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费慎这个决定关系到的不仅是小队的利益,还有整个公司的。
雇佣兵公司,向来只认实打实金钱,他们可以做任何事,但前提得有人买单。
柏苏会吗?答案显然是不。
帮助柏苏对付维冈,别说付钱了,柏苏政府那帮迂腐固执的老东西,能真心领情都是老天开了眼。
指不定到时候翻脸不认人,转过头来合着别人一起对付他们,那可就真的得不偿失。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带队去维冈是为了帮柏苏?”
费慎坐在主位,表情分明是沉着平稳,眼神里却有种目空一切的倨傲,从容应对在场所有人的质疑与不解。
大家闻言一愣,心里没将这句话当回事。
不是为了帮柏苏,那总不会是想帮维冈吧?
“我想请问在座的各位,经营雇佣兵公司,做着以命换钱的买卖,真有想象得那么好吗?”
费慎活了二十年,大部分时间做事情都是随心所欲,从不屑于向别人解释。
然而今天,他说着自己最不爱讲的废话,面对着会议室里的众人,将自己的想法明明白白掰开了揉碎了,逐字逐句地讲述。
“雇佣兵这个行业,其高危程度、将来是否有保障以及发展前景如何,想必各位心里多少也清楚点,我就不多说了。今天的重点,是当前太平洋洲际的局势,柏苏和维冈已经交战多日,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猜不准,谁能担保科谟一定能独善其身?还有边境那些叛党,你们认为,他们不会趁乱插一脚吗?”
毒刺的人,不论是执行任务的成员,还是公司里的管理层,脑子里基本只会想着怎么多赚点钱。
很难有人闲着没事,去高瞻远瞩思考未来洲际的局势变化,那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
因此费慎讲的这番话,非但没引起大家的共鸣,还让在场众人,一个个脸上出现了迷惑的表情。
仿佛在说三区或者边境怎么样,关他们什么事?能有机会赚钱不就行了。
费慎不介意大家的反应,耐住性子,从公司利益入手,一个方面一个方面详细解释。
并且着重强调,将来若是局势大乱,或者有谁统治了太平洋洲际,毒刺作为独占鳌头的雇佣兵集团,高额盈利的时间会犹如昙花一现,非常短暂。
没有哪个统治者,会明面上准许这种扰乱社会秩序的大规模杀手组织存在,以后的生存空间不仅会大幅缩减,而且很可能第一个拿毒刺开刀,以儆效尤,直到这个行业不复存在。
费慎道:“简单来说,短时间内能赚得盆满钵满,但是再过几年,必死无疑。”
上面一席有的放矢的话,令会议室陷入了真空般的沉默。
部分人听了进去,脸上显现出深思的表情,考虑着费慎对于未来的预测,是否具有合理性。
也有人对此一知半解,提出疑问:“陈总,可是您之前又说,想要扩大公司的规模,这不就互相矛盾了吗?”
费慎嘴角掀起很浅的弧度,唇缝微启,出口的话令众人心头一跳。
“因为我想要扩大的,不是雇佣兵的规模,而是一整支军队的版图。”
军队版图,开拓疆域。
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只有足够优秀的领导者,才够胆量说出这句话。
蛇牙、赵林木和钱曼文,三个曾经辛苦为公司卖命的小队成员,身上的血液瞬间沸腾了起来。
费慎站起身,俯瞰着整间会议室,发出一句不容置喙的号令,为这场漫长的会议做了最后总结,
“想继续从事雇佣兵赚取佣金的,随时可以选择退出毒刺,大家好聚好散。如果认可本人刚才说的一切,那么也欢迎各位留下来,共同见证未来的毒刺,将不仅仅再是一家公司的名字。”
费慎紧锣密鼓筹备的期间,维冈那边也没闲着。
据前线递来的情报,维冈再一次联合北图塔出兵,双方齐力猛攻金润口。
听说他们的指挥官已经立下军令状,三天内必须全盘攻下金润口,如若不然,指挥官以死谢罪。
论起军事作战方面,柏苏原本与维冈半斤八两。
可由于对面还有个北图塔,干起仗来无所不用其极,其手段极为卑劣下作,毫无人性可言。
抓走几批沦陷城市里的流民,充作战场上的人盾,逼得柏苏军队束手束脚,不敢放开了打。
