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酆都城距离朱颜殿这么近,只是几息的距离,为何祁萧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朱颜殿呢?”
牧听舟脸色微沉,左护法见他这副神色,瞬间就想到了原因。
若是有人在他后面追杀的话,最保险的方法便是找个人多的地方躲起来,待到事态渐渐平息后再现身。
……或者说,祁萧然身上的魔气不足以支撑他哪怕是走这么几息路的距离了。
左护法当机立断:“尊上,不如就让属下前往一趟酆都城,将右护法带回如何?”
“不。”牧听舟眸光中透着点滴猩红,唇角勾起一抹森寒的弧度,“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分明知道祁萧然是我的人,怎么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这般光明正大地抢人。”
当即决定动身前往酆都城,还未踏出朱颜殿的殿门,牧听舟抬起的脚顿住了。
他站定两三秒,漂亮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像是在做什么挣扎一般。
左护法小心翼翼地问:“尊上,怎么了?”
在纠结了数秒后,牧听舟还是转身,噔噔噔地朝里面跑了过去。
一把拉开门,想要看见的那个人还是站在内院之中。见来者是他,裴应淮道:“怎么这般匆忙,落下什么东西了?”
“嗯。”牧听舟点点头,直接伸手拉住裴应淮的手腕,“你,跟我一起去。”
“去酆都城。”
裴应淮微微睁大了眼睛。
在那一瞬间,他心中五味杂陈——分明一开始是自己想要远离,但一而再再而三被吸引得忍不住靠近的还是自己。
所以他在看见牧听舟回过头朝他而来的那一瞬间,心中就被陡升而起的窃喜填满了。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般有些太过突兀,像是欲盖弥彰一般,牧听舟沉着嗓子道:“你现在是我的人,必须随时跟在我身边伺候着,没明白吗?”
然后也不顾他的反应,兀自将人拉着往前走。
左护法眼瞅着他家尊上强拖硬拽地把人从内院中拉了出来,后者的眼中竟然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淡淡笑意。
他啧了一声,捂着眼摇了摇头。
真是没眼看。
酆都城的方位并不是特别的远,但碍于现在牧听舟身体抱恙,只好改用马车的方式。
一辆低调的黑金色金舆出现,随后又被淹没在茫茫大雾之中,消失不见了。
昏暗的夜幕之中,朱颜殿宛若屹立不倒的高山,越行越远。浓淡不一的雾气氤氲开来,隔绝了酆都城里嘈杂的喧嚣与满城灯火。
巨大的城门随着马蹄声的接近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那辆黑金色金舆晃晃悠悠地恰好从缝隙中深入。
像是打破了一层隔音罩,周遭闹街上的喧嚣倏然间充斥耳畔。
牧听舟手中捧着暖炉,原本还有些神情恹恹昏昏欲睡,直接被惊了清醒。
身上的外袍滑落在地上,被裴应淮拾了起来。
左护法掀开门帘瞧了一眼,低声道:“尊上,我们应该是到城主府了。”
牧听舟眼皮都快耷拉在一起了,闻言稍稍打起精神:“消息放出去了吗?”
左护法点点头:“已经在派我们的人去寻了。”
牧听舟率先掀开门帘走了下去。
却不料一时起得有些猛,眼前发黑,恰巧此时从前边的巷子口猛地窜出来一个孩童,嬉笑着扭着头,一下子直接撞在了牧听舟的身上。
小孩被撞得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牧听舟怀中的手炉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撞在马车上。
裴应淮眼疾手快地将手掌垫在了他脑后与马车接触的位置,顺势一捞,将人接住了。
左护法看见牧听舟磕着双眸微喘着气,又是惊又是怒。
牧听舟闷闷地咳了两声,神魂中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心道果然还是有些勉强了。
他很快回过神,就见左护法正怒气冲冲地朝着撞到他的小孩走去,淡淡地喊了一声:“戚玦。”
左护法脚步一顿,又疾步回到他的身边,低低地道:“尊上,您怎样了?属下现在就去惩戒这……”
“戚玦。”
牧听舟站稳身子,顺势从裴应淮手中拿走一颗丹药,冷冷地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闭嘴。”
他走上前,弯下腰,伸手将那小孩从地上拉了起来。
在左护法惊悚的目光中,牧听舟拍了拍那小孩身上的灰尘。
小孩现在已经被吓得眼泪汪汪了。
牧听舟有些好笑,他伸出手放在他的面前,微微握紧,再度张开时掌心却倏然出现一颗糖丸。
小孩看得眼睛都发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颗糖丸。
然后打着哭嗝,怯生生地道:“对,对不起——”
“既然知道对不起,下次走路就长点心,嗯?”牧听舟拍了拍小孩的脑袋,“去吧。”
小孩犹豫在原地,又脆生生地鞠了一躬,道了声欠,跑远了。
