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她再度向二者行过深深一礼,而那些绿色的光影也顺势吸纳了更多受到‘净化’后的神魂。
“法则?”赛蒂启诺第一次说出这个陌生的词汇,下意识地蹙眉看向洛比泽,“这是怎么回事?”
被其质问的洛比泽神色镇定如常,“我只是告诉了她,我们留在这里还有未尽的职责,比如维系这个曾濒临崩溃的世界。”
赛蒂启诺虽仍有戒备,但面对此刻安分守己的洛比泽,祂也无法再冷言相对,即便迄今为止,祂已经在诸多方面对其加以包容。
祂转而看向羲君,眼神温和,“此前都是由你来指引它们进入轮回的么?”
“不,我在此之前并未获得躯体,只是栖居于生命之树内,听凭造物者的指令,由祂来干预生灵的来世之所。”
羲君如实回答了祂的疑问,在与那双翠绿色眼眸对视之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怔愣。
即使被毁灭之力缠身,也丝毫不掩祂眸色的纯澈,就像是自然的馈赠一般。
“你的敬意我受之有愧,此后轮回通天之举,有劳你了。”
赛蒂启诺能感受到,在羲君的安抚下,此间神魂身上的恶念也在不断被剥离,至于恶念的去向......
不知何时又笼罩着四周的黑雾将其当做了自己的养分,吸纳间尽显贪婪。
洛比泽向祂摊开手,无奈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不过是想帮你把痛苦分担一二罢了。”
赛蒂启诺觉得每次面对洛比泽时,自己身上的疼痛便会愈发不可忽视,“......若是你因此再度失控,那我该如何是好?我已经没有余力再给予你一次救赎了。”
但祂此言却勾起了对方的笑意,“你果然还是很在乎我,正好,我有一件礼物想赠予你——也是为了向你赔罪。”
赛蒂启诺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唤来羲君,令其从结为环状的光影中抽出了一个经过复原的人形神魂,那俨然是逝去不久的亚尔纳。
“你还记得么?这是与你产生交集的第一个人类的神魂,在他的生命因为疾病而逝去后,我特意免去了他被同化为光影的命运,就是为了能交由你处置。”
“现在无论是让其成为你的‘眷属’也好,亦或是直接将其吞噬,我都不会加以阻拦。”
得到其力量支撑的神魂甚至恢复到了生前的模样,只是眼神涣散,形同一具傀儡,再无赛蒂启诺那短暂回忆中的人类模样。
祂面色复杂地移开了视线,当用质询的眼神看向羲君时,后者即刻淡然答道:“您既然身为得到造物者承认的‘法则’,这一切自然是听凭您的处置。”
赛蒂启诺通过不住摇头来表达自己的抗拒之意,“不,这样做根本就毫无意义,应该让他继续归入轮回。”
“也对,毕竟你同他之间的羁绊实在谈不上深厚,甚至远远比不上那个玛萨的守护者。”
明明是平静的陈述,洛比泽的话语间却像是暗含讽意,不过赛蒂启诺顾不上追究,祂不知道为何一个鲜活的生灵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只剩下残缺的神魂。
“世上的生灵为何大多都孱弱不堪......”亚尔纳的神魂如其所言在眼前渐渐化作一团光影,而祂也喃喃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洛比泽此番则是一反常态地轻握住祂的手腕,又用目光包裹着祂的全部,“我们会长存于世,旁观它们的衰亡与新生。但非其族类的我们,永远只有彼此。”
“你我在暗无天日的裂隙之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我知道外界的一切对你而言都分外新奇,所以难免心生惶恐,继而偏激。”
“可我们本就为一体,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的希冀与痛苦。”
洛比泽乖顺地收敛起绯红眼眸中常态的阴沉之色,面对塞蒂启诺时尽显谦卑之态。
祂甚至不惜跪地俯身,让其将手搁放于自身发顶,表现出全身心的依赖与服从。
在塞蒂启诺欲将手抽离之时,祂虽面有不甘,最终还是放任了对方的举动。
塞蒂启诺的神色几番变幻,羲君不知何时已然离开,将此地留待二者交谈。
“我......从来不曾忘记过那段时光,你因我向往外界而惶恐,我亦担忧你再度被贪欲驱使铸下新的罪孽。”
“洛比泽,方才你所言是真是假,我已无从判断,不过你确实是藉由我诞生的个体,我会再给予你最后一次机会,这也是我应该担负的责任。”
塞蒂启诺在挣扎中做出了这个决定,并向洛比泽伸出自己的右手,而这旋即被后者紧紧握住,再度与其相对而立。
“我的半身,感谢你对我的包容。”
祂强调着二者相系的身份,却又将一众诡计歹念涓滴不遗地掩藏于心。
那被塞蒂启诺赋予名讳者,终会为己所灭。
乐土无系......”
