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羽知和其他人挥挥手,上了第二辆车,喻柏和司观澜目的地一致,就没多占一辆车的资源,两个人一块儿上了第三辆车,按下车窗和剩下的三个人挥手道别,池铭推着行李走到第四辆车边,一只脚迈进车里时忽然退了一步,转过身有些僵硬地朝白莱和庄景雩挥挥手:“过两天见。”
白莱怔了怔,随即重重点头,使劲儿挥手:“池哥拜拜,过两天见。”
庄景雩也微微颔首:“好好休息。”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池铭沉沉地叹了口气,胸腔空出一半,有些伤感也有些释然。
机场外只剩下白莱和庄景雩两个人,连跟拍摄像都不拍了,庄景雩猜到白莱有点情绪,从中午上飞机后白莱就异常沉默,他悄悄问了两次,白莱不太想说,他也就没再问,等白莱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吧。
两个人安静地等着后面的车开过来,庄景雩看着拐弯的那一辆不像节目组安排的车,以为是其他来接机的,结果那辆黑色的小轿车慢慢朝他们驶来,稳稳当当停在他们旁边,前排的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和白莱有几分相似,但是更年长也更严肃的脸。
“……大哥。”看到来人,白莱过了几秒才叫了一声。
白蘅冷淡地扫了他一眼:“爸让我来接你回去过生日。”
言语间淡漠得不像来接许久未见的亲弟弟,反而像被分派了一项极为麻烦的任务,不过他好歹看了白莱一眼,对庄景雩则是半分眼神都懒得给,好像对出现在弟弟身边的陌生人一点兴趣也无,怎么看都不像亲哥哥的表现。
白莱知道他就是这个性格,早就习惯了,朝庄景雩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后自己拉着行李到车尾箱去放好,庄景雩想帮忙他也没让。
不知怎么的,庄景雩觉得白莱好像有点怵他大哥,不过这会儿他脑子里有更重要的事儿。
他居然不知道今天是白莱的生日!
白蘅不让别人坐副驾,白莱不想触他的霉头,识相地去后排坐着,两个人一个开车一个坐车,都没有聊家常的打算。上车后白莱就把手机给静音了,正在口袋里嗡嗡震个不停,他忍不住拿出来看了一眼,原来是大家在訾一梦刚拉的群里聊得火热,不过一小会儿未读消息就有几百条了,点进去时阮棉棉正好发了几张小猫的照片,两个宝贝特别精神,看得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正值高峰期车开得很艰难,白蘅本来就不想来机场接人,现在碰上大堵车,还总听到后座传来细微的手机振动声,烦上加烦,和白莱五分相似的眉眼中只有冰冷的不悦:“很吵。”
白莱打字的手一顿,默默把群设置改成新消息不提醒。
熬过漫长的交通堵塞,小车逐渐接近军区大院,毫无阻拦地开进大门,白莱隔着车窗往外看,一幢幢二层小红楼静默地立着,和他记忆里一样令人窒息。
车在一栋小楼前熄了火,白莱沉默地下车拿行李,白蘅看着他又是背包又要推箱子,丝毫没有帮忙的打算,连等都懒得等他,先一步进了家门。
白莱拉着三个行李箱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深呼吸几次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才迈进这扇八年没有进过的大门。
刚进玄关就林凇就紧忙迎上来,惊喜地抱住他,声音里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意:“回来啦。”
白莱把行李箱往旁边推,一手轻轻回抱了他一下:“爸爸。”
“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林凇有些激动,眼角都湿润了,心疼地捧着他的脸,“在外面肯定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快进来,今天做了好多菜,就等你回来开饭呢。”
他说着把白莱半耷着的背包拿到手里,一手紧紧拉着白莱的手,生怕小儿子跑了似的,白莱也顾不上行李箱了,赶紧带上大门跟他往屋里走。
客厅里坐着三个人,刚完成接人任务的白蘅面色冷淡,见白莱进来也没有动,白莱的Alpha姐姐白苏倒是站了起来正想开口说话,被父亲白明诚扫了一眼,立刻闭上嘴坐回了原位。
“都坐着干什么,人齐了,快开饭,莱莱肯定饿了。”林凇见气氛不对赶紧开口,同时悄悄拽了一下白莱的袖子。
“……父亲,大哥,姐姐。”
白苏隐晦地观察着父亲的脸色,小心应了一声:“回来了。”
