
“你是在我家,得听我的,快,起来,不许再躺我的床了。”赵景川再次把人拽起来,林重像没骨头一样,瘫成一滩烂泥。
身体没支点地向前前倾,脑袋撞上赵景川,接着整个人向前倒去,靠着赵景川。
“我想躺一会儿。”林重声音极小,赵景川很努力才听清。
赵景川莫名红了耳朵,“嗯,那你躺着吧。”
他不自觉地没法拒绝林重。
林重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像个毛毛虫结成的茧,只露出半个脑袋。
“不饿啊?”赵景川坐在床边,拨了拨林重头顶的头发。
林重不回应,像没听见。
赵景川翻身躺到床的另一边,“要不我给你支个招,气一气陈路生,让你痛快痛快?”
见林重沉默,他又靠近了些。
“你自个在这伤心有什么劲儿啊,你得报复回去啊,谁不让你好受,你就不让谁好受。”他嘴里不停,“我跟你说,你现在就应该立马去找个新欢,幸福给陈路生看,气死他。”
“不过你这样的,我估计你也立马找不到什么新欢,我就勉强帮你装一下吧,咱俩就这么躺床上搂在一起,拍个照片给陈路生发过去,我保准他能气死。”他说着伸手撩被子。
林重将脑袋都缩了进去,彻底成了一个被子裹成的茧。
赵景川自知无趣地默默离开了房间,转头拿了几块巧克力回来,放在床边。
随后他靠着林重躺的那一侧床的床沿,坐在地板上,跟林重说话:“林重,饿了吃点巧克力,别饿死在我这,我还得给你收尸,这房子也不能住了,还贬值。”
“你能不能闭嘴?”林重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又哭了?”赵景川听这声像哭了“你怎么这么爱哭啊,用不用给你拿点纸,鼻涕别抹被子上。”
茧破开了一个口,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林重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像只白兔一样。
他重重道:“没哭。”
赵景川一瞬看愣,迟钝地点了点头:“嗯,你说没哭就没哭。”
林重伸出一只手抓住一块巧克力,手臂缩回去,手肘没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手。
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巧克力。
赵景川越看他越觉得像兔子,两只爪子抱着食物,小口小口进食。
“我之前的点子,你考虑一下。”赵景川又犯起贱“绝对能气死陈路生,让他哭得比你还厉害。”
林重把剩下的巧克力包起来,放回原位,翻了个身,背对赵景川。
“小哭包林重。”赵景川戳了几下林重,手指在被子上戳出一个坑“哭包哭包哭包,哭包林重。”
林重吸了吸鼻子,把头重新闷起来。
“你不热吗?”赵景川说“你别闷死了,闷死的尸体是最臭的,我新买的床,你别给我弄臭了。”
林重突然一把掀开被子,抓住赵景川往被子里埋:“臭死你。”
赵景川丝毫不生气,反而笑了,心想,终于有点活人气了。
第71章
林重睡了醒,醒了又睡,他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多觉,就是睡不够,赵景川在楼下放着音乐,叫了很多朋友过来,蹦的很嗨,好像就不想林重睡一样,白天也嗨,晚上也嗨。
赵景川跑上楼,打开房间的门,拉起林重:“走,一起嗨啊。”
“你能不能不要管我!”林重甩开他的手。
赵景川不知怎的,也来了气:“你睡在我家,要不然你以为我想管你啊。”
林重下床,穿上拖鞋,就往楼下走,他一下来,楼下的几个人瞬间消停了,看着林重走到玄关处换鞋,互相交换眼神。
赵景川随后下楼,看到林重推开门要走,大吼道:“你走,我看谁收留你,我让你住,你就感恩戴德吧。”
声音甚至压过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林重也没给个回应,迈出门,反手摔上门。
气氛一时凝重,众人看了眼赵景川铁青的脸色,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赵景川气不过地把家里砸了一通,砸完还不觉解气,又狠狠踹了一脚沙发,沙发没踹倒,他自己差点倒了。
稳住身体后,他直冲冲跑出家门。
可是当他出来,已不见林重的身影,他大喊:“林重,我想管你,我想管你。”
话语间已是泛起哽咽。
为什么他总是言不由衷,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坦坦荡荡地说出真正想说的话啊?