不过是半日的时间,局面瞬息之间紧张了起来。
就在如此严峻的时刻,柏苏政府又出了岔子,几个不安分的官员,在城区遭受战火之时,竟然胆大包天地打起了支援物资的主意。
一批要运往前线的补给,被那几人私自克扣,贪污掉了一大半,分发下去的物资压根不够用。
尽管及时查出纰漏,可正因为这个插曲,导致前线的支援没能跟上,甚至有些士兵饿着肚子去和敌人厮杀。
柏苏军被维冈和北图塔联手打得节节败退,两万人马损失了将近一半。
饶是已经全力以赴,在又一次经历了敌军埋伏突袭后,柏苏军承受的压力终是到了极限,仓皇败下阵来,不得不选择撤退。
维冈军士气大涨,朝着金润口一路长驱直入,顺利攻下了第三座城。
可是没人知道,在指挥官带领大部队进军,准备乘胜追击之时——
维冈政府刚运出城的物资,被一群人在边境线截获了。
费慎带领三支佣兵小队,神不知鬼不觉抵达了维冈边界,躲进一座黑黢黢的山林中,布置埋伏了整夜。
等到那些装满物资的车队一进入埋伏区,十几个雇佣兵犹如鬼魅,利用集火爆破将车队拦截下来后,当场击毙所有护送员,一个活口都没留。
随即毫不迟疑,立刻开着物资运输车,当作无事发生离开现场。
凑巧的是,离拦截现场五公里外,也有一行车队,正井然有序驶往维冈城区方向。
但两者不同,这列车队都是私家轿车,没有物资运输车数量多,前后一共只有五辆。
最中间那辆车上坐着段千泽和遥迦。
两人之间隔了一些距离,遥迦扭过头,身体大部分朝向车门方向,目光也始终注视窗外。
这是一个回避和拒绝交流的姿势,在社交场合中是不太礼貌的,但旁边的段千泽丝毫不介意,反倒态度亲切温和。
“遥小姐以前去过维冈吗?如果没去过,这次正好可以顺道玩玩。”
遥迦没反应,还是那个姿势,背影透着股无言的倔强。
段千泽又介绍了一些维冈的本土风情,却依然未能引起对方半点兴趣,他脸上笑意淡淡:“遥小姐是觉得哪里不满吗?或者对我本人有意见?”
遥迦一直背对着他,但这回开口说话了。
“段斯昂还留在军营,你却要把我带走,你很怕我伤害他吗?”
段千泽对答如流:“军营那种地方,男人多危险也多,遥小姐一个年轻姑娘,待在那不太合适。”
刚说完,遥迦忽然回过头,露出了正脸。
一直以来情绪甚少的眼睛里,隐约浮现了一点笑意,瞳仁黑白分明,怪瘆人的。
段千泽眉头无故一跳,还没开口说话,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大力甩得朝前扑去,紧接着又被前座嘭地挡了回来。
下一秒,轿车紧急刹停。
肩膀与额头泛起钻心的疼,段千泽面色微沉,回头发现是后面的车追尾了。
他冷声吩咐:“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然而车内寂静无比,驾驶座的司机纹丝不动,副驾驶里负责护送的维冈军,也是仿佛睡着了般,身体倚着座位,缓慢斜滑下来。
段千泽蹙眉,俯身上前,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
那名维冈军睁着双目,面色惨白,已然没了活气。
段千泽心脏陡地空了把,又重重一跳,身体开启自我保护机能,下意识往后撤,遥迦的说话声撞进耳内。
“他们杀了黑豹,吃肉喝血,那头黑豹是有毒的。”
女孩的语调很轻,空洞悠长,宛若冰冷的潭水中爬出来的枝条,鬼魅般缠绕上了段千泽颈脖,再一寸寸收紧。
他感觉呼吸困难,颤抖着双手去开车门,身体却如同被抽空了般,陡然间脱力。
“是你……”
段千泽艰难挤出两个字,连舌头都麻木起来。
他清楚自己这种突然的异常反应,肯定是被人下药了,只可惜无力支撑。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眼皮越发沉重,最后模糊的意识里,是遥迦那双盛满骇人笑意的双眼。
收到通讯时,费慎正在和下属们清点物资。
维冈这批补给相当丰富,除了米面粮食,其中还有不少枪支弹药,等于免费给公司填充仓库了。
他戴着通讯耳麦,在听清第一句话后,便避开人群走到了旁边。
“重新汇报,说清楚点。”费慎语气略显严肃。
那边酝酿几秒,一口气道:“您让我们暗中跟着的那个女孩,她挟持段千泽去了金润口,但没人知道她怎么进去的,我们被维冈军队拦在外围,不小心跟丢了。”
