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寻一副我想看就看的态度,懒懒地问他:“那我闭着眼写作业?”
“……”
“你最好,现在,开门出去,”那时候的云词说,“跟老严说你作业在学校写完了,用不着写。”
虞寻:“我没写完。”
云词:“管你写没写完,反正你说没写完。”
虞寻饶有兴致地说:“那我作业怎么办。”
云词:“明天起早点。”
他又说,“去抄。”
“……”
最终云词战败,虞寻在书桌前坐下的时候,瞥见书桌上有个反过来扣着的相册。
木头颜色已经老化变旧。
他抬手,刚把扣着的相册翻过来,想重新摆好,坐在床边写作业的云词忽然炸了:“谁让你动了。”
他三两步跨到书桌前,按住相册,然后快速把相册塞进抽屉里。
“不乱动别人东西,”他眼底似乎有些红色血丝,眼神冷得迫人,“这都不懂吗。”
虞寻道了声歉,解释他以为相册翻了,没看见什么。
前半句是实话。
但后半句略有些水分。
因为他翻开的那一秒,虽然不太清晰,但确实看到了照片上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很好认,是他们西高教导主任严主任,中间那个小男孩个子很矮,应该是小时候的云词,但匆匆一眼,他看不真切,最右边的就更没看清了,而且因为陌生,一秒的时间根本记不住长相,只记得是个穿裙子的长发女人。
好像是他妈妈。
“嗒。”
寝室长廊里的脚步声,带着一点回声。
虞寻回过神,就着忽明忽暗的感应灯灯光,看着云词的背影。
然后下一刻。
云词转过身,有点别扭地说:“你不回去?”
虞寻收起手机,从台阶上站起来:“回。”
云词第一次在十二月三十一号这天晚上睡着。
虽然从走廊回去之后,也只睡着了两三个小时,又匆匆醒了。
他趁所有人都还没醒,宿舍楼都没开之前起了床。
推开宿舍门出去,寒风扑面。
这个点校园里都没什么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卷王赶着去自习室,还有从自习室通宵一整晚踩着点回来的学生。
他走到车站,等车间隙,低头去看手机。
这天的微信朋友圈他没刷,估计全是欢庆元旦,迎接新年的。
他略过一些同学祝福,点开严跃的聊天框。
老爸:[几点回来?]
老爸:[要我去接你吗。]
老爸:[花我买好了,是你妈最喜欢的紫罗兰。]
yc:[在路上了。]
云词回完之后,收起手机,等车来了上车,到站下车后还是拐进了一家花店。
这家花店就在他家小区门口,招牌陈旧,开了很多年头了。
以前云潇还在的时候,下班路过,经常去这家花店里买花。那时候家里的客厅和现在不太一样,有很重的女性痕迹,餐桌上永远都有一束紫罗兰。
清晨阳光洒进来,年幼的他陷在被子里,被女人轻柔叫醒:“小词,起床了。”
但这些记忆都已经很远了。
每回忆一次,都恍然发现,远得渐渐记不清具体细节。
花店老板记得他,女人已经四十多岁,从年轻起就经营这家花店,女人不仅记得他,甚至还记得十多年前总来买花的那个女人。
“来买花啊,”老板娘擦擦手,熟练地走到紫罗兰边上,“挑几束给你包起来?”
