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编剧不努力,主要是拍摄过程中意外横生,要这百分之十几的空缺其实是必须的。拍电视剧的变故太多了,比如演员出事啦,导演临场发挥啦,演员要加戏啦,拍着拍着突然对结局不满意啦等等等等元素。
这种不确定性就像一个网络作者明明从头到尾写好了故事大纲,写到中路却发现早已偏离了大纲十万八千里并窜进了宇宙遨游。
因此增加容错很重要,可以减少不必要的废除方案。
在拍摄立案之前,许青河已经整理了拍摄大纲提交上去。他把故事的主脉络写在白板上,主要讨论每个案件还没疏通的逻辑弱点,和故事细节。
全剧一共有五个案子,前两个中规中矩,后三个和主线紧密相关。目前不考虑拍续篇,因此不需要多设伏笔,只需要顾及好故事内的设定,自圆其说。
男主徐翼的人设近乎完美,程序一般的男人,缺乏普通人对情感的认知。他的人物弧光,在于一点一点融入“人性”。而另一个重要的男角色晟铭,他是男主通往“人性”的指引者,年龄相差了快十岁的朋友,也是最后的敌人。
陈述完毕,到了讨论环节,许青河看向林琼。
其他人的视线也跟随着他转过来。
“让林琼先来说,我听说了你对晟铭戏份的诸多不满,你想改晟铭的哪个部分?”
林琼抱着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自己的结论。
“晟铭的结局,我有另外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小邹:(闭眼)这下不能NG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写家庭伦理,坏习惯(指指点点)
“晟铭的正义和罪恶并不矛盾,相反很统一,这就有点像阴雨天,是普通人真实需要却又容易感到不适的东西。所以最后对他的处理,一定要像一场雨,给人一种冲击感。”
许青河问:“现在的结局哪里没有冲击感?”
“晟铭被捕的那一场戏,几乎可以说是晟铭整个人物的灵魂所在。他的纠结,痛苦,隐忍,全部都会在那一瞬间爆发。同样,和晟铭作为对手戏的徐翼也要在这一幕迎来情感的高峰。两个人之间的对峙,才是最后这个篇章最大的看头。”
许青河:“你是觉得他不应该自杀?”
“是的,自杀并不能带给观众晟铭大仇得报夙愿得偿追随未婚妻的观感,反而会让人觉得他是畏罪自杀。”
“认罪伏法,怎么就算畏罪自杀呢?”许青河冷笑,“挑刺也要挑点有道理的。”
“会有人觉得他之前的种种行为是错误的,他自己也清楚那么做是错误的,所以他更不能自杀,他必须为自己的过错付出应有的代价。你让他自杀,就成了懦夫,你先前为他铺垫的所有情感都是浪费。”
许青河依然拧着眉头,倒是没有急着反驳他了。
林琼讲话时双眼明亮,口齿清晰,说话掷地有声,有着让人无法反驳的重量。
“晟铭既然当着徐翼的面开枪,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被法律制裁的准备。或者说,他其实一直等着这一天。你是他的创造者,你难道不知道,以晟铭的性格,他会逃避法律的责罚吗?”
“晟铭在杀死仇人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在看见朋友眼中失望和不忍杂糅的那一瞬间他又在想什么。他不会为自己辩解,而是坦荡而痛快地承认他的善和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责过,愤怒呼吸,自我怀疑过,行走界限的边缘,他没有回头路可走。到了这个时候,晟铭他会对徐翼说什么?”
许青河久久没有说话。晟铭这个人物此刻才真正在他脑子里活了过来。有什么东西过电似的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像是一个画面,一张释然的脸。
李萃旁观着两人的争吵。
说是争吵,其实根本是林琼单方面的输出。从许青河脸上的表情已经能够判断,这次的辩论是谁赢了。
他饶有兴致地插進话去:“怎么说,各位大才子?这晟铭到底是死还是不死啊?”
许青河烦着呢,一点也不想看他这张老脸,一甩手出了门。
“爱死不死!”
