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我们走错路了?”
“现在知晓的情报太少, ”方休扬着几分事不关己的轻荡笑容,“去城里问问再说。”
陆续:“……”
方休该不是觉得新鲜,想去凡人的城里的玩玩?
然而事已至此, 他们没有任何线索,也不知道别的去处,只能在这里找人打听。
陆续照着商贩指示的道路, 进城后右拐走了没几步, 果然看到几个卫兵装扮的人。
卫兵们临时搭了一个凉棚,放置了几张桌椅, 坐在树荫下登记着打算搬来燕都的民众姓名和原籍等信息。
外地来的人不少, 沿着城墙排起一条长龙。
方休高视阔步朝着凉棚走去,还未接近,被两个披甲执锐的守卫拦下:“干什么?要登记的后面排队去。”
方休自小就被上一任陵源峰主收为入室亲传, 从小养尊处优。
他天资旷世, 少年成名,打从记事起, 没人敢对他不敬。
此时却遭到几个凡人的鄙夷,不由得惊诧片刻。
“至死方休”的名号炎天二层无人听闻, 但半步化神的剑修, 实力强横,即便整个九重天界都可横行无忌。
他气极反笑, 抬起一条长腿,碰的一声重重踩在桌子上:“老子这辈子从没排过队。在我面前排队等死的倒是不少。”
炎天二层从未有过修士, 凡人守卫不知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人。
眼前这个白衣少年眉目清俊, 是画笔难描的绝好相貌。可他双眸如毒蛇一般, 闪着幽亮阴毒的辉光,看得人不寒而栗。
“大, 大胆,”一个守卫壮着胆子冲他举起长矛,要来擒他。刚走一步,就被亮如银龙的软剑抽得跪地不起。
少年清亮的嗓音淬染着一种鲜活的残忍:“念你是凡人,放你一马。再敢在老子面前放肆,老子让你死无全尸。”
一股无形的阴寒戾气如附骨之疽,惊得人毛骨悚然。
阴风吹过树梢,绿叶瞬间枯黄,漱漱掉了个精光。生机盎然的大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轰然倒塌。
众人眼前景色骤然一变,繁华热闹的街道似乎经历了战火和光阴的侵蚀,只剩满地的暗红血污和断壁残桓。
触目惊心的景致一瞬便过,却在人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凄惨印象。
喧嚣的街角霎时鸦雀无声,只余小心翼翼的倒抽凉气。
方休对着凡人释放剑境,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但恫吓一次这些官兵,他们就可轻易打听出情报。
方休适时收了剑境,陆续未再多言,只朝守卫问道:“燕都附近,有无妖兽出没。”
守卫此时仍心有余悸,战战兢兢有问必答:“都城乃国之重镇,防御森严,方圆百里都有精锐值守。出了京城地界,行至人烟稀少的区域,才有妖兽的踪迹。”
他朝陆续巴结讨好:“只要小公子别到处乱跑,待在城里,绝对安全。”
没有妖兽?他们真的来错地方?
陆续眉梢微皱:“有没有见过外地来的小孩?”
