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英一边坚守,一边向襄阳寻求援助,而这时,离他大军出襄阳,还不到两周。
萧君泽面对元英的求援信,颇感头痛,这位元英的意思是,让他发信给洛阳求援,让朝廷派大军前来相助。
但萧君泽却没这个打算。
毕竟以元宏那身子骨,要是累死了,朝廷一动荡,他这襄阳的摊子又要凭添许多麻烦。
虽然他有信心把元恪哄好,但这种中二少年需求的情绪价值可就比元宏高太多,他可没兴趣在洛阳里开辅导班。
所以,自家培养了那么久的小精灵们,该拉出来练练了。
他让人唤来了斛律明月。
“元英大将军受困邔阳城,如我所料不差,他们还会兵分两路,一路围攻的大将军,一路前来袭击襄阳。”萧君泽淡定道,“咱们需要御敌于国门,绝不能让他们影响到的襄阳城的生产发展。”
斛律明月认真聆听。
“四万大军,粮草必然是沿河而运来,”萧君泽回想着历史上孝文帝处理的办法,缓缓道,“断其粮草后,其军心必散,剩下的事情,元英也知道该怎么做,咱们也不必太出风头。”
他指着地图上的位置,这是杨夏水道,连接江陵和汉水的人工古运河:“你速以舟楫南下,将此地粮草焚烧,断去南齐后路。”
这些情报,是两军交战的基础,不难查探。
斛律明月领命,然后有些踌躇,小声道:“君泽,我不擅长水战,这次水军应该由谁领兵?”
萧君泽微微一笑:“明月,你是天生的名将,不需要我过多指点,战船、武器,都是你的资源,你需要的,全是利用这些,完成我的目标,明白了么?”
斛律明月怔了怔,随后,神情变得激动起来:“君泽,你的意思是,放手让我去做?”
“当然!”萧君泽肯定道。
这次就让明月先练手,他赢了当然形势大好,输了也没关系,只要能及时拖延,他也能让南郡兵马前来救援。
再不济,他捏出的一些武器可以上场。
斛律明月没有迟疑,他立刻带兵出发,以他的年纪,若是普通士卒,当然是不能服众的,但他身边的人,都是从修运河时挑选下来,相互之间早已磨合信任,配合默契。
这次南下汉水的大船,为首的一条长有十丈的巨大战船,巨大的风帆是混合着羊毛和麻线织成,船头和船尾都有铜制的巨大撞角,这船只有一艘,是君泽刚刚主政襄阳时就开始设计建造的大船。
船舱里有六个大隔间,就算船身破损进水,只要及时关上,就能避免沉没。
船身上有三架抛石机,但这次的投掷的却是一些在舱底垒好的坛子。
斛律明月见识过那种火坛子的厉害,那火油是从煤烟里取来,极其易燃,只要点燃那坛口上的布条,再将它们抛出去,便能瞬间燃起大火。
那大火之凶猛,是以前火攻时,那种从芝麻中榨取的香油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
哪怕只是一点火星,也能在铠甲、皮毛,甚至是肌理上燃烧,水浇不灭。
对面的粮草如果遇到这种东西,其本是都是不可能逃过劫难。
就在斛律明月盘算着怎么去烧敌军粮草时,突然,前方出现了南齐水军。
对面兵船上,南齐大将崔景慧忍不住笑出声来:“北人无知,大船居然就直接过来了,既不派轻舟探查,也不准备小船护卫,看我南朝水军出击,必让这些北貉全数葬身鱼腹!”
