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如此便罢了,毕竟平日里,襄阳的报纸上,惊世骇俗之论极多,许多人都认可刺史的言论,认为这是有道理的,反对声音不会太大,会立刻被骂下去。
可是,这时间,却正是修法大会最白热化的时候,天南海北,从贩夫走卒到世家高门,从北地胡人到岭南诸夷,从西域小国到东海高丽,天下有志之士,几乎都聚集在襄阳。
为了他们的法理,他们在报纸上摇旗呐喊也不止一日。
所以,由于天南海北士人齐聚一堂,引发了第一场关于“王道”之学的巨大的风暴。
他们纷纷想证明一件事:什么,才是最适合终结乱世的制度。
这是道统之争,比性命更加要紧;是青史之争,注定为后世钻研讨论;是权位之争,胜者就此身居高位,败者食尘!
如此的大争之事,又岂能不竭尽全力,以身家性命相付?
在这样重要的事情面前,连修法大会这事本身,都显得不起眼了。
又或者说,这才是,天下间,最大的改制!
第292章 大意了
秦汉以来,儒家的治理模式一直被历代帝王喜爱,几乎每一个入主中原的王朝,无论最开始有多胡风,最后都顺从地进入了汉人的规矩。
因为儒家确实有一种别的制度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是性价比最高。
一套三纲五常,以忠孝仁义为纽带,为国为民,天下安定为目标,在古代的农耕条件下,这种制度几乎是无懈可击的,魏晋南北朝,三百年的折腾,天下最后也不得不最后捡回这套学说,因为这是符合当下生产力的。
在这个时代,人太弱小了,必须以宗族为核心,血脉亲疏为利益纽带,父母被杀,无论是什么原因,子女复仇杀人是会被称赞的。君主是至高无上的,受命于天,所以大家都该听主君的指挥。
所以,在这个时代,说儒家的好,那真的是挑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但是,屁股在哪里,思想就在哪里,这些年,襄阳书院的“世学”发展的速度,也不是吃素的,再说了,挑毛病可比解决矛盾容易多了。
报纸便成了双方的战场,一时间,襄阳街头到处都是锦绣文章。
还是如往常一般,分为两派,宗族乡豪是支持的儒学的一派,因为的儒家的办法,推崇乡里自治,不会干涉到他们行使权力。
以前,兵源、钱财都在乡豪世族手中,无论谁上任,都需要他们的支持,但现在,这个想法被改变了,襄阳城的精锐兵源在,在这个时代的几乎无可匹敌,在炮火与枪弹之间,儒学统治力几乎可以说是瞬间土崩瓦解。
毕竟,笔墨上的真理是打不过炮火射程内的真理。
襄阳这边没有从道德仁义这些普世价值入手,在这点上他们战斗力小于五,再说襄阳书院虽也会教授论语等书,但更深奥的,便不深入了,理科才是求学上进的路途。
他们另辟蹊径,指出相比于大多有标准答案的理学,道德文章能做的文章就多了——毕竟释经权在考官手里,他可以觉得文章典故多给高分,可以觉得文章微言大义给高分,甚至可以觉得文章字写得好,人长得俊的给高分。
但理科不行,你该不会就不会,该错就是错,虽然也要写文章,但那只是小部分的分值,真正的成绩,还是要看硬实力。
这里有儒家所做不到“公平”。
这个论据一出,甚至于许多的中小士族都沉默了。
人性就是这样,希望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强者为尊,谁又敢担保,自己的家族能永远在首位呢?
当然,这样的沉默是短暂的,很快的时间里,更多的反对声浪出现了。
不是关于儒家的好坏,而是如何改变这新的“世学”,让他们能为之所用,从中获得利益的最大化。
他们有要求吏员由乡县自己推举,如汉代察举推荐一样的取用方式。
有要求像魏晋中正官一样,由朝廷任命考官,亲自去各郡县面试,只是不再用家世家品的……
正月里,一处官邸中,红炉小雪,茶香清溢。
“外边沸反盈天,你倒是清闲。”贺欢熟练地煮着茶烤着水果,把老是想要拔火盆的三狗拔到一边。
“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萧君泽慵懒地躺在榻边,享受着大狗二狗的捏肩捶腿,随意道,“一点小事,你怎么还和孩子们气上了?”
贺欢幽幽道:“他们用我给他们存的私房,去给你买礼物,这事我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是喜悦的,觉得我儿孝顺。”
大狗二狗头垂得更低了,手下更加勤快。
“但是他们居然被人骗了个精光,还说把我的钱都用在礼物中了,”贺欢露出受伤表情,道,“阿萧,你说,被孩儿这样欺骗,我能不能难过?”
