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距离圣殿骑士团驻扎的地方只有半天的路程,但也正因为有这个身份特殊的队伍存在,亚历山大六世对这片地区一直很关注,否则拉斐尔也不用选择这样一种办法偷偷摸摸地过来。
相较于贵族,一个随处可见的流民、小商人,根本不会被别人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拉斐尔和莱斯赫特就离开了这间窝棚,他们需要徒步穿过这片不那么茂密的丛林,然后抵达骑士团的驻地,如果有马的话,这样的旅程会缩短很多,但正如之前拉斐尔蛮横地“敲开”约翰的房门一样,一个生活在底层的小商人,是不可能拥有一匹昂贵的马的。
莱斯赫特来接他时也没有骑马,现在营地里还塑造着骑士长没有出门的假象,他原本打算路上买一匹马,显然这个打算在看见拉斐尔别具一格的新设定之后也光荣流产了。
徒步对莱斯赫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原本这对拉斐尔来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缘故,拉斐尔总觉得自己的膝盖隐隐作痛,好像有把小刀在里面慢条斯理地剐着,那种酸麻比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莱斯赫特在经过一条小溪时回身去牵拉斐尔的手,就看见对方正将一撮深绿色的东西往嘴里塞,看起来像是什么风干了的草,骑士长顿时敏感起来:“那是什么?这里的东西不能随便吃。”
拉斐尔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了莱斯赫特一眼:“……你的话让我感觉我像是一个会随时随地舔一口路边狗屎的傻子。”
可能是因为他正扮演着一个荤素不忌的小商人,拉斐尔私下里说话也豪迈了许多。
“放心吧,这只是一点提神的药物,没有任何副作用,健康安全。”拉斐尔语气夸张得像一个热情推销自己劣质商品的售货员,戏剧性的表演反而让莱斯赫特放下了那点莫名的紧张。
“我们很快就能到了,”莱斯赫特握着拉斐尔的手腕,拉着他越过堆积着腐烂枝叶从而极度滑腻的溪岸,安慰道,“到时候你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哦,希望如此。”拉斐尔不带什么希望地低声喃喃。
两人抵达骑士团驻扎地时已经是这天的午后,雨后的地面泥泞得和泥潭没有什么区别,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过来,浑身湿了大半,狼狈得像是和泥巴怪人打了一仗。
他们借着骑士团购买日用物资的车潜进了营地里,总算是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脱掉了那一身命运多舛的斗篷后,拉斐尔乖乖坐在地毯上等着莱斯赫特给他抬水洗澡,这里的条件简陋,管道建设都不太完善,洗澡需要自己从附近的一个水池里打水,亚历山大六世当然不回给他们安排这么糟糕的环境,但是莱斯赫特拒绝了那些舒适的城堡,坚持要了这块地自己动手建设营地,用木板搭建起了一片方方正正的小平房。
尽管条件简陋,至少保证了骑士团内外都是铁板一块,也让亚历山大六世没了往里面安插人手的余地。
莱斯赫特提着一桶烧好的水进来,将它倒进房间里粗糙的木头浴缸,蒸腾起来的热气很快弥漫了这个小小的房间,让人有了昏昏欲睡的渴望,莱斯赫特一回头,就看见靠着桌子腿坐在地毯上的教皇正侧着头闭着眼睛,看起来很像是已经困到睡着了。
骑士长不由得放轻了动作,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在拉斐尔面前,视线逡巡过拉斐尔的脸,难得有些失神。
过了片刻,莱斯赫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拨开了刺到拉斐尔眼皮上的一撮发丝,教皇原本有一头漂亮的淡金长发,为了混入加莱,他自己动手把头发剪得乱七八糟,尤里乌斯亲自驾车将他送到翡冷翠外,皱着眉看他在车上剪头发,看了一半就受不了出去了,那表情难看得简直像见到了巨怪向他求爱。
莱斯赫特用手指捋了捋那头凌乱的短发,心里也生出了一点细微的可惜,不过他并不那么介意拉斐尔的变化,不管拉斐尔是什么样子,都不会影响他将之视为至高无上的冕下。
他的冕下,握着神的权杖和人的冠冕,也掌控着他所有不为人知的欲望和渴求。
他将永远虔信而忠诚,莱斯赫特在心中祈祷,如同之前每一天对圣主所做的那样,对着沉睡的教皇祈祷。
请您眷顾我,他无声地说,请眷顾我,使我永远在你辉光的沐浴之下,为你所注视。
仅仅是被那双眼睛注视着,他就已经达到了人生最为满足的境地。
写着写着突然发现结尾的骑士长好像变成了个阴暗b……好奇怪的变化【呆住】
这两天都在外面旅游,下一更大概在22号,以及一个好消息,我下学期不用带高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用做阴暗社畜和牛马人了,这是什么人间天堂!
