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庞然大物却充耳不闻,转身向洞穴的更深处进发,被它缠缚于尾端的赛蒂启诺硬生生地忍下了一阵又一阵的颠簸,这使得祂头脑发昏,也无法再仔细周遭景象的变化。
祂最后被对方裹带至一处深潭之畔,头顶倒挂的岩石底部不时会有水珠滴落,在潭面泛起层层涟漪。
此处没有火炬照明,唯一的光源是从顶部缝隙间透下的浅淡月光,清寒如水。
然后祂如愿以偿地脱离了长尾的桎梏,被对方放置于浅洼处,身上的脏污瞬间污染了清澈的水质,潭水所自带的寒意也就此沁入了祂的肌肤。
赛蒂启诺不知道翼龙究竟有何意图,祂勉强起身后不住摇头,想要甩落掉发丝上的水珠,却又被那只趾爪摁入水中。
与此同时,对方甚至还用利爪剥去了祂身披的那些布料,让祂整个身躯都沉于潭水之下。
这让赛蒂启诺再也无法忍受,于是随着一阵强光闪过,抛弃布料的祂出现在洞穴的另一侧,神情间也带上了几分戒备。
“虽然你的气息的确和他一般无二,但埃弗摩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祂口吻坚决,掌间光芒乍现,顷刻便在翼龙的四周地面上构筑起一大法阵。
阿卡狄娅将最后的力量尽数留给了自己,祂无论如何也要让埃弗摩斯恢复原状。
法阵定格成型的那一刻,随着翼龙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无数形如光带的锁链破阵而出,瞬间禁锢了翼龙的行动。
赛蒂启诺收紧右拳,锁链则开始吸收翼龙身上的力量,不过与此同时,阿卡狄娅留下的净化之力也在为其治愈着伤痕。
翼龙倒是未表现出明显的反抗意愿,于是赛蒂启诺的眼神再度软化,“作为守护者,你已经担负了足够多的重任,希望如今的我可以为你分担一二。”
当务之急,是要找出狂暴之力的源头,否则埃弗摩斯恐怕无法再恢复正常。
祂自其体内抽取出的力量在洞穴内横冲直撞,却也远谈不上直逼毁灭之力的程度,面色凛然的祂再次分出一股力量进入对方体内探查,先前被阿卡狄娅压制下去的疼痛又在蠢蠢欲动。
症结何在?祂一遍遍地向自己发问,但始终一无所获。
不过现在看来局面还处于可控状态,或许应该在自己寻找到合适的解决对策之前,先将对方囚于此处。
正当祂要下定决心之时,翼龙突然开始使用浑身解数妄图挣脱赛蒂启诺设下的桎梏,因为一道裹挟着霹雳电光的黑暗力量冲破了岩壁,目标明确地向它袭来。
赛蒂启诺在电光火石间撤回了法阵,再于仓皇中释放出力量来为二者抵挡下这次冲击。
“洛比泽......够了。”
待到碎石散落,烟尘尽消时,就此显露出洛比泽的身形,被黑雾簇拥着的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赛蒂启诺狼狈的形容。
祂手指微收,巨大的威压便将翼龙彻底压制于地,再用锁链施以禁锢。
其身后的黑雾立刻奔涌而下,在遮挡间为赛蒂启诺披上一件黑色的外袍。
“启,我不在的时候,你总是会作出一些错误的判断。”
洛比泽漫不经心地吐露出此般话语,泰然自若地扫视着洞穴中的一切。
赛蒂启诺注意到随祂一道降临的还有一个沉默寡言、态度恭敬的老者——他曾妄图用诡言迷惑自己的内心。
祂的语气也由此变得冰冷,“这件事情根本就无需你们插手。”
“是么?”洛比泽佯装无辜地摊开手,“希望你一会儿之后还有这个自信。”
其转而朝身侧的老者吩咐道:“阿涅,开始吧,让我的半身好好看看所谓守护者的‘真面目’。”
“是,洛比泽大人。”须发尽白的老者微微欠身,准备发动力量。
“等等,不要伤害它!”
