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泽冷淡道:“笑话,我这除虫菊种出来是做种子的,开始你的摘一两篮我便不多说了,结果你把我这当药园了,我再不阻止,你怕是要把我的花园薅秃了,立刻走开!”
他不喜欢熏香,所以精心在自家宫殿外种了从西域带来的除虫菊,一举解除夏天室外的蚊虫困扰。
结果,那天一个没注意,身边的小花就被魏知善被薅光了,他只是在那里待了一个时辰,就被蚊子咬了十几个包,气死。
魏知善知道理亏,只能遗憾地看了一眼三宝,提着花篮走了,还是落袋为安的好。
三宝不知大难临头,于是被爹爹抱起来,用力一口亲在脸上。
小小的宝宝身上带着一股奶香,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人时,仿佛要把人心都融化了,萧君泽特别喜欢三狗的手感,软软弹弹,用实力演绎什么叫吹弹可破。而且这三狗还不怕磕磕碰碰,有什么青青红红的,几乎一两个时辰就消了。
魏知善一眼就确定,这体质,必然也是萧君泽这种堪称神话一样的恢复力了。
最妙的是这三狗不怎么喜欢哭闹,大人做事时,他可以在一边玩手手玩上一整天,乖巧懂事,只要爹爹唤他一声,他就爬过来粘他,除了喜欢在他的怀里钻来钻去找奶这点让他有点烦外,简直是比大狗二狗还听话的乖宝宝。
生活不易,但是有这样的小宝宝,还是让人很喜欢的。
想到这里,萧君泽又对着三狗亲了一口。
萧君泽在建康父慈子孝,他的大狗和二狗,却在襄阳凄风苦雨,宛如两个可怜的小白菜。
“爹爹是不是有别的狗了!”大狗在贺欢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别的狗了,他就不要我了!”
贺欢立刻正色道:“不会的,你的爹爹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有事在忙,你和二狗才是他最重要的狗子。”
二狗也在一边放声大哭,手里挥舞着信纸:“你看,这里的手印,爹爹一定有别的狗了。”
贺欢头痛无比,恨自己为什么要在和孩子们一起读信时,用手去摸那个小手印,这下好了吧,家里的狗子翻天了,哄都哄不了。
崔曜在一边看热闹,他这次手里捏着陛下送过来的礼物,但是,还是准备看一会热闹再给大狗二狗送过去。
不过……
“其实也没有错,听说,你们家有三狗了,”崔曜惟恐天下不乱地道,“说不定过两年,还有四狗。”
大狗和二狗哭得更惨烈了。
贺欢抑郁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他……把我和孩子丢下,算什么呢?”
崔曜疑惑地看他一眼:“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陛下有皇子了,和万里外的贺妃有什么关系?
六月,洛阳。
抬起头,元恪起身看了一眼自家孩儿,从他一出生,自已就把他精心养育在身边,不许其它妃嫔靠近,甚至连皇子的母亲胡充华也不许靠近。
他有些疲惫地放下佛经,感觉大脑之中一阵阵抽痛,不由闷哼了一声。
这时,身边的宦官刘腾急忙过来,从旁边的药匣中拿出一枚蜡丸,捏破之后,连着清水,一起送到元恪嘴边。
元恪几乎是瞬间就塞到口中,胡乱嚼了两口后生生的吞下,随后才拿着水,顺下胸口的哽噎之感。
很快,脑中的抽痛便平息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困意。
他躺着休息了一会,神情有些复杂。
他才二十七岁,但如今精力却大有不济了,以前能还算能忍的头痛,如今也越发不能忍受了。
再想想北魏那的诸位帝王的寿命,一种深深的紧迫感便随之而来。
这些年,他潜心修佛,营造佛寺,译写经书,度人出家,以此积累功德,却也没有让他的病痛好些,反而更加严重了。
难道,这些功德只能积蓄到来世再投帝王家么?
