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峋看不懂:“你记这些做什么?”
“可不要小看这些信息,加工之后说不定会出现在我下本书里呢!”陈咚的手指在键盘上跳来跳去,几乎都要出现残影了。
虽然陈咚每天打开文档写作时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但他本质上还是很热爱这份工作的。
身为作家,一定要善于观察、懂得记录。
陈咚电脑里有一个文件夹,被他命名为“梗库”,只要他生活里发生什么有趣的小事,他都会立刻塞进去。
陈咚身边的同学朋友都习惯了他屁大点事都要记录下来的样子,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但韩峋第一次见到他记录灵感的模样,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敬佩之意。
他想——陈咚真不愧是作家啊,勤奋、努力、笔耕不辍、聪明、细心、敏锐……(此处省略一百个褒义词),韩峋真想掏出自己的大比特币,狠狠资助他,让他除了写文以外什么都不用操心。
陈咚当然不知道自己又一次和比特币擦肩而过,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跃动,刚开始速度很快,但写到后面,他渐渐停了下来。
他现在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夕阳红交际舞团一直男少女多,现在老刘走了,他的位置由谁来代替呢?
咖啡店的营业时间是上午十点到晚上八点。
这就说明,陈咚必须要在咖啡店解决自己的午餐和晚餐问题。
订外卖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现在外卖多贵啊!尤其是一线城市,一顿饭随随便便就要二三十块钱,一天两顿加起来将近六十块,一个月就一千八,陈咚这个抠门精哪里舍得。
所以,他打算带饭上班。
刚好叶星友最近跳槽到另一家公司,新公司福利好、包三餐,陈咚就不用为了他特地赶回家做晚饭了。
结果带饭的第一天,陈咚就发现自己失策了——他居然之前没注意,咖啡店里根本没有微波炉!只有一台烤箱。
烤箱是用来烤简餐三明治的,一只牛角包从中间切开,塞几片火腿、芝士片,放在烤箱里中火烤五分钟,烤到芝士片融化就可以摆盘上桌。
这样一份简餐,店里售价38元人民币。若是再加几片芝麻菜,还要另外加8元。
陈咚第一次翻开菜单看到价格时,还以为这家店开在上海呢。
“店里没有微波炉,不能热饭,那你之前怎么解决午餐啊?”陈咚端着沉甸甸的玻璃饭盒,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韩峋如实回答:“有时候点外卖,有时候吃店里的三明治。”
陈咚捕捉到关键词:“吃店里的三明治需要给店里钱吗?”
“……”韩峋卡壳了,他就是老板,他从没想过,他吃自己店里的东西到底算不算店里的营业额。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陈咚误会了韩峋的意思,还以为真要自己掏钱买呢。
陈咚为他打抱不平:“没有员工餐,还不备微波炉,老板十二生肖属葛朗台的吧。”
韩峋:“……”
为了给自己平反,韩峋当晚就在网上买了微波炉,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咖啡店。除了微波炉以外,他还买了一个插电的小锅,可以煮面条;又买了一个迷你电冰箱,可以冻一些半成品;买都买了,那就再买一个空气炸锅吧……零零碎碎一大堆厨房家电,全被韩峋塞进了员工休息室。
这次换陈咚震惊了:“我昨天刚说老板小气,今天就送来这么一堆?”
他变得格外警惕,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监控摄像头头,压低声音问:“韩峋,你真的确定老板不会通过摄像头偷偷看咱们?”
“我确定。”韩峋不知要如何告诉他真相,“可能老板发善心,想要提升一下员工福利。”
“原来是这样!”陈咚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走到摄像头下,做作地说,“咱们老板人真好!体恤下属,不仅给咱们开高工资,还配备了这么齐全的家电。我真是太感动了!我一定会把咖啡店当作自己家,努力工作,报效老板!”
韩峋:“老板真的不会看……”
陈咚双手握拳,精神满满:“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启一天的工作了!”
韩峋:“…………”
不是陈咚自夸,他这人耳聪目明,特别擅长发掘生活中的小小线索。
就像他之前通过蛛丝马迹发现韩峋暗恋自己,这次他十分确定,老板一定通过摄像头时不时关注他的两只家养小精灵。
只是他没想到韩峋居然这么傻,老板骗他说没看,韩峋就真信了。
哎!还是得靠他啊。
休息室里有了电磁锅,陈咚的午餐变得更丰盛了。他提前在家里包了十来个小馄饨,冻在休息室的冰箱里,等到中午吃饭时烧水下馄饨,再煮一把面条、几片菜叶,简单调个料汁,这样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就出锅了。
他没吃独食,想着韩峋也没吃饭呢,也给他煮了一碗。
当陈咚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从休息室里走出来时,正在做咖啡的韩峋面露惊讶。
韩峋看看那碗馄饨面,再看看陈咚的笑脸,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笔在他心尖划下了一串痕迹。
“快来尝尝我做的馄饨面!”陈咚招呼他,“不是我自夸啊,我的水平都能出去开店了!”