又补充:“走丢的,没和父母在一块。不是来定居的。”
守卫纷纷摇头。
领头校尉朝他示好:“这里是登基外来人员户籍的地方。”
“小公子若想寻人,不妨随我去驿馆稍事休息。我去找知府的人来,有无走丢的外地小孩,你问他们,他们才清楚。”
腾江镇的小孩被人掳走,想必不会惊动这里的官府。
可惜此时没有别的线索。
陆续点头,跟着校尉去往驿馆。
校尉吩咐下人,将两位贵客伺候好,说着自己去找州府的同僚,让贵客稍等片刻,随即告辞离去。
校尉走后,陆续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闭目养神。
淡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温莹如玉的脸上,细密长睫轻轻颤动,投下色泽柔和的辉光。
春日暖阳下的净润白玉瑰姿玮态,夺人目精(*)
方休仿佛三魂七魄都被吸引,身不由己难以将视线移开。
他坐在旁边,静静看着他,无论喝下多少凉水,仍然觉得口干舌燥,饥火烧肠。
他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回味梦境中在桃源仙境里纵情掠夺的美味芬芳。
忽然之间,陆续睁开眼。方休倏然一惊,差点一泻千里。
红霞从脖颈一路蔓延至耳根,他面红耳赤别开眼,心跳重如擂鼓。
没过一息,又难以控制自己,忍不住朝艳色倾世的脸上投去深沉目光。
陆续恍然未觉,皱了皱眉:“有人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方休才挤出半分心念,仔细感知房外的一切。
确实有人靠近。
约莫十来个人,刻意敛去气息和脚步,悄悄走向此处。
陆续本以为,方休露了一手,那些凡人必然对他毕恭毕敬,不敢再得罪。
没想到那个校尉胁肩谄笑,将他们诓骗到此处,背地里找人对付他。
薄唇微微上翘,无奈一哂。
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凡人,不知地厚天高。
三分钟后,细若无声的脚步停在房门外。
陆续再次轻柔闭上眼,悠闲肆意地后靠椅背。
房梁上,角落里,阴影遮蔽的地方,刀刃银亮的寒光在黑暗中流转闪耀。
刹那间,高悬的利剑从天而降,借助下落的势头,追风逐电冲向正在小寐的目标。
目标一动不动,毫无防备。
偷袭者暗自窃喜,心道一声:得手了。
锋利的剑尖眼看就要刺入瘦削的肩膀,绽放出绚丽的殷红血花。
忽然一道无形的铁壁横在虚空之中,堪堪挡住寒芒闪烁的兵刃,使之无法再寸进半步。
袭击者心中骇然,似有一阵戾气深重的阴寒狂风穿过表皮,直入骨血。
紧接着,宛如万箭穿心的剧痛浸入五脏六腑,偷袭者喷出一口鲜血,骨头像是被看不见的巨蟒缠绕,一寸一寸碾压成粉末。
刀兵掉落在地,金石碰撞声铿锵杂乱。
随后,十来个偷袭者重重瘫倒在地,将软木地板砸出沉闷嘭响。
经脉寸断的四肢扭曲成奇异又可怕的角度,如同拧了几圈的麻花,再也不复人形。
陆续缓缓从椅子上起身,无奈揉起眉心。
方休的手段残忍至极,瞅上一眼都令人极其不适。
“他们都奄奄一息了,还怎么问话。”
“不必担心,”方休眼含讥嘲,睥睨了一眼不自量力的偷袭者,转向陆续时眸色瞬变,如倒映璀璨星河的湖水一般柔情潋滟。
“还剩了一个,专门用来问话。”
话音落地的同时,一道人影从房梁上坠下,咔嚓一声骨骼断裂,疼出嗷嗷哀嚎。
见他还能中气十足地大吼大叫,陆续冷音含笑:“小伤而已,别吼这么大声,震得我耳朵疼。”
偷袭者瞬间噤若寒蝉。
他的同伴还躺在周围,气若游丝不成人形,他绝不会想步他们后尘。
过了一息,他带着颤抖的哭腔,卑微求饶:“小的什么都说,求大人饶小的一命。”
方休嗤笑:“还得看你说的东西,对我们有没有用。”
“谁派你们来送死的?”
“国,国师。”
国师?陆续刚刚才听商贩说起过,燕国靠着这位运筹帷幄的国师,消灭邻国,一统西洲。
方休在城门口露的那一手,惊动了这个国师派人来偷袭?
