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洲感慨道:“我跟你一样都没再干本行,本以为大学时光里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从此都与我无缘了,尤其是你。”
“毕竟你成了大明星嘛。”叶星洲发自内心替陆玖年高兴,他轻松道,“没想到别人没见着,竟然先见到你了。”
陆玖年点了点头,看似应和了叶星洲的话,开口却转了话题,没有要继续的意思。
“刚刚楼下的大哥大姐们是……?”
叶星洲闻言,脸上笑容淡了点,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多明显呢,左右都在横幅上写着呢。”
“学长,你这会儿方便吗?”
陆玖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想了想,又拐了弯:“我的事不急,还有会儿功夫。怎么了?”
“我们多少年没见了,想跟你叙叙旧。另外……有些话,一这会儿也说不太清。”
叶星洲讲这话时眼神看向了不远处还站在郑生楼下的人,陆玖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没问题。主要看你这边的事处理完了没有。”
叶星洲摆了摆手:“赵叔是我老邻居了,今天是他喊我来帮忙拦着点张姐,我才跟着来的。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就行。”
“那行,这附近我知道有家地方。”
“嗯,你们这行得要隐私度,我知道的,我跟着你走就成。”
陆玖年找的是附近的一家茶室。
进了门,陆玖年率先就座,叶星洲顺势坐在了他对面。
后者坐下后也没跟陆玖年绕弯子打哑谜,直接就挑陆玖年感兴趣的聊了起来。
“就刚刚抓住你不放那位大姐,她是赵叔老哥们的老婆。”
“哥们的老婆?”
叶星洲喝了口茶:“啊,几年前赵叔这位朋友就走了。罕见病,治不了,只能靠药拖着。”
陆玖年听到这儿,后续如何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是。病是遗传的,老的传给了小的。”
“张姐儿子的病,是她丈夫走了之后才显现的。刚得知的时候她崩溃得人都要熬出毛病来,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没了,儿子又得了病,那拖着性命的药本就贵的上了天,据说家人朋友们光拦她想不开都拦了三四次。”
陆玖年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后来找到更便宜的药了?”
叶星洲点点头:“是。”
“具体我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不关注这一行很久了,读了法硕之后我进了传媒公司,哪儿还在乎什么谁出了新药谁又解决了个新病。”
“但张姐儿子的病情就是在换了便宜药之后恶化的。赵叔喊我来的时候直接就报了郑生的地址,想来跟这家公司甩不开关系。”
陆玖年握着杯盏的手慢慢收紧。
叶星洲“嗐”了声,唏嘘道:“就算不再研究这个了,可曾经那么努力钻研,导师耳提面命的东西在骨子里忘不了。看见这种事,总归心里不好受。”
“学药制药讲究个业精,精了后济。”叶星洲颇有些怀念道,“当初导师说我们这一群人里也就只有学长你最透彻明白这个理。”
他看向陆玖年,不知不觉语气就带了点可惜:“要是学长你当时没被……”
“机遇到了,都是选择而已。”陆玖年打断了叶星洲没说完的话,语气平淡无波,无数待吐露的过往被他一揭而过。
叶星洲回过神来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找补道:“也是也是。哪条路都是走,不试试也不能确定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不是么?”
“不过是学长的话,肯定哪条路都能走的好。就像我也没想过学长从前老泡在实验室里一个人,竟然也会演戏,还演的那么好!”