时过境迁,一袭白裙的阿卡狄娅坐于残阳照彻下的三级石阶之上,清亮悠扬的歌声伴随着悲怆的琴音在一片残壁断垣间回荡。
而她所在之处,正是曾经的玛萨城遗址。
与其说阿卡狄娅是在尽情歌唱,不若说这是一种虔诚的祈祷,因为她此举是为了向那一去不复返的行者寻求帮助。
远处,身披斗篷的青年身形一顿,暂且搁置下进城的打算,选择在原地驻足聆听。
歌声断断续续,直至在肆虐的狂风中完全消失,在此期间,风掀起兜帽的一角,露出了几缕白发和一张疲惫的面容,那正是久未踏足于此地的赛蒂启诺。
停止歌唱的阿卡狄娅缓缓起身,四周再无其他生灵,因此她不再伪装自己的容貌,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望向祂所在之处。
“和我一样,你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哀婉的语调融进了渐沉的暮色之中,再次与祂相遇,阿卡狄娅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即使相距尚远,她的话语依旧分毫不差地传递给了对方,赛蒂启诺行进的步履不改,却在下个瞬间闪身而至,解下了用于遮蔽面容的斗篷。
祂的面容较之前有了细微的变化,轮廓更加鲜明,也褪去了一层稚嫩,翠绿的眸色却再不似从前那般澄澈。
阿卡狄娅知道,这并非是经受漫长岁月洗礼后的结果,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力量的消涨。但彼时,她既未从赛蒂启诺身上感受到浓烈的毁灭气息,又感受不到其的力量有所波动。
“好久不见,阿卡狄娅。”
甚至就连那嗓音都浸染在从容之中。
“自上次离开后,你便再也没有造访过玛萨,然而时光飞逝,这里早已不是你初见时的模样。”
赛蒂启诺扫视着宛如废墟一般的玛萨城,像是要把它的每一处建筑细节都印刻进脑海,“这里的环境已不再适宜人类生存,他们选择迁徙也无可厚非。”
“那么,你是为了守护者而来?他......”