裴应淮站在他身后,见那小孩跑远了,才又掏出一颗养魂丹送到他唇边,颇有些无奈道:“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一人能拿着七阶养魂丹当糖丸送人了。”
牧听舟对此嗤之以鼻,忽地觉得有一道视线正望着他,扭头一看,恰巧看见左护法欲盖弥彰地别开视线。
你们是道侣吗
左护法跟着牧听舟的时间并没有特别长。
他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投奔了幽冥, 在那之前过着的都是东躲西藏的日子,直到有了戚静姝之后才慢慢安定了下来。
幽冥上上下下有太多异心之人,若是各个都去计较, 那牧听舟可不得累死。
况且左护法做事向来一根筋, 说好听点就是耿直, 说难听点就是没脑子,好在为人还算忠诚。
他眨了眨眼睛,移开了目光,恰好看见了街角处缓缓走来了一个身着长裙的女人。
她的身姿妖娆, 手中拿着一根烟管,陡升而起的袅袅烟雾迷蒙了她的面容。
女人的动作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就连气息都隐藏的干净,悄然出现在戚玦的身后, 扭捏着嗓音婉转绵长地道:“哟,这不是我们左护法大人嘛,什么风将您吹到我这里来了——”
在娇柔绵软的女音之中偏偏还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修长的衣裙衬得腰肢纤细, 她媚眼如丝, 气吐如兰。
幽香的气味直钻鼻腔, 一只柔细的手慢慢攀上了戚玦的肩头。
戚玦狠狠打了个寒战, 浑身汗毛直立, 条件反射地打掉那只手,猛地一下子跳开,眉头皱起地像是能夹死苍蝇,嫌恶地拍了拍方才被身后那人摸着的地方。
姜晗顿时捂着唇娇俏地笑了笑, 像是故意要恶心戚玦似的,他幸灾乐祸道:“嗨哟。”
戚玦面如菜色, 想说什么又被硬生生地忍下来了,他压低着声音道:“睁大了你的狗眼看看,还有谁在这。”
姜晗一愣,这才看见被戚玦魁梧的身躯遮挡住的牧听舟,一个激灵,手中的烟管都险些摔落,登时正经了神色:“尊上。”
再度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清亮微哑的男声。
牧听舟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瞅了他一眼:“人呢?”
姜晗毕恭毕敬道:“已经下令全城封闭式巡查了,请大人放心。”
牧听舟心觉有些不对劲。
这番大手笔的全城搜查,祁萧然那边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就算他性格再如何谨慎,得知牧听舟的到来也自然会现身。
可如今,大石头甚至都已经抛下水了,却依旧没有掀起什么浪花。
似是看出了他的顾虑,裴应淮微俯下、身子,低声道:“东粼徘徊于城外,一有消息我便告知你。”
牧听舟心中隐隐不安,但也只能跟着姜晗进了城主府。
城主府里被红纱堆满,弥漫着一股绮靡的味道,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姜晗虽为男性,但修得是一个合欢之道,向来来者不拒。据他而言,这副女装的模样更能吸引一些正道的修士,做些隐晦的事时也好方便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牧听舟一眼:“尊上,属下不知您刻意前来,并未提前拾掇,还望海量。”
他不知从哪挪来了一个躺椅,牧听舟顺势坐下,怀中抱着手炉,长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着。
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位穿着淡蓝色长袍的男人,他身形挺拔笔直,面容冷肃,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矜贵的气质。
唯一违和的只有他手中端着的那碗褐色汤药。
牧听舟现在一看见这碗汤药头就疼,但还是接了过来,小口小口的抿着。
姜晗见他气色不太妙,见状瞥了眼戚玦,后者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姜晗只能气得干瞪眼。
无奈之下,他率先开口:“尊上,属下有一要事要禀。”
牧听舟没有说话,一口闷完了汤药,拽了拽裴应淮的衣角。
男人心领神会,拿出了一颗养魂丹,送入他的嘴里当糖丸啃。
牧听舟这才不冷不淡地瞥了眼地上跪着的姜晗:“说。”
姜晗鬓角流下了一滴汗水,他咽了咽口水道:“在您外出的这些时日里,那名女修……也就是您命戚玦先前监看的那名侍女,在某天夜里忽然行动跑到了酆都城之中。”
“第一时间属下便封闭了酆都城,仔仔细细地追查起那名侍女的行踪。发现她最后出现的位置是一家商人的府邸,但在那之后不管属下再如何去搜寻,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法再追查到那个人的踪迹。”
牧听舟似笑非笑道:“就依靠你如今这般说辞,你的意思是那侍女的修为远高于你们二位,所以她隐匿声息后你们便再也找不到了?”