云词“嗯”了声,说:“我自己挑。”
老板娘没多说,她看着穿白色外套的男孩子蹲下身,认认真真一束一束地挑。
等他挑完后,老板娘用纯白色的包装纸包上,还很细致地在里面包了一层白纱,最后扎了一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一共三十。”
云词付了钱,推门出去。
在他出去之后,玻璃门“哐当”一声自动关上,隔绝了花店里的后续谈话,坐在椅子上的一名中年女人是来找老板娘唠嗑的,她咬着核桃问:“……三十?这一束这么便宜?你不都卖六十的吗。”
老板娘有点唏嘘地说:“我不赚他钱,成本价给他。”
“这孩子妈妈十多年前车祸走了,走的那天就是三十一号,日子太特殊了,新年的前一天,我一直记得。”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来这给他妈买花。”
“今年……”老板娘算了算,“他应该已经上大学了吧。”
老板娘又说:“当初那个车祸,在我们这片闹得很大,老住户都知道,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都上新闻了——好像说那天本来是出去玩,带小孩庆祝的。”
“而且,”她最后看了一眼云词的背影,说,“听说他妈妈当初其实可以活下来,为了护着孩子,才会死的。”
“……”
云词回家的时候,严跃刚换完衣服。
他难得穿得那么正式,黑色西装外套熨得没有一丝痕迹,头上抹了发蜡,坐在沙发上,后背挺得笔直,手里捧着花,好像要赴一场重要的约会。
父子俩见面时有点沉默。
又有点不约而同。
“这身衣服挺好。”
严跃说:“你妈以前就总说,你穿白衣服好看。”
“小时候她说你长得像小女生,还想给你穿粉色,但你好像听得懂话,一提你就哭。”
云词:“嗯。那时候喜欢给我扎小辫。”
其实这些往事,去年也说过了。
前年,大前年也反复提及。
因为女人在这个家的时间只有六年,于是六岁以前的往事,父子俩一直说到了后十几年。
云词在去墓地之前,又回自己房间待了会儿。
他坐在书桌前,拉开书桌抽屉。
抽屉里除了他这几年获得的各类奖项,每年的考试成绩单,毕业照之类的东西以外,还有一个相框。
他平时一直反扣着,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
过了会儿,他把相框拿起来,去看照片里的女人。
笑容很浅,柔软的棕色长发,棉质长裙。
背景是公园。
那时候的严跃还只是一名带课老师,面容青涩,青年模样,戴着眼镜。
他看了几眼,把相框上落的灰擦干净,然后又放了回去。
早上,墓地冷冷清清。
墓园里都是成排成排的石碑,石碑竖立在那里寂静地长眠着。
云词顺着一级一级台阶走上去,不需要刻意去找,他知道那块写着“云潇”名字的石碑在哪儿。
这些石碑都长得一样,但在他眼里,有一块是不一样的。
严跃和云潇说话的时候,云词退在一边,给严跃腾出了一点空间。
“我带小词过来看你了。”
严跃弯下腰,把手里的花放在石碑前:“他上大学了,南大法学系,成绩很好,学习很用功……”
云词隐约听见了这几句。
之后的话就听不清了。
他在边上等的时候想,要和云潇说什么,说点什么好,像以前一样说自己的成绩吗。
他出神地想了会儿,直到严跃喊他:“跟你妈说几句话吧。”
云词这才过去,他对着石碑,努力回想刚才照片上女人的脸:“妈。”
“我的情况,爸应该都跟你说差不多了。”
“大学生活……过有意思的,”云词说到这,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发现关于他生活的部分,有个绕不过去的人,“我高中那个——那个很讨厌的人,大学和我同寝。”
如今用“讨厌”形容虞寻,不太合适,于是他又说:“他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说到这,他没再往下说了。
静默很久。
脑海里闪过的是那句“我们小词,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还有十多年前医院里,他拔掉针管跑出去,听见的那句:“我们医生并没有做什么,当时那个情况,其实是他妈妈救了他。是她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孩子。”
这一瞬,闪过的碎片很多。
高三那年。
严跃把他叫到办公室:“我的建议是你第一志愿报南大法学系……你可能对志愿有自己的想法,但这个东西很重要,你现在可能不理解……”
他站在办公室里,想到的是女人在他很小的时候说过的“小词,看电视呢,看的什么,律师啊,我们小词以后要当律师吗?”
“……”
“就报这个吧,”云词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没什么意见。”
“……”
最后,云词在离开墓地前,垂下头,很低很低地,几乎自言自语似的说:“我……我有成为让你满意的样子吗,妈妈。”
云词请了一天假,后半天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睡一觉,但阖上眼始终没有睡意。
等到傍晚,他才掐着点回去。
他大半天都没看手机,白天怕有人给他打电话找自己,直接关了机。
手机开机后,冒出来一堆未读消息,尤其是寝室群。
【608兄弟群】
罗四方:[我破防了!!!!!]
罗四方:[本来我都计划好了,跨年夜就是我的电竞之夜,结果今天晚上居然停电。]
王壮:[什么停电,什么什么,我还在上课,已经通知了吗?]
罗四方:[楼下宿管刚贴的告示。]
罗四方:[从下午就开始停了,一直到明天早上。]
彭意远:[跨年夜停电确实有点过分了……]
刘声:[不过我觉得,可能学校故意的?]