陆玖年笑道:“没你说的那么顺利。你没看到我砸上全部积蓄疯狂跟着表演老师补课的样子,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身上脸上的肌肉,有时候是不属于你自己的,你拼命调动,它还就不按照你想要的样子摆。”
叶星洲愣了愣,旋即拍桌子乐了起来。
许久未见的人,一旦破了冰,便会有说不完的话。
陆玖年和叶星洲聊了许久。相互交换际遇,像是看着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道,看着它们延伸蜿蜒至不相交的地方。
他看这叶星洲的嘴一张一合,恍惚间听不见叶星洲的其它声音,只余下支离破碎的几个字那么清晰。
叶星洲说“要是当初”,叶星洲说“如果那时”,叶星洲说“那该多好”。
陆玖年此刻面前坐着的,是一个抛弃了梦想,否定了曾经信仰的人。这个人向他倾诉着追悔与遗憾,以为他是自己可以学习的对象,那个同样背弃梦想,却可以泰然自若的人。
可哪里有什么泰然自若。
陆玖年的人生自脱轨的那一刻起,便被主人否定了全部意义。
他删除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离开了大学所在的城市,头也没回踏进了娱乐圈。
他没有跟任何人过曾经,吕季找上他的时,他提的唯一一个要求便是“压下所有有关他背景学历的讨论”。
不能提,不想提。
未来被夺走,无数双手将他推上他们认为最适合他的道路。几乎所有人都为他欢呼,甚至有人嫉妒他被强行赋予的“礼物”。
无数个深夜的噩梦里,陆玖年都会梦到相同的场景。
长着相机脸的女孩,温柔地靠近他,她说:“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是传媒学校的学生吗?我拍了你的一张照片,我想发到网上去。”
他挣扎着摇头,他疯狂地跑。
梦里的地铁长的没有尽头,他彷徨左右看,只看到了乘客们齐刷刷抬起头,脸变成了巨大的手机屏幕,上面滚动播放着他的照片。
文案是血红的,斗大的。
“帅气走红全网,快来看看他是不是你心中的校园青春偶像剧男主。”
陆玖年大叫着,他想要逃走。
跑啊跑,他跑啊跑,为什么看不到尽头,为什么看不到尽头,为什么……
“学长?学长!”
陆玖年猛地回神,手边的茶杯差点被他打翻。
叶星洲小声道:“我是不是问错什么话了?”
陆玖年摇头,微笑道:“啊,没有。”
“你伯父伯母们都挺好的。”
“他们支持你做这个吗?”
陆玖年应了声:“他们都是开明人。”他开了个玩笑,“更可能是因为,我当了演员后,赚的多了很多,也不舍得说了吧。”
叶星洲舒心道:“那挺好的,我爸妈就不怎么挺我,老头子到现在还在埋怨我不去吃搞研究那个铁饭碗。”
陆玖年没有说谎。
陆立章笑着对他说,陆家搞研究搞创新的人太多了,几辈都是穷鬼,终于能有个赚大钱的了。
陈话眉小心翼翼地把客厅书柜里摆着的生化竞赛奖牌取下来,他问起,便听她说,要给他最佳新人演员的奖杯挪位置。
他们依旧引他为豪。
可他……
陆玖年好笑地想。
却永远不再拥有自豪的能力。
“你也是的,删别人就算了,怎么我也说删就删,太不留情了学长。”
边走出茶室,叶星洲边对陆玖年玩笑道。
“那你再加回来我,然后删我一次过过瘾。”
陆玖年笑着把手机往外一递。
叶星洲立刻麻溜地扫码申请一气呵成,抱着手机宝贝的很:“加我立刻加,删我是死都不删。”
“这可是明星的微信啊,我朋友圈蓬荜生辉了好吧。”
叶星洲不依不饶道:“你别急,我就看着你点通过。以后可不能叫你再失联了。”
陆玖年好笑道:“放心吧放心吧,私人微信,别给我往外泄露就成。”
叶星洲拨浪鼓一样摇头:“那不能,我说了你告我。”
两人一前一后迈出大门,叶星洲于门前微微驻足了片刻。
陆玖年顺着他的目光看,不远处郑生的大厦的玻璃折射过有些刺目的光。
“哪怕我不敢再关注行业的消息了,也听过这家药企。”
“当时震惊于它换了老板后发展壮大的迅速,还觉得这新老板是个什么绝世商业奇才。”
“现在看来……”他嗤了声,“世界上哪那么多天才,多的是吃人血馒头的资本家。”
“哦对了,刚也没问你,学长你原先是打算去哪儿的来着?是要去郑生?你有事要办?”
陆玖年答得很快。
“现在没了,这会儿就走了。”
坐进车中,陆玖年甩上了车门
“精英。”
他干脆踩下油门。
陆玖年的前21年,也曾以这样的词被他人形容。
原来再久远的记忆,一经掀开又会无比鲜活,原来再想要刻意遗忘的东西,重被提起依然发现它沁在骨子里。
业精则济群。
再有求于人又如何?
他陆玖年的憎恶,从不如同他行事风格那样的“能屈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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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二:都起来!别捂我的嘴!哪个造我的谣!我要跟他当面对峙!
我:我知道你急,你先别急,下章放你出来嘛……
对面的成灏显然没想到他能这么无赖地否认,一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哎呀哥,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成箫轻飘飘道,“主要聚会什么的太无聊了,你们办的晚宴无非是跟父亲汇报汇报工作,父亲鞭策鞭策你们,跟我关系不大,我又插不上话。”
“这种场合你们去去就行了,我过去干坐着干嘛?”
