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回是跟对人了。
待到意识之中的迷雾散去,耳畔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夹杂着雨珠落下, 竟然让牧听舟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宁静感, 就连经脉之中被灵气洗刷的那种阵痛感都好像悄然消失了。
像是整个人要飞起来了一般。
牧听舟猛地睁开眼睛, 看着眼前急速闪过的场景,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快速坠。眼看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他的余光瞥了眼始终牵着他的手的郁长留,情急之下只能抛掷出灵剑, 心里默念了一句。
“东粼,靠你了。”
东粼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剑尾拖曳出一道淡蓝色的光芒,精准无误地落在了牧听舟的脚下。
牧听舟一只手扶着帷帽不被风刮走, 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僧人的手腕,在触碰到沉冷的佛珠后,一股透心凉的冰冷感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传递到了他的四肢百骸,牧听舟登时打了个寒颤。
他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指尖蜷缩了一下, 但没松手, 喊道:“过来——”
郁长留手腕微微使力, 也跟着落脚在了东粼剑之上, 稳住了身形。
谁知当他一脚踩上去的时候,东粼剑忽地剑身一颤,像是控制不住似地骤然向下坠落而去。
郁长留手疾眼快,将牧听舟拉进了怀中护着, 下一秒,两人坠落在了一片茂密的植丛之中。
牧听舟摔得眼冒金星, 他与东粼有着神魂连接,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你是不是九重天上派来杀我的,你知不知道我死了你也没得活?!”
东粼一时语塞地解释不清,只能无力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方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这个男人踏上他剑身的那一刻,东粼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仿佛神魂都在战栗的感觉。
有种仿若泰山压顶般的力道压在他的头顶,让他浑身动弹不得。
“小心那个男人。”他只能道,“这个人,很危险。”
牧听舟心渐渐沉了下来,东粼那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整个幽冥都是有目共睹的,能让他说出这种话的绝对不是一般佛修。
他还没有回过神,只听见身下传来了一声闷哼,牧听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将人家压在了身下,郁长留则是充当了一回人肉垫子。
牧听舟收回思绪,连忙起身:“对不住,小师傅你没事吧?”
他理了理自己的帷帽,确保身上的易容术和障眼法没有因进入秘境而消失,这才朝他伸出手:“你没伤着哪吧?”
他腼腆一笑:“实在是对不住,我修行不精,让你见了笑话。”
他将郁长留拉了起来,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有些惊愕地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一点伤口没有。
牧听舟抬头瞅了眼脑袋上面遍布的荆棘,还以为自己身上会多出些伤口。
反观郁长留的身上就有些狼狈了,那身袈裟被牧听舟压得皱皱巴巴,长袍的袖子上还被剐蹭掉几处,就连原先一丝不苟束起的长发也凌乱了许多。
牧听舟的心情有些奇妙。
怪不得有的修士们专门会挑佛修下手,就他眼前的这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菩萨转世,这般舍己为人。
他向来是独立惯了,还从未体验过这种被人一路护送的感觉。
——不管是先前与乐阳洪在云衔山一战时被他救了一命,还是眼下和他一同坠崖。
郁长留垂眸看着他,甚至都能感受到牧听舟身上传来的纠结的气息:“受伤了?”
牧听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问自己:“没有,倒是小师傅,你伤得如何?”
郁长留淡淡道:“并无大碍。”
“……”
他话音落下后,沉默的气氛便再次蔓延开来。
牧听舟又忍不住腹诽,这股能把话堵死,把气氛降至到冰点的样子,和某个人确实很像。
却不曾想郁长留又开口了,他像是有意所指:“说起来……”
牧听舟一愣,随即应道:“小师傅叫我裴延就好。”
郁长留:“……”
他选择性地跳过这个名字:“可以叫你阿延吗?”
牧听舟:“啊……可以。”
郁长留从善如流,他环顾了一下周遭:“若是我没有猜错,我们应该是落到了不周山的北边。”
他状似无意地问:“阿延进秘境之中,是想找些什么吗?”
