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贺指了指自己,又瞅了瞅顾兄和孙兄。
顾明先一步走向方长鸣。
两人对视一眼也跟上。
吕贺脸上的鲜血已经擦干净了,但是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干什么都不痛快。
几人到了京兆府后院。
蔡合让衙役把守住周围,别让闲杂人等进来。
“你们两人是飞鹤书院的学子?”方长鸣含笑看了看顾明和吕贺。
顾明和吕贺眼睛一亮。
尤其是顾明,他几乎称得上手足无措地说:“是,是的,我们同方学兄见过两次,只是那时我们刚刚开蒙,在童生班,实在没想到方学兄还能认识我等,在下顾明,这是吕贺。”
吕贺呆愣愣地行礼,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方学兄竟然真的认识他们!
方长鸣笑笑:“我记忆力一直还不错,你们的模样倒是变化不大。”
蔡合一边惊叹方长鸣这脑子是怎么长得,一边着急,这是叙旧的时候吗?
“你们是同书院出来了?你们平时有没有什么书信联系?别查到最后你们有联系!”蔡合急了,他就说哪有这么巧,这么正好,尸体不出现在别人头顶上就出现在吕贺头顶上?!
“你们是不是今年要参加春闱的举子?”蔡合可是焦急地在周围踱步,“是了,若是你们要参加秋闱,这帖子应当已经送到了户部和吏部,想要查探你们的底细并不难!”
“哎呦,方大人唉,你怎么还不着急啊,万一他们牵扯你怎么办?你还让他们进来干什么?你就该装不认识!”蔡合急忙忙地说道。
“这?”吕贺更加懵。
顾明和孙三柳的脸色却是一下子沉了下来。
“便是说话又如何,我前七年可是在奇丰县,他们能和我有什么联系,清者自清,蔡大人不必着急。”方长鸣笑得云淡风轻。
“清者自清,我呸!”蔡合十分没有形象地指着方长鸣说,“方大人你聪明一世,难道还不明白,清不清白旁人心里便是明白也能装看不见。这种道理,我懂得你难道不懂?”
方长鸣对付安国公府能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啊!他如今炙手可热,需要这么干吗?
明眼人谁不知道?
别说明眼人了,便是个傻子,也能觉出不对,没有好处的事谁会去干?
可是不趁着这个机会踩方长鸣难道要坐看他称为重臣?坐看小皇帝亲政?
“蔡大人,你歇口气吧,明日美食节照常举办。”方长鸣悠然地撑着脑袋说,“至于可能会闹事的人,我会对付。”
忙活了一晚上,方长鸣有些累了。
最主要是心累。
“你只需要帮我一个忙。”如今京兆府跟他上了同一条船,想要完全下船那是那么容易的?方长鸣毫不避讳顾明和吕贺孙三柳三人。
“什么,你直说。”蔡合见他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下稍定。
“找个可靠的仵作,查查小公子有没有先天不足。”方长鸣淡淡地说。
“这重要吗?咱们抓不住证据,哪怕那位小公子有古怪,三四岁的小孩能有多大的差别?”蔡合不明白方长鸣为何要做这种无用功,完全不像是方长鸣平日的行事法则。
“对我和陛下,这都很重要,查一查吧。你管好美食节,旁的事,我会处理。”方长鸣摇摇头坚持道,他到时要看看安国公府到底为何能舍弃这个重孙,若是孩子天生不足到时有解释,若是不是,也能查查这孩子身上的标致,往后查一查有没有人丢了孩子。
方长鸣深知要是替身,应该是提前选好的,但是该查的还是要查,不能懈怠。
“好,我会去办。”蔡合不知为何就像是第一次认识方长鸣一样,这小子看来不光是钻进权钱眼里了,比起京中大部分尸位素餐的臣子要强上不知多少。
“你们便在京兆府歇息吧,这里还安全些。”方长鸣拍了拍顾明三人的肩膀。
不论吕贺发现尸体是不是凑巧。
顾明几人暂时还不能乱走。
“我们还有两个书童。”吕贺试探着说。
“我让小吏给他们送信,让他们等你们回去。”蔡合主动说道。
反正都跟方长鸣结交到这个程度了,还不如好好跟随陛下,本来嘛他是京兆尹就该忠心于皇上。
至于唐丞相和沈将军,如今唐丞相跟方大人的关系也很好不是?又没有撕破脸。
“我去拜访一下唐丞相,对了这边你多费心了。”方长鸣面上又恢复了笑意。