他们为了追赶掳走小孩的人,来到炎天二层。这个国师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他朝偷袭者道:“给我说说你们的国师,越详尽越好。”
方休在一旁附言:“活着离开这间屋的机会,在你自己手上。能不能把握住,全看你自己。”
偷袭者抖如筛糠,将自己知晓的一切尽数抖落。
国师是一年之前来到燕国的。
那一日,他驾着五彩祥云从天而降,落在国君面前。
于是所有人皆知,燕国来了一位上界仙师。
据说这位仙师无所不能,国君听从他的谏言,出兵征讨邻国,果然旗开得胜,一举夺得西洲。
皇图霸业已在手,国君和历任所有君王一样,肖想起千秋万代,长生不老。
国师是修道的仙师,自然也有办法满足他的愿望。
他告诉国君,炎天界一层和三层的凡人帝王,都靠着仙门丹药延年益寿。
丹药他会炼,只是炎天二层灵气稀薄,不生灵草,得去一层寻找炼丹的材料。
国君听说他可在炎天三界来去自如,对这位仙师越发言听计从。
为了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国师派人去往一层,抓来一堆童男童女,取血炼药。
城门口校尉是国师眼线,看出陆续方休来历不凡,于是将他们诓骗至驿馆,并迅速禀明国师。
国师一听便猜到,这两个人,必是同自己一样,从别处来的修士。
修士在炎天二层灵力受限,战力大减不比凡人强健多少。于是他派出燕国精锐,企图打陆续一个措手不及,先将人拿下。
别看这群人连方休的衣角都蹭不到,他们在凡人当中,皆是武艺高强的精锐,从未败于人手。
陆续面无表情听他讲完,哑口无言。
炎天二层无法修行,修士不愿踏足。
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之,不求修仙化神,不惧沾染凡尘因果,只求人间的滔天权利,荣华富贵。
他以修士之身来到凡人朝廷,受到国君供奉,高居万人之上。
他派来偷袭的这些凡人高手,若是寻常修士遇到,的确难以对付。
可惜机关算尽,没算到来的人,是能纵横整个九重天界的半步化神。
高阶剑修,剑意不受修为境界的制约,他们在方休面前仍旧如同蝼蚁草芥,弱的不堪一击。
“腾江镇的小孩是国师派人抓的?”陆续眸光锋锐,冷声询问:“他们被关在哪?”
第140章
别说用活人取血炼药的邪法让陆续生气, 抓手无寸铁的凡人小孩,如此没皮没脸的行径,方休都极为不齿。
“你们那狗屁国师好大的能耐。”他冷嗤, “带我们去关押小孩的地方。”
偷袭者迟疑:“这……”
阴寒剑意如毒蛇绕上他的四肢和脖颈,似要将他的骨头碾得粉碎。
“怎么,不想要活命的机会了?”
“大人饶命, 大人饶命!”偷袭者吓得肝胆俱裂, 声泪俱下哭喊求饶,“非是小的不愿。小的确实不知他们被关在哪。”
“国师是天上的神仙, 行踪飘忽不定。他要传唤我们, 只需一句话,我们就得飞速跪在宫殿门口。我们要见高高在上的仙君,极为不易。”
“任何事情需要禀告, 我们只在供奉国师的神殿里焚香祷告, 国师自会传下旨意。其他的事情,小的人微位卑, 一概不知。”
方休嗤笑:“既然派不上用场,那就……”
“等一下!等一下!”偷袭者仓惶大叫, “既是抓来炼药的童男童女, 一定关在宫中某处秘密场所。”
“大人若是想办法混入皇宫……”
“还用想办法混进去?”方休一脸肆意轻狂,“老子大摇大摆走进去, 你们的皇帝还不是得和你们一样,跪在老子脚下磕头。”
“住, 住手!”明明没人动手, 偷袭者却因为心中惧怕, 觉得四肢百骸无处不痛。
同僚的惨状还摆在他脚边,为了活命, 他灵机一动,忽然道:“强行闯宫铁定行不通!”
