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神明之子!
——比起莱奥尼,这小子可倒霉多了。
大王子萨诺斯此前被莱奥尼的连番报复险些整疯,如今看到了类似的存在,本有迁怒撒气的念头。
然而,在他注意到对方已然落魄后,就又幸灾乐祸了起来,一时倒也忘记了之前迁怒的打算。
“阿瓦罗尼亚是个不错的国家。”
大王子自顾自地在心里想了一会儿,突然这么说。
无论是仆从,还是跟随在他身边的将士都不由自主地面露惊讶。
显然,大家完全想不到这位蠢货王子居然还能说上几句合适的场面话。
然而,下一刻……
众人熟悉的大王子就又回来了。
萨诺斯谈兴大发,突然侃侃而谈地大放厥词:“民众总喜欢传一些有关神明的谣言,且愚昧地不懂分辨真假。”
“在这方面,我们博蒙特国就远远不如你们阿瓦罗尼亚了,起码他们没把你这个‘日神之子’太当一回事,反之,我们这边……”
旁边的侍从拼命地咳嗽着。
然而,这种婉转的提醒,并不起作用。
最后,他只能无奈又小心翼翼地开口,低声喊道:“殿下,殿下!时间快到了,咱们该进城了。”
“哦哦。”大王子不以为然地应和着,似乎还没说过瘾。
侍从忙又说:“陛下那边已经为您准备了庆功的仪式,进城后,会有人民过来迎接,如果太晚的话……”
想起博蒙特国王的性情,自己因为迟到而在庆功典礼上被爆打,这完全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大王子顿时一个激灵,再不敢啰里啰唆地说个没完了,也不同赫菲斯告辞,当即无礼转身,打马扬鞭地准备进城了。
阿瓦罗尼亚使节团的人面面相觑。
有侍从无语地吐槽:“这傻瓜到底是来干嘛的?”
赫菲斯的脸上闪过一抹讥讽。
但他并不打算和侍从讨论一个傻瓜。
然而,在即将进入王城的时候……
赫菲斯又看到了大王子的另一个傻瓜操作。
他将队伍中所有因为这场战争而伤残的士兵都挑出来,命令他们停留在王城的外面,让他们等到天色黯淡的时候,再自己找机会,不引人注意的、分散着进城。
因为王城人民们会出来夹道欢迎一支解决了“边境争端”的军队。
他们自然也要尽可能表现得像一个胜利的队伍,每个人都要相貌堂堂、抬头挺胸地走进去。
而那些残疾、或者面部有损伤的士兵,自然属于有碍观瞻、不配参加的类型。
“人民只想见到勇武强健的小伙子,可不想看到一堆残兵败将。”
大王子萨诺斯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这么直接对着那些残疾士兵们说。
好不容易熬过战争的残疾士兵们不得不沉默地站在了王城的城门外。
明明是为保护这个国家,最后却不能参加欢迎仪式,还要等晚一点儿,像做贼一样悄悄进城。
更不巧的是,适才还给大军让路的阿瓦罗尼亚使节团的马车,此刻缓缓从他们面前驶过……
那些异国人看向他们,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同情,让这些士兵仿佛被正面扇了好几十个耳光一般,羞辱地涨红了脸,还有几个年龄较小的士兵,实在忍不住扭开头,抬手去擦拭通红的眼眶。
大王子萨诺斯骑在马上,装出胜利凯旋的架势,就这么高高兴兴地进了王城。
王城的人民确实不计前嫌地来迎接了。
尽管“被俘羊圈”一事搞得群情激愤。
可大家想到边境的危机最终还是有赖于他们的战斗,就将前事抛到脑后,还是跑来迎接了。
“所以,那蠢货就这么得意洋洋地又回来了?”
西奥多一边闲不住地朝不远处的水池丢石子,一边随口这么问道:“你要去看看吗?”
莱奥尼正在看书。
他皱着眉头,有点儿冷淡地问:“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
西奥多短促地笑了一下:“好吧,坦诚点儿,我换一种方式来说……莱奥尼,你还不打算弄死他吗?”