自己给唐丞相弄了那么多好处,这可是轮到他动手的时候。
勋贵不是喜欢联姻吗?正好世家也喜欢联姻。
其中弯弯绕绕,现在不用他以前诸多安排岂不是白费了。
在顾明等人听来,方长鸣所说的‘这边’是指京兆府这里。
实际上只有少数几人才知道,这边指的是镇北王府上。
一个时辰前,所有被抓住的人都咽了气。
刘老太医和钱太医回了宫。
实际上刘老太医在京中开医馆的徒弟,悄悄去了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上哪怕是买菜的小厮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整个王府被守的如同铁桶一般。
“这人真能救活吗?”季连惠见过不少伤员,他们府上就有不少缺胳膊断腿的仆从。
可是这脖子上挨了一刀,活下来的。
别说是他了,就是季连惠老爹都没见过。
“如今只能看天命了,他若是能活下来,方大人和陛下也能轻快些。”面貌英气的镇北王妃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中的佛珠。
她虽不信佛,但夫君久居北疆,她便是不相信便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祈求夫君平安。
如今她在祈求这位无名的死士,能够平安。
不知等了多久
刘老太医的徒弟的郑一清,他手下的一个小药童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
季连惠立马上前想要拦住人问问,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小药童板着一张脸,没等季连惠说话自己就开口了:“你们不能进去,也离我远些,若是邪风入体,里面的人肯定是活不下来的。如今的情况便是,他若是能熬过这两日,应当能活下去。”
季连惠什么都没说呢,那小药童便又看向镇北王府管事,要了一连串地药材,将血水一泼便进了房间。
季连惠:“……”
行吧,有本事的人就是有道理。
小药童用艾条熏了一边上下,确定没有问题才进了里屋。
男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如果不是胸膛微微的起伏,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活人。
“我知道你能够听到我们说话。”郑一清一边给男子把脉,一边用语言试探男人对外界的反应,郑一清咬了咬牙纠结了半晌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的父母亲族,可还有人活着?”
他们这些做死士的,怕是连家在哪里都不记得了,更被说父母亲族。
说不定父母亲族就在幕后之人手中,他们没有法子只能被控制。
只是问旁的此人没有太大的反应,郑一清实在想不起请他能够激起此人求生想法的问题。
只能开口。
噗!噗!
郑一清说出这句话,手下的脉搏突然有了变化。
“你还记得你的亲人?”这下郑一清真的吃惊了。
他什么病人都见过,那些个勋贵世家调/教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许多人被养的根本就完全没了自个的想法,主子让办什么就办什么,更别说这些死士定然是要从小培养,年纪小的孩子更加好调/教。
没想到竟然有人还记得家人!
郑一清想起师父走前的话:“此人心中定然有放下之事,你多多问问,配合上医治,或许他能早些清醒。”
郑一清心头顿时一阵狂喜!
只要能打击到沈家和俞家他就高兴!
“如果你还记得,你也该能看出陛下爱惜百姓,良种若能惠及天下该是如何盛况,你难道甘心就这么死去吗?”郑一清又急急试探着说。
噗!噗!噗!
一瞬间男人的脉搏挑动似乎更加有力了!
这个男人是在意良种之事的!
好,好!怪不得他能活下来。
只有这样的人,才愿意活下来!
————————————
“刘老太医的意思是所有人都死了?”白明理冷声问道。
站在刘老太医身侧的宋石却悄悄将右手五根手指中的四根手指收了起来。
死了四个,那便是活了一个?