牧听舟闻言,爽朗一笑:“我本就是一介散修,不周山秘境之中那么多天材地宝,找到一样半生无忧,我兄长想要进来碰碰运气,但是他前几日不凑巧修炼时走火入魔,此番一行只好我独自一人前往了。”
“要问想要找什么……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随处碰碰运气罢了。”
牧听舟早就知道会被人询问到这,提前准备好了一番说辞。他见郁长留在听到“我兄长修炼时走火入魔”时脸色有些古怪,刚想进一步询问。
耳畔倏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牧听舟本身警惕心就强,登时偏过头,与此同时手中的长剑也掷了出去。
“谁——?”
郁长留也望了过去。
东粼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锐利的直线,深深地没入了合抱粗的枝干之中,头顶的绿叶簌簌落下,一旁的灌木丛之中都好像在颤抖。
没有动静。
牧听舟瞥了眼身旁的男人,按捺住心底的杀意,只是扬声道:“再不出来我可要不客气了。”
须臾后,那簇草丛才颤颤巍巍地被一只手扒开,从后面钻出来了一个人。
他弱弱道:“等……等等,这位侠士,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是个穿着万鹿山道服的少年,脸上戴着宽大的镜框,灰头土脸地冒了出来。出来的时候还被脸旁边的灵剑下了一条,差点腿软一屁股坐地上。
“我,我是万鹿山的弟子,先前无意间落在了此地,无意冒犯,无意冒犯,还望少侠手下留情。”
少年磕磕巴巴地说完这句话,视线不经意地落在牧听舟身旁的男人身上,看着他的这副装扮,忽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您,您莫非就是……李,李修缘师兄?”
郁长留还没说话,牧听舟便懒懒开口:“他不是。”
“……”少年踌躇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见小师傅一身袈裟,侠士您腰间别着万鹿山的玉牌,误以为你们是万鹿山的客卿……”
牧听舟轻笑一声,上下扫视了眼:“眼力还不错。”
他手一挥,东粼剑身颤抖了一下,飞回了他的手中,牧听舟耍了个漂亮的剑花,将灵剑收了回去。
他瞥了眼那少年,只见他在看清东粼剑后双眼直冒光,他登时生出了几分欺骗小孩子的愧疚感。
但这份浅薄的愧疚感在郁长留平淡的眼眸中烟消云散,他听见身旁的男人淡淡地开口,像是在询问他今日吃什么一样轻淡。
“阿延。”
牧听舟:“嗯?”
郁长留:“要杀吗?”
他的声音古板无波,不带一丝波澜,成功地让牧听舟怔愣了片刻。
牧听舟:“嗯……啊?!”
他猛地扭过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微张着唇瓣,一时间有些语塞:“你,你说什么?”
郁长留沉静地道,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是多么惊世骇俗:“这里临近兽王谷,傍晚时分会有惊潮的兽群,再往里面深入便是兽王的洞穴,或许阿延想要的东西就在其中。”
牧听舟听得一愣一愣的,缓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并不隶属于任何宗门,而在这种聚含着无数珍奇宝藏的地方,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
——简而言之的说,同行的人越少越好,毕竟谁也不知道谁会在背后捅自己一刀。
道理牧听舟都懂,他脑海里甚至都想好该怎么打发掉这个万鹿山的少年了,却不曾想郁长留一个佛修竟然率先开口。
牧听舟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那万鹿山的少年率先反应过来了。
他脸色倏地煞白,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我,我不会跟你们抢任何珍宝的,真的!”
“我虽然隶属于万鹿山,但,但我不是剑修,我是一名医修!”少年急急忙忙道,为了证明此事还掏出了自己的小药包,“我本来,本来不想加入秘境的——因为我学艺不精,再加上只是医术,但,但师父一直劝说我来试试,我便过来了。”
“真的!我不会觊觎任何宝物!”
药修……
牧听舟正沉思着,就听见耳边陡然传来一道声音:“此人是万鹿山现任掌门的关门弟子,芮星宇。”
难怪。牧听舟摸了摸下巴,思忖着,世间药修确实罕见,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身份。
他不露痕迹地睨了眼身边的“大石墩”,忽地笑了,撞了撞他的肩膀,语气亲昵道:“你也是,吓唬小朋友做什么,要是他信以为真了怎么办?”
少年眼睛红红的,一边又磕磕绊绊地为自己解释,慌张得要命,牧听舟看得心底直发笑,他抬手摘下了帷帽,露出了帷帽后面那张平平无奇的路人脸,却在此时此刻让少年心生出了几分安全感。
“小孩,你也是,慌什么劲——喏,看看这个。”他拎着郁长留的手腕抬了起来,他腕骨上带着的那串沉冷佛珠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他可是佛修,你有见过佛修杀人吗?”
