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扮演魏邵群的演员终于能起身了,他缓慢坐起来,把身上定好了位置的血包摘下,开玩笑说还好这段戏不用重拍。
邹彦生笑着扶他起身。
站在光处的滑宇的眼泪仍然流淌不止,抽噎了两下,想抬手直接用手去擦,被小方递了张纸巾。邹彦生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安慰几句。
李萃第一次在拍摄结束后露出这样明朗的笑:“不错啊。”
所有人都很看重这场戏,而他们也圆满完成了,见李萃这个表情,不由得齐齐松了口气。
邹彦生这次反而消化得很快,他笑着对李萃说:“谢谢李导的指导,受益良多。”
虽然李萃觉得这种客气很假,但架不住他就是受用。他又偏头去看已经往邹彦生那边走的林琼,再看向手里的剧本。
成长的编剧,成长的演员,成长的合作。
假以时日……
“还好吗?”林琼问。
那样外放的情绪,那样强大的生命力,在拍摄的时候,林琼觉得邹彦生就是晟铭。但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的人,又觉得他是邹彦生。
“嗯,还好,”邹彦生的眼睛还是红的,嘴角的笑却很温柔,“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来了,这人又来求夸夸了。好像林琼的夸张是什么皇恩圣谕,能让他加个金身。
不过林琼这次夸得真情实感。在写这段剧情的时候,林琼也没预想邹彦生会有如此出色的表现,简直是把晟铭的角色魅力加到了一百二十分。他都不敢想正式剪辑出来的片段里邹彦生该有多戳人心弦,这绝对会是邹彦生演艺史上最受欢迎的代表角色之一。
“我想不到用什么语言来夸你,”林琼真情实感,还微红的眼眶让这句话很有信服力,“你让晟铭这个人活了过来。”
邹彦生轻轻笑了。
为了这句夸奖,他付出了太多努力。有时候闭上眼睛,他就幻想过这一幕。自虐式的一遍遍播放双木小玉京对他的犀利批评时,他也在想,迟早要让这个人为他改观。
林琼绝对不会知道,他心里有那么多渴望,那么多希望,都为他一个人存在。
然而这个笑容没能坚持太久,因为林琼还顺带夸了滑宇:“滑宇也不错啊,和从前比进步更大了,我刚刚差点在他身上看见圣光来着,说不定这剧爆了他也得爆,让我先去跟他要个签名。”
邹彦生扣住他的肩膀,不让人走,努努嘴:“那是他好一点,还是我好一点?”
林琼心想这货胜负欲有这么强吗,但考虑到这位好歹是老板,还是迁就一下:“你好,你最好。”
邹彦生对他的敷衍很不满意。林琼也知道他不满意,赶紧关心起了他的身体状态:“休息下不?”
邹彦生叹气。
“还不能松懈,今天要拍第十集 的飞页。倒是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等我。”
林琼:“第十集 ,那岂不是有打斗戏?我要留下来看。”
虽说是悬疑剧,打斗戏却不少。这或许国内悬疑电视剧不可避免的因素了,观众都好这口,林琼也不能免俗。何况这次请的武术指导也是圈内的老前辈,有功夫他是真教,演员也是真学。
邹彦生在剧正式开拍前学了近两个月的格斗和擒拿,但准备依然不够,到了剧组才学到更实用的办法。武术指导会把他设计的每个动作一一拆开来教。怎么卸力、怎么闪避、怎么利用镜头的远近制造力量感。
邹彦生那可怕的学习能力到此可见一斑。武指只需要讲解一遍,他就能完全记住,并且完美复制出来。再拍摄的时候,他的技巧可以说是突飞猛进,每次打架时都精彩又暴力。
只是现场拍摄就有如此的表现力,在被李萃剪辑后,效果只会更好。林琼有时候在心里庆幸,庆幸他答应了那次的综艺邀约,庆幸他接受了邹彦生的邀请,才能亲眼看到邹彦生的蜕变。
“真帅啊。”
听到耳畔的赞叹声,林琼侧过头,看见同样眼露痴迷的吴桐。
这场戏没有她的份,她就和林琼一样在围观。戏里她是徐翼的忠实粉丝,戏外她却是邹彦生的小迷妹。作为制片人的侄女,她也带了编剧,然而没有林琼这么大的话语权,只能小小地修改一些边边角角的戏份,吴桐全让加给她和邹彦生了。
假如不是惧怕李萃,林琼毫不怀疑她想直接把搞cp的对象换成邹彦生。
吴桐见林琼在看她,马上收起来小女姿态,挑眉问:“咋了?”
