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自己拿着,但背筐里乖巧了一路的小家伙突然“呀呀”几声。
姜明晏便取下背筐放到身前货柜上。
只见小家伙扒在筐边边上,只露出半张小胖脸,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显得愈发大了,眼巴巴地瞧他,像只讨食的小猫。
姜明晏忍了又忍,却还是没能抵住心尖痒意,揉了把小家伙毛绒绒的头毛:“岁岁想要什么?”
“呀!”小家伙挪挪圆滚滚小身子,示意兄长将宁灵果放进背筐里。
姜明晏眼中含着笑意,依着他的想法将宁灵果放进背筐中,嘴上调侃:“岁岁可要忍住,不能半路偷吃哦。”
小幼崽忙不迭点头,小脸严肃。
一旁掌柜的看得心都要化了,硬是塞了几个宁灵果放进背筐:“小小公子喜欢就好。”
小幼崽抱了满怀,朝掌柜的甜甜地笑起来。
等姜明晏出了百果阁,小幼崽已经快被灵果埋了起来。
“我们岁岁真招人稀罕。”姜明晏感慨。
要不是他走得快,掌柜的还能塞更多。
“李叔是个好人。”他遥遥望了眼百果阁,记下掌柜的恩情。
宁灵果买完了,可是灵兽奶去哪里买却是个问题。
武安城里,很少会喂婴童喝灵兽奶。
便是姜家的这些孩子,也几乎都是奶娘喂养。
但姜明晏和姜岁晏却是自小便喝灵兽奶。
姜明晏不明缘由,但既然是阿娘坚持,必然是不会有害处的。
可惜,姜明晏几乎问遍了大大小小的商铺,都没有灵兽奶出售。
他站在最后一家商铺边叹了口气。
好在岁岁早便逐渐减少了每日的灵兽奶用量,如今喂些果泥肉泥也不碍事。
只是委屈岁岁了。
姜明晏有些难受地想。
他背着背筐,从小门进到姜府,朝着他们的小院走去。
远远地,姜明晏就望见小院院门大开。
姜明晏快步走进,各个屋内皆是乱糟糟的一团,小床被掀翻,被褥散了一地,印着凌乱的脚印。
西侧屋子里阿爹为他做的那些玩具也被砸得稀巴烂,木头块遍地都是。
曾经温馨整洁的小院,如今只余院中那棵桃树逃过一劫。
姜明晏站在乱糟糟的屋内,神色难辨。
阿爹阿娘死后,姜明晏曾无数次想过离开姜家,他可以努力去赚灵石,租一间小房子,把岁岁养得白白胖胖的。
可是,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实力。
他们住在姜府,姜家人会暗地里使小动作,就像今天一样,无声出手,死无对证,但却不会太过明目张胆。
可若是他们离开了姜府,以姜家人在武安城的势力,他和岁岁死在哪个角落里都无人知晓。
他也可以带着岁岁离开武安城,可是然后呢?
他如何护着岁岁在芜洲活下去?
岁岁还是那么小的一团,走路都尚且摇摇晃晃。
由爱故生怖。
姜明晏不敢赌,他怕他带着岁岁离开了唯一熟悉的武安城,一切会变得更糟。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实力为尊。
姜明晏望着今早渊肃剑在地面上留下的深深痕迹,神色微沉。
桂紫月莲、墨篱草、锦茵鸢花、银霜沙。
还差这四种灵植就能凑够一副炼制复灵丹所需的材料了。
他必须要有实力,才能护着岁岁平安长大。
——姜明晏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姜明晏弯腰扶起小床,去另一个屋子里翻找一番,取来一床幸存的干净被褥,将小床铺好。
然后,他才放下背筐。
小胖崽一直窝在兄长背后的背筐中,乌溜溜的明亮眼眸映出不过是出去一趟就变了个样子的小院,神色懵懂又惶恐。
此刻见兄长终于放下背筐,俯身要来抱他,小胖崽立即伸出小胳膊依赖地搂住兄长脖子:“咯咯……”
姜明晏心疼地蹲下来,亲亲小胖崽软脸蛋,安抚着小家伙的情绪:“没事。岁岁不怕。岁岁先在小床上坐一会儿,哥哥去把这些收拾起来好不好?”