成灏深吸一口气,接着道:“知道你坐不住,但你好歹露个脸,再怎么着你也是成家的二少爷。”
“拉倒吧,我不给你添乱了,我……”
他话没说完,下一瞬,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威严却又慈祥的声音。
“成箫啊。”
成箫握住手机的手一紧。
“爸。”
“晚上的家宴记得来啊。你奶奶想你了。”
成箫沉默了片刻,随即笑着道。
“好,我知道了。”
暗红色跑车缓缓驶入成家大宅的大门。
成家大宅灯火通明,从外头往里看,显得热闹非凡。
成箫下了车,甩上了车门。
他抬脚走向宅子无光的一侧,停在一棵修剪精美的庭院矮树下。
成箫抬手,拍了拍树干。
“下来。”
树叶中窸窸窣窣的声响微弱,片刻又宁息下来。
“啧。”成箫不怎么耐烦地向前倾身,将手向上递了出去。
“别挠,闻闻味儿再伸爪子。”
下一瞬,一只小爪的软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紧接着,毛茸茸的触感抵达手心。
成箫揉了揉软乎乎的猫脑袋,顺势伸出了两只手。
黑白相间的猫顺从地让他抱起,窝在他怀里却不老实,来回往脖子间拱。
“别动呢,我看看脚。”
成箫按着乱钻的猫脑袋,轻碰了一下它的腿。
小猫低声咆哮了声,后腿一蹬,不客气地给了成箫一脚。
“又打你了?”
成箫点了点猫脑袋,旋即站起身,抱着猫,绕到了房子后。
成家的别墅层数不高,也有些老旧。
按道理来说,以成家的身家,够换比这栋老破庄园好上一百倍的房。但成家是个森严如旧制时代的家族,也爱搞老钱贵族那套做派。一个祖宅说住就住那么十几代。
站在宅邸背面向上看,能看见几扇窗子。
最矮的一扇窗和其余窗户有些不同,没经过翻新,低处也看得见铁锈。
成箫熟练地踩上矮窗下的一块红砖,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抓了下墙壁凸起的一块,向上一跃,勉强够到了矮窗的窗台。他抱猫的手小心翼翼向上一松,把猫稳稳放了上去,才有些狼狈地泄气跳下来。
成箫淡色的外衣上蹭上了明显的灰迹,他不怎么在意的随手拍了拍,随即仰着头冲上面探出的脑袋道。
“教你几遍了,从树上,跳到台子上,钻进去。”
小猫舔了舔爪子,盯着他。
成箫吸了口气,伸出手指着。
“再被打,就爬上去,从这儿,”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树,“再跳上去,再推开小门进去!”
“听懂了点点头?”
猫咪又舔了舔爪子,盯着他看了看,然后就地趴了下来。
成箫不死心地盯了会儿,一人一猫寒风里久久移不开目光。
片刻后,成箫叹了口气:“行吧。”
“呆好了等着我。”
成箫抬手,输入了房门密码。
门没开。
他们什么时候换密码了,他不知道。
他索性按了门铃,像个外来客会做的那样。
来开门的是成家的保姆,成箫没见过,是新面孔。
“您是?”保姆小声询问道。
成箫咧笑了笑:“是我呀。”
保姆难为道:“不好意思,我刚到这里不久……”
“是谁来了?”
女人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内厅传过来。
保姆立刻转头,谨慎回道:“夫人,有客人……”
“这个点?”女人的声音有些疑惑,片刻后,从内厅响起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这个点还有客……”
话音在她见到成箫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成箫清楚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不乐意,不待见,不情愿。
蒋曼妮不喜欢他,成箫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从他住进成家大宅的第一天起,蒋曼妮信奉的“任何表情都会影响皮肤状态”法则就被她自己打破。白眼和皱眉那都是她见了成箫的基本操作。
但其实所有成家人里,成箫觉得蒋曼妮最好对付。
至少他这位名义上的母亲,喜欢和讨厌都写在脸上。他还和她住在一起时,冷饭、冷板凳那是常有的事,但至少成箫知道,这些也就是她能做的全部了。
他躲得过,也忍的了。
明枪暗箭,他还是更喜欢前者。
惨就惨在,这栋房子里的人,总能让他两者皆受。
“妈。”成箫笑嘻嘻开口道。
蒋曼妮保养良好的手骤然握紧,脸色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她挤出一个笑。
“是你啊?进来吧。”
成箫挑了挑眉,推开门绕进来,果不其然看见了沙发上端坐着的人。
“爸。”
成弘量点了点头,笑着道:“来晚啦,饭都没了。”
成箫随手脱掉外套,却没扔在沙发上,搭在了胳膊上。
“吃过饭来的。”
成弘量随意应了声,道:“吃的什么呀?”