林琼笑了笑,没搭话。
他不知道邹彦生是什么心态,在吴桐有意来接近的时候,邹彦生也没有做出明显的拒绝姿态。
“林琼,”吴桐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忽然说,“你和彦生哥关系很好吧?”
林琼:“看情况吧。”
吴桐:“……”
她本来想让林琼透个底,邹彦生到底有没有正在暧昧或是已经在谈的艺人,没想到这货居然随便一句话就把她堵得没话说了。
“我的建议是,有话直接问本人。”
林琼扔下这句话,就直接走了,导致拍摄结束后第一时间寻找林琼身影的邹彦生什么也没看到。
看来吴桐是没能问出口。因为直到《边缘之门》的剧组杀青,她也没能和邹彦生更近一步。
最后一场戏打了板,正式拍杀青照。主演们凑在一起,年轻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林琼不禁有些触动。他能感受到邹彦生这次对于角色的投入,所以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真切的快乐。
制片人和李萃在讨论杀青宴定在哪里,又询问邹彦生和滑宇的意见。
林琼本来还在听他们说话,但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随意瞟了眼手机屏幕,惊喜地说:“郝哥哥!”
邹彦生正在说话的嘴停了,看向他。
林琼已经接起了电话,两只眼里全是笑,看了叫人生气。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林琼满脸惊喜,嗯嗯应着,还没挂断就抬头说:“晚上杀青宴我就不去了,你们吃得开心。”
滑宇问:“是郝哥哥来渝市了吗?”
“对,他刚下飞机,说是过两天在宜市有比赛,他自己先来渝市玩,晚点来找我。”
滑宇没忍住回头看了眼邹彦生,后者的表情果然如他预想的那样,露出一个越来越大的笑容。
“是吗?太久不见,我也很想郝哥哥。”
他往前几步,托起林琼拿电话的手,亲切可掬:“郝哥哥,你也太狡猾了,都是兄弟,你大老远过来,怎么只联系林琼呢?让我和小宇好~伤~心~啊!”
滑宇:“……”
林琼:“……”
郝一嘉:“……”
在邹彦生的热情邀请下,郝一嘉不得不答应了来给他们庆祝杀青宴。而为了表达自己的“想念”,他还特意让小刘去接人,打消了林琼开车迎接的念头。
晚上七点钟,郝一嘉才抵达他们吃饭的酒店。他有点认生,邹彦生就热情地一一给他介绍,并把郝一嘉吹得天花乱坠,众人也都很给面子地应和一二。
郝一嘉:“……”
情商再低,他也知道不可能甩脸说自己只是来找林琼的。小琼以后要在这个圈子生存,如果摆脸色,会让他不好做。他忍了。
在正式用餐的时候,郝一嘉才终于得空,想和林琼坐在一起。没想到邹彦生还是没放过他,搂住他的肩膀说,“郝哥哥,今天再怎么说也是我和小宇的杀青宴,是不是应该和我们喝几杯?”
郝一嘉终于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了。
“我是教练,不能喝酒。”他冷冷地说。
就像邹彦生明白他的心思,他也清楚邹彦生在想什么。
平心而论,他肯定邹彦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他认为自己的心不输邹彦生半分。
邹彦生好像才刚意识到这一点,松开他,笑道:“抱歉,见到熟人太高兴,我都忘了。那,以茶代酒怎么样?”
见郝一嘉硬着脸不说话,他语带委屈,转向林琼和滑宇,眨巴眼:“不会因为是我的茶,所以郝哥哥不爱喝吧?我哪里惹郝哥哥生气了吗?”
林琼:“……”
滑宇:“……”
郝一嘉:“……”
最后郝一嘉还是如愿和林琼坐在了一块儿,遗憾的是林琼的另一头坐的是邹彦生。吴制片人有心想撮合侄女和邹彦生,又让吴桐坐在了邹彦生的左手边。
林琼坐在最里面,耳边仿佛幻听了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他望向桌子那一头的滑宇,滑宇不敢接他的眼神,忙给李萃敬酒。
林琼:“……”
他没想到这才是煎熬的开端。
郝一嘉手长,给他夹菜,并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多吃点,瘦了。”
林琼汗颜。他觉得郝哥哥不是客套就是心理作用,除开刚来渝市那两天,他因为水土不服加不适应饮食瘦了一两斤,之后他被邹彦生一天五顿地塞吃的,已经养了快十斤秋膘。
邹彦生呵呵一笑,仔细打量林琼白里透红的脸。“是吗?看来我每天没把林老师喂饱,真是罪过。”
旁边的吴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林琼:“………”
郝一嘉的拳头都捏了起来,为他这句有歧义的话。
林琼及时转移话题:“别说我了,哥,你今天晚上在这边住吗?定好酒店没有?”