“冕下,冕下?”
莱斯赫特压低了声音轻轻喊了两声,拉斐尔痛苦而困倦地皱了皱眉,从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莱斯赫特猜测是在叫人不要打扰他。
骑士长回头看了看冒着热气的浴缸,又看了看浑身脏兮兮的教皇,头一次生出了茫然的感觉。
这间房是莱斯赫特的,虽然归属骑士团团长阁下,但是房间设施并没有多么奢华,顶多是桌子更大一点,便于他处理公务,以及有一张地毯。
这里并没有适合教皇居住的房屋,莱斯赫特打算把自己的房间给拉斐尔,反正自己无论睡哪里都没关系,大不了和副团长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拉斐尔一进门就坐在了地毯上,倒不是他走不动路了,而是房间里除了地毯,就只有床和那张缎面靠背椅能坐,他身上脏得要命,与其给莱斯赫特再增添换床单被子的工作量,还不如在地上将就一下。
于是才让骑士长进门就看见了蜷缩在桌脚边睡过去的冕下。
莱斯赫特隔着一段距离凝视着拉斐尔熟睡的脸,地毯并不怎么舒服,拉斐尔抱着膝盖,似乎有很强烈的不安全感,努力将自己缩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被教皇宫的仆从们怎么养也喂不胖的纤瘦身体轻轻松松就能蜷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到了陌生地盘的猫,要盘成一个毛球护住脆弱的肚皮才能进入睡眠。
拉斐尔凭借着强大的毅力把自己从困倦中拔出来,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坐在那儿垂着头清醒了一会儿,单手捂住眼睛揉了两下,含混地对莱斯赫特道了声谢,试图扶着桌腿站起来。
莱斯赫特握住他的手臂帮了他一把,拉斐尔脸上带着点困意,眼尾泛着红,被莱斯赫特扶到浴缸边上,迎面温热的水汽扑到皮肤上,拉斐尔终于清醒了一些。
“这里没有适合的衣服,所以我找了一件我自己的——请放心,已经洗过了。”
骑士长解释。
拉斐尔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他并不在乎穿什么衣服,正如之前他实打实地混在流民中间又挨饿又挖土豆一样,在没有这个条件的时候,他不会像个眼高于顶的白痴一样去奢求什么特殊待遇。
他抬手抽掉了腰带,这种廉价的亚麻套头长袍样式很简单,一条直通通地从脖子到膝盖,有条件的人可以在里面穿一条长裤,没有条件的不穿也行,用一条绳子系住腰,就能把这种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的麻袋式制品变成符合个人身材的衣物。
拉斐尔脱掉这件已经散发出臭味的长袍,踢掉落到脚踝的裤子,并不在乎莱斯赫特还站在旁边。
这也算是一种不大不小的富贵病——在回到波提亚家族后,拉斐尔大小也算是一个贵族,无论做什么事情,边上总是会有仆人在侍奉,就算是洗澡也很少需要自己动手,刚开始的时候会很不习惯,但等这样的事情成为生活日常以后,“隐私”这个概念就会逐渐变得模糊,拉斐尔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在几年前重生后才因为个人的敏感而拒绝了仆从过分紧密的服侍,但说到底,他介意的也不是什么被看的问题。
所以在将莱斯赫特划入“安全”的范畴后,他完全不在乎莱斯赫特现在还站在这里,坦然自若地跨入浴缸,将自己深深埋进了温热的水流里。