“马上就好,有哥哥在,没事的。”
小胖崽‘嗯嗯’的应着,紧贴着兄长尚有些单薄却已足够坚韧的胸膛,眼中浸染的些许慌乱尽数褪去。
有哥哥在。
短短几字,却一直是小幼崽坚信不疑的真理。
他乖乖地任由兄长抱起。
姜明晏刚刚将小家伙拢进怀里,却注意到一点端倪。
他单手托稳小家伙软绵绵的小身体,另一只手在背筐里翻了翻,拿起一枚灵果,语气含笑:“瞧瞧,这是什么?”
黄色的灵果上印着几排小小的牙印,那牙印整齐地排列着,一看就知道,绝对是一口如珠贝般洁白饱满的小牙留下来的。
小家伙只探头看了一眼,就立即把小脸埋进兄长颈侧,成了只缩进壳里的小乌龟。
“是谁答应哥哥不会偷吃的?”胖嘟嘟的小奶娃逃避事实的小模样煞是可爱,姜明晏蹭蹭颈侧毛茸茸的软耳朵,心底残留着的怒意散去。
这些事记下就是,他暂且还没有能力去讨一个公道,但来日方长。
如今为了些烂人烂事气坏了自己可十分不值当,他家岁岁那么可爱,他还得长长久久地陪伴着小家伙呢。
注意力一经转移,情绪便愈发舒缓。
姜明晏顺手拍了拍小胖崽肥嘟嘟的小屁股,发出个略带威胁的音节:“嗯?”
“所以岁岁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咯咯……咯咯……”小家伙讨饶似的软声唤道。
“是石黄果。”姜明晏打量了几眼后放下手中灵果,弯腰要把小家伙放进新铺好的小床里:“石黄果那么硬,我们岁岁还能留下几行牙印,看来这几颗小乳牙没白长。”
小家伙揪着兄长领口哼唧唧,不愿意把小脸从姜明晏颈侧拔出来。
姜明晏失笑,顺着软趴趴小幼崽的脊背抚了几下:“哥哥又不会吃了岁岁,岁岁慌什么?”
“只不过岁岁以后可不许这样了,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
他晃了晃小胖崽,温声商量:“岁岁回小床上好不好?哥哥要去收拾东西了。”
听到小胖崽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姜明晏便笑着把他放进小床里,然后俯身从背筐中挑出一个熟透了的宁灵果,递给仰着头奶乖奶乖地瞅他的小家伙。
“岁岁今天很乖,一路都没有哭,这是奖励。”
小胖崽就眉眼弯弯地接过果子,但他却没吃,而是两只胖爪爪捧着宁灵果,向前递了递:“啊呀~”
“给哥哥吃?”姜明晏凤眸泛起柔和笑意。
“呀!”小胖崽连连点头:“咯咯次~”
姜明晏凌厉的眉峰都染上笑:“好。”
他就着小胖崽的爪爪小小咬了一口宁灵果,满意夸赞道:“很甜,但哥哥要去收拾东西了,岁岁自己吃吧。”
姜明晏的口味随了姜齐卓,对甜食没有格外的偏好,倒是颇爱味道辛辣刺激之物。
小胖崽看看只有一个小小缺口的宁灵果,盯着哥哥歪歪脑袋,确定哥哥是真的不想吃了,才“啊呜”一口咬下去,圆眼睛满足地弯起。
姜明晏被岁岁可爱的模样治愈,收拾小院里乱糟糟的一团时,心情都没有再受到太多影响。
“咯咯……好次~”
屋里小幼崽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姜明晏忍不住叮嘱:“岁岁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嗯嗯!”
“……”
“咯咯!咯咯!”
姜明晏无奈:“又怎么了?”
