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谁又不喜欢价廉物美东西呢,手织的布幅良莠不齐,厚薄不匀,还难以染色,从那些小船上下来的货,却是不贵,又染了色的,花花绿绿的裳子,哪个人不想这辈子能穿一次?
就算没有钱,也可以用米,用生丝,用麻来换,家里老婆儿媳不织布,那也能抽出时间,帮着家里拾弄的桑蚕啊!
这种浩浩荡荡的大势,在萧君泽没有用贸易壁垒保护的情况下,整个南北朝的庄园经济都受到了巨大挑战。
他们开始提高粮食、生丝、麻线的价格,试图将利润留下,但各地的世族却不是一条心,轻易就被分而击之,毕竟能卖粮食的太多了,能卖工业品的,却太少。
各地世族都不是傻子,很快,便有人秉承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心态,开始成为利益链条的一环,自动成为襄阳、建康等地的分销商,他们在粮食之外,开始种植如油菜、甘蓝、甘蔗、甜菜之类的新兴作物,拥有了大量的收益。
“这些人聚敛钱财,奢侈成风,还私下里掠杀外地商队,难道不应该清理一番么?”萧衍沉声道。
“据我所知,尚书你家好像便是这外地商队中,最大的一支?”萧君泽坐在棋盘前,拿起一枚白子,随意放在棋盘上。
萧衍正色道:“些许私产罢了,各地乱象,绝不能继续下去,否则,岂非如旧日石崇那般,以抢掠成为巨富?”
萧君泽微微一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不动用郡兵,些许毛贼,便由尚书安排剿灭吧。”
萧衍得到需要的结果,满意地恭维了陛下,也不看这个早已经下不下去的棋局,起身告辞。
萧君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历史上,萧衍在当皇帝时,对各地权贵违法之行,百般包庇,如今不当皇帝了,有人触碰他的利益,便不能忍受,果然,屁股在哪,就决定了行为方向啊。
不过……
“青蚨。”萧君泽低声唤道。
青蚨悄悄从阴影里出现,他现在越来越神出鬼没了:“老奴在。”
萧君泽幽幽道:“通知崔曜,让他问问卫瑰,愿不愿意再为君刺史做事,愿意的话,便让他来建康城。”
青蚨应是。
萧君泽指尖在桌上轻点。
南朝权贵为了维持自家的巨大的利益,必然会将庄园模式,改变为种植园的模式。
种植园模式,最为猖獗的便是奴隶,这是无法改变的。
所以,南朝,也该有所改变了。
突然间,萧君泽余光一扫,看青蚨那一脸的果然如此,顿时不悦:“青蚨,你那什么表情?”
“回陛下,奴只是感慨,”青蚨恭敬道,“生下子嗣,陛下便又有精力了。”
看把他憋得,这还没出完月子呢。
第251章 时光如水
卫瑰是当初萧君泽在河阴时无意落下的一颗棋子,总得来说,这些人年轻气盛,对世事的险恶没有足够的心里准备,所以一连两次,都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一次是萧君泽让他们一起去襄阳时,这些人留下了,一次是卫瑰带着一些亲友逃亡到襄阳后,试图威胁绑架萧君泽,质问他为何放任这一切。
萧君泽当时还处于一种对着世界充满敌意和厌恶的心态中,没有调整过来,所以,当时并没有开解卫瑰,而是至此放养了他。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卫瑰已经成熟懂事许多,所以萧君泽便又想起了这颗闲置的棋子,试图开发一下,看能不能凑合着用。
毕竟,他手上的人手都有大用,放到南齐来,总觉得有点浪费,卫瑰的能力,放到这边来,就刚刚好。
崔曜的回信很快就和卫瑰被一起送到了建康城。
萧君泽也抽了个空,换了件平民衣裳,又见了这位故人。
这名青年一身粗布麻衣,神情惆怅中带着寂寥,仿佛一个失意之人,他的神情平静,看到萧君泽时,也没有起身见礼,只是平静地凝视着他,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答案来。
萧君泽不由微微一笑:“崔曜说是主动愿意前来,如今看来,你也并不是愿意来助我,而只是想再见我一面。”
卫瑰平静道:“这些年来,在下总有一事不能解,若您能解出这个心结,卫瑰这条性命,愿意尽付于使君。”
萧君泽摇头:“我不需要你的交易,若是你不愿意,大可回去,但你想问的问题,可以问我。”
卫瑰深吸一口气,才认真问道:“当年,使君大人,说我不配,您当初说天生万物养育人间,那么,人真的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高低贵贱么?”