他不由摇头,帝王家,也没那也么好。
而且,这些佛徒之中,颇有不法之辈,假托出家,坏他修行——前些日子,秦州和尚刘光秀谋反,被州郡斩杀,陇西羌杀镇将,阻止镇兵平叛。
之后又是平阳大疫,死者甚重,他命人收殓超度,正头痛之时,那南朝的萧昭泽还来添乱,被那南朝修法之会影响,南朝的佛门广邀天下高僧,要在建康举办论法大会,势要做出一千多年前,阿育王那般的第三次大集结。
一时间,北魏的高僧纷纷南下,准备在那“千寻塔”下一辨高底。
这样的盛会,元恪岂能容忍诸僧南下举行?
正好,胡充华给他提议,让朝廷修筑一座四十九丈(一百三十四米)高的佛塔,等到塔成,便可做为诸僧集结之地,此时正可派使臣前去西域,邀请高僧大德前来讲法,再请佛骨舍利供奉,等西域高僧与舍利到来时,聚集天下比丘沙门万人,到时,南朝的佛门集结,再怎么也无颜称为“大集结”吧?
这个提议正中元恪心中痒处,当即便同意了,但修筑四十九丈高的佛塔,其中耗费人力财力,远不是一间寺庙可以比的,尤其是塔中的四十余丈的主柱巨木,秦岭早已经用光,需要从陇西深山采伐,还得从山中运出,耗费之大,引得朝臣纷纷反对。
除此之外,还有正在开凿的伊阙石窟,连高肇都几次谏言,说朝廷度用有些紧了,想缓着些。
光是想到这些麻烦事,元恪便觉得脑子又要开始痛了。
他急忙坐起身,拿出梵文佛经,在熏香里缓缓阅读,让心灵安稳宁澈,这才缓解了头痛的征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元恪思量许久,还是又拿了一颗,准备过一会再服用——那些御医真是废物,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弄明白这丹药的药方,让他不得不在萧昭泽面前矮一头。
他已经决定,等过些日子,便把元勰的幼子送去襄阳,换取萧昭泽手中的药物。
好在元勰和冯诞的子嗣还有很多,都是他可以拿捏萧昭泽的筹码。
“呵,”他忍不住笑了笑,“你还是念着他们,真好。”
“不是吧,这么早就开始建永宁寺塔了?”萧君泽收到北方的消息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永宁寺塔几乎是传说中的古代历史最高的塔了,后世考据有一百三十多米高,换成普通小区,就过四十多层的居民楼,这可是公元510年啊!
这塔修筑之中,不知死了多少人,更惨的是,只修了十多年,就毁于雷击大火,属于是无用奇观了,成为后世批评胡充华这个太后治政废物的最大证据。
“他要真建出来,我回头可得给它安个避雷针,”萧君泽感慨着,“这样的奇观可不能就这么废了,多亏啊,将来围起来当景区也好啊。”
青蚨在一边默默刮着苹果泥,给三宝喂在嘴里,三宝露出可爱的乳牙,在嘴里吧唧着,吃得超认真。
萧君泽有些怨念地回头看去,青蚨现在对他一点都不关心,都不来当捧哏了,真是无趣。
于是,他笑了笑,伸出手:“三狗,过来。”
正在认真吃果泥的三宝猛地回头,眨了眨眼睛,瞬间忘记了酸甜的果泥,四肢并用,飞快向爹爹爬去。
青蚨用力把碗和勺子的放在桌案上!
萧君泽捏着孩子的脸蛋,故做心疼地大声哀叹道:“三狗啊~你好可怜啊,都不知道拒绝这些叔叔姨姨的喂食,你知不知道,他们给你一天喂十次,没事还加零食,你会长成三猪的啊~”
青蚨磨牙道:“陛下,您别危言耸听,奴虽给三皇子喂了食物,但每次也就汤圆那么大的一点,再说了,孩子本就该多吃,胖才是福气,若是如您小时候,不知要让人操多少心!”