赛蒂启诺欲挡在翼龙身前,行动间却又受到了黑雾的限制。
“放心,我还不屑于此,你只需要当个旁观者罢了。”
洛比泽那张与祂极其相似的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这在赛蒂启诺看来却是毛骨悚然。
被其称作是“阿涅”的老者亦从翼龙身上抽取出了一部分力量,洛比泽见状眯起双眼,渐渐撤回了用于压制埃弗摩斯的力量。
赛蒂启诺眼看着翼龙的瞳孔瞬间充满了血色,而后挥动六翼,直接腾空穿过了洛比泽先前在洞顶制造出的巨坑。
洛比泽望着夜空中那个愈渐变小的身影,转身向赛蒂启诺伸出一只手,“我们也不能落后,对吧。”
当然,赛蒂启诺没有接受祂的邀请。
翼龙庞大的身躯游荡于天际,飓风在它巡视的领域中不断生成,最终汇聚为一场无法抑制的风暴。
数息之后,三者一道出现在森林上空,目睹着狂风单方面横扫生灵的全过程。
“啧,虽然威力依旧无法和毁灭之力相比,不过这已经能算得上是一大灾厄。”
见赛蒂启诺面色渐沉,洛比泽抬手收回了黑雾,“在有关他的问题上,我们永远无法达成共识。你也不必对我心怀怨怼,这只是为了让你认清他本质的必由之路。”
对方从一开始就致力于主动操纵毁灭之力,一直在其面前处于弱势地位的赛蒂启诺眸色有如寒刃,“无论如何,在没有查清事件真相之前,你我都不能妄下定论。”
洛比泽粲然一笑,“那你现在大可去试试能否阻止被狂暴之力操纵的他。”
祂对赛蒂启诺的力量留存情况心知肚明,眼下压制自身的躯体疼痛都显得颇为勉强,更何况要面对的是得到狂暴增益后的翼龙。
赛蒂启诺将洛比泽眼中的轻蔑尽收眼底,祂咬牙化身为光团,疾速飞往风暴中心,而翼龙一觉察到祂的靠近,便立即从口中释放出数道风刃,每一道都带有足以割裂万物的强盛气势。
第122章 未经沉湎
光团灵巧地避过道道破空之刃,翼龙身侧的空间已经濒临撕裂的边缘,见风刃无法阻挡赛蒂启诺,双眼通红的它怒吼一声,锋利的趾爪直接穿越了相隔的空间,抓住了光团的尾端。
其表面的温度本该无限接近烈阳,但为了不伤及埃弗摩斯,赛蒂启诺及时收敛了自己的力量,故而翼龙只是感受到了一阵被灼烧般的疼痛,很快便将光团纳入了飓风的控制范围。
群风环绕中,赛蒂启诺恢复了形体,在悬浮间奋力保持着平衡,并呐喊道:“埃弗摩斯,不要为狂暴之力所控!”
祂急切的吼声让翼龙的血瞳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而赛蒂启诺的指间再度延伸出数条光带,只不过它们这一次承担的是安抚作用。
在目睹赛蒂启诺的所作所为后,洛比泽眉间的痕迹越来越深,这已经耗尽了祂仅有的一点耐性,于是祂极不耐烦地朝阿涅投去厌恶的目光,后者心领神会,嘴唇翕动间使用出禁忌的咒术。
就在光带即将触碰到对方的那一刻,翼龙的眸色再次被血红所覆盖,原以为交涉已稍有进展的赛蒂启诺瞳孔骤缩——对方的利爪将祂的光带尽数撕裂,并一举贯穿了祂的胸口。
带着血肉的利爪缓缓从祂的体内抽离,剧痛之下,赛蒂启诺只觉自己犹如一片残破的枯叶,即将在风暴中化为齑粉。
祂用手堵住那不断喷涌而出的污血,费力地扭转身体,用涣散的双眼和洛比泽对上了视线,看到那绯色掩映间尽显冷漠。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对么?