萧君泽答道:“我说你不配,是你不配来质疑我的对错,因为我从不亏欠于你们,甚至于你们有恩,愿救是情份,不愿是本份,更轮不到你们制造混乱将我带走,这种事情,于情于法,都是错误。”
“至于高低贵贱,不错,人生而不平等,”萧君泽笃定道,“但风水轮转,世间万物,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无论是身份、财富、地位,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你需要的,是如何利用变化去改变自己,而非固执地认定这些都要命运赐予。”
卫瑰追问道:“那我等平民想要搏一个未来,便要拼尽性命或不可得,但如您这样的人物,却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能改变凡人命运,这难道就不是一种不公么?那你用来改变的,又改变了什么?”
“当然是,”萧君泽凝视着他,“远古之时,茹毛饮血,共食共婚,便是一种平等,如今皇权深严,能决人性命于指掌之间,我能做的,是尽可能地让庶民有说不的权利,但我也不能保证我的改变就是对的,这需要试错,需要用人命堆叠出新的秩序,你明白么?”
卫瑰怔道:“连您也不能确定这是对的么?”
萧君泽摇头:“我觉得自己是对的,我也如此做了,但我不能左右世人的评价,也无需左右,好了,我的回答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去了。”
卫瑰沉默数息:“那我回去了,有会有替代我么?”
“自然。”萧君泽点头,起身离开。
卫瑰终于抬头:“那,使君您,还愿意再给属下一个机会么?”
萧君泽点头:“可以,但你要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好的任务,你随时都会有危险。”
卫瑰道:“多谢使君关心,危险的事情,或许才是我想要的。”
萧君泽也不纠结,从身边拿出一张画卷:“这是岭南、湘州、东吴等地的地图。”
这次的任务很容易理解,如今在岭南、广州、交州等地,都有了大规模的种植园,如果只是种植园便罢了,关键是大量因为种植园而富有的新兴贵族们,并没有太大的底蕴。
尤其是两广之地,他们是真的把奴隶当成牲口用,不但没有人身自由,甚至婚嫁、子嗣都要被拿来随意买卖,且私刑成风,常以酷虐之刑威慑。
萧君泽要的就是卫瑰去试验一些他设想的东西。
“有两条路,一条是发动那些奴仆,烧掉契约,以眼还眼,”萧君泽说到这,顿了顿,“另外一条,就是给他们分配土地,建立一个世外桃源,怎么做,你都可以自己选择,我会给你提供一些支持。”
卫瑰听完,提问道:“那么您呢,你会做什么?”
萧君泽笑了笑:“我会给你一点新手时间,让你不那么快被灭掉。”
送走了卫瑰,萧君泽又回到宫中,青蚨听完了全程,但他早在八百年前就看不懂陛下的操作了,所以适应良好。
萧君泽去看了自家三狗,魏知善把十二分的心力都放在关怀这个小宝贝身上了,越关心就越有感情,于是万分反对叫萧君泽叫他三狗,甚至于在门口就要求陛下改口,否则不能看孩子。
萧君泽无奈,只能同意,于是三狗便改名叫了三娃,这才能顺利进去,虽然他没感觉出两个名字差别在哪里。
三娃正在床上吐着泡泡,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不哭不闹,长得漂亮极了,萧君泽没忍住,伸手把孩子抱在怀里一口咬在他脸上。
三娃不但没觉得害怕,反而笑了起来,拿根本没长牙的小嘴一口含在了萧君泽脸上。
于是两个幼稚鬼就你咬我我咬你,弄得一脸口水,魏知善看不下去了,急忙拿了热毛巾给小宝贝擦干净脸蛋,然后才凶狠问道:“陛下这么闲,是奶水足了,想给三宝喂奶么?”
萧君泽无奈地耸耸肩:“他是早产啊,我哪来的奶,行了行了,我当爹的看看怎么了,你别跟个老母鸡似的,孩子要是不能玩,那多无趣啊,你看大狗二狗,如今一点都没有三岁时好玩了。”
说到这事,魏知善忍不住问道:“你把他们放在外边一年了,便一点都不想他们么,也是时候,把他们带回来了吧?”