他身边的长子也十分认同,于是水军出动,在优秀水手的操持下,十几条载满了火油与木材的小舟已经准备好,水兵上船,开始向北朝船只靠去——尤其是那为首的大船。
如果不是寒冬腊月,他们还会派水鬼潜水凿船,但如今水太冷,即便是最顶级的水鬼,也不能在水下待太久。
而这时,其它在船已经准备靠近,他们准备先用箭雨压制对面船首,让小船靠近纵火——那种带火油的箭头太重,飞不了射不了太远。
终于,对面似乎也发现了他们。
但是,这个距离……
下一秒,数个坛子远远投来,一个落在河中,另外两个,落在船上,瞬间,连河上也燃起一片火焰。
崔景慧一怔:“还有这么远啊……”
而对面似乎也没有解答他疑问的意思,继续投来酒坛,准头极高,两个便能投中一个,尤其是如今的江船,都有三五张大帆,一但点燃,火势瞬间汹涌,落下的火油滴在甲板上,热浪惊人,水泼不灭。
一时间,军中十分慌乱。
而就在这时,上边的首船借着顺流而下的滔滔水势,仿佛一座让人胆寒的山岳,用它巨大的阴影,遮蔽了首船,加速撞来。
“砰!咯啦——”先是一声巨大的撞响,然后还是木头被拉到极限后,巨大的断裂撕破声,让人光是听着,便头皮发麻。
敌船那尖锐的船头,几乎将南朝大船直接撞断。
并且尖角周围还有拒角,在几个杠杆的作用下,轻松地卡住的敌船中脱出,调整姿态后,又开始寻觅下一个目标。
“这,这撞船怎么能这么爽!”斛律明月在船头猛拍大腿,他最喜欢的当然是在草原上的策马奔腾,但这个撞船时巨大的力道,敌船将领那慌不择路的跳船,还有敌船的逃逸,追逐,都让他体会到了在草原上完全体会不到的乐趣。
这个真的太有趣,太畅快了。
他没有迟疑,不但继续追击,还让手下的水军记得把江面上的鸭子们救下来。
这些奴隶可都是钱啊!
经过这一场大胜,斛律明月感觉自己顿悟了,在击败了敌船后,他没有犹豫,立刻领全船南下,不用理会逃逸的几几条船,立刻前去江口,趁着敌人没有反应过来,速去烧毁粮草。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整个江口的战场,几乎都成了斛律明月的舞台,依靠着君泽给他的新装备,他一路过了元英被困的邔阳城,在城上守将大喜过望地眼神中靠近,然后挥手示意,然后远离,空留一个墙头怒喝“快给本将军回来!”的将军——元英生气是有理由的,这城里本就没什么粮草,这几日,军中已经断粮,开始杀马啃草。
而斛律明月也在陈显达大军救援前,及时赶到了江夏口,但有意思的是,那天下雨,用火攻,可能机会不大。
但斛律明月没有被这点小问题难到,他带兵攻下这防备不是很足的粮仓后,将其中的几根大柱拆断,数万石的粟米就此摊在冰凉的冬雨之中,被打湿得透心凉。
随后,他便带兵退回江水之上。
被打湿的粟米不是能运送的,吸水膨胀的种子会发热,如果不及时晾晒烘干,用不了多久,这些粮食便全会腐坏掉。
陈显达收到后方粮草被断的消息后,大惊,知道这次攻势肯定稳不住了,但北朝大将和数万兵马就在眼前,眼看就要拿下这天大的功劳,让他就此退去,他也实在是舍不得。
可这时,他又收到斥候消息,北朝派大将军慕容平城领兵前来救援元英,大军已至襄阳,很快就会到达。
于是,陈显达十分心急,加快了攻势。
但这种情况,却立刻让久经战阵的元英发现了端倪,他敏锐地感觉到,必是援军来了,于是他斩杀了亲卫的数十匹健马,让城中诸军分食饱腹后,在夜里领兵出城,攻打南齐军营。
陈显达军以为是敌军援军至,一时大为慌乱,营中踩踏落水而死者,不计其数,阵势大乱下,慌忙逃窜,被北魏大军追杀数十里。
至此,襄阳之危解除。
斛律明月大胜而归,同时,还给萧君泽带回了一件礼物。
一名白发老者神情冷厉,被关在静室之中,做为南朝大将的崔慧景,哪怕被绳索捆绑,也依然高傲。
而这时,大门打开,一名少年逆光而入,让他本能的地眯了眯眼。
然后,便惊住了。
这少年,虽然长大了些,但那让人见之难忘的容貌,是当过太子左卫率的他,根本不可能忘记的!