阿卡狄娅面色犹豫,这加剧了赛蒂启诺心中不安的预感。
“我感受到了风过于狂暴的气息,所以前来查探。”
她轻轻摇头,“守护者将自己封闭于深渊之中,我们根本就无从靠近。况且,你曾与他约定过,往后不再试图靠近深渊。”
赛蒂启诺面上的平静不改,实则也是因为祂足够决然。
在过去的那段漫长时光中,行过各方的祂一直致力于与洛比泽一道唤醒各方本原的力量,用以构筑新的秩序,自然也见证了更加强盛的人类文明。
比起洛比泽眼中流露出的忌惮,祂却对人类产生了更为浓厚的兴趣,生命如此短暂的他们在尽力演绎着无数的悲欢与纷争。
祂们并不具有造物者那样崇高的身份,却是真正的“造神者”,虽然祂们也仅是协助其质变而已。
那些因祂们而蒙获新生、卓尔不群的存在被冠以“神明”的称号,成为了各方力量的代表,并且负责镇压着一部分还未形成毁灭之势的混沌恶念。
而与此同时,洛比泽也替祂“分担”了诸多的毁灭之力,延缓了祂的衰亡进程。
更为重要的是,自那以后,对方再未失态过。
不过祂如今造访玛萨,亦是避过了洛比泽的耳目,后者正致力于将造物者所修筑的圣殿搬离孤岛,使之矗立于一座从海底拔地而起的独峰之巅。
那座被彻底废弃的孤岛则会成为残魂的放逐之所,待它们身上留存的恶念散尽,便会组成全新的神魂。
阿卡狄娅再次出声打断了祂的思绪,“看上去你体内的力量得到了一定的遏制,至少短期内应是无恙——但前往深渊对现在的你而言,风险犹在。”
“埃弗摩斯......在我离开的这段时日里,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处流窜的风随着祂的诘问而继续飘荡,阿卡狄娅第一次从祂脸上读出了不加掩饰的哀伤之情。
这让阿卡狄娅下定了某种决心,“请随我来。”
她带领着赛蒂启诺穿过了城邦的遗迹、幽深的密林、静谧的湖泊,直到夜幕终于完全笼罩世间,二者才得以来到一株稍显衰败的月桂树下。
“这是我的本体所在之处,所以无论外界如何,我最终都会回到这里。”
阿卡狄娅从暗袋中掏出了裹装着树种的布包,将数枚种子尽数倾倒于掌心,再不加犹豫地把其埋入树根。
月桂树立刻焕发出新的生机,而与此同时,阿卡狄娅的发丝也变作了象征着纯净的雪色,那是净化之力充沛的体现。
赛蒂启诺目睹了她吞噬同类以增进己力的全过程,“......不管埃弗摩斯遭遇了什么,我都不会对他坐视不管。正如你现在决意牺牲自己的同类一样,我也拥有着护佑这片土地的决心。”
神思恍惚的阿卡狄娅原本将视线放于远方,闻言却又把视线移向了祂,“在此之前,守护者便已经孤身支撑了许久,因为被镇压的狂暴风能失去了控制,导致他自身的力量也濒临崩溃。后来我遍寻方法而不得,才不得不向你求助。”
所以事到如今,祂才有所察觉。
赛蒂启诺喟叹一声,“我一直都在向他展示着自己孱弱的一面,他应当也对我的能力不抱期望,故而不愿向我求助。”
“他的确不愿你再回到这里。”
阿卡狄娅神色复杂地说出了这番话,又即刻补充道:“因为他希望你能前往更为广阔的土地而不被束缚——他认为自己也会成为这桎梏的一部分。”
“埃弗摩斯为何会成为我的桎梏?”赛蒂启诺几乎是瞬间提出了这个疑问。
“这些话他只向我提起过一次,他那时将你比作雏鸟,觉得自己担负不起你的信任与真情。我想,这或许也是一种在意的体现吧。”
语毕,他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被赛蒂启诺自嘲的轻笑声所打破。
不过祂旋即便严正辞色,“阿卡狄娅,现在我需要你的力量相助。”
祂略一阖眸,再度睁开时眼周被绯色的光芒所勾勒,无数光点悬浮而起,分散各处去寻找那个熟悉的气息。
“抱歉,迟来的我不能遵守同你的约定了。”
第119章 无法挽回
赛蒂启诺的脚下逐渐显现出金色法阵的轮廓,阿卡狄娅见状立即释放出自己纯净的净化之力,任由其被法阵所吸收。
于是祂周身的威压剧增,甚至阻断了狂风的轨迹,待力量积聚至极点,随着一道强光闪过,膨胀的光壁顿时遮天蔽日,赛蒂启诺成功架构起了笼罩玛萨全域的屏障——这是为了防止因自己体内的毁灭之力失控而横生破坏。
但法阵的作用并不止于此,轮廓淡褪后便以光之漩涡的形式继续存在,至于它所通向的彼方,则是祂曾发誓不会再踏足的深渊。
赛蒂启诺回身看向阿卡狄娅,“他就在深渊之下。”
风沙迷眼,大地上蜿蜒狰狞的龟裂昭示着这片土地之下镇压着某种陷入狂暴的力量,这是二者在穿过通道后的所见之景。
而其中横亘最远的那道裂隙,则潜伏着狂风的源头——无数风刃自裂口处生成,进而为害各方。
赛蒂启诺在自己和阿卡狄娅周围筑起坚固的球形屏障,用以抵挡足够将一切切割为碎片的风势,情况较祂所预想的还要严峻,不过并非一筹莫展。
祂开始向裂隙周边布施力量,一面用以感知埃弗摩斯的具体方位,一面用于之后一举突破深渊的封印,这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很久以前,守护者便意识到风能极易失控的特性,故而他令那部分力量脱离己身,将其封存于此处,却不料它们由此拥有了独立的意识......”