萧君泽挑眉道:“不急,我这不是没时间襄阳么,等下次去襄阳,我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魏知善很想说把贺妃一起带回来她不会吃醋的,但一想到陛下的体质,又把话吞回肚子里,感慨了一会,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萧君泽玩了一会不怕生人的小孩儿,便又回到了书房。
南朝的消息还是那些,差不多就是各地士族对朝廷阳奉阴违,开始大规模在南边开垦山地,种植桑林,还有各种甘蔗等作物。还有就是他让人在交州种的棕油果已经开始发芽了,至于会长成什么样,还不知道。
萧君泽也不心急,这些事情,都要慢慢来。
而襄阳的事情也没多大变化,差不多就是又新建了多少工坊,增加了多少产量。
这其中比较重要的事情,就是斛律明月真的联合高句丽一起,在碣石建立一个海港,在排除万难后,开始以海船试航——高句丽常有海船会被海风吹到苏杭地区,所以,他们对这线路还比较熟悉,更重要的是,有襄阳提供了大量的、廉价的风帆,这样的大船只要沿着幽州、青州的海岸不远处,航行二十余日,便能抵达江口。
唯一的问题是,海船不但需要足够的船,还需要足够熟练的水手,若是没有,那出海就是送的,以高句丽和东吴的海船积累,也不过是勉强派出十余能出海的船。
但是,世间最大的阻碍从不是困难,而是没有利益,可一旦其中有钱赚了,那有的是人愿意排除万难,从中渔利。
斛律明月和草原诸部的计划是先让海船在渤海这个风浪不是那么大的地方练习,草原上出产的羊毛,可以通过海船送往高丽和青州(山东),再从青州送往南齐或者襄阳,至少青州的世家要价便宜一点,胃口不往幽州冀州的胃口那么大。
萧君泽表扬了他们的想法,感慨着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新的大航海时代开启。
剩下的,便北魏的消息了。
在元勰彻底放手后,高肇越发肆无忌惮,和元勰齐名的任城王元澄也没法过日子了,为自保,每日喝酒昏醉,所行所为诡诈越礼,连高肇都觉得他神经错乱了。
宗王们看元勰和元澄都这样了,也纷纷摆烂,要么投奔高肇麾下,要么沉迷酒色,有的甚至对新来治下的郡县小官都公然要求索取贿赂,整个北魏到处都是乌烟瘴气。
而尔朱荣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他许多在襄阳用起来不方便的手段,在洛阳可是太好用了,最有效果的就是,洛阳朝廷的高家、元家,他们是真的要收钱办事啊!
于是,只用了三个月,尔朱荣便已经和高肇、李光等朝廷大员称兄道弟,官位也一升再升,以前在襄阳不信佛的他,也飞快入乡随俗,手上盘起了佛珠,只不过嘛,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样的结果就是他的亲朋故旧们,纷纷在洛阳朝廷里得到新的职位,并且肆意妄为——以至于百姓辱骂的贪官人选中,他家也飞快入列。
更让萧君泽惊讶的是,元恪对这样的情况不能说是熟视无睹,也可以说是不管不顾了。
他亲自在式乾殿讲解《维摩诘经》,众臣和高僧们一起来听,洛阳有三千多的西域和尚没有住处,元恪让人河南尹在洛嵩山建立了极岩壑土木之美的寺庙,在元恪的身体力行之下,北朝有数的寺院,就有一万三千多座。
萧君泽看到这,心中有数。
差不多了,就等元恪有了皇子,就该让他升天了。
第252章 你是不是……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萧君泽每天玩着新出生的三狗,渐渐把大狗和二狗抛之脑后,转眼之间,便到了年底,将近年关。
襄阳城中,大狗和二狗已经六岁了,两个孩子的六岁生日,都没有爹爹和他们一起过,虽然母亲和义父给了他们很多的关怀,还亲自给他们准备了一场华丽的烟火秀,但两个孩子还是很难过没有爹爹在身边。
不过,小孩子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虽然没有爹爹,但他们的童年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以前住的地方没有小伙伴,但这里的小伙伴们可是太多。
崔曜知道主上的新学推崇学以至用,所以专门建立了一所学堂,用来给小儿开蒙,蒙学中虽然也有教论语、诗经等的经学,但也在安排了数学术、器械、稻作等课目。
至于来的学生,不但有崔曜和斛律明月的亲朋故旧,还有军中、襄阳的许多平民子弟。
比如独孤家的期弥头,汉名叫独孤如愿,比如宇文家的黑獭,因为才刚刚三岁,还没有汉名,还有贺拔家的小孩子等等。
大狗和二狗目前的身份是贺欢的儿子,叫贺歌和贺途。
在一众孩子中,大狗二狗虽然相互会拖一点后腿,但对外还是很一致,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坑蒙拐骗的雏形,能把小伙伴们支使得团团转——谁让贺欢和池砚舟交好呢?