走在路上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被温度适中的水包裹住,身体里的疲惫就成倍地被激发了出来,连带着骨头里的酸痛都跳了出来叫嚣自己的存在感,拉斐尔曲起腿,索性整个人都沉进了水里,透过泛着涟漪的水面,呼气造成的泡泡像一串晶莹的珍珠,翻滚着朝水面涌去,相继碎裂。
搅动的水面上出现了一张脸,骑士长金色的长发即使在几天的奔波里依旧漂亮得光彩熠熠,水波将他英俊的脸扭曲成模糊的色块,拉斐尔忽然觉得有意思极了,水里安静得要命,他只能听见自己泵动剧烈的心跳,还有血管里汩汩的血流声,这些声音令他产生了奇异的着迷,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耳边忽远忽近的呼唤。
直到一只滚烫有力的手伸入水中,抓住拉斐尔的肩膀,将他粗暴地从水里提了出来。
“哗啦”
一阵泼溅的巨大水声在房间里骤然响起,莱斯赫特没有去理会自己湿了一半的衣服,他正低着头看自己手下的人,年轻的教皇弯曲着脊背剧烈地咳嗽,在潮湿的水汽里用力地呼吸着,气流在气管里粗糙地摩擦,发出尖锐又嘶哑的鸣音,被水浸泡透了的发丝狼狈地贴着他的脸和耳朵,发梢的水连成线地下落,遮掉了教皇身上矜贵威严的气势,让他现在可怜得像一个无辜的少年。
“你……咳咳咳,你干什么!”拉斐尔愤怒地想要挣开莱斯赫特扣住自己肩膀的手,可是挣了一下竟然没有挣开。
骑士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当一个经常脾气温和的人冷下脸的时候,威慑力总是会更大几分的。
他盯着拉斐尔,视线里是拉斐尔蹙着眉头湿淋淋的脸,脑子里却一遍遍地回忆着刚才的场景,完全沉在水下的青年半合着眼,金色的发丝如同伸展触手的水母,优雅而舒缓地随着水流缓缓飘荡,他望着水面,淡紫的瞳孔里似乎看见了一切又似乎空空如也。
这个画面充满了某种艺术性的张力和美感,让莱斯赫特想起了很多年前挂在家里会客厅墙上的《水中的纳西瑟斯》,追逐着虚无缥缈的梦想的美少年被水中自己的倒影所迷惑,心甘情愿地溺死在了水里,他脸上没有恐惧和忧愁,画家赋予了亡者如遇美梦的甘甜神情,让死亡都变成了一个触手可得的美丽幻境。
此刻的拉斐尔和纳西瑟斯的神情在某种程度上奇异地重合了。
莱斯赫特喊了他两声,却没有任何的回应,于是果断将人从水里拉了起来。
“……如果再晚一点,你会溺死在里面。”
莱斯赫特的声音里压着怒火。
拉斐尔看了他一眼,冷淡地说:“我不是会在浴缸里自尽的傻子,骑士长阁下。”
莱斯赫特没有再说什么了,拉斐尔又挣了一下,这一回莱斯赫特松了手,但那块皮肤上还是留下了淡红的指印,像是某种古怪的痕迹。
骑士长沉默着站在那里,等拉斐尔准备从浴缸里出来,才默不作声地将衣服递过去。
拉斐尔用一只手拿着亚麻浴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另一只手接过衣服,姿势不那么方便,莱斯赫特索性将长袍抖开,直接披在了拉斐尔肩上,低着头替他将腰带系上。
薄天鹅绒的常服极其柔软亲肤,但材质并不怎么吸水,衣摆垂在小腿边,随着拉斐尔在椅子上坐下的动作自然地扯到了膝盖边。
透明的水珠顺着肌理曲线往下滑,最后淌过拉斐尔赤|裸的脚踝,滚进了地毯里。
莱斯赫特走过去想要接过拉斐尔手里的毛巾给他擦头发,拉斐尔轻巧地侧了一下头,避开对方的手,神色有些冷淡,和之前路上亲昵的状态完全不同,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莱斯赫特有些无所适从。
他怔怔站在原地:“冕下?”