哪怕牧听舟这般摆弄着郁长留,后者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原先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甚至还染上了几分无奈的神色,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口气。
芮星宇被他唬得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对面的这两人一个是佛修,另一人腰间还挂着他们万鹿山的玉佩。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声地问他是不是可以离开,结果看见面前的两个人竟已经转身准备先行一步了。
牧听舟算计着时间,扭过头疑惑地问:“你不走吗?这里天色将晚,会有兽潮噢。”
芮星宇大惊失色,原本他一个药修落得这般孤身一人的境地就慌得要命,前后又被吓唬得直接傻了眼,一听见有兽潮拔腿就跟上,那模样像是现在身后就有野兽追着似的。
牧听舟收回视线,想要悄悄碰碰身旁男人的手背,指尖无意间触及了他的那串佛珠,又被冻了一个激灵。
即便是一触即离,那触感也有些不太对劲,牧听舟借着帽纱的遮掩,垂下了头,眼尖地发现了那佛珠上的“不对劲。”
不知在什么时候,那原先完好无损的珠子上竟然生出了一道浅浅的裂缝。
这裂缝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牧听舟心存疑惑, 又感觉像是方才两人跌落时无意间划到的,否则为何这般明显。
“在看什么?”郁长留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自然也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牧听舟顿了顿, 道:“你的这个, 裂开了。”他指尖朝下, 指了指他腕骨上的那串佛珠。
郁长留瞥了一眼,轻描淡写道:“无碍。”
既然当事人都不甚在意了,牧听舟也没多说什么。
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凑近了些许, 低声问道:“郁兄,你方才怎么装得这么像,差点连我都要信了。”
郁长留长睫微敛,遮住了眼底的冷寂, 温声应道:“倒是阿延,这红脸唱得不错,你若是想要带上他,其实还有很多更简单的办法。”
他话中有话, 谁知牧听舟根本没有往那处想, 沉思了会道:“说的也是, 我这不是灵机一动嘛, 直接接了你的戏。”
郁长留沉默片刻, 眼中浮现出些许无奈,提示道:“现在九重天不比从前,走一步都有可能踩进一个坑中,万事都要小心。”
他捻了捻指腹上的触感, 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这一次真是来对了。
牧听舟向来主张的都是以拳头说话, 而他本人也比较争气,早些日子被牧纹盯得紧,整个少年生涯能比得上他的也只有裴应淮一个人,更别说是堕了魔之后。
再加上有祁萧然的辅佐,用绝对的物力将幽冥打理的井井有条。
但九重天不一样,这里的人各个两副面孔,人前一张人后一张,牧听舟最不擅长对付的就是这一类人,将他只身一人扔进来,即便是有通天的能力也很难翻得了身。
别看他表面上点头应道,实际上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郁长留瞥了眼他在看见身后的少年追上前来时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手的灵剑,还有周身那若有若无般扎人的灵气,难得地升起了一丝欣慰的感觉。
两人的背影就这般大大咧咧地摆在芮星宇的面前,没有一丝防备。
他一只手扶着笨重的镜框,气喘吁吁地跟上:“等等,等等我……”
牧听舟搭在剑柄上的那只手放了下来,回头打趣道:“小孩,你这体力也不怎么样嘛,你师父就这般把你一个人丢进来,就不怕出事吗?”
他话音刚落,余光猛地看见一道黑影从芮星宇的身后一闪而过,牧听舟的声音戛然而止,灵剑脱手而出直冲冲地朝着芮星宇袭去。
芮星宇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吓得双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不不不不是说不杀我吗?!
灵剑斜斜地擦着他头顶的发丝一掠而过,剑身入肉时发出了一声扑哧,芮星宇身后登时响起了一声野兽的哀嚎。
他扭头一望,那差点没被这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给熏死,两眼一翻又要过去了。
牧听舟:“……”
牧听舟一言难尽地别过眼。
这小孩干什么来了?
郁长留也默了两秒。
芮星宇身后的魔兽整个头颅都切断,滚落在了地上,从截断面口不断流出猩红的血液。
啪嗒一声,一个清脆的东西落在了地上——是一个散发着暗紫色的晶石,咕噜噜地滚到了芮星宇的脚边。
“五,五阶魔兽……”芮星宇喃喃自语,整个人看上去都已经傻掉了。
“愣着干什么,不要吗?”