屏障之内,阿卡狄娅轻声讲述起那段过往。
赛蒂启诺移开视线,“我曾听说,这里便是埃弗摩斯的诞生之所。”
“不错,所以我们眼前的景象会反映出他的力量状况。他之所以不曾离开玛萨,也是因为担忧被自己镇压的那些力量得到解放。”
祂喃喃道:“避世而居的他,其实拥有一颗温柔的心。”
阿卡狄娅垂眸用手指摩挲着琴弦,“从以前起,我就在好奇一件事,你似乎对他有着很高的评价。”
赛蒂启诺却不觉她唐突,“你在意的并不是我对埃弗摩斯的评价之高,而是我为何会对只有数面之缘的他施以援手。”
心思被戳穿的阿卡狄娅面色不改,“所以,我能得到一个答案吗?”
“获取信任、建立羁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譬如人类,那些生命如此短暂的个体,他们的羁绊依靠着血脉的联系和朝夕相伴的相处,这是我通过观察得到的结论。”
赛蒂启诺扬手挡住新一轮袭来的风刃,“但我同他们不一样,或许正像你们所说,我会如雏鸟一般轻信他者,因为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善意在我看来都弥足珍贵。”
祂话锋一转,“我虽不知道你们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往,不过你此番亦为他付出良多,看来我对他的判断不错。”
阿卡狄娅郑重地注视了祂半晌,冰蓝色的眸底闪烁着坚定的神色,“......接下来,我会将我所有的力量都尽数奉上,希望除了救回守护者之外,你还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她俯身一礼,“请你往后对我的同族稍加庇护,因为我即将逝去。”
“你为何会作出此种决定?”赛蒂启诺感受到了她的体内凝聚着充盈的纯净力量,但与此同时,多出了另一个体的陌生气息,那是阿卡狄娅所制造出的新生命。
“月桂树灵的力量依托于传承,此前历代皆以净化世间恶念为责,故而我生来便知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眼下,我却因毁灭之力泛滥而走向了衰亡,若我将同族的种子和自身的力量相结合,下一代则会拥有比我更加强盛的力量。”
说罢,阿卡狄娅撤去了伪造的假象,她的身躯实则已经呈现出半透明状态。
在埃弗摩斯失控、自身力量疾速衰微而不得不回到本体旁侧后,她便是以这样的姿态一直等待着赛蒂启诺的到来,期待对方能够带来转机。
“......我明白了,抱歉,这一切都是因为凭我的力量还不能完全压制住毁灭之力。”
赛蒂启诺的眼神中透出一抹无力的哀凄与无措,祂原以为和洛比泽对所谓建构秩序的努力至少也应有微末的成效。
若祂能安分做一个合格的“容器”的话,或许埃弗摩斯的力量便不会失控,而阿卡狄娅也不会被迫进行传承。
“赛蒂启诺,你不必为此而感到抱歉,我和守护者都知晓,作为新生个体的你,一直以来遭受到的诸多胁迫带给了你无限的痛苦。”
“我要收回之前的话语,请你永远不要尝试着去运用毁灭之力,那样之后所带来的反噬终有一日会颠覆这个世界。”
她将双手搭上赛蒂启诺的肩头,为祂传输着自己最后的力量,“原以为我剩下的时间至少还能与守护者当面告别,如今看来已经无法实现了。那么,就让我发挥最后的效用吧。”