陈咚并不是从小就想当作家的。他小学时特别羡慕家里开早餐铺的同学,他也想开早餐铺,雇五个人,一个人负责摊鸡蛋灌饼,一个人负责熬南瓜粥,一个人负责煮馄饨,一个人负责炸糖油饼,最后一个人负责做肉蛋堡。他呢就负责每天睡到自然醒,起床后到他的早餐铺里转一圈,收收钱,吃吃早餐,然后再去上学……
这个梦想直到他初中时才破灭,因为他发现校门口的早餐铺都是世袭制的,爷爷做完传给爸爸,爸爸做完传给儿子。
他家显然没有世袭早餐铺的传统,他只能拿起他的笔,成为一名大作家。(叶星友:……您没发现您这句话完全没有逻辑吗?)
总之,兜兜转转一大圈,陈咚大作家终于在他打工的咖啡店里,实现了卖馄饨的愿望。
韩峋接过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
陈咚叮嘱他:“你别在摄像头下面吃啊,你找个摄像头盲区,别让老板抓你小辫子。”
韩峋很听话:“好。”
于是他们俩一人端着一碗馄饨面,坐在咖啡机的阴影里,埋头苦吃。
韩峋咬下馄饨的第一口,就发现馄饨里放了小葱。
但是韩峋从来不吃小葱。
陈咚问他:“好吃吗?”
韩峋不敢多嚼,怕越嚼那股小葱味道越重,只能囫囵吞下去,还差点烫到上颚。
韩峋:“好吃。”
陈咚见他捧场,又从自己碗里挑了两只馄饨,拨到他碗里。
韩峋:“……”
韩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谢谢。”
陈咚送完馄饨才意识到问题——韩峋暗恋自己,现在自己对他这么好,又是煮馄饨又是下面条,要是让韩峋误会自己在吊着他,那可就罪过了!
于是陈咚亡羊补牢,又把那两只馄饨从韩峋碗里扒拉回来了。
韩峋:“……”
他表情更复杂了。
“送我的馄饨,怎么还有往回拿的道理?”
“怕你吃不了。”陈咚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再说,碳水吃多了容易下午犯困,要是老板通过监控头看到你在打瞌睡,那多影响你考勤啊!”
吃完午饭,韩峋赶忙做了一杯加浓咖啡,这才压下胃里的味道。朋友都知道他不吃小葱,平时他们出门聚会点餐,都会特意叮嘱厨房不要放葱。今天如果不是怕浪费了陈咚的好手艺,他是绝对不可能吃的。
他倚在吧台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喝咖啡,下午阳光正好,透过咖啡店的落地玻璃窗洒进来,照得人浑身暖洋洋。
陈咚就在一片暖洋洋的阳光里打开电脑,指尖在键盘上跃动着。
他打字的速度时快时慢。
现在韩峋已经很熟悉陈咚的小动作了,他能透过陈咚摸手机的频率,推测他今天的工作进度。
今天陈咚的工作效率好像挺不错,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飞舞着,指尖重重敲击键盘,一直没有松懈。
只不过,他的表情很凝重,眉头打结,手指虽然敲得很快,但更像是发泄。
韩峋心里一动,端了一杯咖啡过去。
“今天的免费员工福利。”他把咖啡放在陈咚桌上,状似随口地问,“怎么样,写得还顺利吗?”
“还没开始写呢。”陈咚让开身子,韩峋这才发现,他刚才打键盘那么快,并不是在码字,而是在和人微信聊天。
聊天框对面的人顶着一张中规中矩的头像,备注是【xx出版社编辑】。
陈咚简单解释了一下:因为《大侦探福小思》系列销量不好,出版社想办法联系了几所小学,想要在小学里举办儿童文学讲座。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一边可以给小朋友们种下文学的种子,另一边当然是想推广陈咚的作品。
只是,陈咚和他的《大侦探福小思》实在是太糊了!
糊到很多小学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出版社的邀约,高傲表示:“我们可是公立小学,没听过的作家作品怎么能占据我们学生宝贵的时间?”