“果果……次……”
“吃完了?那也不能再吃了,岁岁的小肚子要留给饭饭。”
第二日清晨,姜明晏给迷迷糊糊的小家伙喂了些米糊糊,然后就把小家伙放进了整理好的柔软背筐里。
出门前,虽然知道锁门的用处不大,但姜明晏依旧把院门关好锁上。
他早已经将家里所有值钱的、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都装进了兰秋楹镯中,倒也不怕姜家子弟再来打砸。
他这次出门,是为了去各处问问有没有什么活可以让他做。
昨日忙着问灵兽奶,打工赚钱养家一事还没有着落。
姜明晏背着小家伙从小门出了姜府,直奔各个商铺。
他没有隐瞒,将自己做工时必须带着小家伙一事坦诚告知。
但他强调,小家伙很乖的,不会随便就哇哇大哭,打扰客人。
而且他虽灵根破碎,年龄尚小,但自小练剑,寒暑不辍,力气比起成年男子也毫不逊色。
可惜,姜明晏将自己的优势一一列出,问遍了大大小小的商铺,仍然没有哪家愿意用他。
无奈之下,他只得背着小胖崽回了姜府。
也许是昨日打砸了一番,今日的小院院门倒是不曾被人弄开。
休息一夜后,第二日,姜明晏依旧背着小胖崽出了门。
他没有放弃,有门有户的店铺不愿用他,他便去询问那些无定处的摊贩,被拒绝了也不气馁,继续去询问下一个。
一连几日,早出晚归,可惜一无所获。
最后,还是在姜府小门不远处巷口搭了个棚子卖馄饨的老婆婆不忍心,看姜明晏背着个小小婴童日日忙碌却只能空空而归,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小孙子,便在傍晚姜明晏经过时叫住了他。
“小公子啊,你就不要跑上跑下了,武安城里是没有人敢用你的。”老婆婆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姜家人都警告过了,不让我们用你的。”
姜明晏闻言,心底生出股果真如此的恍然。
他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虽带着岁岁,可是岁岁是个乖巧的崽崽,玉雪可爱的模样让人心都柔软起来。
而且他还是个修者,虽只有练气三层,但比起未曾修炼过的人,力气更大,反应也更灵敏。
一家店铺不要他尚还说得过去,可是家家如此,岂能不让人怀疑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姜明晏谢过老婆婆,拿着老婆婆硬塞过来的一碗馄饨,回了小院。
拒绝了小家伙咬一口馄饨的请求,姜明晏舀了一点点馄饨汤喂给小家伙,眼睁睁瞧着那双黑圆眼睛亮了起来。
姜明晏狐疑地喝了口汤,无奈承认比起自己给小家伙准备的食物,确实是这个味道更好。
“那岁岁也不能吃馄饨。”姜明晏坚持。
他不太懂岁岁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应该怎么养,还是先保持着阿爹阿娘在时的方式吧。
小家伙哼哼唧唧的,在他怀里一拱一拱的。
姜明晏被他无赖的小模样逗笑,搂着软乎乎的一小团陷入沉思。
买灵果用掉了三十枚下品灵石,这几天买了些被姜家子弟砸坏的用具,又用掉了三十三枚下品灵石。
如今他手中还有五百三十八枚下品灵石。
只出不入,还能坚持多久呢。
他望向姜府正院,眸色微沉。
姜家人没有不让店铺卖东西给他,也许是觉得他手里没有多少灵石,也许是因为他们随时可以趁他和岁岁不在之际闯进小院,他买了也是无用,东西都被毁了的话,他买什么都只是枉费灵石罢了。
姜家人不许他到外面打工,姜明晏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们同那些店铺主人讲话时虚假的嘴脸。
总不过就是些煽情的话,说什么他们会养着他和岁岁的,哪里能让遗孤去做些卖力气的活呢?
那可就是姜家的失职了。
装模作样。
整个武安城里,谁还不知道姜家人的真实嘴脸?