“皇城十万禁军,守卫如铜墙铁壁,滴水不漏……”
见方休依旧意态张狂,丝毫没把他口中“十万禁军”放在眼里,他即刻转换话头:“国师将抓来的孩童秘密关押,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哪。”
“你们即便闯入皇城,也难以找到孩童所在。”
“况且……”他盯着地面,眼珠转动,又想出一个说辞,“况且国师诡计多端,你们闯入皇城,他必然将抓来的孩童当做人质。刀剑无眼,他又心狠手辣,那么多孩童,想要将他们平安无事救出来……”
他装出一副侠肝义胆,言辞恳切:“要将所有孩童安然救出,硬闯皇城实非明智之举。还望大人三思而后行!”
陆续和方休一时无言。
偷袭者见状,再次剖析利弊,一字一句,全在奉劝他们“一切为了孩子”“孩子们的安全才是首要”。
“大人饶小的一命,”说到最后,他提高自己活命的价值,“小的可以想办法带二位混入皇宫,打探出关押孩童的所在,将他们安然无恙地救出来。”
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听得陆续心念微动。
天道有序,万物有时。修士凡人各行其道,本不该妄加干涉。
森罗剑派的人无一不是杀孽深重的短命鬼,方休强行闯入皇宫伤了凡人,会加重他的业障。
这一做法,陆续本来就不打算同意。
何况偷袭者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国师真以孩童为质,混战之中不小心伤了这些孩子,他也于心不忍。
潜入宫闱,将孩童悄悄救出来,确如偷袭者所说,是上上之策。
他仔细审视对方片刻,问:“你怎么带我们混入宫中?又如何打听关押孩童所在?”
偷袭者擦了擦额间渗出的一片冷汗:“国君自成为西洲天子后,搜罗西洲美人充盈后宫。遇到倾国倾城的绝色,还会敬献给国师享用。”
“小的任职花鸟使,专门负责此事。二位大人若伪装成敬献的美人,轻而易举直达御前。见到行踪隐匿的神秘国师也不无可能。”
陆续:“……我和他都是男的。”
“小公子天人之姿,世所难见。小的为国君搜罗美人,见过的美貌男女无数,从未见过容貌胜过小公子的。”
陆续冷冷瞥了一眼这个助纣为虐的花鸟使:“你们采选民间女子送入宫闱,是不是还要经过层层检查,才能送至皇帝跟前。”
“为了保证送入后宫的秀女不是刺客,自然要洗净身子,不着寸缕……”
“放屁!”方休勃然大怒。
他虽不太懂凡人宫廷的规矩,毕竟见多识广,一听就知怎么一回事。
为防止秀女行刺,送入后宫的人,不能携带任何随身物品——包括衣物。
让陆续伪装成秀女进后宫?!脚指头想也不可能。
花鸟使咚地一声磕头谢罪:“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容小的再想想……再想想。”
过了几息,他又出了个主意:“二位大人入城时,可曾见到大街上正在张挂的红绸和红灯笼?”
陆续回想片刻,摇头:“没注意。”
花鸟使:“……”
“……除了长期为国君采选民间美人之外,近日,燕国还另有一桩采选。”
“国君膝下有几位公主,三公主性格肖父,自小深得国君宠爱。”
“只是,”他顿了顿,咽下一口唾沫,“这位三公主和二公主从小不对付,姐妹二人无不攀比。燕国攻下邻国之后,二公主选了一位青年才俊的将军当驸马。驸马文武双全,长相俊俏,羡煞燕国一众高门贵女。”
“三公主心中不服,又要同二公主较劲,于是命人给她物色青年才俊的公子,一定要尽快找到一位比二驸马更清新俊逸的如意郎君。”
“二位不愿伪装成秀女直达御前,小的也可安排小公子进入公主府。三公主权大势大,倘若能得她信任,也可打听出关押孩童的暗牢所在。”
方休眉头微蹙,嫌弃啧了一声。
小曲儿要救几个凡人孩童,他直接杀进皇城,把剑架在凡人皇帝脖子上,还怕他不把人乖乖交出来?