东粼剑飞了回来,原本银光锃亮的剑身上滴答着腥臭的紫色血液,牧听舟轻啧了一声,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漫不经心地朝芮星宇道。
芮星宇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拂了拂快要掉下来的镜框,赶忙连滚带爬地上前将地上的那颗紫色晶石捡了起来。
他不顾上面的血液,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而后站起身送到了牧听舟面前。
——结果非常清晰地看见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嫌弃。
“拿远点拿远点,别靠近我。”牧听舟感觉自己可能是跟裴应淮待久了,也沾染上了些许洁癖。
芮星宇:“可……”可这是五阶魔兽的晶核啊!!相当于元婴期的修士了!!
就这么……就这么被轻飘飘地一剑斩杀了??
他像是捧着一颗烫手山芋,小心翼翼地朝郁长留那边挪了挪,却被他一记冰冷彻骨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哦,这位大神也不要。
芮星宇浑身僵硬,正准备将这块人人都嫌弃的晶石给收起来,倏然察觉到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
是万鹿山弟子们玉牌之间的感应。
牧听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腰间的那块发烫的玉石,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动静。
“你确定是往这个方向吗?”
“确定,师兄就放心吧,我的眼力你还信不过吗?”
灌木丛被巴拉开来,为首的那人四处张望了番,最终目光定格在了地上横躺的魔兽尸体,还有那手中攥着魔兽晶核一身是血的芮星宇。
四目相对,无声地寂静蔓延了开来。
芮星宇:“……”
芮星宇:“等等,我不是——”
拨开灌木丛的少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顿时结巴了:“芮,芮,芮星宇?!它竟然是你杀的?!!”
芮星宇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急忙想要解释。
郁长留指尖微动,一道灵力被弹到了他的身上,芮星宇张着嘴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唔唔唔唔了半天,尝试多次无果后才察觉到是身后的两人作祟,塌着肩膀泄气了。
他无力地点了点头。
“哇,你不是药修吗?!这么厉害?!”后面跟着的少年两眼放光,不顾脚下的脏乱凑上前,讨好道,“师兄,师兄带着我一起好不好?!”
他的目光掠过芮星宇,望向了他身后站着的那两个人,倒抽了一口气:“掌门大人竟然还给你配备了两个镖师?!”
眼看着这几个人恨不得直接叭叭到天黑,郁长留冷漠地开口:“要走吗?”
牧听舟笑眯眯地:“走什么,这不是挺热闹的吗?”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天色近晚,黄昏染红了半边天。
牧听舟半身隐匿在树荫之中,他不急也不燥,就这般静静地等待着。
眼看着夜幕逐渐降临,深林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了野兽的低吼声,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终于还是芮星宇率先提出:“我……同我身后的二位侠士同行,你们要一起跟上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内心隐隐有些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奈何芮星宇的感知能力实在是有些差,他瞥了眼身后的那两人,见他们没什么动静,只好继续道:“你们跟在我们身后就好。”
牧听舟拉着郁长留一声没吭,四个人就这般上了路,行走在被黑夜笼罩的密林之中。
他一袭白袍在黑夜之中有些晃眼,帷帽的白纱随着夜风微动,露出了尖瘦的下巴。
易容术只能变化表象,不能变化骨相。
况且先前祁萧然让他吃下抑制魔气的丹药也快要到时效了,牧听舟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周遭。
率先走在前面与芮星宇肩并肩的少年扭头看了眼后方,试探性地问:“师兄,掌门大人给你分配的这两人,是什么修为的呀。”
“一个是佛修,另一个怎么看上去像是个散修?”
“这散修不会连元婴都没有吧?岂不就是个拖油瓶?需不需要我帮你解决了?”少年夸下海口,甚至一丁点尴尬都没有,声音很大,也不怕被听见。
牧听舟一阵唏嘘,先前就听说九重天上不怎么看得起散修,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芮星宇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一下。
他头皮一阵发麻,牵强地扯了扯嘴角:“还,还没问师弟姓甚名谁呢,我好像,好像没在万鹿山见过你。”
那少年一挥手,不介意道:“师兄唤我何泽明便好,我不过是万鹿山小小的一个外门弟子,师兄没有见过我是正常的。”
“不过这个散修……”
牧听舟听得正起劲,没想到话题一次又一次地牵扯到了自己身上。他正准备开口,忽地感觉到身侧男人的气息一沉。
一股尖锐的杀意瞬间喷涌而出,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得就连牧听舟都有些始料未及。
这股杀意的终点非常清晰明显,直冲冲地冲着那少年而去的。
这是……怎么了?