白明理松了口气,如此倒是有些希望。
“是,他们实在是伤的太重了些。”刘老太医人老成精,季连惠悄悄带着人赶到京兆府时,他便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刘老太医和钱太医将头垂得极低。
似乎在为救治不力请罪。
钱太医咽了口口水,他知道改变自己地位的时候到了,医匠本就被人瞧不起。
这一次只要那人能活下去,自己肯定是有功之臣,他将自己的头低得更低,不让任何人从他的脸上窥探出任何破绽。
白明理疲惫地闭上眼睛,摆了摆手:“算了,这也怪不得你,你们去吧。”
“是。”刘老太医和钱太医齐齐应声退下。
“安国公府如何了?”白明理有些玩味地问白箐。
他很好奇,傅清晏要怎么唱这场沾了血的戏。
“安国公,想要亲自去京兆府,只是气急攻心彻底病了下来。”白箐低声回禀道。
白明理垂眸,他在思考,跳出一个老师的思维,一个皇帝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气急攻心?宋河让刘老太医去瞧瞧。”白明理抬起头说道。
试探并表示自己的关爱,自己这么做应该是对的。
他心想,不知道现在方长鸣在干什么,自己得不仅仅要追赶上他,而是要成为方长鸣能够真正信任依靠的同伴。
白明理的眼中闪着光亮,如今的困局并没有打击到他的心,反而让他更加坚定。
“是,陛下。”宋河立即说道。
陛下身上的气势真是越来越强了。
越来越……像一位皇帝了。
第35章
“方大人?我本想去京兆府寻你, 要不是那小吏说你要来我府上,我们二人怕是要错过了。”唐丞相笑眯眯地说道。
他深知,这次他若是要帮方长鸣定然要跟安国公和俞尚书对上。
可这是方大人亲自登门拜访啊。
能将其收于羽翼之下, 跟他们对上又如何?
唐丞相笑得十分真诚,方长鸣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这神情,方长鸣不必试探也明白了今日只是唐丞相和沈大将军哪怕不知内情, 也该有所察觉。
甚至他们之间应该有默契。
方长鸣对自己的势力部署稍微反思了一瞬,比起这些人他还是缺少探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唐丞相今日之事您也略有耳闻吧?”方长鸣不动声色地说道。
“是, 哎呀,这禁军实在是太松懈了些, 竟是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唐丞相顺口说。
只提他插不上手的禁军,不提他能控制的京兆府。
这老狐狸,便是随口说话也没忘记自己的利益根本所在。
能混到这个位置, 便是脾气暴躁的唐丞相也不愚笨。
“京兆府同禁军已经很是尽心了,难为有人还能找出漏洞。”方长鸣装作懊恼地说道,“可惜, 死的是安国公府小公子, 此事怕是不好办。这美食节……”
“方大人只管放心, 美食节自然要办下去,不过安国公到底年纪大了,这不是件小事啊。你说这事闹的, 我竟是也觉得棘手。”唐丞相沉吟,似乎十分为难的模样。
“属下知道, 只是今日之事还要多多劳烦唐丞相了。”方长鸣起身深深一揖。
唐丞相立即起身扶着方长鸣的肩膀:“你是我工部少府监,我自然要多多照应, 何必如此。”
话虽然这般说,但是唐丞相眼底的笑容却是压都压不下。
呵呵,效忠于那小皇帝有什么好处?哪怕有良种又如何?天下难道是皇上一人能治理的了的?
如今真的出了事,那小皇帝在何处?他能护得住你吗?
文臣如今大多都同他有联系,相信方长鸣慢慢会明白,真心实意为小皇帝谋划还不如投入唐家门下!
这回自己确实该出些力气才是
倒是傅清晏那老匹夫,怎的如此狠心,若是唐致那小子能多给他唐家添一儿半女,他定然要好好捧在手心里!
唐丞相自以为自己是个慈父,这般想着竟是多出了一种诡异的优越感。
——————————
“多谢陛下,挂心,臣,还撑得住。”傅清晏如同一句干枯的尸体躺在床上,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刘老太医为其把脉,发现此人脉搏却是虚浮滞涩,这次又怒急攻心伤了根本,按道理说活不过两年了。
他对自己的医术很有底气,到底是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哪怕他医术一开始粗糙,时日久了也能磨出真本事了。
傅清晏确实没几年好活头了。
怪不得了,三代降爵,傅清晏下手狠毒倒是寻常。
刘太医想到‘寻常’二字,险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竟是给这些人找起借口来了,这人老了脑子过来不好用喽。
“安国公要宽心,您的身子最为重要……”刘太医板着他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老脸,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安慰的话,这种话作为太医,他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傅清晏一双浑浊的眼睛落在刘老太医身上。
他想了起来,此人他认识,似乎是北疆出身的太医,因治过不少兵士,最擅长的便是治疗外伤,去年刘老太医生了一场重病,马上便要回乡了。
听闻救治那些被抓的人的两位太医中便有这一位。
陛下让他去看刀伤极其合适,可是让他来给自己看病,便不合适了。
难道陛下这是在敲打他?!