郝一嘉咽下那口火气,努力找回声音:“住一晚,明天一大早就回去了,我是专程来看看你。”
“那一会儿散了,我送你回酒店吧,边走边聊。”
“嗯。”郝一嘉那尊冷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还是特意展现给邹彦生看的。
邹彦生没再说什么。
吴桐问他能不能也送她回酒店,他笑着说:“我要喝酒,你实在需要,我让助理送你吧。”
吴桐有些失望。不过她看出来邹彦生和新来的这个郝哥哥关系并不好,可能心情不太好。
“好吧,”不过她没死心,看向林琼和郝一嘉,“林老师不喝酒吗?”
“情意绵绵如美酒,不醉人人自醉,何必真的喝酒?”邹彦生笑容盈面,“可惜我们都没有异父异母的兄弟,享受不到这份快乐。”
林琼感觉有两支利箭嗖嗖飞过来,插在他心上,刺痛了一瞬。
他也有点生气了。
郝哥哥专程来看他,他就是送送人家怎么了,值得他这么阴阳怪气?
他刚想张嘴反击,却被吴制片人打断了。不知道制片人是感受到饭桌上诡异的氛围,还是依旧存了心要撮合侄女和邹彦生,提了个所有人都感兴趣的话题。
“仔细一看,在座年轻人真多啊,到底是你们的时代了。”他感慨,“都是自己人,咱们聊点轻快的,都有对象了吗?”
李萃本来看戏看得正快乐,被他这么打断,有些不满,但也乐得推波助澜:“桐桐还没有吧?喜欢什么样的?”
吴桐立刻红了脸,含羞带怯地看了眼身边的人。但因为不够大胆,只能看到他下巴的轮廓,和他肩膀右侧的林琼的目光。
她的羞涩立刻就少了一大半。
“瞧你这德行,”吴制片嫌李萃多事,“哪有你这么聊天的?”
这老小子到底怎么泡到那么多漂亮姑娘的?就凭这张臭嘴?
“害,这有什么,”李萃玩性大起,早没了拍摄时严厉的导演样子,“桐桐害羞不敢说,来点敢说的,彦生,过了年就三十了吧。”
看得出他是真的不会聊天。年龄这事,和身高一样是敏感词,娱乐圈里不分男女都有介意的,多的是男星三番五次改年龄,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邹彦生颔首:“虚岁三十。”
北方人的虚岁都按年关算。他二十八的生日是在剧组过的,虚二十九。过了年就直接再加一岁,确实算三十了。
“老大不小啦!也没怎么见你谈朋友,有没有比较具体的理想型啊?”
这话题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过来。有的是八卦之心,有的是萌动的春心。
林琼的心莫名紧了一下。
邹彦生的嘴角上扬,并不看谁,却让某个人感觉到自己被他热切地凝视着。
“有啊。”他轻声说。
林琼忍不住动了一下腿,仿佛听见了血液流淌的动静。
邹彦生低头,笑容浅浅,足够蛊惑人的心神。
“姓林。”
作者有话要说:
郝哥哥::)
哎,日更是很难日更了,因为我现在不是全职(全职会饿死),但是我的工作也要处理大量文本(每天大几千字那种),脑容量低下的我根本做不到同时做两件事orz
以后假如没有榜单的话,大概率就是几天一更了。
林琼忘了自己是怎么逃出那个饭局的。
他好像做足了礼数,没有当场失态。可那之后饭桌上的每句话都没能进他的耳朵,心照不宣的玩笑也好,不怀好意的起哄也好,他都恍若未闻。
他好像掉进了一片云雾里,真的应了邹彦生的那句话,酒不醉人人自醉,头晕目眩。
散场之后,他和郝一嘉站在路边。
郝一嘉比他更加沉默。
“那个,哥……”林琼理智了些,想起他说过要送郝一嘉回酒店,刚抬起头,就被郝一嘉抬起手揉了揉头发。
“我自己回去吧。”郝一嘉说。
林琼有点着急:“没事的,我还有精神……”
郝一嘉做了个深呼吸,别开头,问:“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林琼:“我……”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他睁着眼,灯光下琥珀色的眼珠子熠熠生辉,和面颊上的红晕相得益彰。郝一嘉心想,也许自己不应该来。
即使在分隔两地时得知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他独自心碎,也好过亲眼见证心上人的情感归处。
林琼的人站在他面前,心却不在这里。
林琼还傻傻地看着他,好像他仍然在状况外,好像他不知道刚才那个被当众告白的人是谁。
郝一嘉长长叹道:“太晚了。”
林琼迟钝地疑惑了一下:“?”