大将作池砚舟如今是能号令襄阳几乎所有工匠的神人,随便一出手,就是各种玩具、弹弓、木剑、还能做出各种雕刻的骏马。
更别说他们今年的生日礼物,是萧君泽抽空,亲手做出两个木头滑滑车。
这东西配合的蒙学里铺着大条石的走廊,滑起来那叫一个风驰电掣,宇文黑獭和独孤如愿都愿意为了玩上一会,甘当小弟。
大狗二狗发现,只要写信给爹爹诉说一番想念,便能得到一份新玩具,他们当然不是贪玩,只是留念爹爹的味道呢!
于是,萧君泽把自家童年的许多玩具,都复制了一份,送给他们。
狗子们和小弟一放学,贺欢便带他们出去玩,下河摸鱼上山打猎,用筛子抓麻雀,甚至还会带孩子出门去做买卖。
这些事,他回头便邀功一般写给阿萧,说他会当货郎,然后带孩子出去玩,顺便赚点零用,平时会把孩子放在挑担前边,然后把货物放在后边,还赚了不少钱,只是狗子们长得特别快,他以前背两个轻轻松松,现在背两个便有点吃力了,可能需要买一头小马驹,让他们学着喂养……
萧君泽回信里肯定了他的想法,同时送来的还有经费,让他去给小孩们挑两个可爱的小马驹。
于是大狗和二狗成为了朋友圈里第一个有小马的人,非常开心,恨不得和马驹同吃同睡。
襄阳似乎永远都在变得更繁华,滔滔汉水流过两岸,每年都有新开垦的巨量土地,每年都有从世间各地想方设法过来的讨生活的人。
这里并不全然美好,工作辛苦,每日来回奔忙,但这些对庶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们从小便习惯了吃苦,也并不畏惧吃苦。
他们畏惧的,只是吃苦换不来粮食,吃苦换不来财货,畏惧的是吃苦完后,没有一点休憩,便有源源不断的苦。
只要有钱赚,有粮吃,他们会珍惜每个能吃苦的机会。
尤其是这十几年来,虽然偶尔南北两朝都有争端,但都十分克制,将争端限制在一个不大的范围里,大的兵祸是没有的。
当没有战事,不必担心家中丁口被一抽再抽,南北两朝,百姓造人的热情便不可抑制地迸发出来。
这个时代,养孩子的成本极低,只要能喂一口饭,便是他的福分,也不需要看顾,平时放在家中,只需要养到五岁,便能用来烧火捡柴,再大一点,便能煮饭割草,剩下的几十年,都是可以为家中贡献的。
崔曜主政襄阳十余年,豁然发现,这十几年来,雍州百姓的数量几乎翻了三番,达到七十多万户。
这让他惊讶又惶恐,毕竟按比较低的一户五口来算,也有三百余万了,要知道,北魏二十多个州郡加起来,也才三千多的万丁口啊。
萧君泽对此倒是不意外,移民加人口的自然增长,会有这个数量,估计还是没算那些山民蛮人加起来。
再说了,这点量,也就是后世一个地级市数量,雍州可是有后世湖北的面积呢。
养得起。
再说了,养不起,可以向南边搞开发啊,如今这点开发才哪到哪呢,他想凑了十几万人去爪哇岛种棕油的人都抽不出来呢,还只能搞交州想办法。
过年时,萧君泽还画了一幅图,让书院按比例做出来,弄了两个小自行车,准备做他们明年的生日礼物。
这年代的自行车,链条、条辐、弹簧、滑轮、车轮都可以做出来,但车胎、刹车却是没有办法的,不过这没有轮胎的木轮子本身骑起来就很费力,速度也不可能快,所以两狗要是摔痛了,应该是可以学会用脚刹的。
带着坑儿子不嫌事大的心思,萧君泽一边把三狗抱在膝盖上玩,一边笑着把图纸画了出来。
也算是给他们添加一些童年回忆。
三狗不知道爹爹画图时那带着坏心的笑是什么意思,只是拿被啃湿的小胖手,在图纸上按下了一个明显的小手印。
转眼之间,新的一年便不紧不慢地来到。
三月的时候,北魏传来消息,无子多年的元恪终于有了儿子,皇子诩由胡充华生下。
元恪大喜之余,加上崇佛之心,又想到宫中女子害怕死亡而不愿意生下子嗣,于是废除了北魏子贵母死的传统。
虽然引起了一些争议,但朝臣还是没有太过反对——毕竟就算母亲死了,孩子总要有人照顾,先前的孩子的养母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冯太后不一样崛起了么?