阿卡狄娅在身躯即将逸散之际放开了祂,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涌入深渊,它们和赛蒂启诺沿途布置的力量产生了共鸣,在激荡间一举冲破了埃弗摩斯设下的层层封印。
狂风在这一刻消失殆尽,赛蒂启诺缓缓撤去球形屏障,凝视着对方留下的七弦琴和一粒种子。
第120章 负罪何辜
巨大的负罪感和无力感渐渐禁锢了祂的内心,祂的确来晚了,既不知道毁灭之力的负面影响不仅没有得到预想之中的抑制,还造成了更多生灵的衰亡......
但祂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排除掉外界的限制阻碍,祂拾起阿卡狄娅的遗留之物,将其化为光点存入体内,再赤脚走过斑驳开裂的地面,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深渊之下永夜无昼,唯有赛蒂启诺的造访带来了一点微渺的光亮,封印被冲破后,狂暴的力量便停止了嘶吼,在无声无息中蛰伏着。
囚徒、尸骸的痕迹像是被完全抹去一般尽数消失,此处较之前更为阴冷压抑,自祂再次闯入深渊后,赛蒂启诺便感受到自己一直处在窥视的目光之下。
而现在,自己的感知力和方向感也受到了遏制。
“......埃弗摩斯?”
除了足尖踢走石砾的声响外,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但就在下一刻,一阵劲风席卷而来,强制带走了对此猝不及防的赛蒂启诺。
祂周身散发出的光芒并未因此熄灭,于是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每当要撞上坚硬的石壁时,飓风便会及时牵引着祂改变轨迹。
它们并没有要伤害祂的意思。
在初时的惊愕过后,赛蒂启诺也不再反抗,它们会带自己前往的地方,那必然是埃弗摩斯的所在之处。
待疾速穿过漫长的狭窄甬道,赛蒂启诺在晕眩中发觉自己来到了一处地底岩窟的洞口,那用以堵住洞穴的岩石被飓风轻而易举地掀起,随后将祂送入洞穴。
被浓重的黑暗包裹着的祂一时有些愣神,因为这让祂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孤寂岁月,故而祂很快便起身,在掌心间燃起光焰,开始寻找埃弗摩斯的身影。
即使祂其实也不知道应该面对如今的对方,但从方才的情形来看,或许埃弗摩斯理智尚存。
现在的祂纵然可以一举驱散这些黑暗,不过为了保存力量起见,祂并没有这么做。
从脚下传来的触感湿滑而又冰冷,这让祂首先联想起的不是水痕,而是血迹。自从祂进入洞穴后,鼻尖便一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祂俯下身去用指尖轻触,借着微火的光芒,看清了那是混合着污血的沙泥,待祂再将光焰延伸而去,四周出现了更多的血痕,有的甚至早已干凝发紫。
赛蒂启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祂曾和洛比泽一道行于纷争平息后的人类战场,那时的场面比现在更加触目惊心。
随处可见的残破尸体发出阵阵腐败后的恶臭,污血使大地失去了原有的模样,被迫染上争斗的色彩,而后又锈蚀着器刃......
在洛比泽嘲讽人类不自量力的时候,祂却在思考,纷争的起源是人类之间为了抢夺各类资源存活下去,他们最后却又因为纷争而丧失了生命。
这样做的意义究竟何在?