戚玦一听,单膝跪下抱拳,他沉声道:“尊上息怒,属下怀疑那侍女身上藏有仙阶品级的神器,故不敢轻举妄动,但也已命人封锁了那座府邸,随时静候您的大驾。”
“一个小小的侍女,身上能藏有仙阶品级的神器。”牧听舟心下微沉,抱着暖炉站起身,“走吧。”
“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光明正大的人不想当,偏偏跑去当个阴沟里的老鼠在这跟我东躲西藏。”
牧听舟解开宽大地外袍,露出了修长的脖颈与精瘦的腰身,踏着黑靴转过身,瞥了眼眼睛都看直了的姜晗。
“带路?”
姜晗急忙回神,按捺下心中的悸动,低着头不敢看他:“尊上,这边请,我来给您带路。”
在两人离开之际,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牧听舟偏过头,恰好与裴应淮的视线对上,看见了对方已经伸至半道的手,那模样看样子是想拉住他。
牧听舟顿时面露不善:“又干嘛?给我好好老是待着,你连修为都没有恢复,在魔域就是妥妥的一个小废物。”
裴应淮:“……”
他上前两步,细心地撩开他的碎发,从长袍之中掏出了一串珠链,上面闪着细碎的光泽。他就这动作,将青年半边身子环在怀中,双手绕过他的脖颈,将这串珠链给他带了上去。
清冽的气息倏然凑近,将他尽数包裹在其中,牧听舟看着面前陡然放大的俊颜还有他垂下眸时细心又认真的动作,心脏猛地一跳。
他情难自禁地再度攥紧了胸前的衣襟,茫然地想:又开始了。
又开始了,这股发自内心的冲动又涌了上来。
牧听舟感觉心脏扑通扑通地就快要跳出来了,浑然不知耳廓已经变成红彤彤的一片。
替他带上了串链,裴应淮抽身而出,指尖似有似无地拂过他发烫的耳畔,成功让牧听舟惊得瞬间跳开远离。
裴应淮将他怀中的手炉接了过来,又从袖袍中拿出先前他吃的那一瓶养魂丹替他收拾好。
“记得要注意安全,身体现在还未恢复,就不要勉强,知道了?”
牧听舟捂着耳朵的手慢慢放下,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第二天去踏春的小孩子,莫名有些羞耻,他唇瓣动了动:“……”
裴应淮有些没听清:“什么?”
牧听舟破罐子破摔:“我还以为你又会一阵唠唠叨叨地说这也不让去那也不给去。”
裴应淮失笑:“怎么在你嘴里说得我像是个老婆婆一样。”
牧听舟冷笑一声:“可不是比老婆婆还要
唠叨。”
裴应淮叹了口气,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况且又不是我唠叨了你就能不去的。”
“你只要放心大胆的去做就好。”
牧听舟微愣,此时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已经来不及细想了。
姜晗在也一旁出声提醒:“尊上……”
牧听舟回神,应了一声,转过头又叮嘱了一句:“戚玦,给我看好他。”
他最后警告似地望了眼裴应淮:“安分一点哦,等我回来。”
裴应淮颔首:“注意安全。”
待到牧听舟与姜晗走出城主府后,姜晗这才隐晦地转身望了眼,面色有些踌躇。
牧听舟向来懒得去猜这群人的心思,不耐烦道:“有事直说。”
姜晗道:“属下斗胆,方才那位便是九重天之上的聿珩仙尊大人吧。”
牧听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目光略过周遭重重房屋,落在了不远处的集市上。
酆都城是唯一一个建立在幽冥的城镇,里面居住的都是一些被遗留下来的孤儿与魔修,一开始的那一批都说要追随牧听舟便留了下来,最后慢慢开始发展成了这副模样。
说不上富裕,但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有了一个栖身之地。
虽然姜晗这个人平日里逍遥快活不见正行,但胜在善于管理这些城镇和居民,牧听舟勉强将他留下了。
皓月当空,酆都城中满街灯火,远远望去千盏明灯照彻前方的夜路,倾洒在闹街上每个人的脸上。
牧听舟不免驻足,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他有些出神,敷衍似地开始回应姜晗的问题。
“尊上,对于您看到的这一切还满意吗?”