一个在修真界混不出任何名堂,只敢跑来凡界逞能的修士,能有多大能耐。
用得着拐弯抹角这么麻烦?
陆续一边思忖,一边仔细审视眼前这个偷袭者。
——虽然极有可能,他为了保命,刻意夸大其词哄骗他。
但他们初来乍到,那群孩童下落不明,不管怎样,偷袭者有一句话说的对:孩童们的安全最为紧要。
何况他也不想方休恣睢暴虐地乱来一通。
权衡再三,他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做。”
又瞥了一眼方休:“劳烦师叔去一趟公主府,竞选驸马。”
方休呆愣眨了眨眼:我?
陆续无声勾了勾嘴:难道我去?
他已经是结了道侣的人了。
方休已经多年未曾听陆续唤他师叔,况且小曲儿的请求,他无所不从。
他点点头,朝偷袭者道:“暂且饶你一命。带我们去公主府。”
“这……”花鸟使面露难色。
方休眸色一闪,双瞳如毒蛇般鲜亮残忍:“还有什么问题?”
花鸟使汗如雨下:“大人是一表人才的人中龙凤,无论身材相貌,都远胜二公主的驸马,只是……”
他犹豫片刻:“只是大人定然不是三公主喜欢的类型。”
方休的眼神,只瞄一眼就令人毛骨悚然。
三公主这般娇生惯养,娇纵蛮横的金枝玉叶,要找的,是才貌全双,温柔体贴的乘龙快婿。
谁会找一尊凶神在身边,成日让自己提心吊胆。
“要选驸马,”他看向陆续,“还是得小公子去才行。”
陆续:“……”
无话可说。方休的确令人害怕。
别说凡人,炎天万千修士,少有不怕“至死方休”的。
他无奈点头:“行,吧。”
他去就他去。
若被闻风这个醋坛子成的精知道……到时候再说……
他也是为了救人,替闻风行善积德。
闻风站在陆续身边,几乎和他同时纵身跃入腾江。
穿过氤氲缭绕,难以视物的茫白水雾,眼前景色骤然一变。
炎天界门在腾江附近开启,受此影响,三五年内,断层附近清浊真气循环不稳,混沌易生,这一断层附近的连接点也十分不稳定。
他以无涯的身份,去过几次二层。从腾江断层进入,每次都通往不同的地方。
这一次,同样来到一处陌生之所。
扎眼的红色衣袂撞入眼角余光,凌承泽出现在他身旁。
二人皮笑肉不笑对视一眼,迅速扭过头,视若无睹。
没过一会,二人都察觉出不对劲,再次扭头对视。
陆续不在。方休和柳长寄几人也不知所踪。
无需多言,二人即刻清楚,他们穿过断层的时候,走散了。
凌承泽嫌弃地啐了一口,怎么偏偏和闻风掉落在一处。
心道一声晦气,他抬脚就往前走,迫不及待想要远离这个瘟神灾星。
十多年前,他曾有一次福至心灵,隐隐约约参悟天道,可破境化神的机缘。
没想到却被妖王出卖,将他渡劫的地点告知闻风。
闻风以无涯魔君的身份,策反他的手下,让这群叛徒在他全神贯注应付天劫之时,趁他不备背后偷袭,使得他破境渡劫功亏一篑,身受重伤,还被叛徒追杀,不得不隐瞒身份东躲西藏。
这还不算,闻风欺骗陆续,引得陆续一怒之下自断经脉,打算以身还恩,同他恩断义绝。
陆续不知所踪,生死未卜的那两年,他痛不欲生,时时刻刻想要将闻风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替心爱之人报仇雪恨。
两桩血仇叠在一起,他和闻风,此生不共戴天。
谁料春秋有序,天道无常。
魔龙出世,整个炎天面临生死存亡。
他和这个宿敌,竟然也有互相依托后背,全心全意相信对方,共同御敌的时候。