萧君泽亲着三狗的脸,幽幽道:“三狗啊,你知道么,不能长得太胖,你小时候如果胖了,长大了就会很难瘦下来的……”
青蚨冷漠地端起碗:“老奴告退。”
算了,不和他争,反正他玩不了半个时辰就腻了,到时三皇子还是要交给他的。
萧君泽看着他走开,不由摸了摸三狗:“不是吧,真生气了啊?”
三狗转头看着青蚨出去的方向,露出小小乳牙,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疑惑。
萧君泽不由笑了起来:“没事,谁也不会生你的气呢。”
我家宝宝那么可爱,当然爱吃啥吃啥。
说是要早点去接狗子,但萧君泽还是拖拖拉拉,整个夏天过去了都没有动……
他理由很充分,因为南朝这边的小事情太多了,加上天气炎热,家里三狗还小,怎么可以随意去襄阳呢?
而这一年将至年末,最大的事情,就是北魏派遣了一支数千人的使团,前去天竺求取舍利,同时在洛阳兴建永宁寺塔。
很多事情,无论有多困难、多离谱,只要最高层作下决定,那便会有愿意为权力献媚的人去执行。
永宁寺塔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兴建,但是没有钱该怎么办呢?
向朝中权贵收取自是万万不能的,于是这份财货便被摊到了各地州郡之中,自古,皇帝的所需都是需要各地做为头等大事来做的,比如贡茶、贡锻之类财物,甚至一些出产奇猴、珍禽的地方,每年都有固定也有固定的抓捕数,算为一种徭役。
这次,无论是做为塔基的条石,还是做为框架的巨木,都被以物或者钱财的形式摊派到各州郡,当然,高肇等人既然向下摊派,会在其中添加一定数目,这也是官场的潜规则,毕竟让人办事,不给好处,怎么能办得又快又好呢?
州郡自然也是向底下县乡摊派,摊派之时,也加了一点数目,毕竟他们平时的财富也挺紧张,抽一点做为公用,也不过分。
乡县之中,则需要小吏们去催收,这可是个又苦又累还危险的活,怎么能不从中拿点好处呢?
反正只要交足了上边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永宁寺塔只要修不好,摊派几次,他们就能创收几次。
南边,萧衍还在向萧君泽说淮河水坝的事情。
“只要在这里兴建一处水坝,平日蓄水,只要北魏再派兵马南下,便可在这开闸放水,到时必能将北魏军卒冲入淮河,尽成鱼鳖……”萧衍指着淮河上游的一处狭窄之时,神情里带着的喜悦,“已经有历阳书院的士子实地勘探过了,只要在这里蓄水,旱时可以放水于下游,利于农耕,汛期可以阻止洪流顺河而下,淹毁沿岸的田地,还能修筑水车,兴建工坊……”
萧君泽看了一眼,便轻声嗤笑:“这事想都别想,如今国用甚多,不批!”
不得不说,南北两朝有的时候真的是一时瑜亮,菜得均匀,历史上,北朝固然开崇佛成风,大建佛寺,可这萧衍也没闲着,在淮河下游修筑浮山堰,劳民伤财耗费之大,远在永宁寺塔之上,不止如此,还因为一场大雨溃坝,淹死的人的不计其数,萧衍也因为这事破防了,后期整个人都进入了佛法的避风港,进入了昏君模式。
萧衍还想再劝。
萧君泽道:“淮河两岸,沙土松散,难以筑堤,再说了,放水时,又怎么能及时通知沿岸百姓躲避,这事不必再提了。”
想做这个,至少等电报、蒸汽机这些东西出来再说吧。
萧衍很是失望,他想做个能留名的大工程,元恪和他都是佛学大佬,看着元恪又是建永宁寺塔、又是迎请舍利积累功德,他实在是羡慕。
于是话题又转移到最近的小国遣使朝献上。
这两年,周围南齐北魏身边的小国都是两边都献宝,但北魏的加礼特别多,陛下您的回礼却十分地、十分地……
萧衍有些委婉地表示,这样不好,很多的小国的使者毕竟是不远万里前来,要是他们没拿到什么好处,以后就只去北魏,不来南齐了,如此,国威不扬,实在没有大国气度啊!