萧君泽安抚道:“别生气了,回头我给你补上,倒是大狗二狗,你们两个,还不像你父亲道歉?”
大狗二狗纷纷心虚地道歉,然后跑掉了。
贺欢这才满意,他站起身,推了推躺在那的阿萧:“你别躺了,没发现么,老大老二最近对我老是躲闪,他们都十岁了,已经知道我生不出他们,整天不知道胡思乱想什么呢,这家宅不宁的,你这一家之主倒是管管啊!”
萧君泽摸了摸鼻子:“还是小时候可爱,长大了总是什么想法什么动静,你都不知道,他们几个还想着学霍去病,组织一支私兵,前去平定南国,直捣都城,一统天下呢。”
贺欢轻笑道:“毛都没长齐,灭南齐之功,必是我的。”
萧君泽眉目一动,看着自信满满的欢狗,微微勾起唇,意味深长地道:“不错,这功必是你的。”
这话一出,贺欢倒是矜持起来:“倒也不必刻意交我重任,还是三路大军齐出,我有把握,无论是哪一路,都是我拔得头筹!”
南下灭齐,必然要江东、襄阳、巴蜀三路齐出,这才能完全断绝后路。
萧君泽幽幽道:“放心吧,如果是明月他带兵,他肯定不会太快的。”
明月再虎,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呢。
贺欢于是越加满意,对着了阿萧小意温柔,极尽服侍之能,以至于出门时,神情都有些萎靡。
“对了,”看贺欢出门休息,萧君泽微笑道,“阿欢以后不用吃那棉籽油了,此许食用,只是没有子嗣,若是过量了,可是会……”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某个部分,认真道:“会萎缩的。”
贺欢顿时心中发出尖锐的鸣叫,但他果断控制住了表情,微笑道:“至少目前看来,阿萧你并没有不满意,不是么?”
萧君泽点头。
“那便是值得的。”贺欢微微一笑,关上了门,大步离开,只是在路上,狠狠地一拳打在墙上,决定回头一定要多吹吹枕头风,把那个私下给他寄药方的魏大夫的经费扣光!
另外一边,萧君泽感慨着贺狗真是太懂事了,然后又熟练地拿起一干果放在嘴中,继续翻看关于报纸上各大势力提出的吏员录取的建议,这些建议里,虽然大部分都是垃圾,但小部分还是很有用的。
兼听则明嘛,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他的很多政策都是小规模试点,再大规模推广的,他非常明白,以他如今的地位,哪怕只是随意的一张文书,都能改变许多人的一生。
谨慎一点,绝对是没有错的。
但有许多提议,虽然中肯,却没有那个财力实施,毕竟,如今只是有个工业时代的萌芽,开垦海外、蒸汽机这两个BUFF可还没有完全点出来呢,工农业产值没上去,朝廷哪来的钱和粮把统治基础铺到村一级呢?
更不要说在乡里都设书院的分院了,整个朝廷的收入填进去都不够。
所以啊,这些想法只能暂时不用了。
因为越是人多的组织,越是耗费钱财,在没有足够的教育水平之前,过多的职位,只是给更多人敛财的机会罢了。
翻看了一会,他有些疲惫,正想再吃颗果子提提神,却摸了个空。
他抬眸看去,六格的果盘里,放腌制青梅和山楂的那两格,已经空了,其它放葡萄干、核桃仁、松子、甜杏仁的四个格子,则几乎没有动过。
他低下头,正要让青蚨再拿两盘果子过来,却在下一秒骤然抬起头,死死地盯住那空了两格的果盘,仿佛在看什么世间真理。
这,这……他就疏忽了那么一个月而已啊!
因为魏大妇也侧面保证了的啊!
不会这么倒霉吧?
看他今晚不炖了贺狗!
因为知道了一些不快乐的事,萧君泽这个正月一下子就过得不美妙了。
他觉得不能让自己一个人难受!
于是他果断把这事告诉了贺欢。
“什么?!!!”贺欢宛如被雷击中,整个人都慌乱了,眼睛不自觉地向萧君泽的肚腹上落,露出摇摇欲坠的模样。
“这都是我的错,”贺欢立刻认错,深刻检讨,“是我误信庸医,才给你带来这样的麻烦,阿萧你怪我就是,千万不要气到身子……”
萧君泽看他手都不知往哪里摆,轻嗤一声,没再和他纠结。
然后,贺欢就开始过上了痛苦的日子。
他真的好想告许阿萧,有了身子就要早睡,要多吃点东西,不能胃口不好就放一边……
但都没有用。
阿萧甚至会微笑着把他忙了两个时辰炖好的补品递给他,微笑着对他说:“吃下去,吃不完,就滚回去。”
贺欢无力反抗,然后发现这东西是真难吃,但医院的大夫是说了,不能吃重油重盐的食物啊。
青蚨在一边围观了这场对于贺欢的迫害之余,也写信给在建康城的魏贵妃,让她过来服侍主上生子。
魏贵妃的回信只有一个字:滚!