经历生死一战后,他对闻风的仇恨有了些许消融,多了几分自己也难以言说的宽恕。
陆续两度选择闻风, 凌承泽心中不甘,不忿,却无可奈何。
陆续道心坚定, 一旦下了决意,旁人无法说服他,让他改变注意。
他此时看闻风, 不再仇恨深重, 誓要将他置于死地。
毕竟从另一方面来说,若非闻风阻挠他破境, 他不会逃至炎天一层, 不会遇上陆续。
一切因果,冥冥中自有注定。
然而他依旧讨厌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多看一眼都心生嫌弃。
没走几步, 茂密的草丛忽然无风自动。
虽无声响, 寂静的空气更加昭显危险的来临。
一道黑影以追云逐电之势,从草丛中骤然暴起, 径直跃向凌承泽门面。
凌承泽冷嗤一声,举剑抵挡。
黑影停滞在半空, 显露出真实形貌, 正是他们方才在腾江边所遇,身覆坚硬鳞甲的三头巨蜥。
他的红焰在炎天一层都未能将这刀枪难入的鳞甲烧个干干净净, 此时在灵力受限的二层,对付起来更得多花一分力气。
红焰法剑砍在三头巨蜥坚硬的鳞甲上, 擦出星光四溅的火花。
往日他不屑一顾的低等兽族, 此时居然需要动用剑意, 才能将其杀掉。
死了三只,还余两只, 使得他略微心烦。
一剑挡下一只巨蜥的咬击,侧身又去抵御同时从身后偷袭的另一只。
旋身时瞥见,闻风居然好整以暇站在不远处,袖手旁观。
妖兽对他视而不见。
凌承泽:“……”
闻风这个瘟神灾星,狗都嫌弃。
“看着做什么,”他愠怒道,“还不快点搭把手,把这两只收拾了,赶紧去找陆续。”
他不过随口一说,并未指望闻风出手,何况也不需要。
再次转身杀掉一只巨蜥,忽然间,背后一阵阴风,直朝他后心袭来。
“闻!风!”凌承泽闪身躲开偷袭的飞剑,怒不可遏。
卑鄙无耻的小人喜欢背后偷袭,这个时候仍然想着给他使绊子。
“你不是说,让我出手,”清越嗓音尊贵文雅,字正腔圆口吐芬芳,“把两只牲畜赶紧收拾掉。”
他一副理所应当的谦谦君子貌,似乎在他眼里,魔君和妖兽是“余下的两只牲畜”,他将他们一起收拾,可谓替天行道。
凌承泽气极,将五成功力瞬间提升至九成,一剑贯穿巨蜥腹部,振臂一挥,将巨蜥甩向闻风,接着自己纵身朝他急袭而去。
闻风一柄飞剑将砸向自己的妖兽尸体刺穿,悬吊于半空,另一柄飞剑凌空格挡,和凌承泽的神剑对歭,自己则侧身后退,暂避锋芒。
他道貌岸然讥诮道:“我要尽快去和阿续汇合,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凌承泽:“……”
分明是闻风先挑事,现在却将过错全推到他身上。
他又气又恼收剑回鞘,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当务之急,寻找陆续要紧。
二人一前一后隔着老远,行了一段路程,又遇到几只妖兽。
凌承泽将火气撒在妖物身上,血花飞溅,一阵乱剑如雨。
忽然,一柄飞剑再次悄然无息出现在身后,偷袭他后心。
他虽早有防备侧身避过,仍旧怒不可遏,咬牙切齿怒骂:“闻风,你这卑鄙无耻的狗杂碎!”
闻风漫不经心:“手滑。”
凌承泽也打算手滑,回他一剑,蓦地听见他说:“我感觉到阿续的灵息了。”
赤红剑刃霎时停滞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