“他现在可是傲慢得很,自称有军功了,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但是我得说,确实有一部分人信了。”
“陛下给他安排的那个副将,直到现在,我们连名字都没听说过,显然最后,指挥的功劳要全都被归到那蠢货的头上了。”
“等有了这些功劳,之前被俘虏、被关羊圈的事,肯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说实话,我并不怎么关注。”
莱奥尼斜靠在栏杆处,冷淡地说:“他的小辫子太多,随便抓就一大把,想要搞死他,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有难度的事情。但我只觉得,那样也太便宜他了。所以,我要他活着,一日日寝食难安、如芒在背地活着。”
说到这里,这位黑夜之子的脸上露出一种恶毒而又得意的微笑:“你猜,他今天回到家里会看到什么?”
“什么?”
西奥多眼睛亮晶晶,配合地发问。
“也许……是遍布宅邸的、腐烂的、发臭的尸体?”
莱奥尼舔了舔上唇,微笑:“我的报复,从未终止。我的礼物,也不是躲到边境就可以完全避开的。”
西奥多一下子扑倒在了旁边的栏杆上,哈哈大笑:“真棒啊,莱奥尼!看来你还没被帕特尔老师教傻!我真想看看那蠢货的脸色!”
然而,莱奥尼听到帕特尔的名字后,脸上的笑容就又消失了。
他揣在衣兜里的手,下意识地摩挲起了那个小石像,想着小石像脸上那种依赖和灿烂的笑容,就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话题:“别提他了,说说那个来出使的日神之子,你见到了没?怎么样?”
“我远远看过一眼,是个无趣的人。”
西奥多不怎么高兴地抱怨起来:“预言这玩意儿真是害人不浅啊!”
“我不知道有没有和你提过,他身上除了‘弑父’的预言外,似乎还有一个什么‘会历经苦难’的预言。”
“我可能没提,因为一开始也没当真。”
“‘弑父’就不说了,这种‘历经苦难’的预言,正常人难道不应该理解为,在做什么大事的时候,需要经历一些挫折、磨难吗?”
“可结果……”
“真特么见鬼了!阿瓦罗尼亚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预言是‘历经苦难’,但不代表就要从小给他罪受吧?”
“明明同是神明之子,可我看他从头到尾都没什么神明之子的样子,更没有什么神明之子的待遇,沉默寡言、老老实实,使节团里的那些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意思透了。”
莱奥尼诧异地挑了挑眉。
他可一点儿都不觉得那个什么日神之子会成为一个老老实实的人。
本来还没什么想见面的意思……
可被西奥多这么形容后,他反而被激起了见面的兴趣。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大王子萨诺斯按照原本的规划,正在王宫中有模有样地参加着庆功晚宴。
赫菲斯独自一人离开刚刚在城里安顿好的阿瓦罗尼亚使节团,没什么王子样地漫步在了王城的街头。
他一边平静地享受着无人注意的孤独,一边默默地在心里比对着几个国家的不同。
因为现任国王叔叔的忌惮……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回国,一直跟着使节团四处跑,如今已经走了不下十多个国家。
在这些国家中,除了自己的祖国和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外,规模最大的就是安东国和博蒙特国了。
但和安东国不太一样。
也许是国王的统治风格不同,博蒙特国的人民,整体氛围……
他静静地望着街道上那些数量颇多的小商贩们,还有临近太阳下山,街道上依旧不见少的行人们……
整体氛围似乎更放松一些?
想到这里,适才那些被留在城外的残疾士兵们,三三两两地也开始进城了。
他们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尤其是个别几个,脸上伤疤还没好利落,伤口表皮外翻、极为骇人。
但由于全都耷拉着脑袋,脸色难看又一副躲躲闪闪的样子,像是夹着尾巴的流浪狗,反而不怎么吓人了。
赫菲斯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对管闲事毫无兴趣,可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大王子那样的人类会占据高位?
这时候,一个瘸了条腿的残疾士兵,由于心中有事,低头走路,没看到前方打打闹闹的小孩子。
等孩子一头撞过来的时候,他单腿站立不稳,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双手本能地挥舞着,本来是想要寻找可抓握的地方,却不慎打翻了一个卖面包小贩的摊位。
“哎哎,你怎么回事!”
小贩顿时大嗓门地叫嚷起来。
街道上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顺着声音,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残疾士兵的脸涨得通红。
他狼狈地半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似乎想要挡住无数人看过来的目光,整个人难堪得无以复加。
——我只是在战场上受伤……
——从此就变成个怪物了吗?