祂自嘲一笑,不带任何留恋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漫涌而至的黑雾将自己与狂风隔绝开来。
下一刻,黑雾纷纷被赛蒂启诺所吞噬,用以填补自身血肉的同时祂也在汲取着裹带毁灭气息的力量。
“洛比泽大人,这......”老者欲言又止,他忌惮赛蒂启诺会破坏自己的复仇计划。
洛比泽抬手打断了他,神情复杂,“没想到祂真的能对几面之交的个体做到这种地步——我改变主意了。”
祂望向在毁灭之力影响下神思恍惚的赛蒂启诺,嗤笑道:“我知道你对剥夺你自由的守护者恨之入骨,意图向其复仇。但我认为仅是令其泯灭,实在太过轻易。”
老者立即恭敬道:“谨遵您的指令。”言罢还不忘一瞥在翼龙面前重新稳住身形的赛蒂启诺。
试图操纵毁灭之力后,赛蒂启诺的眼底渐渐爬上灰翳,祂却浑然不觉般抬起右臂,夜幕之上有一种令此世所有生灵都会惊惧的力量正在积聚,作为“最大的容器”,一旦祂决定不再限制自身的力量,便足以达到灭世的效果。
不过与此同时,以祂为中心也开始延展出一个与此世相斥的异空间,在这个空间内,除祂以外的生灵都会丧失行动的能力。
而赛蒂启诺将在场者都纳入到这个空间之内后,才缓缓放下手臂,刹那间,一道裹挟着光电的黑色冲击波从天而降,犹如天罚般劈中了翼龙巨大的身躯。
这一击势裂苍穹,力撼群峦,就连洛比泽也不得不抬手抵御,更是使翼龙的肉体直接湮灭,只余一团后天自风中诞生的神魂。
空间的禁制并未解除,赛蒂启诺剧烈喘息着,祂意识混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适才的余威,于是祂无意识地握紧了右拳,眼中的灰翳却渐渐褪去。
那代表着祂成功抑制住了毁灭的欲念——若非如此,这片土地早已化为了焦土,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孕育出任何生灵。
到最后一刻,仍是抑制自身的本能占了上风。
但这也代表着接下来,祂便再无余力去顾忌之后的种种后续。
赛蒂启诺因毁灭之力反噬而崩坏的身躯在夜空中定格一瞬,然后瞬间如流星般失坠而下,洛比泽则是立刻飞身而去接住了祂。
“看来您的目的已经达成,那么洛比泽大人,现在我可以随意处置守护者之魂了吗?”
洛比泽凝视着怀中伤痕累累的躯体,未曾移开视线,“稍安勿躁。”
祂话音刚落,那原本即将逸散的神魂便在二者眼前化为一枚圆卵,细看之下内里还有微光闪烁。
“他竟是以这种方式获取了‘神格’......呵,若是赛蒂启诺知晓了又待如何呢?”
洛比泽的语气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妒意与愤怒,却转而向阿涅道:“他所负的神格是对你的嘉奖——新任风神,希望你的复仇计划不要让我失望。”
“那是自然,请您放心,他的神魂将会遭受永恒的折磨,我也不会让他有任何接近赛蒂启诺大人的机会。”
赛蒂启诺体内的生机在迅速流失,胸口上原本强行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污血早已将黑袍浸透,但作为承载世间之重的“容器”,祂还远远未达到终点。
于是祂在洛比泽怀中再度化作光团,陷入了长久的沉眠。
不过祂在沉睡时所面对的终于不再是无边黑暗,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有关“梦境”的概念。
梦境真实而又虚幻,并穿插着光怪陆离的回忆碎片,但所叙写的是一个崭新的故事——祂并非来自异世,自始至终都只是作为一个寻常行者与埃弗摩斯和阿卡狄娅邂逅。
他们的耳畔会是夹杂着沙沙叶声的悠扬琴音,祂会在林中静坐时不吝慷慨地分享自己的见闻,埃弗摩斯或许依然含蓄,但定会让微风拂过祂的笑颜......