牧听舟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偏头望去时,才发现郁长留唇线紧抿,眸色深沉。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骨上的佛珠,不知是不是错觉,牧听舟觉得那佛珠上的裂缝比先前的大了几分。
就这么一下,牧听舟竟然看不出这人的深浅。
前面的几人毫无察觉,依旧谈笑风生地走在最前面,只有芮星宇不知怎么啦,猛地打了个寒战。
有先前兽潮的预警,几人不敢在山林间徘徊,好在不远处恰逢一处山洞,芮星宇上前查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活物的踪迹。
篝火冉冉升起,为了保险起见,芮星宇在洞穴外设了一层隐匿气息的结界,以防止休息时魔兽的入侵。
洞穴很深,再加上夜色昏暗,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牧听舟与郁长留落脚在了靠里面的位置,肩并肩紧挨着一起。
牧听舟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了何泽明的身上,正好也对上了他的目光。
何泽明一愣,镇定自若地移开视线,转头又去和芮星宇说话去了。
“诶?竟然是那魔兽直接撞上的你们吗?亏我先前还追了它大半个森林——气死我了。”何泽明语调欢快,“不过我可不是说要和你们抢晶石,这种玩意还得是凭实力打赢得到的才舒坦嘛。”
牧听舟倏地嗤笑出声,在空旷的洞穴之中回荡了许久。
何泽明:“你笑做什么?”
牧听舟摇摇头,没个正形样地倚在石壁之上,懒懒地摆了摆手:“没事,你继续,你继续。”
“正好让我也来听一听,你一个金丹都不到的外门弟子,是怎么追着个五阶魔兽跑了半个森林的。”
佛修不杀生
芮星宇闻言扭头望向何泽明的方位, 疑惑地眨了眨眼:“对哦,你是怎么做到的?”
何泽明神情之中闪过一丝不自然,正想着该如何解释, 就听芮星宇一拍手掌:“哦对, 我好像听说掌教们在弟子们出发前都会给他们备上一些防身宝器。”
“你是不是也有一个?”芮星宇脸上露出一丝羡慕, “真好,我师父在我走的时候都没有给我一个护身法器。”
牧听舟严重怀疑这小子是怎么安然成长到这么大的。
——他活了大半辈子,死心眼的人见过不少,但是像是这般单纯到极致以至于显得有些愚蠢的还是第一个。
他第一次生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想法, 干脆眼不见为净,偏头悄声与身旁的男人说话:“诶,郁兄,你是如何得知今日傍晚会有兽潮发生的?”
牧听舟坐姿懒散, 辰时立的仙风古道的散仙人设已经荡然无存,他口中嚼着丹药,说话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地凑近。
他原本身上的气息被障眼法给遮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还有些欲盖弥彰地带了个遮掩的香囊, 幽然的香味顺着夜风丝丝密密地钻入了郁长留的鼻腔之中。
郁长留悄然屏息, 睁开双眸回望过去, 很平静地道:“上一次不周山秘境开启的时候, 我来过。”
牧听舟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足足回味了有两三秒后倒抽一口凉气:“上一次不周山秘境,那不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吗?!”
他狐疑地扫了眼郁长留,感觉这人是在吹牛。
“既然这样,那我也跟你说个事。”牧听舟朝他招招手, 这动作之中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郁长留顿了一下, 还是听话地凑了过去。
“其实吧,上一次不周山秘境,其实我也在。”牧听舟哼哼了两声。
他明明是半开玩笑地说,却倏然听郁长留认真地应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倒是没想到郁长留竟然会符合他的话,牧听舟顿时笑了,“开玩笑的你也信。”
郁长留默默地心道,他确实知道。
因为当初,就是他与牧听舟两人在不周山秘境之中,夺得了逢春祭的魁首。
牧听舟稍稍挪开了距离,郁长留几不可察地长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