拉斐尔最后揉了一把潮湿的发丝,将吸饱了水变得软塌塌的亚麻巾扔在桌上,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趁着这点怒火说什么,不过看着莱斯赫特有些受伤的表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你出去吧,是该休息的时间了。”
现在还是下午,这个将莱斯赫特支开的托词听着有些生硬。
骑士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一点翠色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往后退了一步,那似乎是一个要离开的动作,但是很快地,后撤的那条腿弯曲,跪在了地上。
“假如我犯下了使您不满的过错,请您惩罚我,就像之前一样,用疼痛和鲜血让我记住您的教导。”
高贵的骑士长向着面前的教皇低下了头颅。
桌上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放着那条苦鞭,恪守本心的骑士长显然没有忘记晨昏定省,鞭子的握柄带着磨损的光润。
拉斐尔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抬起一只脚,用力踩上莱斯赫特的肩膀,这一脚没有留力,骑士长被踩的身体都歪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在忤逆我吗?”拉斐尔毫不客气地质问。
他摸到那条苦鞭,粗糙的麻绳拧成的坚硬鞭子顶端抵住莱斯赫特的喉咙,教皇上身微微倾斜,靠近莱斯赫特,声音似笑非笑:“还是说,你在向我讨要奖赏?”
他的话近乎某种尖锐的刀刃,扯开了莱斯赫特一直遮住的情绪,一动不动的骑士长浑身战栗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是一个想要脱离教皇桎梏的动作。
拉斐尔扯了一下唇角,他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太合时宜的话——至少不能是现在说的话,迅速放下苦鞭,脚尖轻轻踹了一下莱斯赫特的大腿,语气变得平和许多:“起来,身为圣殿骑士团的团长,怎么动不动就跪下?”
“我这两天睡眠不足,情绪有些糟糕。”教皇委婉地安抚了一下莱斯赫特。
“但是我得说,您真的应该去学习一下更柔和的交流方式。”拉斐尔想要转移话题,有点心不在焉地说。
莱斯赫特默默地站起来,视线瞥过桌上的苦鞭,突然说:“我并不在乎——如果这么做可以使您开心一点。”
这话一出,连拉斐尔都震惊了一下,那双淡紫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他稍稍往后靠了一下,这是一个带着点防备意味的姿势,拉斐尔善于应付一切恶意,唯独不那么习惯面对善意——尤其是不想从他这里得到任何回报的善意。
他有时候简直不明白,尤里乌斯也好,费兰特也好,还有现在的莱斯赫特也好,他们究竟是为什么向他交付了爱意。
在他看来,原本所有事情都在他设计好的轨道上,他将自己拥有的东西放置在天平上,小心翼翼地斟酌、交换,购买对方所拥有的东西,这些交易的出发点不过是理智和利益,他用这种方式得到了尤里乌斯的支持、费兰特的效忠,当然也包括莱斯赫特。
他承认曾经在祷告室内的鞭刑和折磨有刻意为之的成分,虔诚的骑士长不会为名利所动摇,于是他在天平上摆出了情感,莱斯赫特的心动有他故意推波助澜的成分,然而他从未想过让这种情感公开。
说得难听一点,他只是想要莱斯赫特为他做事,至于是为了名利给他做事,还是为了情感给他做事,他都不在乎,只要达成了这个目的就行。