陈咚本就心思敏感,听到编辑反馈的这些话之后,又生气又抓狂又委屈又自责,差点要掉小珍珠了!
“我真不适合当作家。”陈咚摘下眼镜,用帽衫的袖子擦了又擦。
他低着头,韩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出他语气里的自嘲与泄气:“等我赚够钱,我就去盘个早餐铺,我觉得我包馄饨的手艺都比写东西的手艺好。至少包一碗馄饨能赚一碗钱,而我写十页都不一定能赚到一碗馄饨钱。”
韩峋安慰他:“其实你写的很好。”
“你别敷衍我了,说得像你看过一样。”陈咚当然不信。
“我看过。”韩峋给出了一个让陈咚意外的答案,“你留在书架上的那几本我都看了。”
陈咚猛地抬起头,不戴眼镜的他看起来更稚嫩了,鼻梁两侧有浅浅的凹陷,那是眼镜鼻托留下的印痕,可笑中带着一点可爱。
他不可思议地问:“你看过?!那可是写给小朋友看的呀。”
韩峋心情很好地反问:“怎么,我不能有童心?”
陈咚看着身材高壮足有一八五的韩峋,实在没看出来他哪里有童心,倒是看出来他这人挺恋爱脑的。
——真没想到,韩峋暗恋自己居然到了如此地步,连自己写给小朋友看的书,他都一字一句地读了。
怪不好意思的。
下午三点,熟悉的夕阳红老年舞团再一次齐聚咖啡店,只不过今天嬢嬢们的状态不负往昔。
还剩五天就是公园国庆大汇演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刘带着她们的机密舞步转投敌营,实在是一大重创。
虽然花开富贵团长勉励大家集思广益、创造新的舞步,但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交际舞需要男女搭配,她们舞团本来就女多男少,很多姊妹只能彼此搭配。
老刘是男舞伴中跳得最好的一个,他一走,队伍就成了单数,很多队形都排不出来了!
“当务之急,必须要再招一个男舞伴!”花开富贵团长说,“姐妹们都想想,大家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
“我家那位真不行。(嚼嚼嚼)”盘头阿姨又在磕瓜子了,“我老伴儿四肢不协调,和他跳舞,我非要气死自己不可。(嚼嚼嚼)”
“我家那口子每天都去钓鱼,我都想让他和鱼竿结婚去了。”【笑口常开】说,“他就算跳,也是和鱼竿跳。”
说了一圈,谁都没有好的人选,只剩最后一个人没有发言了——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心平气荷】身上,她这么会跳舞,想来老伴儿应该也很有艺术细胞吧?
“离了。”见老姊妹们看向自己,【心平气荷】双手抱在胸口,倚在木椅上,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讨论天气,“他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搞七搞八,我嫌他碍眼,就离了。”
众人:“……”
嬢嬢们默默伸出大拇指。
埋伏在一旁的陈咚掏出小本,恨不得把她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就在此时,韩峋碰了碰陈咚的手臂。
陈咚:“?”
韩峋:“你要不要试试?”
陈咚没明白:“试试什么?”
韩峋:“嬢嬢们少一个男舞伴,反正店里又不忙,你陪她们跳舞,还能多收集一些写作资料。”
陈咚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他推了推眼镜,挺起胸膛,义正词严地说:“我只是喜欢收集资料,不代表我要参与到资料的创作中。静静观察才是一个作家的本份,我一旦插足干涉,这件事的内核就变……”
韩峋打断他:“花开富贵团长的外孙女是隔壁小学的大队长。”
韩峋又说:“花开富贵团长的女儿是学校家委会的会长。”
陈咚还是不开窍,镜片后的眼睛满是茫然。
韩峋在心底为他的迟钝叹了口气,干脆直言:“你的出版社不是想为你在小学里开讲座?有了花开富贵团长的帮忙,这应该不是难题吧?”
陈咚:“!!!!!!”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陈咚立刻放下纸笔,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压了压头顶乱翘的头发,然后踱步走到嬢嬢们面前,用他此生最成熟最磁性最沙哑的声音问:“——团长,区区不才我对交际舞特别感兴趣,不知你们舞团还缺不缺男舞伴啊?”
以后陈咚的个人简历上又可以多一条了。
他是儿童心理学的研究者;上下求索的文学创作者;专注于观察世界的infp;勇于突破自我高峰的攀登者;未来的早餐店老板;二十六岁加入夕阳红舞团的年轻人。
一步到位,少走四十年弯路。
陈咚同志毛遂自荐加入夕阳红交际舞团,一举解决了舞团迫在眉睫的缺人难题。
当然,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咱们是‘夕阳红’舞团,他才二十多,咱们最年轻的都六十了,这要是让那群跳广场舞的看到了,肯定要嘲笑咱们了!”