萧君泽捏了捏膝盖上三狗,淡定道:“是么,但我都这样十年了,也没看那些小国不来啊。”
萧衍无奈道:“他们本也不想来,但队中人却要来南朝购买药物、财货,还有向您求请种子,但他们送来的礼物,却是一年比一年敷衍了,您没发现么?”
以前贡来的都是南海珠、渤海珠、白虎皮、海东青、寒羊披风、昆仑玉这些奇珍异宝,如今送来的都是什么啊,什么国王亲手写的国书、亲手做的衣服、还有什么新年的第一捧稻米、大鱼鳔……
没有贵重,只剩下心意了。
萧君泽微笑道:“那又如何呢,我也不喜欢什么奇珍异宝,给他们种的甘蔗、油棕、油菜,他们难道不喜欢么?哪个不是欢天喜地拿走了,再说了,我可是准许他们在建康开店经营,关税都没怎么收呢。”
这个时代,海运的规模不太大,也没有专门的市舶司,这些外国使节团直接来建康城给自家店铺补货,换成自家需要的药品和奢侈品,他们也很满意啊。
萧衍无奈地摇头,又道:“婆比幡弥、乌苌、比地、乾达等诸国希望能让他们的皇子在历阳书院求学,希望你允许。”
萧君泽一听这名字就是南洋和印度的一小串国家,点头道:“允了,让他们学吧。”
萧衍的表情微微扭曲:“陛下,你应该让他们去五经馆,多读些儒家之学,才能教化蛮夷,而不是让他们……”
萧君泽把往怀里爬的三狗推出去一点,不让他亲自己一脸口水:“思想是控制不住的,历阳书院想学得精深,没有个三五年不成,再说了,书到处都是,建康补习班也不少,他们真想偷学,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想要推行教化,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得有印刷术,得有老师,得有足够的应用,否则,就会像清朝时,把科学当成皇帝的兴趣爱好,不但不能惠及治下,反而会加强控制。
“可是,若他们学会刷术……”萧衍最近都在严防死守这事,但油印实在太常见,技术也是看一眼就会。
萧君泽这下是真的笑出来了:“放心吧,他们不会推广的。”
当年德国古登堡改进印刷术后,什么《告德意志贵族同胞书》《九十五条论纲》《奥格斯堡信纲》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欧洲,弄出影响世界的天主教宗教改革,旁边的奥斯曼帝国被吓得魂飞魄散,整整两百多年,都不许印刷术在国内传播,有效制止了他们的地位被影响。
同样的,在元宏去世后,北魏的印刷量最大的就是皇帝新翻译的佛经,以及当初由萧君泽主持编写,元宏署了个名的字典,其它的儒家经典,都是北魏各大世家的秘藏,几乎看不到痕迹,至于襄阳的书,倒是随处可见。
南朝这边,很多的乱七八糟的书也盛行于天下,甚至有些富人将自己写的一些狗屁不通的注解、风水神话书籍也印了出来,做为传阅,萧衍看这事不顺眼很久了,几次上书陛下,希望能整治这些印刷市场,都让萧君泽拒绝了。
而且,那些小国,若是学去了,就当是先帮他开发了,毕竟,南洋那地方,他从一开始就准备自古以来了。
萧衍又和他说起了最近要举办的佛法大集结,这事是他举办的,希望陛下能出露面让高僧们见识一下您的风采……
“不去!”萧君泽果断道,“我上次在那里摔了一跤,极是狼狈,至少一年内,我都不想去那了!”
那破地方,都把他摔早产了!