不对,那些死士都没了,陛下便是再怀疑也不该这个时候来敲打他。
不过一个照面,傅清晏心中已经翻涌出了无数的想法。
这人啊,自己想的多,就会忍不住把旁人想的和自己一样。
“刘老太医!”傅清晏猛地爆发出了力气,他伸出枯黄的手紧紧抓住刘老太医的衣角,“刘太医,你同老夫,老夫交个底,那些人真的死了吗?!”
最后一句话他是咬牙切齿问出来的。
似乎那些人没有死的话,他便要亲自手刃仇敌。
刘老太医的眼中适时地出现了一抹同情,他敲了敲周围,对上了安国公世子悲愤的目光。
刘老太医重重地叹了口气。
“国公……那几人下手极恨,老夫去时已经回天乏术,便是华佗在世怕是也救不了了。”如果割得准,确实回天乏术,可惜这人到底不是物件,谁人心中没有自己的想法?便是最卑贱之人也不例外,想到此刘老太医眼中流露出了真实的无奈与怅惘。
安国公世子心中大喜,陛下派了太医过去,他心中惴惴,可这刀伤若是连刘老太医都没法,京中的郎中怕是都没有法子。
刘老太医推辞了傅家的礼,回了皇宫。
这一晚上,他来来回回数次,眼皮都耷拉下来,看着十分疲累。
可等他面见陛下时,他又一副强打起精神的模样。
“陛下,安国公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刘老太医诚惶诚恐地说道。
看似惶恐实际上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白明理站起身,缓慢地踱步。
快死了?
怪不得会出这种损招。
这世上狠得就是怕不要命的。
“朕知道了,竹兰带刘老太医回太医院,让众人退下只留下宋河伺候,朕要自己待会。”白明理叹了口气,“安国公竟是命不久矣,实在是……”
朝廷之失,这四个字白明理实在没法一脸正经地说出口。
说了就跟自己要夸他似的。
想想就有点恶心。
白明理只能扶着额头,发出一声长叹,便是隔墙有耳,他这表现也没有任何问题。
更别说现在在近前伺候的是竹兰和宋河。
竹兰躬身行礼带着刘老太医退下。
等宫殿中陷入安静。
白明理放下捂着额头的手,看向身侧的宋河什么话都没说。
宋河却心中有数低头回禀道:“张太医那边,我们已经寻到了他的亲眷,他们看似在京中能够自有走动,但宅子周围有俞家的眼线盯着。这在宫外奴才没有多少人可用,便没敢靠近。奴才让人仔细查看了药房中的药材使用,陛下生病那几日药材的支出有些不对劲。臣已经列好了单子。”
皇宫中的药材是不能随意调动的,前朝宫女太监生了病更是不敢吃药,只因吃了药身上会有气味不说,这药材中若是混了什么东西,让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宫人能下毒,那可就不妙了,这种事往前又不是没有。
本朝虽说管得没有前朝松些,但是药材也不是能随便从库房拿的。
想要投毒无非是将毒从外头带来,或是从药库中钻空子,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宋河到底是龙溪宫总管太监,找到方向查起来,便是扫尾扫得在干净,也能查出蛛丝马迹。
“嗯,你做的很好。”白明理点点头,“你在外头没有人手,那过几日将此事交给镇北王世子继续查。”
“日后,此事揭开,你也算有功。”
白明理不咸不淡说。
皇上越是如此淡然,宋河心越是安定,他欣喜谢恩。
白明理想了想进了空间,他没有开灯,只是躺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他的大脑很清醒,但是身体很疲累,今日他不到三点就起床了,忙到现在应该快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安国公闹得如此大,只怕肯定是还要闹到他面前的。
他需要休息好,才能有精力应付之后的事。
黑暗中,他似乎还能闻到被子沾染上的,方长鸣身上皂荚的淡淡香气。
方长鸣没有什么熏香的习惯,不论是参加大朝会还是跟那些老狐狸入宫议政,只会穿着浆洗好的衣裳,并不会刻意装扮。
说来今日方长鸣似乎熏香了,真是可惜了。
白明理躺在床上,感到格外安心,外加一点点自家同伴在辛辛苦苦工作,自己却躺平的愧疚,忙了一夜的困意像是潮水般不断冲刷着他。
他像是躺在一条安全的小舟上,晃晃悠悠地陷入了梦乡。
梦中有方长鸣、有烟花、有那个小孩乌黑清澈的眼睛……
————————————
季连惠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有工作了。
还是涉及到皇室秘密的那种。
季连惠在小院中守了整整一夜。
日头高升的时候,他在阳光下坐着整个人都被晒得晕晕乎乎。
他只是靠在椅子上打瞌睡,头一下下地点着。
镇北王妃瞧他那模样忍不住叹气,如今陛下是越来越英明了,倒是自家这孩子性子越来越跳脱了。
“唉。”她叹了口气,闭目沉下心来念经。
“不行,不行,娘啊,这边你守着,我得去美食节看看,我突然没了人影,别让人发现不对。”季连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准备洗把脸换一身衣裳就出去。
“去吧,小心些。”镇北王妃温柔地说道。
季连惠揉了揉因为困倦而流出的眼泪,一边点头一点往外走:“好了好了,娘我知道了。”
另一边房内,郑一清却丝毫没有睡意,小药童去了外室熬药,汤药不同的人熬效果不同,若不是郑一清还要在男人身旁说话,这药汤该是他亲自熬煮的。
“你家中可是糟了难,不得不将你卖出?你可知说不定现在的亲人还在找你?”