“他们那是嘲笑吗?他们那明明是嫉妒!嫉妒咱们团有这么年轻的后备力量!”花开富贵团长掷地有声地说,“再说,小陈今年二十六了,四舍五入三十岁了,再耽搁几年就四十岁了,一眨眼就五十岁了……五十岁和六十岁差很多吗?提前一阵子加入咱们舞团,这不是刚刚好吗。”
陈咚:“……”
他头一次听说,二十六岁还能四舍五入成六十岁的。希望国家也按照这种四舍五入的方法给他发退休金,他不介意多拿三十四年。
不过多亏了花开富贵团长的鼎力支持,陈咚光荣地成为了夕阳红交际舞团的一员。
于是陈咚摇身一变,从每天磨洋工码字的全职作家,变成了身兼三职的打工人。
早上八点,他要先去公园报道,和嬢嬢们一起做热身运动,然后熟悉舞步、排练舞蹈;十点,嬢嬢们回家做午饭,他再赶去咖啡店做开店准备;下午三点,嬢嬢们齐聚咖啡店,他继续争分夺秒地和大家排练;四点半,隔壁小学放学的时间,他需要把在咖啡店里满地乱爬的小学生一个个逮起来,让他们别打扰韩峋做咖啡;直到人潮散去,他才能坐下,打开电脑敲两个字……
对此,叶星友锐评:“你每天早出晚归这么忙,一定赚了很多钱吧?”
陈咚:“…………怎么之前不知道你骂人这么脏呢?”
就这样,陈咚跟着嬢嬢们集训三天,拿出了百分百的努力,可他依旧没办法让嬢嬢们满意。
“小陈,你怎么又忘记了?这里要向左转了!”
“小陈,你听着节拍,一哒哒,二哒哒……哎呦,你踩到我了!”
“小陈,往前走啊,你扶住我的腰,咱们该亮相了!”
“小陈……”
“小陈……”
“小陈……”
小陈受不了了,小陈举手投降。
——陈咚低估了交际舞的难度,也高估了自己的记忆力。
他原本以为,老年人交际舞主题是“养身健身”,哪想到花样居然这么多。
短短五分钟的曲子,一共换了十几个队形,平均一分钟就要换三次位置,每个人都要轮流站在中间,结尾时,还设计了非常复杂的ending pose。
据说最初的版本根本没有这么复杂,但是老刘背叛的事情刺激了嬢嬢们,这才逼得她们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势必要在国庆文艺汇演上拔得头筹。
嬢嬢们如此重视这次比赛,陈咚也不能拖她们后腿。
可是……可是……可是……
“——谁来救救我啊,我真得记不住啊!!!”
咖啡店里,陈咚可怜巴巴地倒在桌上,整个人摊成了一张烙饼,每粒芝麻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为了练习复杂的舞步,他这几天就连晚上睡觉都不能安宁,梦里全是一哒哒二哒哒。
他又倦又累,吹着咖啡店里的空调,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差点就要睡过去了。
忽然,有什么冰凉透骨的东西贴上他的额头,冰得他瞬间清醒。
他睁开眼——韩峋不知何时从吧台后走了出来,就站定在他面前。男人手里拿着一杯冰美式,清透的冰块在咖啡杯里碰撞,杯壁上还挂着几滴水珠,刚才就是它沾湿了陈咚的额头。
“大作家,今天不写了?”韩峋问。
“我哪儿有力气写小说啊……”陈咚支起身子,从韩峋手里接过那杯员工福利免费咖啡,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冰凉的咖啡液顺着吸管冲进他的喉咙,苦涩中带着一丝醇香,舌尖又萦绕着一点点坚果的香气。
陈咚不懂咖啡,但也知道店里的咖啡豆品质极好,身为咖啡师的韩峋很会伺候那些小豆子,总是能激发出豆子里最纯粹的香气。
喝了咖啡,陈咚总算打起一些精神。他一边用吸管搅动着咖啡里的冰块,一边哀怨地叹口气:“我仅剩的脑细胞都留给交际舞了!”
韩峋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好笑:“不就是跳舞吗,有这么难吗?”
“看起来不难,但是跳起来很难!”陈咚换上一副苦瓜脸,“我总是记不住那些动线。一会儿要变成‘大风车’,一会儿要变成‘人字形’,一会儿要顺时针,一会儿要逆时针……跳着跳着还要交换舞伴!”