这,这是,临海王,萧昭泽!
第112章 每逢佳节
南齐的大将军崔慧景近日运气不佳,他的座船被斛律明月第一个撞上,老将军年纪大了,虽然抱着木板,但天寒地冻,被北魏打扫河面的小船捡到,送了过来。
萧君泽一听这名字,便回忆起了这位将军,也算是萧道成起家时功臣。
他还给太子当过右内率府(东宫保安队长),所以,对太子萧长懋的几个儿子,都是见过的。
他这次过来,也是故意试试,看这位老将还记不记得自己。
“老臣崔慧景,叩见临海王殿下!”这位老将看着少年,心思复杂难言,他一开始还在纠结要怎么不卑不亢地对抗北朝官员,连台词都换了好几轮,但面对面前这位时,什么话都不用讲了。
“崔将军居然还记得我。”萧君泽微笑道,“记得上次相见,还是五年前,那时崔将军便想要投奔北朝,这次,正好,本王也在北朝,不知咱们算不算君臣相得呢?”
在他刚刚穿过来那年,正好是孝文帝打着南征的名义迁都洛阳,他的皇帝爷爷,就把崔慧景这位太子嫡系的右卫将军提拔成淮河一带的统帅,结果没想到的是,太子还死在皇帝前面,太孙继位不到一年,便被萧鸾篡位。
而这位崔将军在知道太子没了,萧鸾篡位后,先是准备投北魏,然后在踌躇之中,又投了萧鸾。
不过萧君泽对此并不在意,南朝一直是这样的,换皇帝时,都是皇族内部争端,其它人围观,等尘埃落定后,继续效忠下一位主君,追究他们不忠于旧主是没有意义的——真忠于旧主,也轮不到刘裕、萧道成这些大将上位了。
崔慧景神色复杂到难以言说,过了许久,才长叹息一声:“殿下有此治世之才,若能早生数年,又哪里轮得到那乱臣萧鸾篡夺神器,殿下啊,这些年,您不知道,我等旧臣,在那乱臣贼子手下,如履薄冰,朝不保夕,实是艰难,若能有的殿下之名,必然义旗四起……”
萧君泽微笑着听他说话,目光温和清澈,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
崔慧景义愤填膺地讲起了萧鸾威望不够,压不下江南世家,只能各种猜忌,如今萧宝卷继位不过三月,就已经各种荒诞之事频出,这样下去,萧家江山必然不稳,他愿意追随临海王,拔乱反正……
但讲着讲着,看着少年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再看看自己这阶下囚的模样,崔慧景苦笑了一声,求生欲缓缓消退,自尊与面皮又找回了上风,他沉默了一会,道:“臣有大罪,任凭殿下处置了。”
当初萧衍去押送萧昭泽时,是他在一边默不作声,如今又知道了临海王的秘密,怕是过不去这个坎了。
萧君泽这才笑了笑,伸手把崔老头身上绳索扯开,丢到一边,在一边的桌案边缓缓坐下:“来喝点茶水吧。”
崔慧景黯然入坐,心想着这便是金罂(毒酒)了吧。
“成王败寇,我并未怪过谁,”萧君泽微笑道,“我找你来,只是希望,你们接下来,可别再来找襄阳城的麻烦。顺便告诉你,要是在南齐过不下去,尽可能来投奔于我。”
崔慧景一怔,难以置信道:“殿下难道不怕我将您的身份泄漏?”
萧君泽看着他,反问道:“若是泄露了,是谁会怕?”