刘声:[怕我们过节过得太热闹,出什么事。]
王壮:[声哥说得在理。]
[……]
黑色头像发来的消息只有一条。
yx:[课堂笔记给你抄了一份,放桌上了。]
云词坐在车上,想了想还是回复过去。
yc:[谢了]
虞寻回得很快。
yx:[回来了?]
yx:[没别的意思,就是抄笔记抄得有点累,想吃食堂一楼的炒饭,你回来的话帮忙带一份。]
yc:[路上。]
笔记换一份饭。
很公平。
云词没多想,下车后往食堂走,然后他走近食堂后,在食堂门口遇到了某个“抄笔记抄累”的人。
虞寻倚着墙,单手摆弄手机,寒风中姿势凹得很帅,不知道在等谁。
“……”
云词脚步停住,想调头。
但已经来不及了,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收起手机跟他打招呼。
然后虞寻往他那走了两步,状似无意时则故意地解释说:“哦,太饿,就自己来食堂了,没想到这么巧。”
挺会下套。
事已至此,云词也懒得挣扎了,他越过他,径直往食堂走:“哪个炒饭,自己选。”
云词一天没吃饭,没想到今天唯一一顿,是和虞寻两个人坐在食堂吃炒饭。
太晚了,食堂没什么人,不然明天李言估计得杀过来问他“你俩昨晚是不是在比谁炒饭吃得多,又开拓了新战场”。
对面这个喊“饿”的人,倒是吃得很慢。
云词放下筷子:“你到底吃没吃饭。”
虞寻手都没使劲儿,对眼前这份炒饭一副吃不太下的样子,随手扒拉了几粒米敷衍说:“只是在细嚼慢咽。”
云词忍不住戳破他:“……你明明吃过了吧。”
虞寻又扒拉了两下,干脆放下筷子,他承认道:“怕你没吃饭。”
“……”
云词像被定住了,过两秒反应过来,然后开始闷头吃饭,憋着气三两口把剩下的饭吃完站起来,结束这个环节:“走了。”
两人难得一起走回去。
回去的那条路很像当初刚开学时,他和虞寻走过的那条。
虞寻说:“今天熄灯。”
云词:“听说了。”
这回两个人之间没有拉开特别大的距离。
走了会儿,云词突然停住了。
他仰头往上看,以前南大的夜空经常能看到星星,但今天天空一片漆黑。
虞寻刚走出去一段,回过头等他:“……在看什么。”
云词声音很低:“星星。”
他收回视线,又说:“今天没有。”
云潇去世的第一年,他一直追着严跃问:人死了之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妈妈会在天上看我吗。
后来长大了些,知道这只是不切实际的童话。
“没什么。”云词最后说。
走到宿舍楼附近,他才想起来群里刚才说今天断电。平时灯火通明的宿舍楼区域,今天全是黑沉沉的一片,唯一的光,还是宿管大爷坐在门口蹲人时自带的强光手电筒。
手电筒猛地朝着两人的脸扫射过来,然后又移到墙上,照亮时钟,确认时间后,宿管大爷说:“你俩没迟到,进去吧。”
进去之后更黑了。
平时走动几下还有感应灯会亮,今天晚上直接断电,连感应灯都不亮了,哪儿都是漆黑一片。
虞寻开了手机闪光灯。
在两人上了楼,进寝室前,虞寻忽然又伸手拉了他一下。
因为太黑,他想拽的是胳膊,但又像昨晚一样意外抓上了云词的手腕。
云词回过头,黑暗中看不清虞寻的脸轮廓,只能听见他说的一句:“要看星星吗。”
什么星星。
今天又没有。
不止没有星星,整栋楼连一点光都没有。
虞寻这句话说得莫名,云词怔了一下,然后手腕被他松开,这人去其他几间寝室串了个门。前阵子因为一起躲查寝,整层楼的寝室之间都互相认识了。
他串了会儿回来,推开阳台门。
阳台上的风猛地吹进寝室里,把已经心碎到干脆早早睡下的罗四方他们给吹得一激灵:“靠,哪来的风,这么冷。”
“没电是令人心碎,”王壮也抓把头发爬了起来,“但寒风更令人发抖啊。”
他爬起来一看,说:“虞哥,没电就没电吧,今晚寝室是注定黑着了,不用去阳台自闭吧。”
“谁说注定黑着了,”虞寻捏着手机说,“信不信,马上就亮。”
下一秒。
手机闪光灯从他手中亮起。
但闪光灯的光很微弱,无法穿透这么浓重的黑暗夜色。
可就在这个时候,这层楼其他寝室居然开起闪光灯,光亮了起来。
隔壁寝室六个人集体挥着闪光灯在阳台冲他们隔空喊:“是这样吗虞哥,我开着了——”
一间寝室接着一间寝室。
他们这层亮起来之后,楼上楼下,对面楼,附近楼察觉到异常,有人开始去阳台看热闹:“你们在干嘛啊?”