“我说,太晚了,没必要为了我来回。你和公司的人回吧,乖。”
他又拍了两下,才松开按着林琼头发的手,林琼呆呆望着他的手指一点点离开的定格画面,却没有行动。直到确认郝一嘉已经把那只手揣进兜里,林琼好像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呼吸。
刚刚是怎么回事?
本来里混乱的思绪更乱了。他在心里问,为什么没有去抓郝一嘉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他是想抓住的。可那种感觉并不强烈,他轻松就抑制住了。
为什么?难道是邹彦生强迫他做的那些训练起了效果,还是因为郝一嘉在他心里的存在不同?
“哥,”林琼说,“我还是想送送你。”
郝一嘉定的酒店挨着机场,或许是为了方便第二天赶飞机。他们拦了一辆车。
林琼看着车窗,窗面上倒映着他的脸。
茫茫的雨滴丝丝砸在玻璃上,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眼前的路。但也仿佛砸进了他的眼睛,让发着高热的头脑降了温。
邹彦生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姓林。”
林琼从未听过如此简约的表白。
那是表白吧?那确实就是表白吧?
之前也并不是没有感觉到……他知道邹彦生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时不一样。但是,说出来和藏在心里的感情,到底是不一样的。
林琼抬手抚摸过鼻子和嘴巴,努力地往下一捋。
他觉得他得说点什么,不然这么干巴巴地送郝一嘉一程,没什么意义。
他问郝一嘉比赛的事,郝一嘉发挥沉默寡言的作风,简单回答了几句。如果没有今天晚上这一出,林琼可能会提出来去看看比赛。可现在他心思乱,也不知道自己在剧杀青之后到底要怎么安排。
郝一嘉也许谅解他的难处,没有提出邀请。
“你喜欢他吗?”郝一嘉忽然发问,又把林琼给问懵了。
林琼垂着眼。“我不知道。”
郝一嘉难得笑了,那笑容竟然有点释然的意味。“从以前开始,你就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
林琼腾地红了脸,逞强说:“也没有吧。”
“你不如答应他。”
林琼抬手捂脸,让郝一嘉别说了。
郝一嘉也不想这么说,跟自虐一样。可如果林琼觉得邹彦生好,他也愿意林琼得偿所愿。就像他们当初说的那样,他会守护在林琼身后。至于他那点心意,就不适合再拿出来让林琼更加困扰。
“有个车一直跟着我们。”出租车的司机忽然说,“都跟十几里路了,怕是也去机场。”
猜都不用猜那个车是谁的。郝一嘉说:“这样也好,你跟他一起回去,我更放心。”
林琼:“……”
把郝一嘉送到酒店大厅,两人告别之后,林琼没有马上走出大厅。邹彦生既然说了那句话,代表他希望他给出回应。可这个时候他能给什么回答?
对于普通人来说轻轻松松的事,对于他来说却寸步难行。
他想起至今还被他冷漠放置的母亲林珏,还有那对和他感情并不深厚的双胞胎姐妹,以及那个温和有礼的继父。
林珏生双胞胎的时候,已经四十岁了。她拼着高龄生子的风险也要诞下这对双胞胎,足以见得她对新家庭的看重。
林琼那时候正在读大三,特意从学校请了几天假,想去照顾她。林珏生子后住在月子会所,林琼找到她在的单间,还没敲门,从门缝听见了林珏的笑声。
她在给朋友打电话,说她很久以前就想要个女儿,没想到居然来了两个。
很久以前是有多前?林琼不知道,但他记得林珏约束着他的那些年,一遍遍对他说的那句话。
小琼,妈妈只要你,也只有你了。
林琼逃跑了。
其实仔细想想,大家都没做错什么,是他在钻牛角尖。
建立亲密关系,难道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吗?
喜欢就去占有,不喜欢了就搁置,这么理所当然吗?
始终站在原地,真的是一种错误吗?