崔慧景这才想起,北朝收留南朝王孙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年北逃的刘宋王室甚至还能娶到拓拔家的公主。
而若是萧宝卷知道临海王还活着,他们这些萧道成的旧部,才是会被头一个处理的——嗯,他或许要排第二,排第一的是那王敬则。
所以,除非崔慧景能临海王的头颅去朝廷邀功,否则,他不但不会泄漏这事,还会努力遮掩,不让此事泄漏出去。
甚至于,就算消息泄露,让萧宝卷知道了,他们也会斩钉截铁地表示绝无此事,那北朝雍州刺史君泽,绝对不是临海王。
在想通了这一点后,崔慧景顿时心中大定,起身走到一边,深深拜服道:“老臣无能,不知能如何相助于殿下?”
他已经回过味来,临海王没有暴露身份,便代表他不愿意借北朝的军力夺回皇位,毕竟这是江南世家大族们绝不会认可的,如果临海王想要重回帝位,他们这些老将,便是最好的招揽对象。
萧君泽只是微笑道:“老将军,我说了,只要你在南朝待不下去时,过来投奔我便可,其它的,没有必要。”
崔慧景老脸皱成一张褶子,他小心问道:“那,殿下可还有其它吩咐?”
萧君泽轻笑道:“元英知道你在这里,要来嘲笑一番,你让他说两句,我会找个机会,把你放走,老将军不介意吧?”
崔慧景不由笑了起来:“小事而已,劳烦殿下了。”
他都已经开始盘算在元英面前要怎么宁死不屈了。
至于暴露临海王的身份?他可没那么傻,否则回到南朝,他就更说不清了——你没勾结临海王,他为什么会放你走?
走出了偏殿,青蚨关好了门,问道:“公子,就这样放他回去么?”
“青蚨啊,这个叫,欲擒故纵。”萧君泽微笑转头,“过不了多久,他就回来的。”
萧宝卷真的是能人了,当皇帝两年,不但辅政大臣让他杀得精光,陈显达、崔慧景、萧衍、萧懿这些朝廷柱石,挨个被他逼反,和他相比,自己那位便宜哥哥萧昭业都只能算是小白兔了。
真到了生死关头,这些将领到时是会冒险造反,还是在他身边,簇拥自己这位正统的皇帝血脉呢?
他要改变这个世界,就需要更多的资源,更高的权限,南边的皇位,是他计划里重要的一环。
毕竟,南朝的庄园势力,可不是轻易能打碎的,需要里应外合才是。
想想最后大厦将倾时,自去砸上最后一锤,到时,那些世家大族的表情,肯定很有趣……要找好画师画下才行。
元英回来时,很是狼狈,这次他算是丢了大脸,被陈显达大军围困了半月,要不是最后在君泽帮助下抓住机会,翻盘解围,估计这时要么战死,要么回朝廷被论罪了。
好在,无论过程如何,他至少都已经击退陈显达大军,自己这小半的功劳,是跑不掉的。
听说斛律明月抓住了崔慧景,他骄傲地将这老头从君泽那带走,带到城头,让他看繁华的襄阳,嘲讽南朝将军居然不如一个十五岁的小儿,一世英明全无……
崔慧景听他言谈里对临海王殿下推崇备至,面上虽神色淡漠,心里却叹息着咱们全被临海王殿下玩弄在鼓掌之间,你一个蒙在鼓里的,有什么好骄傲的。
同时,也有些嫉妒,那水军头领,居然还如此年轻,将来必是殿下嫡系,若将来殿下夺得大位,自己肯定进不了铁杆,得想想办法,显示自己的能力才行。
同一时间,襄阳大胜,打断南朝大军的消息,也在正月时传到元宏面前。
元宏那时正在邺城处理高车叛乱,闻此言,不由对冯诞感慨道:“这是最近难得的好消息了。”