“过节啊——虞哥说了,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如果学校没有电,那么以后,我就是我自己的光——!”
“…………”
这离谱的口号居然隔着楼传了出去。
虽然隔壁楼不知道这个“虞哥”是谁,有人觉得好玩,纷纷自发加入。
寝室楼内,消息的传播速度是光速。
很快,居然就这么点亮了整片宿舍楼区域,汇成一片掉落在校区的星光。
刘声他们从床上爬起来加入:“要放歌吗——放什么歌???我弹吉他吧?”
过了会儿。
楼下甚至还出现了零星烟花,绚烂的火花在楼下一点点炸开。
有人探出窗外喊:“我靠,谁在卖烟花啊——怎么卖进学校来了。”
流子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他戴着口罩,脚蹬在一辆自行车上,随时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兄弟——他妈的校外根本没人啊!我卖不出去!你们这怎么这么热闹,我过来看看,买不买,我这清仓价了。”
宿管大爷的声音被完全淹没:“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大喊大叫的,手机都关了,还有哪儿来的烟花???”
“……”
一片混乱。
好几栋楼组成的星光,楼下噼里啪啦的烟火。
在倒计时声中,三十一号过去了。
时针过零点。
日期跳转。
2024,1.1,00:01。
有人带头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操,兄弟们明天学校会不会通报我们啊——”
“不知道,明天再说吧——!”
云词站在混乱又绚烂的寝室阳台上。
直到虞寻也和他说“新年快乐”才反应过来,这人真的让他看见了星星。
他的瞳孔被这片闪烁的星光照亮了,他看着虞寻同样闪着光的眼睛,第一次在跨年夜说出这四个字:“新年快乐。”
三十一号之后。
是新的一年。
高平阳静静地坐着, 对面站了好几排人,人太多站不下,走廊上都站满了。
为首的几个人站在最前面, 很显眼。
这几个人都出自同一间寝室, 608。
“很好, ”他平静地说,“人是一次比一次多了, 比上次东门巷子两队人‘斗殴’还多。上回能凑一个班,这回,你们凑了差不多半个年级。”
他一字一句说:“你们是让我一次又一次, 对你们刮目相看。”
“……”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唯有虞寻脑回路异于常人, 想说点什么打破平静, 于是这人站姿松散, 有点随意地说:“我们这一届,是比较有活力。”
高平阳:“你还真什么话都敢接?”
虞寻:“这不是看办公室气氛太压抑,活跃一下。”
高平阳差点没气得背过去:“你们是来写检讨的, 要什么气氛???”
有人没忍住,手握成拳,抵着下巴憋笑。
高平阳:“谁在笑?还笑?”
608寝室长罗四方放下手:“我那个……是想咳嗽来着, 没笑。”
高平阳手边是一叠厚厚的A4纸,从学校打印机里薅出来的, 都不知道够不够这群人写。
他元旦放假放一半,离开学校, 正在家和家人其乐融融过节, 突然接到电话, 一名留校老师急吼吼地冲他喊:“完了老高!”
“什么完了?”
对面喘着气:“学校宿舍楼, 炸了。”
高平阳当时心一惊, 但毕竟经历过虞寻寝室违规电器爆炸的事儿,有了点阅历,他稳住问:“哪栋?几零几?哪间寝室炸了?”