诗人阿多尼斯说:“孤身独影,并非因为我被人遗弃,而是因为我找不到想要寻找的东西。”
林琼其实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一只随时都能向他伸过来的手。
一段相对永恒的,谁都不会先言放弃的感情。
如果这段关系要走向结束,终点就是坟墓。
这是他自己都不敢担保能够做到的要求,更加无法要求他人陪同他走去尽头。
他打起精神,想着至少要先和邹彦生见一面,有些事情要说清楚。可当他从待客的沙发上站起来,就猛地和玻璃窗外的邹彦生对上了视线。
熟悉的擂鼓声又一次在他的耳畔炸开,他忍不住躲避邹彦生直勾勾的视线,不敢想邹彦生在那儿看了他多久。
他看见玻璃窗外的邹彦生拿起手机,不一会儿,他的手机就嗡嗡地震了起来。他错愕了一瞬,不知道邹彦生在搞什么名堂,但还是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那头的邹彦生笑了,仍然看着他,嘴唇开合,声音却从他的耳侧传出来。
“跑这么远,还打算回去吗?”
人笑着,声音却是幽怨的。
“我吃醋了。”
谁管你啊!林琼耳廓发热,根本不想听他胡说八道。
“林琼。”
雨下大了,氤氲的水雾包围了这座山城。隔着完全透明的窗户,两个人都把对方看得十分清楚。邹彦生呼唤他的名,咬字暧昧。“我说的那句话是认真的。”
认真的?明明给自己留了这么多退路。姓林的那么多,林琼哪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所以他装傻:“哪句话啊?你今天说了那么多。”
邹彦生:“当然是喜欢你。”
林琼简直不想吐槽“你丫根本没说过吧”,只知道这下他真的避无可避,必须面对邹彦生铺天盖地的情感。
鸵鸟遇到危险会把头埋进沙子里,这是属于人类的臆测。
只有人在遇到无法逃离的情况时才会恨不得把脑袋埋起来。
遗憾的是林琼的头没地方可埋,他只能矮下眼睛,注视脚下的大理石地板纹路。
他只能顶着邹彦生那似乎能把人催化的眼神说:“再让我想想。”
“想想怎么拒绝我?”
林琼:“……”
“如果真的要拒绝我,”薄薄的一层玻璃根本挡不住什么,邹彦生的视线仿佛实质化了,抚.摸着他的全.身,声音也在侵.犯他的耳朵,“应该不需要思考这么久,对吧?”
这家伙什么都知道。林琼心想。这家伙明明什么都懂,却还要变着法儿来招惹他,来逼他说出讲不出口的话。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耳尖通红,拿手机的手都远了两寸。
邹彦生含笑含怨的声音又出现了:
“胆小鬼。”
林琼没什么好辩解的,他捂住脸。
邹彦生毕竟是邹彦生,他最擅长的就是松弛有度。见人被他逼得差不多,就后退半步。
“我会等的,让我等多久,我就乖乖等多久,”邹彦生的手触上玻璃,一点点勾勒着向下,描绘出林琼的轮廓,最后恋恋不舍地在林琼胸口的位置点了点,“要是听不到想要的答案,我该有多伤心啊,林老师?”
林琼几乎一晚上没怎么睡着,梦梦醒醒好几次,再睁眼时,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多。
他再也睡不着了,拉开窗帘看向窗外。隔着一层雨帘,移动的车流就像城市的血液,而长亮的灯光则是一个个细胞。
光是这么看着,林琼就感到了淋雨出门的烦闷。
这里的人都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他回到床上,脑子里反反复复还是邹彦生的脸。笑着的,偶尔严肃的,无奈的,一看就带了坏心眼的。
他抱着被子,又“啊啊啊”,打起了滚。
从小到大,追求林琼的不止一个两个,排队能排到海中央。中小学时期还是女生居多,高中往上就大部分都是男人了。
林琼拒绝过无数个人,为了不被对方纠缠而言辞狠辣,并且拒绝过就忘,却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六神无主,坐立不安。
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他开始翻看昨晚没有过滤的消息。
最新的一条是郝一嘉发来的,说自己已经抵达赛场,并给他发了年轻的运动员们热身的场景。
放在平时,林琼绝对要点开图片好好品鉴一番。今天却没有这个心情。他给郝一嘉发了几个加油的表情,又继续往下刷消息。
——邹彦生在十分钟前发了两句话。
老板:十五个小时三十五分钟。
老板:二十三秒。
林琼缓了缓才意识到,邹彦生这是给他算着思考的时间呢!
到底哪里给他空间了?林琼震怒。
邹彦生正在看书,手边震来了林琼发的消息。
林琼:未必我不要睡觉的吗?!!!
隔着屏幕都能看见林琼张牙舞爪、恼羞成怒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