不过是姜家人非要披着那层皮,还强迫大家都陪着他们一同表演罢了。
姜明晏知晓姜家人这一系列动作之下的目的。
他们在逼着他去妥协。
像狗一样在他们面前摇尾乞怜,看他傲骨折断,看他为一枚灵石低入尘埃。
姜明晏凝望着天际灿烂的云霞,神色淡淡。
他已经看出了姜家人的恶意,却一时也想不出应对的方法。
他不愿向姜家人低头,可有些事情,真的是‘不愿意’三字就可以解决的吗?
姜明晏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只陷入了泥沼的飞虫,心存不甘,奋力挣扎着,可是仍然越陷越深。
“呀……”怀中幼崽见兄长久久无言,不由得探出脑袋来瞧。
“咯咯……”他察觉到自家兄长低落的心情,亲近凑过去给了兄长一个糊着口水的亲亲,然后伸出小胖胳膊抱住兄长的大脑袋。
姜明晏俊脸埋在小家伙带着奶香气的软肚皮上,忍不住吸猫似的吸了吸崽。
这些日子,姜明晏每日哪怕再疲倦,也都会按着小家伙清洗一番,有时体内灵气丰盈了些,还能施个祛尘诀。
此时感受着小家伙身上熟悉的甜软味道,他紧绷的心弦暂松。
灵石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再看看吧。
他还有岁岁。
姜明晏心底生出一抹庆幸。
——幸好他还有岁岁。
不然他可如何撑下去呢?
良久,他动了动脑袋,示意小胖崽松手。
小胖崽接收到了兄长的讯息,乖乖松手。
姜明晏一抬头,就见小胖崽拧着小眉毛盯着自己,小脸严肃,似在询问他好些没有。
顿时,他的心脏就像被人轻轻放进了温水里,更是柔软几分。
他起身走到院中,一把举起怀里的小胖崽,左右晃了晃。
“哈哈哈……”小胖崽没有被吓到,反倒是圆眼睛亮晶晶的,像蕴着两颗璀璨星辰,小胖脸上明媚灿烂,开心极了。
“呀~”等姜明晏将他抱回怀里,小胖崽还有些意犹未尽,缠着自家兄长要再来一次:“咯咯!咯咯……”
“不能再玩了。”姜明晏任由小家伙毛绒绒的小脑袋在怀里蹭来蹭去的,绝不松口:“撒娇也不行,哥哥要去给岁岁做饭饭了。”
小家伙感觉到了兄长的坚决,咿咿呀呀着老实下来,但他明显还没放弃,胖脚丫踩着姜明晏胳膊,小脸嘟嘟着,一副正在沉思的深沉模样,不知道打着什么小主意。
姜明晏勾唇,等着瞧小家伙还能做出些什么可爱神态。
但小家伙还没沉思出什么法子,院门就轰然倒地,溅起飞扬尘土。
姜明晏为怀中幼崽挡去尘土,眉头紧锁,冷冷望着漫天飞舞的尘土后那一行人。
都是熟人。
前些日子被他杀了灵兽竹青乌线蛇的姜儒恪以及他的那些狗腿子。
尘埃散去,姜儒恪迫不及待地踩着倒塌的院门走进小院,四处打量一番,语气遗憾:“那些奴才下手还是轻了,这不挺好的,还能住人。”
他若无旁人一般在院子里绕了一圈,一脚踢开桃树旁放着的不到小腿高的幼崽专属矮凳,然后才看向冷着一张俊脸的姜明晏,神色高高在上中掺杂着浓浓恶意:“我们姜家天才还是挺厉害的,这都坚持多久了,还没去正院求饶呢?”
“听说你想在武安城里找个活干?”
“我们姜家天才怎么能干这种事呢?为了不让你误入歧途,我可是特意派人给所有的商铺都打了招呼。”
“不会有人用你的。”
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不用谢,这还只是一点点开胃菜,你敢杀了我的竹青乌线蛇,我怎么能让你舒舒服服的……”
姜儒恪声音未落,那些奉承在他身边的姜家子弟也纷纷开口,宁静的小院中一时间满是刺耳的嘲讽。
姜明晏一言不发,把他们的奚落全部当做耳旁风,只是垂眸将小家伙小心地圈在怀中。
他保持着无动于衷,可是几乎没怎么见过这种场景的小家伙却睁圆了乌黑眼眸。
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还会和上次一样说完就走吗?为什么要踢开岁岁的小凳子?