“知善是肯定不会来的,”萧君泽这事后,还无情地嘲笑了青蚨,“我生孩子生得太容易了,觉得是我浪费她的时间,觉得我的特别太特别了,不能通用,只让我等死了把尸体给她。”
青蚨大怒:“她做什么春秋大梦。”
萧君泽倒不介意:“人死如灯灭,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我和她谁活得久,还不一定呢?”
别看魏贵妃出生道家、医术高超,却半点没有道家的养身意识,时常熬夜就算了,还经常亲自去各种乱七八糟的医疗现场,还经常一天就做下四五台手术,虽然病人存活率不高,但她的工作强度是真的强,掉头发掉的厉害,听她偶尔抱怨自己的头发都快插不上簪子了。
青蚨只是点头,他记住了这事,暗自决定绝对不让这事发生,除非自己死了,否则,魏大妇敢乱打主意,绝对先着陛下一起去。
二月时,修法大会宣告结束。
许多人都开始准备着回到故土,但也有许多有志之士留下,他们一边等着襄阳每隔一段时间新的律法公示,一边开始在这襄阳城中寻找新的机会。
随着这些人物的留下,襄阳主城区的房价渐涨,襄阳书院周围更是涨到了一种让人晕眩的地步。
许多人开始的考取襄阳书院的凭证,学习这里的学说,让造纸业和印刷行业又大火了一波。
原本销量不温不火的世学,在西北、并州落入襄阳之手后,开始迅速成为全国都畅销的重要书籍,哪怕还在乱局之中的河北、青州、河南等地,也有人坚持在乱世之中苦读,准备等待时机。
襄阳书院里,一名十来岁少年正就着麦饼,沾着大酱,一边吃,一边看书。
麦饼只吃了一半,他便有些不舍地放到一边的竹笼里,擦洗了手,打开一本写满笔记的书卷,温习另外一门功课。
他是蜀中前来求学的士子,这次趁着修法盛会,家中长辈将他带来,求学耗费甚多,家中二十余亩的产出粮食,也只是够从蜀中来此的路费,需要十分节约。
好在,两轮淘汰后,他成功考入了三期,到这时,他就可以有一个宿舍,与人同住,还能省下一些在外租住的费用,那实在是太高了。
相比之下,他的舍友就要宽裕很多,不过……
“怎的这么晚才回来?”他问刚刚进门的舍友。
那名舍友抬起头,十五六岁的清俊脸上带着一点微笑:“我家与宇文家有些交情,想看看能不能调去那小学堂,结果被嫌弃年纪太大了。”
“小学堂?”少年忍不住笑道,“你苏绰不是自问学富五车,只觉得在这里学就最好,怎么还要去小学堂?”
“你不懂,”苏绰微微摇头,“学什么不重要,在那里,有想见的人啊。”
他也觉得自己是个人才,自幼周围都夸赞,但在读完襄阳的《世学》后,便开始崇拜那位做出这一切的君刺史,日思夜想都想见一面。
所以,这些年越发苦读,他还通过算学,自创一套军中计账之法,还专门让人印刷出一整套的计账表格,配合着他新著的《习度支》这一书,解决了在襄阳求学的学费问题。
可居然没能入君刺史的眼……
不过也对,那样的人物,创出的《气候论》《地理志与国》《世学》哪个不是经天纬地之学,自己这一点小小的创造,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今天在宇文洛生家见到的那位小孩,长得却是真的可爱,看着就想抱抱。
苏绰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写信给自家兄长苏让。
他如今有些拿不定主意,如今他已经十六岁了,兄长苏让已经在关中清理郑国渠,做出一番事业来,自己是要先去地方,还是先实现梦想,见见那位大人呢?
真是艰难的选择啊!