“然后还有一件事,三分钟前,柏苏军烧了金润口。”
段斯昂接到段千泽通讯的那一刻,正准备下令让维冈军往外撤退。
军队一举攻破金润口,原本是件值得大喜的事,可就在他刚刚赶至金润口附近,忽然得到了一则措手不及的消
作为此次战役的前锋部队,带头冲锋陷阵的北图塔,居然在攻破城池后,毫无征兆地撤了出去。
其组织成员放弃了一贯以来的恶劣作风,没有在城内大肆搜刮抢掠,也没有一鼓作气地继续往里深入。
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就那样悄无声息,平白消失在了金润口里。
这场压倒性战争,北图塔在前方扛着狂风骤雨一般的战火,牺牲了不少成员,如此奋勇卖力,摆明了冲着金润口后方的经贸区而去。
只是眼看着胜利在望,却突然放弃了抢占而来的先机,哪怕段斯昂再自负,也不会相信这是因为刘水淼畏惧自己,才将辛苦打下的战果拱手相让。
依靠多年与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的经验,段斯昂嗅出了几分道不明的诡异,对于危机来临前的第六感,更让他产生了下意识的警觉。
此刻维冈军有三分之二的战力,集中在了金润口内,如若真的有人使诈,极有可能导致无可挽回的损失。
段斯昂生性多疑,不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为他人做了嫁衣。
正要下令先让一半的人撤出来,后脚便接到了自己弟弟的通讯。
接听的时候,段斯昂尚在疑惑,这会儿段千泽应该已经到维冈了,怎么会突然打通讯给自己,难不成有什么急事?
然而对面出声的那一瞬间,疑问停留在心底不过半秒,骤然间被撞散。
这不是段千泽的声音。
“恭喜段首领,成功打下金润口。”那头的声音毫无感情说道。
怔忪片刻,段斯昂面上浮出一片盛怒之色,眼神寒气瘆人:“遥迦,你拿着千泽的通讯干什么?”
“因为他现在动不了,没法开口。”遥迦看一眼五花大绑的段千泽,理所当然说,“只能我跟你对话了。”
段斯昂勃然大怒:“你敢动他试试!?”
按照原本的计划,军队攻入金润口当天,他应该和段千泽一样,已经在去往维冈的路上了。
但这只是表面上散播的消息,除了几个最紧密的心腹,没人知道他这个首领会亲自带着几队悍将精兵,悄悄摸到了两军交战的前线。
可是现在……
段斯昂越想越觉得心底生寒,面上更是阴戾到了极致,耳边萦绕着遥迦的话
“给你十分钟,带着你身后那些人来金润口市中心,晚一秒,就等着给段千泽收尸。”
通讯直接被对方掐断,段斯昂心里那根弦也跟着啪地断了。
再次拨过去,却只剩下机械的“无法连接”提示音。
害怕战胜了暴怒的情绪,段斯昂不敢拿自己弟弟的性命赌,马不停蹄领上身后一干人马即刻驱车进城。
中间倒是多留了个心眼,往军营发送了一条支援指令,呼叫剩下的三分之一军队前来汇合。
好在维冈大部分军力此刻都盘据在金润口,遥迦一个女人而已,还能翻上天了?
段斯昂自从继任首领,身边时刻不会缺人,就很少自己开车了。
今天却将油门踩得风驰电掣,在路上横冲直撞,二十分钟的路程生生压缩到了十分钟以内。
到达金润口中心某座标志性建筑大楼附近,段斯昂跳下车,激活芯片的手蓦地一停。
现代化城市轮番遭受残酷的战火肆虐,当初的繁华早已烟消云散,断壁残垣哀鸿遍野,街头巷尾一片狼藉,气息中弥漫着破碎的血腥气。
进入金润口的维冈军队,一共有两万三千九百多人。
占领一座区城后,按道理指挥官会先派出士兵巡逻,大范围搜索是否藏有可疑之人,再肃清城内,市中心是绝不能落下的区域。
然而此刻周遭万籁俱寂,听不见半点活人的动静。
段斯昂深深蹙着眉头,担忧、怀疑和暴怒的情绪混杂在心头,形成一团理不清的麻线,缠得他脑仁钻心般的疼。
“联系曾勇,让他赶紧带队滚过来!”
“收到!”
一位亲兵少将听令,不敢耽搁地联络主军指挥官去了。
正在这时,段斯昂手臂微震,段千泽的通讯终于打了过来。
却依旧是遥迦的声音:“往前五十米,进入左边第一个拐角。”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被谁派来的!”