那是阿爹给岁岁做的小凳子!
岁岁超喜欢的!
小家伙几乎就要咿咿呀呀出声指责了,可是哥哥抱着他没动,也没说话,因此,小家伙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瘪着小嘴没吭声。
但姜儒恪却注意到了姜明晏怀里猫崽子似的小家伙。
他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狠毒之色。
姜明晏不是最看重他这个弟弟了吗?
听说武安城西边有个老头就喜欢这么软嫩嫩的小奶娃。
把这个小崽子送过去,姜明晏会露出什么神色?
心底转着种种阴毒的算盘,姜儒恪伸手就要去掐一把小崽子的脸蛋。
姜明晏凤眸一厉,退后一步躲开姜儒恪的手。
手落了空,姜儒恪脸色立马不好起来。
今日他们闯进来,无论如何嘲讽讥刺,姜明晏一直都一言不发,这便给了姜儒恪错觉,以为姜明晏这些日子是吃够了苦,得了教训,骨头软下来,没想到他不过是要掐一把那小崽子的脸,姜明晏就敢躲。
顿时,姜儒恪觉得自己被人落了面子,身后那些小弟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他,心底燃起愤怒。
“躲什么?你还能躲到哪里去?”他阴冷地命令身后那些仆从:“给我按住他。”
许是吃了上次的教训,姜儒恪这一次带来的仆从全部都是高大的成年男子。
他们站在那里,就衬得小院很是逼仄,如今又一齐扑上来,姜明晏便躲得艰难。
但即便这样,他依旧把怀中幼崽护得好好的,宁愿硬挨几下,也不愿用可能把小家伙暴露在外侧的方式躲开拳头。
姜明晏忙着躲避,伺机反击,姜家子弟幸灾乐祸地等着姜明晏被仆从狠狠按到地上,因此竟无人注意到姜明晏怀中小幼崽的异样。
姜岁晏清澈明亮的黑圆眼睛中映着面前混乱的场景。
他看到了那个有些胖的为首少年脸上快意的神色。
他看到了那些姜家子弟在落井下石,嘴巴张张合合,每一句话都如此刺耳。
他看到了兄长眼角的青紫,看到了兄长额角滴落的汗水。
人影晃动,书页窸窣。
无数细小的字迹旋转着勾勒出昏暗的迷影。
姜岁晏动了动嘴唇,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些日子被兄长阻隔在外的风浪终于还是突破樊篱,沾湿了衣角。
阿爹阿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去了亡者的世界,从此,阴阳相隔,永生不复相见。
他听懂了那些讥讽奚落,看懂了那些姜家人毫无遮掩的恶意。
但他也似乎依旧什么都不懂,还是那个懵懵懂懂地活在兄长羽翼之下的小幼崽,纯稚天真而脆弱易碎。
额间刺痛,暖洋洋的热流从腹部蜿蜒而出,游遍四肢百骸,在额间徘徊许久后,再次顺着经脉折回脐下丹田。
他与什么存在有了一种奇异的、他占据着主导地位的联系。
姜岁晏怔怔地睁着眼眸,周围声响模糊朦胧。
但他依旧捕捉到了那只紧握着、挟着呼啸劲风的拳头。
哥哥……
姜岁晏呢喃低语:“哥哥……”
不要伤害岁岁的哥哥……
岁岁要保护哥哥……
岁岁不许你们伤害哥哥!
你们怎么能伤害哥哥!!!