这些宛若寻常友人间会做的举动,却让祂不可望也不可及。
某一日当祂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冰冷的圣殿穹顶而非碧蓝天空之时,祂便明白了此点。
第123章 浅尝辄止
因为沉睡过久,祂躺在石床上的躯体异常僵硬,不过祂几乎是瞬间便感知到了洛比泽的存在,于是赛蒂启诺轻声开口道:“我丢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能帮我找回来吗?”
对方的声音仿佛自虚空中传来,“你指的是那个被你亲手湮灭的守护者么?”
“......不,我对此感到颇为无趣,我所丢失的,乃是月桂树灵托付于我的遗物。”
七弦琴和那枚月桂之种,在祂力量不济时被毁灭之力排解出体,不知所踪。
赛蒂启诺在挣扎间撑坐起身,而洛比泽正缓缓自殿外行来,裸露在外的双手布满了狰狞的灼痕。
“你的手?”祂愣坐在原地,终于回想起那时是对方接住了光团化的自己,而失去意识的自己根本无法收敛表面的高温。
见状,洛比泽开始不动声色地驱动力量,于是祂手上的伤痕得以瞬间复原,但赛蒂启诺清楚,那并非象征着痊愈,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个精妙的障眼法。
“无妨。倒是你,若非我及时出手,你早已逸散为世间的尘埃。”
逼近石床的祂令赛蒂启诺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不会的,在我的使命结束之前,我不会倒下。”
其口中所谓的“使命”,在场的二者都心知肚明。
洛比泽后退了一步,言语上却仍在紧逼,“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对他付出至此,过去的游历已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得以缓和,如今你要因此而再度与我置气么?”
祂眼中的狂躁丝毫不加掩饰,无比的怒火仿佛能燃尽一切。
“明明我也可以给予你所渴求的情感——”
“够了!”
赛蒂启诺突如其来的情感发泄打断了洛比泽接下来的话语,见那双猩红竖瞳中余怒未消,
祂直接转身面向另一侧,尽量平静道:“之前托付你寻找的东西我会自己想办法,现在,请让我独自待一会儿。”
许久过后,赛蒂启诺才听到身后响起离开此处的脚步声。
在此期间,祂一直维持着面壁而坐的姿势,直到那脚步声终于消失远去,祂才得以舒出一口气,再用手掩面,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痛吼。
亲手消灭翼龙肉体的那一刻,失控的祂第一次感受到了对方神魂的痛苦,那并非祂所给予的痛苦,而是因为身不由己。
所以赛蒂启诺由此认定,自己的信任未曾错付。
......
“回忆果然只适合浅尝辄止。”
望着眼前因力量被自己吸取而陷入昏厥的翼龙,双目失明的赛蒂启诺上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那略显粗粝的肤表,然后再缓缓俯身趴伏于其上。
“埃弗摩斯,曾经的我想要平静的自由,可现在的我只想要永恒的安眠。”
祂一面悄声呢喃,一面试图唤起二者先前结下的神魂契约,那将是让风神恢复理智的关键。
“不过在终局到来之前,我会为一切善后。”
身驭白象的特里芬根据手中月桂枝的指引一路奔走,在距蒙厄泽尚有一大段距离之时便被迫停下——那黑色的如雾瘴气阻挡了他们的前路,这显然是布恩洛凡所为。
狄斯塔尔与蒙厄泽并不接壤,而特里芬过去也与珀尔菲交集甚少,即使是在后者成为“处刑者”后亦是如此。
不过他的确十分敬重这位执掌净化之力的神明,在对方身上有着同善之法则一般的献身大义,甚至当初不惜孤身进入被视为黑暗盘踞之地的蒙厄泽......