“嗯,还行。”
“尊上,您心情愉快吗?”
“嗯,还行。”
“那尊上,若是您心情还算愉悦,还望赐给属下一块免死金牌……属下实在是好奇,感觉今日不问出口,就可能要憋死了。”
“尊上,您同聿珩仙尊大人的关系……您们两人已经结为道侣了吗?”
“嗯……”牧听舟望得出神,冷不丁地听见这么一句问话,登时回过头,长发在空中甩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你刚刚说了什么?”
“您与仙尊大人已经结为道侣了……吗?”姜晗最后说得声音越来越小,咽了咽口水,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但是实在是太好奇了好吗!!!!
不管是城里城外,大部分人口中皆传这两人的传闻,甚至连各种不同版本的都有,姜晗平日里在酆都城里吃喝玩乐,都快能将这几重不同的版本给背下来了。
如今一下子见到本尊,甚至两人之间说话时的气氛半点都插不进去,姜晗左瞅瞅右看看,着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两人的事情给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在看见牧听舟那双想要杀人似地眼神时,心底那冒起来的小尖还是萎靡地缩了回去。
牧听舟冷笑一声,转过身去不予作答。
姜晗内心尖叫,冷笑是什么意思,是已经结成的意思吗?!
但他的脸上一片镇定,甚至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谁都没有率先开口,沉默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牧听舟一忍再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他站定脚步,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姜晗,开口:“到底是哪里给了你们这种错觉?”
姜晗小心翼翼地问:“这是能说的吗?”
牧听舟道:“你说。”
姜晗开始细数:“您将仙尊大人掳来做奴,实际是为了将他救于九重天的苦海之中吧;您前往人界那种令人窒息的地方,实际是为了帮仙尊大人找寻恢复修为的丹药吧;您不顾生死安危前往檀若寺,甚至为此神魂还受了伤,也是因为要替仙尊大人报复那群人,为他夺得仙果吧?”
牧听舟:“……不是。”
单调的反驳在此刻显得有些牵强
姜晗语锋一转又道:“先前仙尊大人在当值仙盟盟主时,时常因为调剂两边关系而与同盟发生争执,甚至还会亲自前往庇护您惹下的……额,事端,甚至……”
说到这里,他脸上出现一副“都到这里了你还不明白吗还要我说得再清楚一点吗”的表情。
“尊上,虽然你们互相为彼此着想,互相为彼此受伤,甚至还签下了神魂契约……但你们还是很纯洁的师兄弟关系?”
牧听舟:“……”
牧听舟一阵无言, 沉默地盯着姜晗半晌。
姜晗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惊恐地捂住了嘴,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却忽地听见牧听舟笑了一下。
是一抹极其嘲讽的笑。
他听见牧听舟慢悠悠道:“不会就这段时间离他近了些, 便以为自己能同天上那群神仙比了吧。”
“裴应淮是谁?你可别忘了, 论手上谁沾的魔修的血最多, 他可是当仁不让的……总有一日裴应淮会再度登上仙盟之首的位置,现下不过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罢了。”
“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将那些不入流的传闻放在心上。”牧听舟淡淡道,“都是些饭后茶谈罢了,没有什么可信度。”
“带路吧。”
姜晗缩了缩脑袋, 率先带着他走在了前面。
头顶的月光逐渐被密丛遮掩,昏暗的环境包裹着两人,姜晗有些莫名心紧,时不时地偏过头去瞥牧听舟。
两人穿过了一道狭小的林径, 在即将到达的时刻,一个黑影自身侧一闪而过。
牧听舟条件反射地甩了一道匕首出去,就听见姜晗倒抽了一口凉气:“尊上——请等等!”
他定睛一看,一名右肩处插着匕首还渗着血的黑衣人跪在地上, 低着头沉声喊了一句:“城主大人, 尊上。”
是幽冥的死士, 那模样看上去是在替姜晗放哨。
牧听舟长呼出一口气, 有些疲惫地拧了拧眉心。
本身将裴应淮一个人丢在那里他就有点不放心, 方才经历了姜晗那一通长篇大论,牧听舟只觉得自己心情更加糟糕了。
另一旁,死士开始汇报:“这商人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出门去往即将运输的粮仓之地,其余时间都是待在内院里, 与他同行的通常话还会有一个他的姨娘。”
“这个姨娘我们也有监管,但她的行动轨迹就相比之下比较简单了, 并无其他异状……尊上?”