想到自己这些年殚精竭虑地治理朝政,不敢丝毫懈怠,却连这点面子都要不来,萧衍瞬间不悦:“那微臣最近要忙于佛会之事,朝中事务,还要让陛下多多看顾了!”
说完,行礼告退,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君泽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青蚨:“我是不是把手下的脾气都养的很大?”
这动不动就给他甩脸子的习惯,好像就是从青蚨第一个开始的?
青蚨恭敬地欠身:“陛下心胸宽广,不拘小节,是臣子之福。”
萧君泽抱起三狗,举到面前,感慨道:“三狗啊,只有你最好了,爹爹现在到处都被人嫌弃呢!”
青蚨忍了又忍:“陛下,您说话要讲良心。”
萧君泽又把三狗举高:“狗子啊,爹爹现在都被人嫌弃没良心了……好惨,爹爹只有你了……”
时间缓缓而过,年末时,三狗子已经可以走上几步了,虽然走不了多远,就又会坐在地上,爬行一会,再起来追人。
萧君泽发现自己带三狗的时间比大狗二狗多,因为三狗子真的很暖和,抱着睡觉超舒服,大狗二狗当年的这个时候正是夏天,他两个狗子太热了,都没和他们睡。
萧君泽找来零件,亲手组装的小自行车也做好了,其中许多零件做得并不好,他还自己进行了改进,虽然能用,但有颇多瑕疵,但他相信,两个狗子会喜欢的。
对了,大狗和二狗来信问他,是不是有新的狗了……
这个嘛……
思考了一会,萧君泽抱起三狗,拿了一块准备好了,被揉得不粘手的软泥,看着三狗纯真无邪的笑脸,亲了他一口,然后伸手微笑着把三狗的小脸按了下去。
那瞬间,青蚨在一边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三狗的脸在软泥上留下一个模子,十分可爱,他好奇地伸手摸着,倒没有害怕,反而被青蚨大怒着抢走时,还伸手找爹爹要抱抱。
萧君泽看着桌上的泥模子,笑了笑,写信,说,是有三狗了,你们有兄弟了,是不是很开心啊,记得回来要当个好哥哥哦……
他把泥模拿起,在上边写这是用你们三弟的脸印上,是三弟给他们的生日礼物,要好好保存哦,然后让人去烧成陶模。
有这些东西,大狗二狗应该能被安慰了。
第255章 风水轮流
小雪的纷纷,轻轻覆盖在宫墙残荷之上,让这南朝的宫廷显得越发的幽深静谧。
又是新的一年。
三狗已经可以站起来了,正裹着皮袄,戴着虎头帽,小鞋子外边为了保暖,用厚厚的小裹布包成了一个团子,踩在薄雪之上,露出一个又一个小坑。
他对爹爹的红炉煮雪毫无兴趣,小手在玩了会雪团后,又乘着雪花,去到花园里爹爹给他做的小秋千上,熟练地抓住两边绳子,小JIOJIO在上边晃啊晃,却不能把秋千晃起来。
萧衍坐在炉边:“两个月前,北魏中山王元英去世,您下次要面对的将军,怕就是尔朱荣了。”
萧君泽笑道:“放心吧,尔朱荣是十分知趣的,轻易不会来真的。”
萧衍又道:“前两日,北朝汾州有人聚众谋反,魏国青、齐、徐、兖四州民出现饥民,您看要不要趁机夺回青州?”
萧君泽疑惑道:“如今无灾无难,怎么会出现饥民?”