李萃看向林琼,林琼只得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这之后,林琼顺利地参与着剧本的改编。
有李萃撑腰,他和许青河斗嘴皮子的时候非常硬气。时间就这么磋磨到了开机前两天。
由于许青河的坚持,拍摄地点选在地势复杂的渝市,也就是他出生的地方。
九月初,渝市还能有些好天气,可以考虑先拍一些日常执勤的情节。李萃也觉得有些情节放在雨天拍很不错,下雨天和犯罪可太适配了,悬疑片少不了下雨。
不过,虽然是在渝市拍摄,却不是用渝市这个地名,按不成文的规矩,地点大都设置成了架空。
场务和道具组已经提前过去影视基地布置拍摄点,主创们随后才去集合。
这次的主演里除了邹彦生,没几个档期比较紧的,因此只有邹彦生最后一个到达渝市。
剧组准备了统一的酒店做宿舍。一般演员没得选,只能顺从剧组的安排。但一线演员不一样,像邹彦生这样有咖的,往往任性些,能自己住酒店。
邹彦生定了个五星的江景套房,就离剧组定的酒店没多远。
这是林琼第一次来渝市。虽然名义上沾点富二代,但他其实很没有见识,出的最远的门就是当年实习的时候跟着师傅出差去西北,最南也就是到浏城拍综艺。
“早听说这边夜景好,”林琼拿着手机对着外面的三叉江拍,“名不虚传。”
他一回头,看见邹彦生已经换上了浴袍,头发半干,领子一直开叉到了下胸口,愣了愣。
“兵贵神速啊。”
“来酒店,不就是得先睡觉?飞机上闷。”邹彦生说,“这边太潮。”
“确实潮,看你连好好先生的谱都不摆了,要不然不得去跟人家三四五六线挤一家店啊?”
邹彦生又是一阵闷笑。
“住那边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邹彦生解释,“这边的拍摄防护没有综艺那时候严密,万一有激进的粉丝,可能会给其他演员造成困扰。”
“嗯哼。”林琼点头,“理解的啦,我也更乐意住这,舒服多了,而且,那边恐怕也没有空房间能给我住。老板这是为我好,谢谢老板!”
邹彦生:“你知道就好。”
见林琼不仅没去洗漱,而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邹彦生问:“还有事没做完?”
“再看一眼剧本。”
“还要再修改?”
“倒也不是,就是想再看两眼。”
这毕竟是他经手的第一个电视剧,又有后爸塞钱那桩事横在他心头,他不希望和晟铭有关的戏份出一点问题。
邹彦生就陪着他一起看剧本,直到关键的那一幕。剧本还是有限的,几乎只有台词,没有动作设计。
林琼转过椅子问邹彦生,“在你的想象里,晟铭应该以什么样的状态被徐翼抓住?”
邹彦生沉吟半晌,回答:“帅一点。”
林琼:“………”
这个人偶像包袱其实还是挺重的啊!
不过他也理解,毕竟外形这么优秀,那被抓的时候肯定不能太狼狈……颜狗林琼也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你还有什么想改的地方吗?我再跟许青河沟通。”
“又沟通。”邹彦生今天晚上就跟个三字机器一样,并且这句话萦绕着不小的怨念。
林琼觉得邹彦生的怨念来得很没有道理,真要怨也是他来怨!也不看看他是为了谁!
“又不能我们这边单方面改,最后就通知他一声。”
邹彦生侧过脸,微微撇嘴,嘟囔了一句。
“早知道他和你认识……”
林琼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邹彦生慢悠悠走过来,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略微收了收劲。最近他经常有这样的小动作,林琼最开始还会哆嗦一下,现在多少习惯了。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我陪你。”
“别,你们明天不是要开机剪彩吗?大清早的,还要听讲话,不如早睡。”
邹彦生却还是静静地看着他。林琼感受到压力,知道这是监督他不要熬夜的意思,认输:“得,我也早睡,反正也不急一时半会儿。”
林琼说到做到,立马收工,连笔记本都没带进客房。
他睡在陌生的被窝里,闻着房间里熟悉的气味,心想邹彦生还真是偏爱苍兰香……香水是,沐浴露是,连空气清新剂都是,真是个长情的骚包。
手机还在嗡嗡嗡震动,他随手翻了翻,是滑宇找他私聊,说自己紧张。林琼随手回了个别紧张。
滑宇: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剧的主演,不开机的时候还没啥感觉,现在总觉得好恐怖。
滑宇:之前和邹老师对了一段戏,他气场好强。
林琼:……你们对的哪段?
滑宇:就是目前定的抓捕戏,邹老师好像很看中这段。
邹彦生还偷偷找滑宇排戏了?林琼翻了个身,打哈欠。
林琼:嗯,你们排了结果如何。
滑宇:邹老师演这个角色很有感觉,他的动作设计也很绝,描述不出来,和他从前的方式都不一样。不过,可能是缺群演吧,很多细节演不出来。
滑宇发了个表情包:怪吓人的.jpg
滑宇:那个眼神,让人觉得他可能真的会犯罪。
林琼:他设计什么动作了?