“飘雪了。”外面有人大喊。
雪花轻落,落在地面上瞬间化成了水,有人打开伞撑在头顶,从林重旁边走过,嘀咕着:“今年的雪来得真早啊。”
是挺早的,还没迈入十一月呢。
今天格外的冷,一降雪,气温骤降,林重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厚外套,埋头走自己的路。
雪打湿了他的肩头,头发也湿成缕,贴在头发上。
该去哪,林重不知道,刺骨的寒意穿透骨头缝,他的腿疼得厉害,长时间的徒步对他来说是种折磨。
他在一家关门的店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捏了捏疼痛不止的膝盖。
要是有个四季温暖,从不落雨落雪的地方就好了,他这腿或许就不会再疼了,他想。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四季温暖如春,从不落雨的地方。
所以,林重的腿会一直痛下去。
身份证也没带出来,开个房都没法开,不过也无所谓,哪林重都能睡,他不是什么富贵命。
雪没下多久,地面被润湿了一层,片刻太阳出来就干了。
过往行人匆匆,车流涌过,落进林重眼里,像开了二倍速一样,恍惚间,林重觉得自己好像看见陈路生了,站在对岸与他相望,一辆车驶过,阻隔视线,过后又不见陈路生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大抵是的,只是这个时候想他,未免没出息了些,想他和陈路生这些年,不是陈路生恨他就是他怨陈路生,挺累的。
罢了罢了,从今以后,各自好过吧。
他又困了,抱着膝盖,头枕着手臂,闭上了眼,天气太冷,到底是睡不舒服的,好在有太阳,没冷到会冻死他的地步。
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推他。
他睁开眼,看见一角白色羊绒料子,跟雪一样白。
“跟我回去。”耳边响起赵景川的声音。
他抬起头,肩头斑驳的赵景川站在他眼前,雪落在地面上没留下痕迹,在赵景川如雪般白的羊绒大衣上却留下了,灰墨般沉在他肩头。
“我把他们都清走了,你以后爱躺多久躺多久,别饿死就行,我可不想给你收尸,嫌臭。”
见林重没什么反应,跟睡懵了一样,他直接上手,拉起林重,林重猛地站直,腿上落了重量,受过伤的那条腿立刻像骨头重新裂开般,疼得他踉跄了一下。
赵景川扶住他,“你腿疼?”
他没等林重回答,转过身去,蹲下,“上来。”
林重乖乖趴到赵景川背上,赵景川脸上不禁浮现笑意,心想,林重睡懵了也挺好,至少乖。
赵景川勾住林重的腿弯,“抱紧了。”
林重抱紧赵景川的脖子,脑袋一耷拉,靠上赵景川的肩膀,赵景川站起身,背着林重往回走。
林重的呼吸在赵景川耳边,宛如浪潮,带着湿气。
“林重,虽然你不会信,但我真的,其实是希望你过得幸福的。”赵景川语气难得温和平静。
林重没有反应,呼吸平缓,没有起伏。
“你睡着了?”赵景川问。
林重依旧没反应。
赵景川叹气,“睡得可真够快的。”
大太阳晒在人身上,暖和又惬意,赵景川继续往前走,在心中无声期盼,路啊,再长一些吧。
“林重,你不选我也没关系,但陈路生不行。”
赵景川自顾自地说。
“林重,我望你遇一良人。”
林重的头轻微地动了一下,赵景川的声音变得很小:“陈路生和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景川背着林重到家,林重睡得很沉,赵景川觉得他那已经不是睡着了,那是昏迷,他拍了拍林重的脸,林重都没反应。
“不会饿死了吧?”赵景川伸手探了探林重的鼻息,林重快两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了,他真怕林重嘎了。
好在还有气。
楼下还一片狼藉,赵景川下楼叫了钟点工过来收拾客厅,又订了些菜派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