“哎哎,说你呢?你怎么回事啊?”
卖面包的小贩还在嚷嚷着:“你摔坏没?疼不疼?有没有撞哪?嘿,行啦,别管面包了。反正也是卖剩的,你要不嫌弃外皮脏了,拿两个吃都行。”
残疾士兵愣住了。
旁边似乎想上前帮忙的战友们也停住了脚步。
街道上的凝滞也一下子被打破了。
适才乱跑的小孩儿被父母揪着耳朵拽了过来:“谁叫你在街道上乱跑的?快道歉。”
“兄弟,没事吧?”
“要不要去药铺抓点儿药?我这就带你过去,没事!那药铺便宜,花不了几个子儿。”
“一边去,这兄弟受了伤,不得有人扶过去啊!你们都走开,我力气大,我来扶他!”
“呸,我力气难道就小吗?”
“你俩一边吵去,让一让,我来扶!”
一群人突然就这么七嘴八舌地争了起来。
之前还在冷眼旁观的赫菲斯怔住了。
他困惑地看着这些人,愕然发现,博蒙特国的人,似乎都不是‘放松’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不是有点儿……
过分热情了?
几十名残疾士兵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热情”王城人民裹挟着, 去药铺找治疗师看病了。
事实上,他们既然能从战场上回来,就说明伤势不算太重, 只不过样子不好看而已。
那些真正伤势严重的人,基本都永远地留在边境了。
可不管去药铺有没有用……
这种本以为要被人人喊打,结果却被热情对待的神奇遭遇,顿时让这些人感动不已,甚至都有些绷不住了。
好几个人情绪波动激烈,直接就泪洒当场,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还没经过什么事儿的士兵, 被几个精明又老练的商贩包围着一问,都不需要多难的套话技巧了,完全问什么答什么。
等知道眼前这些人居然不是什么外地来的难民, 而是参加边境战斗的士兵……
王城人民再次被大王子萨诺斯“嫌弃受伤士兵样子难看, 就不带他们进城”的骚操作给震麻了。
碍于王室,大家不敢说太难听的话。
但有一个大概是养羊的牧民忍不住骂了一句:“难怪被安东国的人关进羊圈, 我看他脑子还没羊屎球大!”
大家瞬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代指——脑子没羊屎球大的人。
这个代指在之后的时间里,骂着骂着可能会再次得到精简,直接变成:“你听我和你说,那个羊屎球, 他……”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拥有了一个“羊屎球”的美名。
大王子萨诺斯在庆功晚宴结束后,志得意满地回到了曾经宅邸。
然后, 惨叫声划破夜空。
无数侍从们冲进来, 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腐烂尸体, 以及摔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大王子。
几个小时后……
侍从们勉强收拾出了一个干净的屋子, 供大王子暂时休息。
“那个该死的小崽子!”
萨诺斯一边拿布拼命擦拭因摔倒在地而沾染在身上的发黑血迹,一边咬牙切齿地放着狠话:“我一定要宰了他!”
自布珀特死后, 刚上任的新属臣吸取前任教训。
他完全不打算介入这种兄弟相残的可怕局面之中,下意识地劝解了一句:“殿下,莱奥尼殿……呃,莱奥尼毕竟是黑夜女神的孩子。”
“黑夜女神……黑夜女神的儿子又TM怎么样?”
大王子萨诺斯一时间有些癫狂地大骂起来:“什么神明之子,不过是愚弄傻瓜的手段,还敢给自己脸上贴金,别说黑夜女神的儿子,哪怕日神……”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
快到嘴边的“日神之子”又被重新咽了回去。
——没错!
——同样是神明之子,阿瓦罗尼亚的日神之子怎么就不受人重视呢?
“……等等,预言。”大王子萨诺斯自言自语着。
他突然激动地跳起来:“预言,没错,是那个弑父的预言。”
新任属官压根不明白大王子的思路跳到了哪里,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然而,大王子像是突然找到了什么制胜法宝一般,露出了一脸神秘又阴毒的笑容。
与此同时,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人反复cue的赫菲斯还在药铺那边凑热闹。
他思来想去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博蒙特国家的这些国民如此热情、友好、乐于助人,就干脆一直跟在后头观察……
热闹没白凑!