虽然最后珀尔菲的确成功收服了“黑暗本原”,还任由其成为了自己唯一的眷属。
特里芬凝视着那层由瘴气构筑而成的屏障,依眼下的情况,唯有咬牙硬闯。
但不待他思考出最佳的闯入方式,瘴气中便陡然伸出无数紫黑色的触肢,目标准确地向他手中的月桂枝袭来。
白象扬起两只前蹄,熊熊火焰蔓延而去,形成一派燎原之势,不过与那位靠自身力量获得神格的“新神”相比,二者的差距实在是太过悬殊。
触肢并非能够完全无视烈焰,只是火焰焚烧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祂们的再生能力,更何况这是在对方的主场之上。
而特里芬也未有坐以待毙的打算,他抡动战斧,用赤金色的流光加剧了火势,再以斧刃试图挥劈开眼前的无数触肢。
就在这时,瘴气屏障的表面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色竖瞳,于转动间冷然注视着这两个入侵者。
“把你带来的东西留下,然后立刻离开。”瞳孔内里传来了布恩洛凡冷漠的声音。
特里芬不曾退让,“我奉命而来,自然要先见到净化神的遗身。”
那只瞳孔中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不耐,但最后竟能将所有的情绪隐忍不发,只是接下来说出的话语像是在宣示主权一般:“没有谁能惊扰吾神的安眠。”
战神也很难得地未与他僵持下去,话锋一转:“光明神之前所降下的光焰对此可有助益?”
的确有所助益,彼时的珀尔菲已经脱离了树种形态,成长为了一株......嫩绿但却不及布恩洛凡半掌高的月桂幼苗。
并且,就如同寻常植物一般完全无法与之沟通。
所以,那条月桂枝将会是唤回珀尔菲的关键。
金色竖瞳死死锁定着特里芬手持的月桂枝,眼中的狂热丝毫不加掩饰,不过因为不想再伤害到珀尔菲所珍视的种种,他早已有所收敛,否则的话,战神如今不可能还能这般“悠闲”地同自己对话。
“善之法则将此物托付于我时,道此物的作用是让月桂树种再次成为‘珀尔菲’。你既然已宣誓成为了净化神的眷属,那定然会保证他的安危,也能看出我是否对他有威胁。”
面对竖瞳的瞪视,特里芬毫不畏惧,晓之以理地试图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可以让你见到吾神——但白象和战斧就不必了。”
特里芬闻言干脆利落地将斧柄一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布恩洛凡的那只竖瞳又忿忿不平地看了他一眼,才在屏障表面打开了一道裂隙,“......随我来。”
第124章 意未逢
一团紫色的烟雾在前聊作指引,待特里芬终于踏上蒙厄泽的地界,才发现屏障内里的光景与自己所想象的完全不同,可怖的黑暗只存在于外边界,这里简直就如同世间最后的净土。
原来如此,身为黑暗本原的眷属一直压抑收敛着自己的气息,在光焰降世赋予各方新生后,对方甚至未曾伤及此地的一花一草。
形容狼狈的战神仰望着周身的参天大树,即使连绵的绿意与紫黑色的天空形成了违和感,但其万物生灵所蕴含着的勃勃生机也不似作伪,仿佛此地犹在净化神的庇护之下。
特里芬步步紧随,跟着紫雾穿越了绿意盎然的森林、缓行于一望无际的草地、踏涉过星罗棋布的水泊......