白明诚慢慢从沙发上起身,几十年如一日保持着严格生活习惯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一点都不像快六十岁的人,多年来身处高位更让他气势逼人,哪怕他只是站在那里都足够让人敬畏,见父亲站起来,白蘅也跟着起了身。
“吃饭。”
简单的两个字,比起家人间亲热的呼喊更像命令。
白家的饭桌纪律向来森严,白明诚和林凇坐下后三个小的才能落座,白蘅和白苏坐在他们父亲的右手边,白莱则坐在林凇身旁,安静地等白明诚先动筷,他们才开始默默地吃。
“知道你今天回来,爸爸让阿姨加了几个菜,”林凇不会做饭,全靠家里手艺极好的阿姨,“你爱吃哪个,爸爸给你夹。”
白莱说了声谢,低头看自己面前的一只小碗,碗里是一小份面条,份量很少,对他来说可能几口就嗦完了,似乎只有他才有,对面的白蘅白苏面前都没有。
“爸爸特意给你做的长寿面,今天跟阿姨折腾了一下午,就做出这么一份。”见他抬头看过来,白苏忍不住说了一句。
他又低下头看那碗长寿面,右手边是林凇紧张中透着一丝期待的声音:“爸爸没什么做饭的天赋,面和得不太好,你尝尝,不好吃就不吃了,多吃菜。”
白莱夹起一筷子,面条有点粗,也不怎么均匀,筷子都没使劲儿就断了,饶是如此,他还是特别珍惜地吃了一口,仔细咀嚼后才咽下去:“好吃的。”
“好吃就好。”林凇一下就笑开了,眼角有一点皱纹,特别好看。
白莱跟着他笑,继续低头小口吃面,把正常几口的量分成几根几根地吃,林凇看他只顾着吃面,又开始不住地给他夹菜,眼睛舍不得离开小儿子。
可惜父子俩难得的温馨没能持续多久,“啪”地一声,白明诚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他自己没有手吗。”
白苏浑身微微一颤,蓦地坐直了身体,白蘅面色不变,只是跟着放下了筷子。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153章
不过一句话就让餐桌的温度瞬间掉到冰点,连在厨房里忙活的阿姨都感觉到不对劲,端着一盆汤犹豫着不敢过来,在边上一动不敢动,向家里最温和的林凇投来求助的目光。
“康姨,汤热好了就放中间吧,”林凇见状忙让她过来,“炖了一下午的老鸭汤,刚才重新热的,一会儿都喝一碗……”
白莱低低应了一声,又说了句“谢谢爸爸”,林凇微微一怔,拿了只小碗给他盛汤,低声道:“和爸爸说什么谢。”
“回来吃一顿饭,让你爸从早忙到晚,还要全家人等你等到菜都凉了,在外面净学摆架子了?”白明诚不悦道。
林凇盛汤的手颤了颤,滚烫的汤洒出来一点,幸好没有烫到他,康姨见状赶紧接过他手里的碗小心盛好一碗汤,不过没有放在白莱那儿,而是小心翼翼地放到白明诚手边,朝林凇隐晦地使了个眼色,又去取新的碗来。
林凇左手悄悄攒成拳,圆润的指甲在手心里留下几道月牙弯印,反复几次他才忍住了。他的莱莱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回家,还是26岁生日,这么好的日子他不想当着孩子们的面跟白明诚吵。
“别说了,先吃饭吧。”他低低地说道,声音里透着请求的味道。
白苏不忍心看林凇难受,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是啊父亲,白莱那么久没回来,有什么话也等吃完饭再说……”
白明诚的怒火却莫名其妙被点燃:“那么久都不知道回来,这次回来,是想干什么?你们以为我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的那些丢人事?”
他说着指挥白蘅去拿手机来,点开手机里一个界面,“啪”一下甩到白苏面前,手机碰撞到盛菜的碟子,发出好大的声响:“你以为帮你爸爸瞒着我,我就查不到了?”
“他跑去参加这种不正经的节目,还惹上这种人,简直要把家里脸丢干净了,你们还敢瞒着我!”白明诚越说越气,“他不要脸我们白家还要脸!”
白苏低着头飞快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是悸动气息节目嘉宾的照片,更要命还有那个主播造谣的事,她心道不好,迅速收回视线,头垂得更低了,一声都不敢吭。
林凇正想帮白莱说几句好话,就听到一直很安静的小儿子轻飘飘问道:“我做什么不要脸的事了?”
白来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白明诚,对上他怒不可遏的双眼也丝毫不畏惧,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想听您说说,我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去参加那种不正经的节目,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搞在一起,还搞出那么多丑闻来,你还有脸说!”