时间缓缓过去,一转眼,已经是三月。
襄阳开始了新一伦的吏治大考、面试,为各郡县储备人才。
天下云集响应,虽然都要从基层做起,但问题不大,毕竟襄阳前途远大,只要地盘多了,总有上位的机会。
不过,这三个月间,河北又开始有了新变化。
以高欢、斛斯椿为首的六镇鲜卑军民,与河北的高氏大族,开始了对幽州的争夺。
如果是历史上的高欢,他有足够的威望和知识,来征服半个天下。
但如今的高欢,手下能打的儿郎并不多——许多六镇军户都在乱世中去了西北、襄阳等地安身,一些在河套站稳脚跟的军户,已经开始收复混乱中的六镇故土。
许多在河北就食的鲜卑人,开始寻找起了回六镇的机会,毕竟河北之地,也不是家,他们不习惯耕作,被当地汉人敌视,双方的冲突实在太多,而随着大量鲜卑人的回流,占据了不多土地的高欢等人,人手在多次征战下,便开始显得弱势。
渤海高氏借了逃亡投奔过来的魏帝元修这个名头,得到河北许多的世族的支持,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已经打下了四个州,等同半个河北的土地。
河北的世族们都期待着渤海高氏将鲜卑人赶出去,尤其是高家的第四子,高敖曹,武勇无比,堪比项羽再世。
可深入接触后,他们又对高家几兄弟充满了怀疑和不安。
没办法,这几兄弟实不是个善茬,四处劫掠不说,还倾尽家产,召聚勇士,不喜读书,更不懂治世。
他们的父亲高翼倒是个明白人,但居然也不怎么管得住自家儿子。
至于南边六镇叛将斛斯椿,就更不用说了,只是一个小人,青州刑氏倒是有几分模样,但势力微弱,实在不堪一击。
明眼人都看得出,北魏的天下将来必是襄阳那拨人的,都准备好了书文,准备喜迎王师。
尤其是洛阳百姓,都翘首以待,但等了大半年,皇帝都跑好久了,襄阳大军他就是不来。
洛阳自皇帝走后,就没有什么势力统治,一是因为这里被抢光了,没有什么赚头,偶尔来打打秋风就好,二是因为这里离雍州太近,等大军一出,必然会倒霉,索性避开此地,当个缓冲区了。
但这一下,洛阳百姓们不干了,他们不堪被扰,又无人做主,便有人前去寻元勰等人,希望襄阳早点把洛阳收下。
元勰哪敢做君泽的主,委婉地拒绝了。
但,元勰过于小看了劳动人民的能动性。
于是有好事者出了主意。
就这样,很快,位于洛阳附近的孟津县,孝文帝长陵,便时常有人在夜里拿着锄头出没——毕竟皇帝都跑了,给帝王守陵的部队当然也早就不在了。
这些帝王坟墓封土高大,一时半会,也不太容易被全挖出来,但周围各位宗室、嫔妃、皇后的墓倒是真不少。
剩下向个世代护墓的军户也没办法,人家只是在陵墓附近打柴啊,没说要挖,而且他们人不多,打不过。
就这样。
很快,元勰便接到自家兄长坟墓被人窥探的消息。
这岂能行!
元勰吓得当晚就和君泽请了假,君泽当然也知道古代帝王坟墓一旦被人盯上会是什么后果,他一边叹息,一边把最近看不顺眼的贺欢一起,让他们带上兵马部队,收复洛阳、中牟等地,将边境推到鸿沟那里。
没办法,他也不可能真看着两位兄长的骨灰被人刨出来不是?
他甚至想着以后把这些坟墓改成博物馆,留个坟头就行了,免得被人惦记陪葬。
崔曜对此很不满,拿下西北、并州,已经把襄阳的吏员储备耗干净了,这突然又要拿下半个河南,他从哪里去找那么多官吏,让乡贤自治么?
萧君泽立刻安抚,想了想,他摸了摸肚子:“可以先让军中占住,恢复秩序,然后,为了庆祝我生了个女儿,就开个恩科,多录取一次吧。”
崔曜看了眼他微微凸起的肚子,还有圆润了一分,却更加绮丽无双的眉眼,不由弯了弯嘴角:“这不还没生出来么,要又是男孩呢?”
萧君泽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幽幽道:“你这乌鸦嘴,最好祈祷我生的是女儿,若是儿子,我便抢了你的女儿来养。”
崔曜笑道:“我又没女儿……”
萧君泽平静道:“把儿子打扮一下,就是了。”
崔曜的笑容瞬间消失。
说是拿下洛阳,但洛阳的范围是非常广的。
做为北魏的核心地带,洛阳属于司州管辖,北到黄河,南到颖川,西到潼关,东到济阳,基本上 便是后世河南的辖区,都属于洛阳势力范围。
这么大的范围里,从皇帝逃跑这一年来,便大多是乡勇们组织民兵以坞堡防卫,各个乡野之中的小村,则破坏道路,故意种植灌木荆棘,不图抵挡乱兵,只求乱兵在入村时多些拖延,给乡人逃亡山野的时间。
但这次不同了,襄阳的兵马打过来了!