滑宇:额,他让我先保密,只有我和李导知道。
林琼:……
滑宇:邹老师这样,也让我斗志激起来了/奋斗/奋斗
滑宇:还有,我想问一下,林老师,邹老师聘请你贵不贵啊?
林琼:“……”
林琼知道滑宇问这个“贵不贵”是假,真话是想问问他会给邹彦生改到什么程度,但不直说。
滑宇显然也不是白混这么多年娱乐圈的,多少有点自己的小心思。没有才奇怪了,难得捡个漏子,当然不想光环全给别人。
林琼:不贵,你也请得起,考虑一下?
滑宇当然没胆子和邹彦生抢人。
等正式的剧本发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林琼果真只是在晟铭的人设上下功夫,不仅不影响他的男主地位,还为他也增加了对手戏中的人物魅力。
他和邹彦生在开机仪式上碰面,握手,又一起笑着在媒体们面前合照。谁都没想到,他不仅和邹彦生同演一部剧,而且他的番位还压了邹彦生。
滑宇甚至能想到剧在造势的时候网络的舆论走向。不,今天可能就有舆论了。
也许他会承担许多不满。不管是来自凌峰的粉丝,还是来自邹彦生的粉丝。
当初拍水边餐厅那个综艺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说他在蹭镜头。说他其实无所谓,毕竟他想出头是事实。也多亏了他自己小小的钻营,现在他的粉丝基础比又糊又破的小男团时期要好得多。
很惭愧,他甚至是他们当年的小糊团里最拔尖的一个。经纪人也很认可他这个行为,并表示和邹彦生多靠近,关系近点不是坏事。
可滑宇在邹彦生身旁待久了就发现,邹彦生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温和,但面对真正亲近的人——比如林琼——眼神和情绪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邹彦生对他们其他人,哪怕是对他,也都是最基本的礼貌性营业。
所谓性格不同不能硬融,林琼和邹彦生都有点难以接近,他比较谈得来的反而是符千帆和尹思明。这次贸然进来顶位,各种环节都太敏感了。经纪人想发些蹭热度的通稿,他好说歹说,才劝住只做基本的宣传。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多少人都是蹭上来的,你就说邹彦生当年吧,他不是也蹭吗?
他一个头两个大,又得和邹彦生同台角力,和林琼说压力大这些事,都是真话。
原本他作为(小糊剧里的)万年老二,和许青河一样不明白,邹彦生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演男二号。直到前几天邹彦生约了他对戏,他才知道邹彦生对待这个角色的认真程度。
此时的邹彦生,好像已经摆脱了年轻一代演员身上的浮躁。
而他自己,真的能担好这个主演吗?
只是这些问题,现在思考似乎也晚了。
正式开机的第一场戏,林琼就跟在摄像组旁边。因为场地清空的时间有限,先拍了一场巷战追逐。
这挺考验演员素质的,不论是入戏速度,还是身体素质。李萃很看重这场戏,胸口挂着喇叭,把减少NG这四个字念了起码六遍。
演员们也不愿意一遍遍地摔来摔去,因此在心里许愿千万不要碰触到李导的逆鳞。
整个追逐戏要分成三个部分:蹲守,追赶和抓捕。
追赶的时候,邹彦生要从两层半的楼上翻身下来。虽然拍的时候,关节部位都会安上护具,但要是真的不小心摔了,这点防护也没什么用。
在李萃讲完戏,被技术指导指点了之后,邹彦生表示明白了,站在了指定位置,手里夹着一根烟玩。
林琼有时候会看见邹彦生偷偷学抽烟,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他抽烟确是熟门熟路,至少不会被呛着。
难怪要喷那么多空气清新剂。
林琼心里不禁好笑,邹彦生自己一定很讨厌烟味,现在却要在戏里装出很享受的样子。
下午五点,老旧的安置小区内。
警局的骨干们正在蹲守,抓捕一个涉嫌囚禁并虐待女童的中年男子。徐翼扮作燃气公司的人上去敲门,而晟铭带着人在一侧,提前给手槍上了膛。
敲了几声后,门内仍然不应。晟铭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忽然一个起身,翻跳上了往上一层的楼梯。
那是个几乎完美的动作,漂亮得像是什么杂技表演,但又极具爆发感和力量感,像一只雄壮的豹子,瞄准猎物时绷紧的肌肉猛地弹射出去,轻松就甩出了一个庞大的空间。
导演助理甚至轻轻地“哇”了一声,被李萃瞪了一眼才赶紧收住。摄像头紧紧跟上,在邹彦生跳上平台时,李萃才喊了“cut”。
按照路线,嫌疑人是从厨房的通风口逃跑的。拆了抽油烟扇,就有个可供瘦个子钻出去的窗口。
晟铭抓逃犯的经验丰富,先一步料到了这一点,翻上楼又跑去一侧的晾衣台,果然看见二楼的嫌疑人浑身油腻子在往外跑。
他一个纵身跳跃,紧咬着受害人的身影。徐翼也从另一边绕过来,眉头紧锁追赶了上去。
嫌疑人的体力根本无法和有十一年刑侦生涯的晟铭相比,跑了没多远就被晟铭一个扫腿撂倒,随后又被抓了起来,一拳头砸在了墙面上。
虽然知道都是假的,但林琼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替演员疼了起来。
草,没想到现场拍摄竟然比剪辑出来的更生猛。小方笑着说:“别担心,都是有防护的。”
那也疼啊。林琼扭头重新看监视器。
“跑?你还敢跑?”