那群热情到令人害怕的王城居民,在为那些残疾士兵们提供了各种帮助后,终于告知了士兵们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愿行正义之事,所得功绩具献于女神!
——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的神明?
赫菲斯的脸上不禁流露出震撼之色。
他低头沉思了几秒,毅然走上前去,询问起正义女神的事情。
经过正义女神信徒们你争我抢地一轮热情科普后……
阿瓦罗尼亚前国王独子赫菲斯独自出门溜达一趟,回来后就信了邪教。
不是,是信了正义女神教。
他还客气地通知了大家一声,说等明天的正事(指接受完博蒙特国王的召见)办完,自己准备去正义女神的神庙,亲自进行虔诚参拜。
使节团的人面面相觑。
最终,那位主要负责人,曾经赫菲斯的老熟人,最初带着他一起去安东国祝贺安东王成功求子的那位使者,又一次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呃……殿下怎么突然就信了正义女神?那个……那个,日神,您不是信仰日神的吗?”
赫菲斯挑眉,露出了一个有点儿古怪的笑容。
他似乎一直都在等着这个问题,早就提前备好了答案,连想都用不想地直接回答:“不,我从来没信仰过日神。”
——日神的儿子居然不信日神!
——这是什么笑话?
使者一时懵了。
他有点儿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事实上,他也说不了什么了。
因为这位日神之子又一次陷入神游,和初见之时一样,眼睛不再看人,怔怔望着未知的地方,思绪不知道又飘到了哪里,整个人都是一副拒绝沟通的状态。
使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但可能是由于异世界真实存在着神明的缘故,这里一直有着一种奇特的“信仰自由”的规则,很少有人会去干涉别人的信仰。
所以,日神之子不信日神,反而信起了正义女神,也没什么问题……吧?
当晚,临到睡前的时候……
这位日神之子还按照之前那些信徒们的教导,跪在床前地板上(乔恩没要求过跪,全是他们自创的规则),虔诚地念诵起祷告词:“愿行正义之事,所得功绩具献于女神!”
然后,他默默等待着……
等待着那些信徒所形容的,会令人宛如新生的“神迹”。
此时,乔恩刚刚和大祭司胡斯托讨论完学堂的教材。
这事说起来简直令“神”崩溃!
倘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当然希望学堂里的孩子能够多学点儿知识。
所以,自然是要赞同增加教材的!
而且还是……加得越多越好!
只有学到更多的知识,将来才会有更多的出路和更光明的前途。
然而,只要一想到自己目前也在学堂里上学,emmmm……
——美好世界的创建,总需要一些牺牲。
被迫选择牺牲自己的乔恩,只要一想到日渐繁多的功课,几乎就想把枕头哭湿。
——我到底为什么来到异世界了……
——还给自己布置这么多课业啊!
想想最近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呀!
虽然性格开朗,但其实并不喜欢同人争辩的乔恩,面对着大祭司:“我打算让孩子们分成两组,开展一场辩论,您觉得怎么样?”
对于这种有益于孩子们的活动……
当然是流着泪回应:“好!”
虽然身体健康,但其实并不怎么热爱运动,四肢也不是那么特别协调的乔恩,面对着大祭司:“我打算让孩子们课间多一点儿体育锻炼,您觉得怎么样?”
对于这种有益于孩子们的活动……
当然是继续流着泪回应:“好!”
——我真的为这个世界牺牲了太多、太多……
——时间、精力,以及“辩论辩不过孩子”“体育永远倒数”的可悲自尊。
乔恩为此气得磨牙、扭动、在床上左右翻滚,并被困得快睁不开眼的斯蒂文一把按住身子,拍了拍脑袋,示意他安静后……
终于消停了下来。
可他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
正无所事事的时候……
他突然看到了一个想链接自己的、新的、“奇特的设备”。
之所以说是奇特。
是因为这个“设备”信号强的简直像别人都还在用3G,“它”已经超前用上了5G一样。
乔恩顿时起了好奇的心思。
他想了想,试着链接了“它”。
这话听起来矛盾,但确实是他此时的状态。
之所以说等待,是因为他确实做出了信徒们教导的所有行为, 虔诚、认真、祷告、期盼“神迹”的出现;
而说他不等待,是因为他哪怕做出了以上所说的一切姿态,但他本人实际上并不认为自己能等到“神迹”的出现。
他很习惯无人理睬和反复失望的生活。
阿瓦罗尼亚的前国王,他的人类父亲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这么对待他。
——不许和他有目光上的接触。
——不许开口同他说话。
——不许回应他的任何话语。
——更不许和他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人如何确认自己活着呢?