一时间,洛阳故地不能说是锣鼓喧天鞭炮响,至少也是各乡里主动前来迎接,并且表示愿意提供粮草。
元勰与贺欢带着一万兵马,没有挨个去接收郡县,而是一路去了孟津,在长陵前,元勰这个彭城王带上了酒和祭品,在元宏墓前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全都倾述出来。
贺欢体会不到这种心情,只是带着兵马,检查了一番长陵周围,虽然发现了几个盗洞,但都没有挖到墓室,毕竟帝王陵墓,都有着足够多的陷阱和保护,还要等时光沉淀之后,才能方便这些摸金校尉。
将这些盗洞修缮了一番,贺欢发现有许多小的墓室已经被盗过,也让属下将这些残局收拾了,暴露的尸骨收敛好,重新安葬。
元勰对此充满了感激。
在威慑一些的不怀好意者后,贺欢和元勰按着萧君泽的意思,开始接手洛阳。
先是要向周围的郡县派出使者,通报这里被襄阳拿下的消息,然后是确定哪里地方不愿意服从管教,再去招讨。
随后清剿洛阳周围的匪患,该杀杀,该抓抓。
再然后是修缮洛阳城,方便恢复生产,召揽居民回归。
毕竟洛阳也是一个交通便捷,接连关中、南北的大城市,就战略位置而言,非常关键。
再度回到洛阳,元勰只感觉物是人非,城中高大的永宁寺塔尚在,但各处庙宇中的金佛、琉璃早就已经被拆除,连塔檐上的铜铃,都被人摘了去。
洛阳皇宫更是一片萧瑟,那些没能逃掉的老弱宫人,在曾经各植奇花异草的宫廷里种起了麦子,许多的宫殿没有门窗,被人冬日之中用来取暖,殿中桌椅柜匣更是一个都没留下。
听说先前城中还盘踞着一股盗匪,但听说襄阳的兵马过来,这群盗匪在十余日前,就已经不知所踪了。
元勰先去宗庙,那里的皇帝牌位还在,有几个老仆在这种乱世之中,还看管着这里,至少没有让这些牌位被人拿去当柴烧。
洛阳城中的人家都很少了,大多已经逃亡,剩下的大多每日以野菜捕鱼为食,元勰将这些收拢,又找河东借了些粮食,开始修缮城池。
不过,在知道元勰回到洛阳后,几乎所有还活着的元魏宗室,都或送来书信,或悄悄派来使臣,希望他能依靠洛阳起兵,收拾河山,不求别的,只求保住元魏国祚。
元勰想吗?怎么可能不想。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可能了,于是他非常坚定地无视了这些要求,认真投入恢复秩序工作之中。
襄阳城。
没有贺欢在身边,萧君泽还是觉得有些寂寞了。
毕竟怀了孩子后,贺欢总是喜欢瞎操心和疑神疑鬼,但到底还是个知冷热,会服侍的,这么一走,就感觉不习惯。
青蚨看着顶着一头乱发,穿着短衣,坐在榻边沉思的君泽,平静地拿起袜子,蹲下身,往他脚上套。
萧君泽立刻跳了起来:“我自己穿,又不是没长手。”
青蚨嘴角微微扬起:“是么,前些日子,贺将军给你穿袜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不但没有拒绝,还拿脚尖去踩人家的身子……
萧君泽额头冒起青筋,怒道:“那能一样么?”
三狗纯洁无邪地道:“不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萧君泽用力拧了三狗的小脸,冷冷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些道理,还要我教你么?!”
三狗委屈地捂住脸。
萧君泽于是将三狗抛至一边,自己穿好衣服,洗漱之后,去了书房。
正查文书的崔别驾一时露出不喜之色:“都说了我每日会去给主公汇报,何需你这身子亲自过来,万一磕碰到了,微臣如何担当的起?”
萧君泽皱眉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来劲了是吧,我怀了女儿,又不是要生了,让开!”
崔曜只能无奈地让开,抱怨着青蚨事多,总给他添麻烦。
入座之后,崔曜向萧君泽汇报了洛阳之事,其中重点说了许多人期望元勰重建元魏的消息。
萧君泽沉默了数息,微微摇头:“哪里可能呢,他们便是回到漠北,也回不去了。”
当年的鲜卑权贵,已经全数汉化,而六镇的底层鲜卑,已经不再认元魏,对他们来说,连姓都已经改成汉名的拓拔鲜卑,已经没有资格再当他们的宗主,失去了基本盘,又没有汉人支持,元魏肯定是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