死士的声音戛然而止
牧听舟足下微微使力,整个人轻松一跃,便站定在树梢之上。
他遥遥望着面前这座隐匿在黑夜之中的巨大府邸,心底隐隐不安的情绪逐渐放大。
虽为商人的府邸,但其中却是一片漆黑,若是不分出神识探究根本看不清其中一分一毫。
压抑的天幕倾盖而下,唯有暗潮涌动的夜风与死寂落入牧听舟的眼中。
有股不祥的预感。
牧听舟落地,干脆道:“你们在外等着。”
“我一个人进去。”
姜晗忙道:“尊上,还是让属下打头阵吧,那女人身上或许有神阶法器……”
牧听舟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姜晗顿时噤声了。
他轻嗤了一声:“无妨。”
“不就是神阶法器么,当谁没有似的。”
他转身踏入黑夜之中,银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恰好露出了耳垂下的那一缕殷红色的流苏耳坠,上面镶嵌着的银珠在夜幕之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府邸之中静悄悄的一片是,甚至连一个护卫都不曾看见,明晃晃地昭示了不对劲。
一个身怀粮仓和巨款的富商,在幽冥这种地方,怎么可能连一个护卫都不曾配有。
牧听舟一踏入其中,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府邸的内院中空无一人,就连墙壁上都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埃,推开门时簌簌落下,迷蒙了眼前的视线。
他有些嫌弃地掸了掸身上落下的尘埃,环顾了一下周遭。
——不论是假山还是石桌石椅上,都附着着厚厚的一层灰色,萧瑟的长风呼呼刮过,寒冷得有些刺骨。
“……这都是从哪犄角旮旯里搬出来凑数的地方。”牧听舟嫌弃得要命,他感觉自己和裴应淮待久了也染上了洁癖。
也恰巧这个时候,门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声响,伴随着几道掌声。
“真是稀客呀,这不是牧尊主吗,久仰您的大名——”
牧听舟迎声望去,一个状似身怀六甲胡子拉碴的男人从门的那一头走了出来,胖胖的脸上挤满了笑容,笑眯眯地正看向他。
身后的木门吱啦地一下合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牧听舟瞅了眼他,啧啧赞叹:“你这身皮,值不少钱吧?”
富商脸上依旧笑意满满:“是啊,费了我不少力气呢。”
牧听舟唇角噙着冷笑:“一个没脸没皮的老鼠也敢在我面前叫嚣,你家主人给你这么大的气焰?”
闻言,富商脸上的笑终于淡了些:“这就不劳尊上担忧了。”
“踏入了这间屋子,你觉得我还有可能放你出去吗?”
牧听舟耸耸肩:“那来试试?”
暮色之下,他的身后倏然展开一道道银色的光,千万柄匕首展开在空中,赫然组成了一道扇形。
与此同时,一柄匕首瞬息间划破夜空,陡然出现在那富商的脖颈处,下一秒便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右肩。
喷溅而出的并不是血液,而是一股股浓厚到黏稠的黑色魔气。
富商竟是硬生生地将叫声咽回了肚子里,颤抖着身子捂住了肩侧的伤口。
牧听舟啧啧赞叹,满脸嫌弃:“下一次瞄准的可就不是肩膀了。”
富商阴沉着脸,半晌后竟吃吃地笑了起来:“你就算将我斩于此地,阵法也依旧会触发。”
“你和我,最终也都会被囚于此地。”
“这里!就是你的墓地!”
在这一瞬间,牧听舟的心脏陡然一沉,连带着身后的匕首也一并颤抖了起来。
——并不是匕首在颤抖,而是整个大地,或者说是空间,在颤抖。
匕首飞舞着四散开来,撞击在结界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可不知为何,偏偏没有一柄能将其击穿。
牧听舟脸色沉了下来,他刚想上前一步,足下倏地一下子竟发出了金光亮了起来。
地面上是被尘埃和泥土掩埋的薄薄一层,紧接着往下便是一圈硕大的阵法,将整个内院都包裹于其中。
阵法中蕴藏着无穷的吸力,卷席着周遭的一切,妄图吞尽所有。
牧听舟只觉得身形一轻,忽地眼前暗了下去,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眼罩。
——这是!九重天的幻梦阵!
幻梦阵对于那群没有心魔没有纠葛的正道修士来说,也只不过算是一个美梦神器,但对于他们这些早已坠入魔道中的人来说,赫然就是将其困于梦魇之中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