郑一清声音中饱含着忧虑,似乎真的在担心躺在床上男人的亲人。
“你说,你卖身得来的粮食和银子,真的送到你亲人手中了吗?”卖儿卖女能为了什么?不是为了银钱就是为了粮食,郑一清在来时就上下检查过他的身体,这人没有残缺,若不是家中支持不下去,怎么会将健康的男娃卖走?
大概是天灾,家中没粮了,才将这么个能记事不残缺的男子卖掉。
咚!咚!咚!咚!咚!
手下的脉搏有力地跳动着。
郑一清眼睛一亮,看来这男子心中本就有此疑惑,不知道自己走后父母能否活下来!
“你的主家是什么样的人,你心中最为清楚,难道你真能肯定……你父母亲族活下来了?”郑一清趁热打铁立即说道。
男人的眼皮轻轻颤了颤,似乎想要睁开眼睛。
“你说出你爹娘的籍贯姓名,我们定然能替你找出亲人!”
男子的眼皮睁开了一条缝,眼睛露出一丝眼白,看着十分可怖。
但郑一清却像是见到了什么美景,险些跳起来。
“你不要太过激动,你还记得你的姓名吗?你嗓子受损不要说话,先歇息好了再说。如今你在镇北王府,十分安全。”郑一清大气都不敢喘,连劝慰的话都说的轻柔无比,似乎刚才那话语刺激病人的人不是他一般。
男人半张着眼睛,想要侧头看身边的人,却发现自己的脖子没法动弹。
他的手指动了动。
纸、笔!
他能写字!
刚才郑一清所说的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从前他只敢在心中安慰自己,主家虽然苛刻,但是还不算吝啬,应当不会克扣他的卖身银钱和粮食。
只是他们原家在村中并无多少亲眷,不知道粮食能不能保得下来。
他做了这么多违心之事,若是爹娘弟妹活不下来,他该如何自处,怕是死了也不能闭上眼睛!
“你先别乱动,别让伤口崩裂。”郑一清见他如此赶紧劝道,又给他扎了两针,让他泄一泄气。
“你要纸笔?我去给你拿。”
郑一清此时也顾不上通知镇北王世子情况了,赶紧吩咐人去拿纸笔。
他顾不上,镇北王府特特挑出来的忠仆,却是早早出去通报了。
“别只拿纸笔,去拿块轻巧的木板,抬着拿着他的手让他写。”镇北王府听闻男人醒了立即细心嘱咐道。
仆从应了。
郑一清没在意这些细节,被叮嘱的老仆却备好的小桌和板子纸笔。
“郎中,你拉着他的手写,不用费力,别伤了伤口。”
“好好好。”郑一清忙不迭点头。
郑一清并没有管这回这男人急忙忙地要写什么,先让他将要求说出来,陛下和方大人往后也好应对。
在旁人的帮助下,男人软绵绵的手艰难地写出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原伯环!
“这是你的名字?可有籍贯?我们定然帮你寻到亲人。”郑一清压制住自己想要问到底是谁吩咐你杀人的,谁是你主子这些问题,态度温和地说。
男人艰难地挪动笔墨,墨水在纸上留下点点墨痕。
雍州府流川县梨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