是鼻子还在呼吸、皮肤仍有温度、心脏还在跳动吗?
不仅仅如此。
习惯生活在群体中的人类,更喜欢用别人的肯定, 来证实自己的存在。
最基本的就是——被看到、被听到、被触摸到、被感知到……
只有被他人认可, 才算是社会层面的真正活着。
而赫菲斯……
直到前任国王死亡,才算是真正“活”了过来。
在此之前,他一直像人人皆知、却无人看到的幽灵一样。
每天安静地徘徊在阿瓦罗尼亚的王宫的深处……
以至于他习惯了不被回应的生活, 也习惯了被人无视。
所以, 哪怕正义女神依旧不给予任何回应,他也不会为此而感到不满。
无论是祷告, 还是此刻的等待……
他只是在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然后,“女神”大方地给出了回应。
但感觉有一点儿奇怪,像是有人在礼貌地敲门……
事实上,乔恩也觉得奇怪。
在他冒充女神的这段时间里, 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搜索可以连接的“设备”。
然后, 选择“连接”和“断开”。
但这次出现的、信号强烈的、在搜索范围中极具存在感(假设别人是蜡烛, 它就属于手电筒级别)的、而当自己想要“连接”的时候, 居然需要征得同意。
这一刻, 无论赫菲斯,还是乔恩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同样的问题:
——要连接吗?
——会不会有危险?
赫菲斯无所畏惧。
他目前一无所有, 自觉从没有真正得到过什么,自然也就不在乎失去什么。
乔恩则是总在关键时刻冲动行事。
或者说,凭借直觉行动的家伙,这一刻直觉这么做没什么问题。
于是,两人成功连接。
精神世界里,一片沉默。
乔恩习惯性地等待着“新信徒”的声音。
他现在在这方面经验堪称丰富,也许会是单纯的祷告,也许是日常的倾诉,也许是请求庇佑……
而赫菲斯还不怎么会主动同人交谈。
他暂时还没有开口的意识。
前任国王,也就是他的人类父亲,对他采取的“隔离”政策,虽然没能击垮意志坚定的神明之子,却依然不可避免地摧毁了他一部分的社交能力。
别人主动和他说话,他会回应自己感兴趣的部分,不感兴趣就会走神;
而别人如果不主动说话,他完全可以安静地待在一旁,如同不存在一样,沉默到天荒地老。
又等了一会儿,乔恩忍不住了。
他搞不清楚对面的“新信徒”到底想要做什么的,可好不容易“连接”上了,什么都没做就直接断开吗?似乎有点儿白费了之前的时间……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稍微做点儿什么。
他慢慢划拉着脑内的歌单,《命运交响曲》、《星星变奏曲》、《猫之二重唱》、《第二钢琴曲》、《克罗地亚狂想曲》、《普罗米修斯:火之诗》,以及《英雄交响曲》……
挑挑拣拣,并没有什么用意。
他只是单纯挑出了一个近期播放频率较低的曲目——贝多芬的《英雄》。
赫菲斯于是听到了一阵奇妙声音传来。
不应该说听到。
那不是直接传到耳朵中的声音。
更像是从灵魂的另一端传来,让他的灵魂为之战栗、动容、偏偏又无比渴盼……
夜色越来越深。
伴随着恢弘、宽广、庄严的乐章……
赫菲斯放弃了所有戒备,抛开一切,彻底放松了下来。
那神奇的声音带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他犹如受到催眠般地被迷住了。
此时,他就像孩童们听到了哈默尔恩吹笛人的笛音一样,只要那个神秘的吹笛人一声令下,自己就会高高兴兴、完全自愿地主动走出去,跟着不明来历的家伙,前往天涯海角!
因为“连接”的另一端始终无人说话。
乔恩自顾自地听着音乐,然后,静静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