他最近处理的事情可真不少,高车、宗室贪污、皇后和内侍不清不楚……回到洛阳时,还有好多人没穿汉服,让他没忍住把任城王责备了一番,让他们别找借口。
然后又是元英的求援信,他都考虑御驾亲征了。
冯诞知道他的意思:“那斛律明月,倒是将才,可以好好提拔一番。”
元宏笑道:“这是自然。”
于是思考一番后,封斛律明月为宁朔将军,屯骑校尉,让他的部众正式成为朝廷的正规编制,元英虽有功,但也有过,只是加封了爵位,赏赐了金银。
至于君泽,他给出了一个金城伯的爵位,试探地问他要不要回朝廷,以及我公主年纪也差不多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咱们当亲家……
冯诞并不看好他的提议,委婉劝道:“给君泽视名爵如浮云,不如给他钱粮,更能得他心……”
元宏瞬间神色复杂,叹息道:“朕何尝不知,然国库空虚,实在要不起他心,只能先用爵位抚慰一番。”
写了这些,他思索数息,又在信里多加了几句。
去年拿下襄阳,让他雄心大起,他想要等身体好些后,再发兵马南下。
收到信时,萧君泽正在和城中小吏商量办襄阳城的灯会。
结果就看元宏又来操作了。
萧君泽有些头痛,也不遮掩,立刻写了回信。
信里,他历数元宏这个南朝内乱终结者帮了南朝几次大忙,萧鸾篡位后,如果不是北朝南下,南朝根本不会拥护没有威望的萧鸾,如今南朝皇帝萧宝卷狂妄无知,必然会搅乱天下,等敌国大乱时,你再南下也迟,不如先好好处理朝廷改制之事,过上一年,你那病不复发了,再考虑南下不迟。
将信送出后,他抱怨着元宏事多,然后继续找城中小吏商量灯会之事。
灯会当然不是办在城里,而是在城外的鱼梁州,到时,会有一个挂满灯笼的集市,把一些需要处理的酒水、布帛打折售卖,再点几个火堆,找几个杂耍,算是让城中百姓热闹热闹,也提升一下因为战争而引起的消费低迷。
到时把崔曜、明月、砚舟、青蚨这些好友唤上,一起去逛逛街,放松一下……
商议完诸事,已是夜里,他走出衙署,看着天上明月,把冷得有些僵的手指放在唇前轻轻一呵。
嗯,有点想家呢。
正月初一时,崔曜忙完北方运河的摊子,昼夜兼程赶来襄阳。
少年锦衣银冠,身材修长,眉眼间都是意气风发,看君泽时,没能忍住,扑上去就给他一个拥抱。
“山长!阿曜回来了!”少年眼眸里全是纯粹的激动,“这一年,阿曜遇到了好多麻烦,但只要一想到你,我就一点也不怕了!”
君泽一时间被少年的热情冲到,微微一笑,正要拍手安慰他,一边斛律明月已经生气地把他拎开,怒道:“你这一身灰尘,怎么能能刺史大人如此无礼?”
你这小儿,过份了,怎么能随便抱君泽!没大没小!
崔曜面带微笑:“原来是斛律兄,听说你最近靠着山长的战船,立下大功,不知官居几品啊?”
不就是靠君泽吗?小儿辈,你几品,知不知道我现在管你!
斛律明月冷冷道:“不才,仅是得了校尉之职,县男之爵,当然比不得崔公子一飞冲天,以从事之职,遥领郡守之位。”
我是真刀真枪打下来的,你不一样,靠的是君泽的看重。
“这,小弟这些日子,疏浚运河,得到斛律大那瑰大人之感激,愿意与我结拜为兄弟……”崔曜微笑道,“如此看重,小弟虽然感动,却也不敢如此逾越呢,毕竟还与斛律兄有同门之谊在。”
你知道么,你老子都对我拉拢,惹我就去当你叔父!