萧衍不由笑了:“还能是为什么,此四地已经十余年未有征战,丰饶极盛,魏朝权贵世家薄弱之地,摊派自然也最是多。”
他给萧君泽解释,这四州都在淮河之北,黄河之南,又是兵家必争之地,百年间,连绵大战,反复易手,又容易被征战时抽丁,是以北朝权贵都没兴趣在这里置地,这次朝廷摊派,这四州便分到最多的财物指标,层层盘剥之下,盗匪四起,自然饥民遍地。
萧君泽微微一叹息:“不必起兵,还不到时候,倒是如果有饥民南下乞讨,大可赈济一番,毕竟,无论南北,都是我汉家子民。”
萧衍有些不愿,但还是同意了,事情就这些,说完后,他便告退。
解决完公事,萧君泽给自己煮上新茶,向三狗招了招手:“过来,吃小蛋糕了。”
仿佛触发什么关键词,三狗连忙从秋千上滑下来,撞撞跌跌地向爹爹跑过来。
萧君泽给他倒了一小杯奶茶,伸手熟练地把趴到他腿边的狗子抱起来的,拿起小蛋糕,放在狗子的面前。
三狗眨着长长的睫毛,伸头在他手里就啃了一口,沾了满脸的奶油。
青蚨在一边看到,面色扭曲了一瞬,然后愤怒地把三狗和蛋糕一起抢过来,放到腿上,用热水沾湿手帕,给他细心摸掉脸上的奶油,这才拿小勺,一口一口地喂给三皇子。
三狗却有些不耐地扭动地一下,用漆黑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爹爹。
他更喜欢在爹爹手里吃,快乐,自在。
他的爹爹只是对他一笑,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便给自己倒了茶水,然后便捧着茶水,看着这难得的雪景,颇想来一首诗,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便只能高深莫测地保持微笑了。
但这时,一名的侍者匆忙而来,将一则用灰羽贴着的急信送来。
青蚨顿时神色一凛,将三狗和糕点一起放下,将信递给了陛下。
萧君泽微微皱眉,接过信,才扫了一两眼,顿时面色大变:“啊——!”
一艘千料大船正在缓缓离开襄阳,前往建康城的路上。
船上放着的,是一箱箱堆叠好的毛料卷,还有一车车放在稻谷里的玻璃瓦和板片,这些,都是能在东吴卖出高价的好物件。
而在稻谷之中,一个打扮得十分土气的小孩正翻看着手中的水图。
他旁边,是三个和他年纪相差无几的小孩,此刻正忐忑又带着激动地心情,在稻草上滚来滚去。
“如愿,你能不能安静一会。”萧道歌皱眉道,“万一弄出声音,引来船工,咱们就麻烦了。”
旁边那个俊秀至极的小孩终于停下来,小声道:“我只是担心爹爹和母亲,他们一定在想我们了。”
萧大狗,不,萧道歌挑眉道:“我早就说过,这次只要我和道途去就可以了,你一定要跟来,如今咱们已经上船了,你现在反悔可就已经晚了。”
独孤如愿表情快哭了:“可是,我害怕……”
萧道歌摇头,继续低头看手上的水图:“你看,道歌和黑獭都没有害怕,你还是我们中最大的一个呢,行了,实在害怕,我就放弃,但以后有什么事,我就不会再找你了。”
独孤如愿踌躇了一会,心里激烈斗争后,面露坚毅:“不行,我一定要帮你找到爹爹,绝对不能让你们爹爹只记得那个三狗,而把你们忘记了!”
萧道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低头借着弦窗微微的光亮,继续看手上水图。
做为爹爹的儿子,他为这一天准备了一个多月,先是每天闹着去码头玩,询问爹爹江边的每个大船上的旗帜都代表什么,然后特别记住了去建康的大船是什么标记,然后便又记住了大船的出发时间。
再然后,他把母亲的水图偷走了。
谁让母亲每次抱着他们,拿着图,畅想该走哪条路带着他们去找爹爹呢?
“可是……”萧道歌小声道,“咱们只知爹爹在建康城,但到底住在哪里,也不记得了啊!”
小时候,他们的交际范围特别窄,都不记得三岁前的事情了,如今再过些日子,他们都怕把爹爹长什么样也忘记了。
“放心吧,以咱们这点水平,”萧道歌小声道,“最多走到一半,爹爹就找到我们了,到时他肯定舍不得把咱们送回襄阳,就能在他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