嬢嬢们都身经百战,最短的也在团里跳了半年以上,陈咚只学了三天,当然跟不上那么复杂的动作。
实话实说,他在加入夕阳红交际舞团前,心里还是蛮“傲慢”的,他想自己这么年轻,脑子又快,跳舞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他将是公园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一个惊艳四座的绝世舞王、一片足以把所有娇花都衬托得黯然失色的绿叶……
……但实际上,他是一粒兔子屎。
陈咚这人好面子得很,每次排练,对他都像是一场折磨。
见他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韩峋心里一软,道:“你记不住那些舞步,很有可能是‘身在此山中’,才会觉得动线复杂。如果跳出舞台,以‘上帝视角’看,动线就清晰得多。”
陈咚茫然地看着他:写小说可以用上帝视角,跳舞怎么用上帝视角啊?
现在快到闭店时间了,咖啡店里没有顾客需要他们照顾。韩峋转身回到休息室,很快拿出来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台ipad。
他拉开陈咚身边的椅子,落座在他身边。他身材高大,他们两人坐同样高度的椅子,韩峋的腿必须伸直,否则蜷缩着很不舒服。
桌下,两人的膝盖不小心碰到一起,还没等陈咚反应过来呢,韩峋就移开了。
陈咚在心里啧啧两声:韩峋这是不好意思呢,还是假正经呢。
韩峋当然不知道陈咚又误会了什么,他动作麻利地在ipad上调出店门口的监控。
每天下午,嬢嬢舞团都会在店门口的空地上练舞,店外的监控安装在门框上,位置居高临下,足以清晰地拍下她们每一次队形变换。
紧接着,韩峋又打开电脑,打开一个陈咚从没见过的软件。韩峋对照着监控视频,在软件里设定出十六个小圆点,代表舞团里的十六个成员。
他敲击键盘时的模样非常专注,屏幕上变换的光影投影在他的眼睛里,衬得他愈发成熟英俊。
陈咚恍然意识到,以前都是自己敲电脑、韩峋在旁边默默看着自己。这是头一次他们身份对调了。
“你喜欢什么颜色?”韩峋目光停留在屏幕上,忽然出声。
“……啊?”
韩峋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看向旁边的年轻人,又重新问了一遍:“你喜欢什么颜色?”
陈咚嘴巴动得比脑子快:“白色。”
“嗯。”韩峋又重新转回头,把其中一个小圆点设置成白色,其他十五个设置为黑色。
接下来,他拖着ipad上的监控进度条找到嬢嬢舞团的第二个队形,然后埋头继续在电脑上设置点位;紧接着是第三个队形、第三个点位;第四个队形、第四个点位……
韩峋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五个队形在电脑里重建了。
做到这一步,他停下来,把电脑往陈咚面前推了推,示意他按下回车键。
陈咚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他在做什么了,他深吸一口气,屏息按下回车键——只见屏幕上,代表着十六人舞团的小圆点开始有序移动,随着音乐节奏,时而散开、时而聚拢,其中一个白色的小圆点最为清晰,每一次改变动线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咚抑制不住兴奋,下意识地拉住韩峋的胳臂,“这就是上帝视角,这就是神迹吗!!”
韩峋不动声色地看向陈咚搭在自己胳臂上的手,语气淡淡,略带一丝笑意:“不,这是程序员与计算机编程。”
陈咚抓到了一个关键词:“咦,你以前是程序员?”
“……”韩峋一怔,不知要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转行”做咖啡师。
但是下一秒,陈咚就拍拍他的肩膀,用一副非常理解的语气说:“我懂,我懂。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以前做程序员和现在做咖啡师并不冲突嘛。我当年也是全市第一考进我们院金融系的,照样不影响我转行成为一个滞销书作家。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人可以靠敲电脑键盘实现财务自由啊?”
韩峋:“……”
陈咚又安慰他:“你趁年轻离开it行业是对的。做it不如做咖啡,要是没了咖啡店,那些搞it的去哪里谈几个亿的大生意呢?”
韩峋虚心接受了他的劝说,为了报答陈咚,他把剩下的十几个点位都敲进了电脑里。
等到程序跑完,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咖啡店里灯光摇曳,灯光下两道人影几乎重叠。
“韩峋,真是太谢谢你了!!”陈咚高兴极了,他就像是林平之第一次拿到葵花宝典,恨不得现在就磨刀自宫。(此处为一种夸张的修辞方法,请不要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