“莱莱没有……”
林凇话才出口就被白明诚打断:“就是你把他惯成这样,以前就不听话,让他乖乖去读军校他自己偷偷改志愿去学什么摄影,整天不务正业在外面瞎混,越来越大胆,现在闹出这么不知羞耻的事,你还要包庇他,都是你们惯出来的!”
白明诚的怒气似乎到了巅峰,骂他还不够,随手抓起小碗就往白莱那边砸,昂贵精致的瓷碗擦过那碗长寿面砸到白莱胳膊,悲惨而清脆地碎了一地,还剩半碗的长寿面被撞得一歪,汤洒出一大半,顺着桌沿全流到白莱身上,面也洒出来不少,本来就没剩多少,现在碗里就只有浅浅一个底了。
不要脸,不三不四,不知羞耻,不务正业……老头词汇量还挺丰富。
白莱默默想着,在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和自己说了几千几百遍不要跟白明诚吵架,就当为了爸爸,他也要努力维持表面的和气,至少吃完这一顿饭,只可惜他修为还不够,没法儿当白明诚不存在。但是说实话,他并没有觉得多难过,因为从进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会有这一遭,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他甚至连一点点反驳白明诚的念头都没有。
无论他说什么,白明诚都不会听的。
面是林凇特地给他做的,他舍不得浪费,干脆捻起桌上的几根放回碗里,然后捧起小碗一口全喝干净,然后抽了几张纸随便擦擦自己的衣服,站起身来:“爸爸,面很好吃,我吃完了,先走了。”
林凇跟着站起身,慌乱地拉住白莱的胳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白明诚怒不可遏。
白苏见状也忍不住了,几步绕过桌子挡在白莱面前,低声道:“饭还没吃完你要去哪里,跟父亲道个歉,今天晚上留下来吧,爸爸特地让人收拾了客房……”
她说着注意到林凇脸色一变,蓦地住了口,只是白莱还是听到了。
怎么有人回自己家还要住客房呢。
白莱想着忽然笑了一下:“不用了,我就是来吃碗长寿面,吃完了面就当过完生日了,”他轻轻抚上林凇的手,安抚般轻拍着,“爸爸,别因为我影响你们。”
他手指修长,掌心温暖,几乎能包住林凇的手,林凇低下头,印象中白莱的手明明小许多,怎么不知不觉就变大了呢?
他眨了眨眼,眼眶微微湿润,最终还是松开了白莱的胳膊。
白苏揽住爸爸的肩膀,满脸担忧,白莱和她视线对上,用口型说“谢谢”,自顾自往外走去。
“今天你出了这个门以后就不要再回来!”白明诚怒道,“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白莱脚步一顿,正当白明诚以为他要服软时,他头也没回地说道:“您放心,还有,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我父亲是谁,所以不会有人知道您有个这么不中用的儿子。”
他说完抬脚就走,背上背包到玄关看到自己的三个行李箱,有点庆幸刚刚没急着把箱子拎上楼,不然现在还得上上下下跑两趟,气势都没了。
“莱莱,莱莱……等一等……”林凇追了出来,眼眶红红的,后面还跟着白苏,“太晚了外面没有车的,让你姐姐开车送你吧,好吗?”
白莱还没答话,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谁都不准送他,让他自己滚出去!”