“全都炸了,所有寝室,大一新生五栋楼。”
“……”
虽然后来着急忙慌赶回学校,才得知此“炸”非彼“炸”。
高平阳清清嗓子,开始正式清算:“弹吉他的,站出来。”
刘声:“到。”
“你怎么回事。”
刘声:“氛围到了,我又专业对口,没忍住。”
“……”
高平阳从厚厚的一叠里抽出两张白纸给他:“两千字。”
刘声接过:“喔。”
高平阳又说:“虞哥,你出列。”
高平阳把“虞哥”两个字念得很重,很显然是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包括那几句离谱的口号:“‘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强者不抱怨环境’,‘成为自己的光’是吧,你怎么到哪儿,哪间寝室就出事。啊?虞哥。”
虞寻谦虚地说:“担不起。”
高平阳木然微笑:“你担得起,我真得叫你一声哥。”
虞寻偏了下头,说:“既然您这么坚持的话,那也不是不——” 行字没说完。
高平阳依旧微笑着,但手上却狠狠地从那叠纸里抽了六张出来,“啪”地一下拍桌上:“你,六千字。”
“都叫我一声虞哥了,”虞寻看着那叠纸,“不能通融下?两千差不多了。”
高平阳快气疯了:“你最好趁着现在还只是六千,赶紧拿纸。”
“……”
虞寻一只手插兜里,另一只手接过纸,站回队列里的时候,流子偷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做口型说:“牛逼。”
高平阳照着清算名单,喊下一位:“柳知。”
流子收起大拇指上前一步。
高平阳:“你卖烟花?”
流子:“不是我,那个人戴着口罩,虽然口音和我有点像,也不知道是谁。”
高平阳:“……”
高平阳抽出两张纸:“两千,拿走。”
流子:“都说了不是我,他戴口罩了,很难认的。”
高平阳懒得跟他掰扯:“我滥用职权,就想让你写两千字。”
流子没话说了:“……”
高平阳喊下一个:“云词。”
云词站在刘声边上,往前走了步,问:“老师,我写多少。”
高平阳抽出两张:“你也两千。”
抽完,他发现云词还没走:“怎么?”
云词拎着那两张纸说:“再给我几张。”
高平阳:“?”
高平阳:“你要几张。”
云词想了想:“六张吧。”
“……”高平说,“让你写个检讨,你要那么多纸干什么,打草稿?”
云词:“我写六千。”
他声音很淡,说完之后余光瞥见虞寻在看他。
“检讨字数比他少,”云词接着说,“没面子。”
“…………”
高平阳心说现在的学生,叛逆成这样,这都要比。
居然还有主动要求多写点的。
高平阳:“你要是想要面子,就不该站在这,写检讨很有面子吗?学校元旦特意给你们断电,就是怕你们在寝室不规矩,你们倒好。就两张,拿了纸赶紧走。”
“行了,都出去,找空教室写,”高平阳发完纸,累了,挥挥手,“今天放假,你们有的是时间写,好好写,好好庆祝,热热闹闹在教学楼过年。”
由于参与人数太多,办公室和走廊都装不下,于是高平阳用钥匙开了好几间教室的门专供他们写检讨用。
流子在教室角落占了位置,翘着二郎腿,见虞寻进来,刚想招呼他过来一块儿坐着写。
但招呼声还没来得及打,就见他虞哥被云词一把拽了过去,两个人在前排角落一块儿坐下了。
“……?”
流子刚要站起来,他边上的空位坐了个熟悉的人。
李言解释:“我也不想坐这,没空位了。”
李言又说,“你干嘛?别去打扰他们两个比赛写检讨了。”
流子又坐下了:“操,他俩在比赛写检讨?”
李言:“那不然他俩还能干什么,刚才在办公室都因为字数少没面子了。”
“……”
也有道理。
写检讨,谁写得快也是一种实力。
流子打算先暗中观察,按兵不动。
然后他一扭头,发现李言已经照着百度抄上了:“……不是不能抄?”
李言抄得飞快:“这次这么多人,我不信他会查,我当一把赌狗。”
闻言,流子打开手机,默默加入赌狗行列。
浑然不知后排发生了什么的云词拽着人坐在前排角落,他进门的时候跟在虞寻身后,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比脑子快一步,已经拽着人手腕,拉着他坐下了。
“……”虞寻垂下眼,去看两人藏在课桌椅下面的手,“?”
虞寻手腕温度很烫,也可能是他自己的掌心在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