再退一步,尤里乌斯和费兰特已经足够他感到麻烦,他对莱斯赫特敬谢不敏。
所以可以想象到拉斐尔是多么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感到懊恼。
莱斯赫特没有再说话,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里,留下拉斐尔紧紧皱着眉坐在那里。
或许我是出了什么问题,拉斐尔想,我不应该会这么轻易地被激怒。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为什么那么生气。
如果波利或者阿斯塔西尼亚在就好了……拉斐尔将这件事记上了自己心里的备忘录。
两位皇帝的军队围绕着都德莱发生了大大小小数十次战斗,都德莱周边城市的所有轨道建设基本都被毁于一旦,他们都警惕对方会利用铁轨进行快速转移,尤其是在距离都德莱越近的地方,铁路设施越是完善,对双方造成的威胁也就越大。
亚历山大六世曾经是跟随王兄一起四处征战的马上公爵,他的军事天赋并没有随着奢华糜烂的宫廷生活一起被消磨殆尽,这对叔侄在都德莱郊外僵持了十一天,期间双方各自都派人秘密前往了圣殿骑士团的驻地,不是为了获取援助,而仅仅是请求骑士团不要帮助对方。
莱斯赫特爽快地答应了他们。
在僵持的第十三天,也就是弗朗索瓦四世返回加莱的六个月后,桑夏女王也带着亲卫队进入了加莱境内。
她是来支持自己未婚夫的,沿途的所有加莱人民都见到了这位骑着战马飞驰而过的年轻女王,她的长卷发像是飞鸟的羽翼舒展在风中,紧身的骑装勾勒出姣好有力的身形,好像一团鲜艳的火焰。
人们惊讶地看着她带着亲卫队飞奔而过,短短几天,罗曼女王到来的消息就传遍了大半个加莱。
人们喜欢听这类风花雪月的故事,英雄救美的传说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巨大的市场,而一位勇敢地前来拯救自己未婚夫的女王——这个故事里面集齐了所有会令人感兴趣的元素,足够成为诗人琴弦上最新的传奇故事。
很快地,桑夏女王的美名就传遍了叙拉古半岛,人们赞美她有着太阳一样光辉美丽的容颜,还有她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勇气。
亚历山大六世在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如何破口大骂暂且不提,弗朗索瓦四世也并没有外人想象得那么高兴。
他并没有向桑夏提出援助的请求,之前向桑夏借来一支军队已经是他打算做的全部,他从未想过要让桑夏亲自涉足加莱。
皇帝神情阴鸷地坐在房间里,尤利亚子爵战战兢兢地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着,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进去,但是皇帝“邀请”他来看书,他就必须做出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才行。
桑夏的消息令尤利亚察觉到是个好机会,他试探着问:“女王陛下来了,我们会更快获得胜利吧?”
弗朗索瓦盯着桌上的纸,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或许。”
“那么您为什么不高兴呢?”有着出众美貌的子爵放下书,悄无声息地走到皇帝身边,跪在他腿边,将下巴靠在皇帝膝盖上,模样乖巧而纯洁。
弗朗索瓦漫不经心地将手放在尤利亚头上,摸宠物似的摸了两把:“亲爱的,比起我,更不开心的难道不应该是你吗?”