晟铭已经把嫌疑人拽了起来,又是一拳。这次的力道重得嫌疑人直接从鼻子里喷出了血浆。根据分镜,一会儿还得单独拍牙被揍出来的特写。
晟铭的拳头并没有就此停下来。
“畜牲!就你这样的还想活命?”
嫌疑人好不容易挣扎着,从地上抓了一把土扬上去,晟铭堪堪避过了,长手一伸,就把嫌疑人的胳膊往后一扭。
“晟队!”徐翼大喊了一声,“够了!回局里再说!”
晟铭这才像处理小鸡仔一样,把嫌疑人的两条手腕拷起来,扔给下属。
他从耳后取下烟,塞进嘴里。目光却仍钉在被揍得奄奄一息的嫌疑人身上。
四个机位,不同的角度。
林琼死死盯着监视器,那里面的脸,还是邹彦生的。可面皮下的灵魂,却已经换了个人。
愤怒,痴狂,憎恨,和被血液和暴力刺激出来的亢奋,展现在那双绚丽的眼里。精致的脸庞上,滑落下的鲜艳血滴狰狞地分布着,宛如广袤冰河上皲裂的长纹。
他的嘴角挂着笑,眼里却含着怒。
背光时他的侧脸冷峻而生硬,叫人望而生畏。
好似走在地狱边缘染血的修罗。
作者有话要说:
琼:好帅……
小邹:什么什么?(眨眼睛)
琼:帅逼不得house。
小邹:(闭眼)他害羞了。
正式开始写戏中戏才发现难度比我想象的大。
整场戏就在这里结束。
今天的这场戏,拍摄时长总共一小时。除了一开始的追逐调试废了一次,剩下动作全部都是一次过的。
就连李萃也松了口气:“今天表现都不错,开工大吉。”
助理们围上去,给邹彦生擦脸又擦身上。这边拍完了,今天还有好几场等着拍,没法休息。
林琼把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邹彦生。
邹彦生却不急着喝,而是笑着望他。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林琼拿拳头拄在嘴边:“咳咳……很在状态嘛。”
“是吗?”邹彦生追问,“有多在状态?”
他这么旁若无人地求夸奖,让林琼感觉脸上有点发烧。作为挫折教育的果实,他不想让邹彦生太得意,于是说:“再观望观望。”
“林琼!”许青河在另一侧喊他,“过来,开个小会。”
邹彦生面上的神态渐渐变化,嘴抿起来,一副敢怨不敢言的小模样。林琼发现邹彦生每次故意做这种表情,都不会显得做作。
“开什么会,你是我的编剧。”邹彦生嘟囔,“不应该先跟我请示吗?”