“呵,那真是可惜了,运河之利,必然落在沿途世家之手。”斛律明月哼道。
你都已经不是当职了,我爹才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行了,”萧君泽看着这两斗鸡,揉了揉太阳穴,微笑走到崔曜面前,“阿曜,这一年,辛苦你了,先去休息洗漱一番,等些时间,咱们再说北方之事。”
崔曜用力点头:“那我先去了。”
萧君泽应了,心说看来这襄阳城,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休息一番之后,崔曜来到萧君泽的房间,抱着火笼,给他讲起北方这一年来的大小事情。
讨论最广的当然是冯皇后私通内宦,并且在皇帝病重时,祈求上天让皇帝快点死,她能如冯太后一样当政。
不过这事被皇帝压了下去,冯后被打入了冷宫,看在冯诞份上,皇帝留下她一条命。
“其实,”崔曜小声道,“北朝民风开放,若是男人长年在外,妇人寻些外男并不罕见,但是不能弄得人尽皆知。”
当然,这消息其实对朝廷没什么大的影响,毕竟有冯诞在,就是冯诞为此十分难过。
另外,就是北方这两年来,全力推行汉化改制,引来诸多鲜卑士族不满,皇帝这次没在洛阳待多久,便又准备再去北方镇巡视。
还有就是汉人衣衫如今渐渐与北方胡人的衣服融合,把大袄改成小袄,配上襦裙,是如今洛阳十分流行的装扮。
“这事还是山长你的功劳呢,”崔曜崇拜道,“您自从弄出羊毛卷后,洛阳斗篷盛行,许多衣料,都降价许多,许多庶民,都能挤出闲钱,置办一件衣衫,做成汉装。”
皇帝要求全国上下都穿汉衣,禁穿胡服,但胡服也是钱啊,要改成汉装,动针动线,哪个不花钱?
哪家的衣衫不是缝了又缝,补了再补,那些打补丁的零碎布头,也是能换得一把米的,家中改衣若是找邻里借用了线,那都是要还的。
“这次洛阳,争得最厉害的,便是这织坊。”崔曜比划着当时那场面,“那些织机,还有修机器的匠人,几乎是被世族请着回家当供奉,那次之后,整个司州,多了二十多个织坊,斛律氏族这一年赚的钱,比五年来都多,他们已经联合了奚人部、还有高车十族,准备收购漠北的羊毛,供应洛阳。”
他还讲起了如今羊毛也是分等级的,越是苦寒之地的羊毛,毛越细长,纺出的布柔软保暖,他们这些靠近长城的塞外部,那些羊毛都只能纺成粗线,用来织衣,虽然也能赚钱,却远不如细羊毛。
斛律家已经准备去吐谷浑部购买那里细毛羊,吐谷浑部居于河西走廊之南的河湟谷地一带,那里是真的偏远寒冷。
另外,柔然部也看到了机会,已经去西域的天山、阿尔泰一带找更好的羊种了。
这些北方酋长们,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他们的部族的命运,可能因此这小小的织机而改变,以前,他们的牛羊是宰杀的,只能用马奶、羊奶,平时收集草籽,种些靡子过冬,而羊毛这种以前不被重视只是用来做毡毯的东西,却能换来茶叶和粮食,这代表着他们能养育更多的人口,壮大自己的部族。
“斛律大那瑰就是因此想和我结拜,”崔曜忍不住笑道,“他想以此,换得他们船队在白沟一带的羊毛承包权限,我自是不能答应。”
萧君泽也笑了起来:“如此甚好,至少,有了利益纠纷,将来草原上的争端,咱们便也能说得上话了。”
“只是……”崔曜说到这,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萧君泽点头。
“只是,河北世族已经开始在运河沿岸设卡,他们设立洗毛、梳毛的工坊,强行要求过路船支,在他们的工坊洗好了,才能送到洛阳,”崔曜小声道,“如果草原商队走陆路,运到洛阳后,价格又会贵上不少。”
运河虽然是逆流,但运送成本却是马车的五十分之一不到,若算上从洛阳运货回幽州的钱,就差得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