林凇又急又痛,拉住白莱行李箱的拉杆不肯松手,白苏抿着唇把他拉回来,沉默地看着弟弟走出家门。
那个背影和八年前有点像,不过更高大了,也更坚定了。
白莱走后白苏扶着几乎站不稳的林凇回到客厅,一场大闹下来他们是没胃口继续吃饭了,家里沉寂得可怕,白明诚怒气冲冲地上楼进了书房,林凇坐在沙发上默默擦眼泪,唯有白蘅像没事人一样,挑着菜吃完了一碗饭,还让康姨重新给他热了汤。
看着妹妹不赞同的眼神,白蘅漠然地擦了擦嘴:“何必让他回来,他不回来什么事都没有。”
“大哥!”白苏低喝一声让他闭嘴。
“难道不是吗,”白蘅却继续道,“他只会让父亲生气,既然他不想当白家的儿子,白家也没必要硬要留他。”
“你上楼吧,我求你了行吗。”白苏忍不住了,站起身过去拽他起来,推着他上楼去,见白蘅慢悠悠地去了书房,她才松了口气,回到客厅去陪林凇。
林凇已经恢复了冷静,没有再落泪,只是静默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说话,白苏也不敢开口,在她三十年来的回忆里,她的爸爸是个非常坚强包容的人,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和父亲争执过,更别说当着她和白蘅的面伤心成这样,第一次是八年前,白莱离家那次。
今天是第二次。
她忍不住想起刚才白蘅说的话,如果今天白莱没有回来,他们一家人会像往常一样,平平常常地吃一顿饭,饭后她和白蘅照例去书房向父亲汇报一天的工作,在父亲的点评和批判中度过平静的一晚,没有人会试图挑战父亲的权威,白蘅不会,她也不敢。
总之绝不会像今晚一样鸡飞狗跳。
白苏恍惚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哪一种更好。
“白苏,父亲叫你。”白蘅完成例行公事地汇报,站在二楼栏杆边喊了她一声,把她飘远的思绪唤了回来。
林凇似乎也被这一声唤醒,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去吧,不用担心我。”
走了一个白苏,来了一个白蘅。
“爸,不要再管白莱的事了,”白蘅开门见山道,“为了他和父亲闹成这样,何必。”
林凇没有回答,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大儿子,白蘅是三个孩子里最像白明诚的,从小在军队里磨出来的Alpha,和他的父亲一样眉眼坚毅,说一不二,行事果断,就连面对亲情也一样,他会为家事出声,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林凇轻声问道。
“父亲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白蘅低声道,“白家人从来都是一体的。”
这是白明诚从白蘅和白苏小时就给他们灌输的教诲,三十二年来,白蘅已经把这句话铭在了心间。
所以不愿意当白明诚眼里合格的白家人,不事事以白家为先,等同于背叛,比如当年白莱的爷爷,还有现在的白莱。
林凇面上没有悲喜,轻轻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起身上楼。
从白家出来后白莱差点在大院里迷了路,幸好碰上了巡逻的保安,在对方的再三审视下解释了好几遍,这位退伍老兵才半信半疑地带着他往大门走。
“你这是离家出走啊?”保安大叔的手电筒对着他上下晃了晃,“挨揍啦?”
白莱低头看自己衣服上深深浅浅的油和汤,居然还笑得出来:“哪儿能啊,离家出走可没这么难看,我这明显是被扫地出门了嘛。”
保安大叔“嗐”一声,又问:“为啥呀?跟你老子干仗了?”
“没干仗,单方面挨打。”白莱继续胡说八道。
“肯定不能无缘无故打你,”保安大叔撇撇嘴,“你们这些小孩真是不懂父母的苦心。”
白莱斜他:“叔,你有孩子不?”
“怎么没有,我闺女上大学呢。”
“那她不听话你也打她?”
保安大叔一噎,半晌,吭哧吭哧道:“打人还是不太好滴……”
眼看着离大门近了,他忽然收声,朝白莱摆摆手让他快走,白莱知道他们其实是有纪律的,原则上不让闲聊八卦,很识趣地大声道谢,还给人敬了个挺标准的礼,拖着行李箱哐哐地跑了。
军区大院晚上根本没什么人经过,更别提车了,白莱打不着车,提溜着行李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租的小屋远得很不说,许静特别嘱咐过,他的住址已经被曝光了,那边不安全不让回去,他犹豫着翻手机,好半天才下定决心,拨通了某个电话,然后找了个最近的公交站坐着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点眼熟的车飞快从路的一端驶来,在白莱面前一个急刹车,车上的人火烧屁股似的蹦下车,脚步匆匆跑到他面前,借着路灯的光看到了他一身的狼狈,嘴唇翕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莱站起来,勉强扯着唇角笑了一下:“怎么办,我好像被赶出来了。”
庄景雩心口一痛,大步上前把他抱了个满怀:
“没关系,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快带你老婆回家洗香香去吧。
“不要抱,我身上都是油,别把你衣服弄脏了。”白莱说着,却没有推开他。
庄景雩在他耳边蹭蹭:“脏就脏呗,我洗。”
他说完忽然觉得不对,退开一点紧张地上下打量白莱:“你没挨揍吧?”