“哦,我在路……”
“交代下去了?”成弘量忽然扭头,对身后道。
“是的,父亲。”成灏端着果盘从厨房走出来,自然地坐到了成弘量对面,“我派人盯紧点,不会走漏风声的。”
成弘量拿起水果刀,捡起个洗净了的苹果,细细削着外皮。
“留……两个。”
成灏点头应道:“我明白。”
“不聊了公事,一家人聚呢。叫你弟弟来吃果盘。”
成灏笑了笑:“行。”
他起身,走向内厅的餐桌。
片刻后,两个瘦高的身影跟随他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成乐然率先瞥见了站在沙发后的成箫,甜笑着跟后者打了招呼:“二哥过来啦。”
成彦也点了点头:“二哥。
成箫只是勾了勾唇,随意挥了挥手:“嗨。”
两个人打完招呼,一个坐在了成弘量身侧,一个坐在了单独的沙发上。
成箫环顾四周,竟没发现自己能落脚的位置。他也不嫌尴尬,直接坐到了成灏旁边位置的沙发靠手上。
“吃吧你们。”成弘量推了推果盘。
成乐然率先捞起来个果冻橙,抓在手里抛了抛。
“三哥买的?”
成彦“嗯”了声,也抓了个水果在手里,顺手递给了成灏。
“二哥吃吗?”成彦看向成箫,成箫下意识躲开了与他对视。
“不了,我吃完过来的,不太饿。”
成彦给的,他怕有毒。
“父亲,我手头有个项目想问问您的意见,我觉得……”成彦边剥开香蕉,边缓慢道。
“哎,”成弘量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家庭聚会,不讲这些。”
“乐然啊,学校有发生有趣的事吗?”
成乐然咬了口橙子,回道:“高中能有什么有趣的事。”
“不就是考试、卷子、内卷……”
蒋曼妮覆着面膜,厉声道:“你抱怨什么啊?你大哥高中的时候次次年级第一,你三哥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竞赛奖牌都拿了一堆了,你看看你,月考都考不到头名。”
成乐然一点没被打击道,无所谓道:“知道知道,大哥牛……三哥牛……”
“哎?”他不知道想起什么,一下爬起来,好奇道,“那二哥呢?二哥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啊?”
蒋曼妮哼了声,刚准备开口,成箫便接过了话题。
“高中多有意思,你都不谈恋爱的吗?”
成乐然扭头看了眼成箫,郁闷叹气道:“唉……也是,二哥长得好看,不缺男……呃,女朋友嘛。我缺啊……”
“成乐然!”蒋曼妮吼了一声,“你少给我想些有的没的!”
“哎呀别吼嘛别吼嘛……”他跳起来,躲到了成弘量身后。
成弘量笑得一脸慈爱,成箫远远看过去,是一副父子子孝的温馨场面。
成箫知道,每当这种时候,成乐然便会不甘心只让他做一个看客。
成乐然扶着成弘量的肩,好奇地看向成箫,“八卦”道:“二哥,你那么喜欢谈朋友,怎么就选了跟嫂子结婚呀?”
成箫暗笑了声。
果不其然。
“乐然!别瞎说!”成灏黑着脸制止道。
成乐然委屈道:“什么瞎说呀?”
成弘量皱眉:“怎么回事?什么嫂子?”他锐利的眼神看向成乐然。“乐然,你从哪儿听到的这些?”
成乐然委屈道:“我们班里的女生啊,她们喜欢冲浪,她们都在说二哥结婚的事啊。”
“结婚?!”成弘量惊道。
“小箫,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蒋曼妮惊呼道,“你怎么结婚也不跟爸妈说一声啊?这,这这么大的事……”
“哪家的姑娘啊?”
成箫站起了身,拍了拍坐皱的西装裤。
“什么姑娘,男的,演戏的。”
“成箫!你少说两句话!”成灏高声呵斥道。
“男的?男的!成箫,你娶一个男的回家,你是要让我的脸,成家的脸丢尽吗?!”成弘量大口大口喘气,成乐然赶紧绕过来,拍着成弘量的胸口。
“我以为爸爸已经知道了呀?这是怎么回事啊?二哥,你快说话呀!”