林琼:“得,我这就跟他说去,以后喊我先跟我老板打个申请报告。”
林琼和许青河最近的接触确实比较多。许青河对林琼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变化。之前的趾高气扬慢慢消失了,最近两个人也不怎么吵架,都是温和的讨论。
至于许青河还是时不时盯着他的脸看这回事……被这么看了太多年,林琼已经习惯了。
编剧这边的会议也很简短,主要商量了一下分场稿的修改。因为开机之后有场地因素的变动,有些小细节需要调整。理论上这些调整和林琼没什么关系,但他作为挂名的编剧参与会议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会议结束,剧组已经到了另一个场地。林琼干脆地下车,绕过拍摄地,和小刘碰面。小刘递给他一个便当盒,嘱咐说:“邹老师怕您饿。”
林琼:“……”
本来他还不觉得,这么一提醒,他的肚子反而叫了起来。
林琼认为滑宇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是正确的,邹彦生确实有做罪犯的潜质。但不是杀人犯,而是纵火犯。
拍摄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十点半,还差一场审讯的夜戏。到了晚上,演员们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差了,不是说错台词就是笑场,多来几次,李萃的脾气也成正比变差,放话说再失误大家今天晚上就都别睡了。
在这种强压之下,才终于赶在十二点之前结束了最后一场夜戏。
大家都累得够呛,夜里下起了小雨,湿漉漉的,挥之不去的黏腻感也让人心情不愉快。
邹彦生面色疲惫,但仍然笑着和所有人告别。
回到酒店,他紧绷的神经才缓下来,沐浴过后打开了一瓶红酒。
明天上午没有他的戏份,可以稍微睡会儿懒觉。
他见林琼坐在沙发上,盘腿抱胸思考着什么,不由得问:“跟了一天,难道不累吗?”
“有点,不过我是吃东西吃累的,”林琼说,“倒也不用像喂猪一样,让小刘给我送五次饭。”
“猪不见得一天能吃五顿。”邹彦生的话里满是笑意。
相处得越久,邹彦生性格里恶劣的一面就暴露得越多。亏他在其他人面前能装那么多年。林琼挑起半边眉毛:“猪倒是会拐着弯骂人呢。”
邹彦生噗嗤噗嗤笑个不停。
被骂了还这么开心,还真是个M。
林琼对自己选老板的眼光很失望。
都睡不着,他们就讨论起了今天的拍摄。林琼拿起水果黄瓜做采访状:“请问邹先生,您今天的良好发挥得益于什么呢?”
邹彦生这回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底气吧。”
“嗯?”
这个回答在林琼的意料之外。他还以为邹彦生会说自己努力精进了演技之类的。
“我也没有刻意去和晟铭寻找共鸣,像他那样极端的想法,我是不赞成的。我觉得我只是了解他,因为足够了解,所以有底气演好他。”
林琼作恍然大悟状,假装低头记笔记。
“那么再请问邹先生,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足够了解晟铭的呢?”
邹彦生微微笑道:“从了解失去的可怕开始。”
拍摄的过程虽然艰辛,但进度却是超乎想象的顺利。
在李萃的高强度高压力斯巴达式的拍摄理念下,佛系如滑宇也锻炼出来了起床拉起来就能进入拍摄状态的临场反应。
期间也有许多争吵,主要是李萃和许青河在吵。
比如李萃想多加一点动作打斗,但许青河觉得没必要,还是着重在悬疑情节上比较好。李萃则骂道悬疑又不是装神弄鬼搞那么多有的没的反而没劲,最毒的一句是:“你他妈的还是去写剧本杀吧。”
可想而知,许青河的愤怒简直能掀翻屋顶。
即便是在这种吵吵嚷嚷的境况下,半个月下来,拍摄进度竟然也到了五分之二。
虽然是东一场西一页,分屍一样拍摄,但已完成的剧情在大体上保持了正序。前两个案子均已拍完,徐翼和晟铭这两人经历了互相看不惯的磨合期。
最新的这场戏,就是敞开了心扉,聊到了各自对于犯罪的态度,以及对对方的印象。
徐翼最开始晟铭是个容易被情绪统治大脑的人,但详细观察之后,他又觉得不像。晟铭会在某些时候表现出惊人的缜密,但很快又进入脱线的状态,仿佛冷静的一面只是昙花一现。
晟铭一开始则认为徐翼冷得像台机器,但实际接触之后,他才发现徐翼平等的共情心。说共情心并不准确,那更像是一种带有神性的、对众生平等的怜悯。
晟铭嫉恶如仇,而徐翼喜欢去揣测每个人的心理,分析犯罪背后的深层原因。
徐翼说:“暴力是惩治罪恶的一种手段,但也是犯罪滋生的源头。正是因为以暴制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法律才会诞生。”
他的本意是想劝晟铭停止对罪犯的那些暴力行为。可晟铭却说:“你们研究生满嘴理论,还是太缺乏经验,不知道人性的弱点。犯罪团体中等级比体制内都要森严,因为更好管控。对付这种人,你和声细语屁用没有。”
徐翼叹道:“即便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保留有最基本的人格尊严。我们作为走在边缘的人物,应该更加注意这一点,不应该在执法时带有个人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