段斯昂急躁起来,忍不住怒声质问,对面却毫无反应,像个单纯发布指令的机器人。
段斯昂被人捏了软肋,束手无策,只得按照对方所说的,一步步朝前方街道拐角走去。
他边走边说:“你别挂,让我听听千泽的声音,至少让我知道他是安全的……遥迦!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警告你识相点,不要把人逼急了!否则你也别想有好下场。”
沉默几秒,听筒里传出极为虚弱的一声:“哥……”
段斯昂心脏骤紧,有一瞬间的缺血,连呼吸都不顺畅了,隐约含着颤音道:“……千泽,你还好吗?”
回答他的却是遥迦更为漠然的语气:“到了,左拐。”
段斯昂脚步不由自主往左一转,下意识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忽然一闪而过。
遥迦能第一时间看见他的位置,说明他们就在附近!
可是不待他细想,一缕寒风吹来,一股悚然麻意突然从尾椎骨蹿进头皮,沿着头皮渗进骨缝中。
段斯昂控制不住手抖了下,瞬间出了身冷汗,空气里飘荡的血腥味陡地成倍放大。
连带后面那些身经百战的士兵们,也都僵住脚步,一张张面孔浮现出错愕的惊恐。
所有人面前,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宽阔平整的街道上,赫然多出了一个被炸弹轰炸出来的巨大深坑。
深坑里是一具具身穿蓝色制服的尸体,尸体面容狰狞死状惨烈,断臂残肢四分五裂,散落在不同地方,很难拼凑出一具完整的躯体。
尸体一层层堆叠覆盖,几乎堆满了三分之二的深坑,像座倒立的山丘,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
而这些,全都是来自维冈军中的士兵。
刚刚还在努力联络主军的少将,后脚跟猛地一软,原地跪了下去。
他在那万尸深坑中,看见了指挥官死不瞑目的脸。
段斯昂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肢体僵硬反应迟钝,意识抽离于体外,眼前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分明一个小时前,军营里还在为大获全胜庆祝欢呼。
可是转眼间,维冈全军覆没,凯旋的将士们死在了同一天。
段斯昂讷讷抬起头,空洞的目光飘远,无意识看向对面那栋高耸大楼,楼顶出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
距离太远,有些辨认不清,但他鬼使神差觉得,那就是遥迦和段千泽。
段千泽似乎被绑住了,弱不禁风的病体在寒风中颤抖,摇摇欲坠。
而遥迦站在身后仅半步远,随时都能轻易让他丧命。
“首领!信号仪……信号仪失效了!无法呼叫军营——”
一句悲愤交加的话,惊醒了段斯昂出窍的神思。
信号仪安装在军营中最隐蔽的地方,压根没几个人知道具体位置,而且系统经过层层防护加密,被人窃取或干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哪怕困进无人区也不会连接不上。
在这个关键时刻,失效的唯一可能,是军营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场其余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方面,纵使是经过重重磨砺和锤炼的军人,也抵挡不住眼前四面楚歌的绝望。
有人接二连三心里防线崩塌,吼叫哀嚎,面如死灰。
芯片听筒里,遥迦的说话声仿佛化为了催命厉鬼,给了段斯昂致命一击。
“想让你弟弟活命,就自己跳下去。”
尖锐的耳鸣乍起,段斯昂宛如受了巨大刺激,奋不顾身地冲向尸坑,企图一跃而下。
几个段斯昂的亲信拼死拉住他,声嘶力竭:“首领!你不要想不开啊!咱们赶紧离开,赶紧回维冈,还有机会的!”
段斯昂双眼猩红,疯了一般挣扎:“放开!放开我!”
老天爷像是嫌打击得还不够狠,就在几人左右拉扯之时,另一边街道尽头,出现了四五个走路晃晃悠悠的人。
他们同样身穿维冈军部的蓝色制服,却行动迟缓步履拖沓,定睛一看,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惨不忍睹的伤。
要么是胳膊折成诡异的弧度,要么就是瞎了半只眼,或者耳朵不见了。
五个人缓缓朝这边靠近,嘴里念念有词,最前面那人的声音隔着远距离传开:“北图塔是叛徒,他们撤兵了,走——”
话语没来得及完整说完,转瞬之间,几道流弹破空穿梭,五人同时倒地,鲜血蔓延。
下一刻,地面好似开始动山摇,厚重的踩踏步伐伴随着坦克履带碾压的响动,如海浪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席卷包围。
轰地一声!还未看见本尊面目,四周已经燃起熊熊烈火,万尸深坑瞬间被火舌吞没。
“是柏苏军!他们打回来了!”