成彦也站起身,走到成弘量身前:“二哥,这事你做的不太对。”
“都闭嘴!”蒋曼妮尖声呵斥,“阿灏,给你爸倒杯水去。”
“小箫,你也不要在这儿呆着了,你爸现在情绪不稳定,我劝劝他。”
“你祖母在楼上休息呢,你先过去看看他,一会儿下来好好跟你爸说说你这是什么情况,不像话!”
成箫举起两只手作投降状:“OK。那一会儿上来叫我咯。”
成箫缓步登上楼梯。
二楼楼梯口是房殊婷的卧房,成箫看也没看一眼,径直走向了最里间。
门把落灰,推开门,响声明显。
成箫向里看,房间所有陈设未曾改变,还保留着几年前他回来时的样子。
被子是潮的,屋内的味道也不太好闻,成箫原地站了会儿,抬脚走向窗边。
拉开窗户上的小门,成箫戳了戳毛茸茸的事屁股。小猫调转了方向,慢吞吞钻了进来。
成箫没再管它,径直走向床,就那么坐了下来。
猫咪跟着他的步伐,停在他脚边,玩儿自己的尾巴。
成箫盯着脱落墙皮的天花板许久,然后抬脚碰了碰瘦骨嶙峋的猫咪的肚子。
“哎,要饭的。”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放过你呢?”
他从床上起身,蹲了下来,抚摸着猫咪的脊背。
“究竟要怎样如他们的意”
“才肯放过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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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饭的:成灏!成乐然!成彦!成弘量!没一个好东西!
成二:太对了!
要饭的:对个屁!给一只猫起这破名,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成二:……
我:原谅他吧,他的童年并不幸福。
要饭的:所以就这样子猫踢效应我吗?!
ps:这章看不明白没关系,下章就是惨兮兮的成老二啦
他憎恶这个姓氏,亦如同他憎恶成弘量,憎恶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记得成弘量接他回到成家祖宅的那一天,他看着从未见过的大花园,从未拥有过的各式各样的玩具,甚至是装潢漂亮的小屋子,心里有种麻雀变凤凰的快感。
小孩子而已,以为摆在眼前了的东西,送进手里了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哪知道甜的糖吃了会蛀牙,好的事不会像馅饼一样砸在你头上,皆要付出代价。
哪怕是攥在了你手里的东西,如果有人想让你丢开,那么你就要拍拍手,扔得远点、再远一点。
一些人用半生才明白了的道理,十几岁的成箫只用了一年就不得不领悟地透彻明白。
歪曲的事实、躲不过的陷害、闲言碎语、殴打谩骂……
它们不由分说地重洗着一个孩子对世界的理解,对家的理解。
躺在床上,成箫抚摸着花花绿绿墙壁上深深的刻痕,呼出口气。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不轻不重地在排列整齐的竖道后添了一笔。
在成家的第10年。
这里依旧是那个外如金絮,内里腐烂的囚牢。
门把手被按下,光从门外投进屋内,给屋子注入了点生机。
开门的人看着屋内,许久没有再向内迈一步。
屋内窗边,老人吧嗒着嘴,傻呵呵地冲拉着窗帘的窗子笑。
她腿上搭盖着的毛毯已然滑落,却没人替她捡起。
成箫没作声,缓缓走了过去,捡起毯子,弯下腰蹲在老人身旁,将它重新盖在了老人腿上。
“捡不起来,可以叫人帮忙的。”
成箫敛目低头,整理着厚重的毛毯。
“啊,你是谁啊?”
老人的牙掉了多半,口齿早已不太清楚利索。
成箫没回话,理好毯子,站起身来,绕到轮椅后,径直将老人推离了窗户,安置到了床边。
他抬手,拉开了窗帘。
光打了进来,屋内陈设变得清明许多,屋子简洁不奢华,甚至比起成箫那一间更朴素一点,不像是主人家的卧室,倒像是间得体的客房。
成箫拉完窗帘,推开了窗子,让冷冽的风尽数打在自己脸上。
老人也感受到了凉气,哆嗦了一下,往成箫的那个方向看。
“你是谁呀?天太冷了,窗户关上嘛。”
沧桑布满皱纹的脸上却露出孩童般任性稚气的表情,成箫知道,她的病情又恶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