白莱摇头:“没,我又不傻,要动手的话我肯定早跑了。”
看着他衣服上大片大片的油渍,庄景雩表情一言难尽,心想你要是真会跑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接到白莱电话的时候他刚洗完澡,一听白莱说和家里吵架出来了,他衣服都没顾上换就跑出来了,脚上的两只鞋还都是右脚的,幸亏外头灯光暗看不清楚。
看到在路边公交站孤零零等着的身影时他体验了一把心脏骤停,这一带离闹市挺远,晚上几乎没有车经过,整条街空空荡荡的,路灯只能投下一小片光,无法驱散黑暗,白莱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公交站那儿,夜里风凉,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缩着肩膀。
……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于是他把“小可怜”连人带行李打包上车,一脚油门全程绿灯,顺利把人拐回自己家,进门就推着白莱上楼去:
“好好泡个澡,其他的都不用管,剩下的行李我拿进来。”
白莱脑子里乱糟糟的,本能地听从他的话,庄景雩家的主卧完全对他开放,还是那个熟悉的半开放大浴室和骚包的浴缸,房间里还有一点葡萄的甜味儿,是浴缸旁边香薰罐子散出来的味道,连洗浴用品也清一色换成了葡萄香的,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被熟悉的香气包裹,疲惫的身体没入热水中,一直绷着的神经一旦放松,困倦感不断涌来,他闭着眼睛靠在浴缸边上,脑海里不断有画面闪过,有林凇双眼含泪的模样,白苏欲言又止的神情,甚至还有爷爷临走前摸着他头叹气的样子,最后都变成了庄景雩朝他奔来时急吼吼的样子。
其实在路边时他有很多选择,如果是两个月之前,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麻烦别人,大概会选择瞒着许静她们偷偷溜回出租屋那边去,或者就近找个酒店先对付一晚。手机里当然也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庄景雩也很有可能不接电话,可他还是打了过去。
现在回想起来,庄景雩好像总会在他狼狈的时候出现,第一次是他在水里抽筋,庄景雩第一个发现并及时拉了他一把,第二次是在牧场的那个雨夜,他抱着一大堆木板和工具想去马厩,庄景雩忽然冒出来,还和他一起“亡羊补牢”,第三次则是被人跟踪上门那回,庄景雩连夜赶到他家又连夜带他来了这里……
这一次有一点点不一样,不是庄景雩突然出现,而是在当时当刻,他有点想见到这个人,所以打出了那一通电话。
白莱憋着一口气慢慢沉入热水里,像鱼似的吐出一串泡泡,直到肺里的氧气耗尽才猛然撑起身来,一抹脸重重喘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越来越信任庄景雩,也不自觉地越来越依赖庄景雩。
……这个人是可以信任,也可以依靠的吗?
他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
……是的吧?
没有好好吃晚饭外加泡太久澡的后果是头昏脑涨没力气,他在浴室里磨蹭了快一个小时才从房间里出来,二楼的另一个房间门开着,里面一片黑暗,他瞄了一眼没见到人就往一楼走,客厅里倒是亮着灯,电视也开着,正好在播Heartbeat悸动气息的新一期节目,是他们九个人刚到F国小牧场的那一段,应该是之前庄景雩在看。
他叫了几声庄景雩的名字,在厨房餐厅和院子里都没看到人,正疑惑着准备再给庄景雩打个电话,大门忽然打开,他到处在找的人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提着几个袋子。
在路边那会儿灯光太暗,再加上心情不好,白莱都没仔细看,这会儿才发现庄景雩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脚上的鞋还是两只右脚拖鞋,外套里面是扣子扣歪的睡衣,简单来说是一眼就会被别人当成神经病的穿搭,和平时那讲究的样子判若两人,他有点不敢相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很想问问这大晚上的庄景雩穿成这样又跑去了哪里。
“没到十二点,还来得及,”庄景雩看了一眼时间,刚过十一点明显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一摆在茶几上,“太晚了附近的店全关门了,我找了一圈才找到一家蛋糕店,只有芝士蛋糕,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还有,我猜你晚饭可能没吃好,就买了点宵夜,有烧烤,还有……”
他一边说一边掏袋子,等袋子掏空了,茶几也满了。
白莱目瞪口呆:“你刚刚出去买的?”
庄景雩这会儿才有空去换好拖鞋,啪嗒啪嗒地回来拉着他在茶几前坐下,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挤在沙发和茶几之间就地坐在地毯上,他记得白莱最喜欢这么坐,连地毯都换成特别舒服的那一种。
“嗯,先点蜡烛许个愿,快。”
巴掌大的芝士蛋糕承受不了太多蜡烛,庄景雩就插了一圈六根,又拆开附送的寿星王冠戴在白莱头上,煞有介事地调暗了客厅的灯,然后双目炯炯,等白莱许愿。
白莱脑子还没完全转过来,不知道这人怎么行动力这么强,一时之间有感动有惊讶,更多的还是好笑,被庄景雩这波惊喜一打断,刚才那些不好的情绪散得一干二净,他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配合着庄景雩的节奏不太对的生日快乐歌,对着蜡烛闭上眼轻轻许了一个愿望,然后吹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