有人竭力大喊,还活着的将士们举枪反击,可是面对密集的炮火、乌泱泱的车辆和人群,犹如蚍蜉撼大树,渺小得可悲。
段斯昂双膝跪坐在地,仿佛化身为入定的雕塑,对身边惨烈的景象视而不见。
他顾不上去想北图塔为什么会叛变,顾不上思考军营是被何人偷袭,顾不上自己的军队怎么会全军覆没,更顾不上柏苏军哪来的机会卷土重来——
一双呆滞空洞的眼,死死盯着对面楼顶方向,在他深渊如冰的目光里,段千泽像一只破布娃娃,整个人从高楼极速坠落。
滚烫的大火烧上来,段斯昂露在外面的皮肤鲜血淋漓,好似被烫得受不了,手脚并用爬起身,踉跄着朝大楼方向冲过去。
却在半路被什么东西一绊,与坠楼的段千泽一起,同时摔进了爆裂的火海里。
火光漫天,遥迦立于城市的顶端,俯瞰着陷入火红炼狱的大地,眼前景象渐渐与曾经的郁南镇相重合。
那时候的郁南镇,被困在大火里焚烧了三天三夜,无一人生还。
今时今日,金润口又会变成何种景象呢?
遥迦只看了一眼,目光不见留恋与伤怀,淡漠地转身离开。
第107章 操控
维冈军从一路势如破竹到忽然间全军落败的消息,犹如空气里看不见的病毒,在有心人的发散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太平洋洲际。
如此反转,令科谟某些等着狗咬狗看好戏的人为之咋舌,暗暗心惊的同时,也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猫腻。
不少人猜测,这场戏剧化战争的背后必然大有文章,定是谁在中间做了手脚,否则维冈不至于兵败如山倒。
而金润口后方三座富城,其城民们的心情亦是大起大落,许多百姓都准备变卖家当跑路了,谁知柏苏军竟然奇迹地反败为胜,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对于此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战事,太平洋洲际里众说纷纭,后来更是有军事和历史学家,详细分析了当时的战争形势,列出了几项疑点。
其中最叫人离奇的,便是提前进入金润口的那两万多维冈军,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惨烈覆没的?
即便北图塔背叛了与维冈的合作,可是光凭区区三千人,也很难做到同时让那么多人丧命。
只可惜,那时所有士兵的遗体及现场情景,被几颗流弹烧得一干二净,想要深入调查也无从下手。
疑点伴随无数亡魂深埋于大地,在时光的掩盖下,成为了销声匿迹的秘密。
许多年过去,倒是有人又重新挖掘了些线索出来,但这都是后话了。
回到当下,在维冈战败的消息彻底发酵之前,费慎身为第一个得知此事的局外人,冷静而果断,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他召集费兆兴相赠的那八千军士,与毒刺数支小队相互配合,凭借锐不可挡的气势和最先进的武器装备,越过边境杀进了维冈。
世界人口繁衍至今,太平洋洲际全部数量加起来还不到八十万,平均算下去,能够参军的成年男性最多二十万左右。
再分散到各个区城与边境,实际上真正能打的,一区也就六七万人。
维冈一夜间牺牲了好几万兵力,这对区防和城防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这个节骨眼儿上,柏苏自顾不暇,忙着收复失地,科谟还在作壁上观,显然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事实上,费慎推测得也确实没错。
军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破开了维冈第一道大门。
维冈多年来都是以地形优势著名,内区山地丘陵居多,整体易守难攻。
可他们如今的防守就像是一张纸,脆弱易碎,只需稍微使点劲儿,就已经溃败得不成样子。
起初以为有诈,到后面却发现,维冈的几座城市连政府大楼都是空的,城防部门也跟着不翼而飞。
进展比想象中更顺利,甚至顺利到了有点诡异的程度。
不到两天,费慎带队一直打到第五城,途中畅行无阻,军队里无一人伤亡,连弹药都没消耗多少。
再往前进军,就是靠近维冈都城的京口了。
这压根不该是一场正常突袭侵略战能有的景象,维冈的防守力量,何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费慎在临定城停了下来,叫了毒刺几个人一起,亲自去街市巡逻了一番。
方才他们一路长驱直入,军车坦克杀气腾腾从城外进来,现下街边看不见几个人影,全都躲了起来。
但费慎知道,临定城内住了不少居民百姓。
不仅是临定,从昨天到现在,途经的其他四座城市也一样,城内人口异常之多,已经超过了正常的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