直到最后,他们来到了那片宁静无澜的湖泊近前。
湖泊中央缓浮起一大块湿土,土壤中生长着一株浅绿色嫩苗,那便是珀尔菲如今的沉眠之所。
紫色的烟雾渐渐消失,又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随之破出了水面——即是得获新生的布恩洛凡。
很显然,之前出现在特里芬眼前的都只是他的无数分身之一。
他收回指尖的利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月桂幼苗同之前相比是否产生了新的变化,一无所获后才终于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战神,而特里芬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他体内的神格气息。
也许自己应该称呼他为“新神”。
黑发金眸的布恩洛凡此刻处于人形状态,面容间自有一股桀骜之气,一道形如月桂枝的刺青横陈于右颊侧,且古铜色的肌肤外还覆盖着绘有繁杂花纹的紫黑色“甲胄”——那其实更像是一种生物的外骨骼。
但他额间两侧原本弯曲延伸的双角却像是被硬生生凿断了一般,只在原处留下了两个边缘不平的凸槽。
“如你所见,勿要惊扰吾神的安眠。”
布恩洛凡的嗓音低沉冷漠,神情间也颇为不耐,视线则始终逡巡于特里芬手中的月桂枝之上。
“......希望它能成功唤醒珀尔菲。”
那段由光点所化的枝条缓缓脱离了他的掌心,悬浮于半空,再直接没入月桂幼苗所在的土壤。
数刻已过,但除了初时叶片上有闪过一瞬流光外,幼苗在二者眼中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化。
布恩洛凡眼中难得积聚起的光彩逐渐褪去,略显颓唐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继而又像是释怀了一般低喃道:“这样也好......吾神或许也不愿再见我一面。”
特里芬摇头打断了他的痛苦,“净化神之眷属啊,我已完成了善之法则交付的任务,那段枝条也发挥了自己应有的效用。”
“掌管通天之责的那位女神曾经告知于我,只要神魂犹在,转生复苏皆有可能——告辞。”
离开蒙厄泽后,自己需得立刻赶赴普内铎,去监视幻神索依姆的一举一动。
珀尔菲,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不愿立刻醒来,但我已没有再耗费的时间了。
战神的身形很快便化作赤影流光飞逝而去,徒留布恩洛凡独自黯然神伤。
万籁俱寂间,他自水中取出了一把新铸的七弦琴,漆黑的表面打磨得当,泛着难掩的光泽,而那琴身之上缠绕着的兰草还在散发出淡淡幽香。
用以铸造其的材质实则无比坚硬,因为那取自他的双角。
他郑重地将自己所铸的七弦琴置于土壤之上,“抱歉,您原来的那把琴我已经无法修复了,所以我斗胆用自己的双角为您重铸了一把。”
“不论何时,当您醒来,便会看见布恩洛凡对您的心意。”
言罢于此的他再度沉入湖底。
一切重归静默,片刻后,几点雨滴却忽而在湖面之上掀起了涟漪,紧接着万物生灵都受到了甘霖的洗礼,那会为它们注入更多的生机。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这是一场万物的盛宴,在充沛的雨水冲刷下,盘踞于天际的那些瘴气似乎也在渐渐消散。
与此同时,多日来不曾变化的幼苗也不自觉地在雨幕中抽芽冒尖、舒展枝叶,再度拥有那如臂粗细的树干和苍翠欲滴的树冠,直到最后,盈盈浅金缀满叶间,散发出馥郁的香气。
微风吹拂,纤花遥落入水之际,树杈间出现了一个沉睡的稚童,他浑身被树叶覆盖,刚刚过肩的白发间缠绕着桂冠。
雨声很快便惊扰了他的安眠,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无措地看着这个对他而言尤为陌生的世界,冰蓝色的眼眸始终在寻找着什么。
雨声渐渐停歇,他环顾四周,撑着树干站直身体,打算直接一跃而下。
结果两条突然袭来的触肢在他跃下之前就已抢先将他举起,他在半空中下意识地扑腾了几下,然后便与缓缓浮出水面的布恩洛凡对上了视线。
两相对视,俱是一惊。
“吾,吾神?”
眼前的稚童像是不理解他的话语般歪头以示疑惑,又颇感新奇地揉捏着困住自己的那些触肢,看到它们一阵战栗过后,再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颜。
布恩洛凡万万没有想到,与珀尔菲的重逢会来得如此迅速......以及不知所措。
喃楓 他再三检查自己手指,确保不会有利爪突然生出之后,又用一层凝冻物质覆盖住自己体表的“甲胄”。
两条触肢这才裹带着那具幼小的身躯向下落入布恩洛凡的怀抱,与布恩洛凡僵硬的托举动作相比,稚童眼中的新奇感更甚,一双新生的手掌触碰到了他颊侧的那道月桂纹路,来回摩挲,发出阵阵清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