与此同时,洞穴深处传来了一声低沉悠远的长鸣。
祂陡然站直身体,握紧双拳,“如果你就在此处,请给予我回应——唔!”
这次向赛蒂启诺袭来的不再是狂风,而是一只三趾利爪,巨大的重压顿时将祂死死固定在地面。
祂费力地抬头望去,只看到了那只锁定自己的琥珀色竖瞳,赛蒂启诺几乎是瞬间便认定,自己眼前的就是阔别已久的埃弗摩斯。
“咳,咳咳,能先松开我吗?”
赛蒂启诺被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但暂时还不想强行使用力量挣脱,毕竟祂现在对埃弗摩斯的情况可谓是一无所知。
祂抛弃了应有的谨慎,大胆地用手去戳摸趾爪上的鳞片,冰凉却不光滑,每片上都遍布着细小的凸刺。稍有不慎,便会划伤手指。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对峙了半晌,在此期间,赛蒂启诺感到对方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在自己身上流转过千百次,才慢慢松开了自己。
赛蒂启诺缓缓坐起身来,艰难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所着的袍衫已经因为几番波折而变得脏污不堪,但祂根本顾不上这些,望着黑暗中的那双眼睛,试探性地问道:“......你还记得我,是么?”
回应祂的又是一片缄默,于是赛蒂启诺想在对方有所反应之前用光焰看清他如今的模样。
不过祂指间的新生光焰还未完全燃起便被一阵力量强制熄灭,就连祂掌间原本的那簇光焰都没能幸免。
看样子暂时不能进行正常的沟通,赛蒂启诺在心头叹气,眼下这种情况又待如何呢?若是拖延得太久,引起了洛比泽的注意,届时又会让自己无比头疼。
见其陷入思忖,对方的喉间发出阵阵低吟,四周岩壁上的火炬依次亮起,点亮了整个洞窟,而赛蒂启诺也由此看清了他如今的模样。
除了那双琥珀色的竖瞳外,其余部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褐色的肤色得到加深,表面有无数凸刺的鳞片覆盖在其皮肤表面,呈三角形的头颅上不再饰有脊冠,而是长出了独角,原本尖细的长喙也变作了上下分明的鄂部,在下颚处亦有尖刺密布。
其后肢变得粗壮无比,用以支撑站立,脊背上出现了两列圆钝凸起,但更引旁者注目的则是那背生的六片膜翅和那条末端带有分叉骨板的长尾。
而方才用于压制祂的三趾前爪则已与膜翅完全分离,平日里的用途是抓取“猎物”。
翼龙的身躯便几乎占据了洞穴内五分之一的空间,与对方这等庞然大物相比,自己已然是渺如蝼蚁,祂却还隐隐觉得,这不是对方最终的体型大小。
借着这光亮,赛蒂启诺也更加直观地看清了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就连发丝也被血污所沾染。
但比起这些所谓的变化,更让赛蒂启诺无法忽略的是对方那遍布着伤痕的躯体,甚至就在他们对峙间,翼龙的腹部都还在不断地渗出鲜血,在地面形成了一小片血洼。
“阿卡狄娅在逝去前曾告诉我,月桂树灵传承的意义便是为了净化世间,这是印刻在她神魂中的宿命。”
“......但我却始终无法真正接受自己的‘宿命’,所以我明明拥有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力量,现在却要你们来承受毁灭之力带来的灾厄。”
“我对此感到很抱歉。”
祂的眼下出现了两道污黑的痕迹,喃喃地述说着自己的“罪孽”,那么迄今为止,自己和洛比泽行于各方所作的种种“努力”又算什么呢?
第121章 狂暴之因
“嗬嘶!”翼龙喉间再次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而后它长尾一卷,便轻而易举地让赛蒂启诺悬于半空。
“......放我下来。”祂擦去在脸上纵横的污泪,希冀着对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