狂暴的力量汹涌而出,近在咫尺的存在突破了桎梏,尽情地舒展着枝干。
【保护哥哥。】
姜岁晏懵懂却坚定地命令道。
下一刻,破空声袭来,开着一簇簇粉嫩花朵的深褐色枝条苍劲有力,狠狠地抽打上那只拳头,清脆的骨碎声紧接着响起。
“啊——”出手的高大男子颓然倒地,佝偻着身体捧着拳头不断哀嚎。
谁也不能伤害哥哥。
小幼崽睁着一双懵懂纯稚的黑圆眼睛静静地想。
我会保护哥哥的。
岁岁会永远保护哥哥。
第10章
趁机肆意向姜明晏发泄着自己的满腔恶意的仆从纷纷愣住,那些姜家子弟也愕然止住了口中嘲讽。
整个小院里只余下手骨粉碎的仆从凄厉的哀嚎声。
姜明晏抱紧怀中幼崽,后退几步,拧眉望着面前诡异的局面。
夕阳红染,晚霞如血。
院中桃树肆意伸展着枝丫,绚烂盛放的花朵和翠绿色叶子纷纷坠落,似一场盛大花叶雨。
然后,如误入幻境一般,时光凝缩在这短短一瞬,桃树树干攀延出细密的金色,抽芽、生叶、含苞、盛放,须臾之间四季轮回,一树明丽芳华迎着红霞摇曳生姿。
再次生出的碧叶和粉花边缘萦绕着浅浅金光,与金线蜿蜒的枝干相映生辉,是和先前静立于小院中的桃树截然不同的璀璨光辉。
姜明晏眸色变幻,但怀中软乎乎的一团却在这时突然拱动一下。
瞬间,他再也没有心思去关注那些,紧张地低头查看起怀里小幼崽的小胖胳膊小胖腿:“岁岁受伤了吗?哪里痛?不要隐瞒哥哥,都告诉哥哥好不好?”
“呀!”小幼崽亮着圆乎乎的黑眼睛,胖爪爪艰难地从兄长手中抽出,指向院中粲然葱郁的桃树:“哥哥、窝的!”
姜明晏一怔:“什么?”
“窝!哥哥!”小幼崽咿呀学语:“桃桃,窝、哥哥的!”
小幼崽此时满心欢欣,仰着圆圆脸眉眼弯弯:“窝保护哥哥。”
难得,五个字只说错了一个。
第一时间闯进脑海里的,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这么一个念头。
姜明晏心中为小家伙的稚言稚语动容的同时,颇感微妙。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那棵树如今是岁岁在控制着的?”他压低嗓音问。
小家伙重重点头,小脸上满是骄傲。
岁岁,棒!
可昂首挺胸等待夸夸的小家伙迎来的不是自家兄长亲近的贴贴抱抱举高高,而是比方才更为细致的一番检查和急促的语气:“岁岁有哪里不舒服?那棵树问岁岁要了什么东西?岁岁可是答应了它什么?”
要不是姜儒恪等人还在院中,姜明晏简直就要直接上手扒了小胖崽的衣服,一寸寸看过,确定小胖崽并没有什么闪失才能放下心来。
没有得到兄长夸夸反而险些就要光着屁股被兄长翻来覆去查看的小胖崽像一只失去了梦想的小猫咪,耷头蔫脑的咕哝着:“不……不的……”
“没有?”姜明晏眉峰微压,脸色凝重:“它什么都没问岁岁要吗?”
“桃桃、好!”小胖崽鼓了鼓脸颊上的小软肉,吭哧吭哧冒出几个字来。
桃桃会打坏蛋,能保护哥哥,很棒哒!
姜明晏看着小胖崽大眼睛里满满的亲近喜爱,忍不住回想起这棵桃树的来历。
那时阿娘怀着岁岁,他的灵根也还是完好无损的。
一日,中午用完膳,阿娘就将他们爷俩赶出了门,让阿爹领着他去练剑,不要成天围着她转。
傍晚,他和阿爹一身汗水的回到小院,突然发现原本有些空旷的小院中央多了一棵葱郁高树。
阿娘说这是她今日在外面看到的,很是喜爱,就让人帮忙移栽回来了。
姜明晏那时没有多想。
这里是他们的家,阿娘愿意,便怎样都好。
他唯一有些异议的,就是他希望若是下次还有这森*晚*整*理种需要耗费力气的活,阿娘可以叫他和阿爹来,让他和阿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