因为不是亲生的,先帝的父亲让她毒死,先帝元宏还差点让她废了。
所以,宗王里,反对的也不多。
萧君泽收到这消息时,有些感慨。
北魏的整个历史,都颇有一种黑色幽默,拓拔焘想尽办法压制汉人,但汉人依然成为北魏的顶层,元宏想要汉化缓和民族矛盾,但北魏却最终死于另外的民族矛盾,元恪放过了胡充华,但最后,却是这位胡太后亲手送走了北魏。
这世界,真是有趣啊。
当然,有趣归有趣,事情还是要做的。
萧君泽又翻开另外一侧消息,那是北魏花了许多的时间,都没有找出缓解元恪之疾的办法,只能私下购买南朝的药物。
其中买的最多的,是魏知善带领研究出来水杨酸,虽然有不小的毒性,但在止痛镇痛这事上,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萧君泽于是又招来魏知善:“这些日子,我让你的配的药配的怎么样了?”
魏知善随意道:“早已经配好了,就等你用了。”
萧君泽轻声道:“有加配料么?”
魏知善不由笑了出来:“怎么,陛下居然在这点上怀疑我,虽然您下起毒来也不输给我,但是这么些年了,本宫早就不是昔日那吴下阿蒙,再拼比毒药之用,陛下必是比不过我的。”
他们对视一眼,几乎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记忆在一瞬间穿越时空,回到了初相识时,因药结识的时光。
“是我多言了,”萧君泽微微一笑,“那就把药交给我,我拿这个,找元恪换些东西。”
“北魏还有你需要的么?”魏知善有些不解。
“元勰肯定是换不过来,但换元勰、冯诞的一两个子嗣去襄阳定居,应该是没问题的。”萧君泽微微叹息道,“他们都和我扯上了关系,搞不好,未来不会太好,未雨绸缪一番,也未尝不可。”
冯诞其实不用太担心,只是元勰的几个倒霉孩子,那是真倒霉,他读历史时,就挺稀罕元子攸那倒霉孩子的,所以看能不能帮一把吧。
魏知善道:“你放过去了一个尔朱荣,这样都不够么?”
她是不相信尔朱荣是真的反叛,因为她了解陛下,对方想无声无息杀死一个人的办法,非常多。
萧君泽摇头:“尔朱荣的野心,是压制不住的,等他在朝廷坐大,必然会反噬朝廷,若我料得不错,他还会凭借此功,向襄阳邀功。”
魏知善疑惑:“您为什么会这么确定?”
萧君泽笑了:“因为若是换成我,我也会那么做,这对他,是最优秀的选择。”
他见过尔朱荣,当然也见到了那年轻人眼中,那完全无法掩盖的野心。
所以,他把这位大人物,送给了洛阳。
魏知善感慨:“我这样的老实人,听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只希望将来你别把我也加入你玩弄的范围就好。”
“你在胡说什么?”萧君泽不悦道,“我几时对我身边的人乱来了?”
魏知善笑道:“若没准备搞个大事,你怎么到现在都不告诉那贺妃,你的真正身份呢?”
萧君泽幽幽道:“那是我对他的考验,你不会懂的。”
魏知善可不想懂,她连连摆手,从身边拿一个木制的匣子:“这是护心丹,其中禁药,我加的量非常谨慎,需要常年吃,吃上十天半月,不会有事,但若吃上一年半载,必然会越发严重,更依赖此物。”
她伸手,将木匣推到萧君泽面前。
萧君泽满意地接过,那一瞬间,仿佛接过了一个人性命。
仲夏,建康城的天气的开始飙升。
不过没有后世的热岛效应,如今的南齐皇宫亭台楼阁,又有流水环伺,住在这里,除了蚊虫多一点,也还算怡人。
所以权贵才那么爱熏香啊,又能驱蚊还能熏衣。
萧君泽在树下一边工作一边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突然间,他皱眉道:“狗子,你在干什么?”
不远处的白色小花丛里,一个才刚刚学会爬的宝宝,穿着的肚兜和小短裤,手腕上还挂着金环,趴正在花丛里扯下那白色的小花花。
萧君泽生气地走过去,把三狗抓起来,这个刚刚长出两粒乳牙的小可爱便笑了起来,咿呀着冲着他笑。
萧君泽岂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人,立刻扬起手,在三狗屁屁上拍了两下。
“哎,陛下你怎么可以打人呢!”魏知善提着装满了白色小花的花篮走过来,做势要抢回宝宝。
“孩子给你,”萧君泽不为所动,“把花留下!”
魏知善接孩子的手顿时一僵,不悦道:“这花总是要谢的,我采一点怎么了,这是做药,你不知道,拿它做的药膏可以治疥癣呢,知不知道什么是君贵爱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