作为皇帝的情人,正牌未来皇后来了,尤利亚的身份就会变得极其尴尬,尽管桑夏从未对他的存在发表过任何意见。
尤利亚用微笑掩饰自己的情绪,小皇帝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嗤笑的音节,懒洋洋地拍了拍他的头顶:“所以啊,我们得稍微快一点,在她能做点什么之前,解决掉我那个好叔叔。”
嗯……对了,我捋了一下情节,这本快完结了,下一本应该要开《丹青令》,专栏里已经放了预收,是《人间降维》小世界的一个拓展,不会很长,大概也就二十万字不到。另外还有一个脑洞,一个是快穿,主题大概就是“古早文里的配角每天都有很多问号”“在古早文里找逻辑的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主打一个轻松吧,一个古早文世界里有正常逻辑的配角的生活,预定配角有霸总虐身文里的家庭医生、皇后重生文里的庶皇子之类的。
第124章 风暴之心(十二)
桑夏挥手,抖掉刀上淋漓的血迹,她并没有使用那把母亲为她锻造的斩马|刀,不过再平平无奇的刀在她手里也能绽放出全然不同的凌厉光彩,倒伏的尸体面目狰狞地铺陈了一地,女王面容平静地坐在马上打量着他们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匹马从她身后轻快地走过来,马上的女人用面巾裹住头脸,只露出一双有些苍老的眼睛,她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只在看向桑夏时才多了点属于人的温热情绪:“越靠近都德莱,来的人越多,是哪一边的?”
桑夏:“亚历山大六世——或者我那个好未婚夫的,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都不希望在这里看见我,我死在这里对他们而言只有好处。”
女人想了想:“可能也不一定,如果罗曼女王为了支援——”
她说到这个词的时候,难以忍受那种反胃的恶心感,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为了支援未婚夫,死在加莱,所有人都会把嫌疑扣给亚历山大六世。”
“说的是啊,”桑夏笑了起来,年轻的女王笑起来非常漂亮,有种原野浩荡春风吹动野玫瑰的自由热烈,“所以这就有意思了,我的敌人想让我活,我的盟友却想让我死。”
她只是感慨了一句,随后问起了她更关心的正事:“拉斐尔已经到都德莱了吗?”
女人点头:“上一封信是从都德莱近郊传来的,已经抵达圣殿骑士团驻地了,铁蒺藜依照他的吩咐潜入了都德莱,他们的指挥权暂时由您接手。”
亚曼拉女王为孩子精心训练的铁蒺藜交到拉斐尔手中并没有很久,拉斐尔原本打算将他们并入费兰特手下的教皇护卫队,不过这个主意很快被打消了,在多年的潜伏后,他们已经不那么适合作为抛头露面的护卫存在,拉斐尔就暂时将他们当作圣鸦来使,这一次他潜入加莱,也把翡冷翠里的铁蒺藜都带来了,都德莱附近通讯不便,他索性将这些人的指挥权交给了桑夏。
因此,在所有人都以为桑夏只带了一支护卫轻车简从进入加莱时,其实早就有另一支精简的武装力量等待在了都德莱。
“弗朗索瓦不停派人来阻拦我,看来他也急了,都德莱的最终之战大概会在我到达之前开始,我们要加快速度了,阿淑尔。”
女王看向遥远的都德莱的方向,浅蜜色的皮肤莹润如珍珠,长卷发散乱在背后,阿淑尔静静凝视着她,忍不住轻声感叹:“您和您的母亲真的越来越像了。”
“是吗?”桑夏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弯起眼睛,声音如同耳语,“那我希望我也能和她一样,获得复仇之战的胜利。”
“您会的,”阿淑尔坚定地说,“长生天永远庇佑祂的孩子。”
桑夏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去。
弗朗索瓦派出的杀手的确阻挠了桑夏的速度,在她距离都德莱还有一天的路程时,决定加莱王位归属权的最终一战在都德莱打响,这座闻名于世的都城在短短几年间第二次沦为了战场——参战方甚至都和上次一样。
拉斐尔全程都异常安分地呆在骑士团的驻地里,翡冷翠派到加莱的骑士团成员本来有八百多人,在亚历山大六世继位后,陆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返回了四百多人,于是拉斐尔现在能立刻动用的人手其实只有不到四百人了,这样的人数说少也不少,但要想在两支正规军队的战斗中发挥最大的效用,还是得仔细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