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军是郡兵,嫡系都是刺史从洛阳带过来的,胡人和汉人基本五五开,但是胡人弓马娴熟,多任队主,不过也有几个汉人相当能打,军中每岁都有演武,胜者可得最新的铠甲、良马、武器,败者则要排队。
“若说军中如今的大事,那非十几日的冠军旗莫属了,”贺拔胜提起这事就面露精光,“听说刺史有一最新的武器,威力恐怖,能抵万军,且只挑选百人,直接享受一军钱财供养……”
贺欢心中一动:“所有士兵都可参加么?”
那他是不是,也能去试一试?
就在贺欢决定为自己以后的人生做打算时,萧君泽正在襄阳城里扯头发。
他刚刚决定挑选一只精兵组成火枪队,正在忙着安排生产呢,便接到一个噩耗。
崔曜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尊泥塑的菩萨。
他们面前,正放着一封书信。
信里是青蚨写南朝局势书信,信里,青蚨提起,南朝萧衍表示皇帝不应离京太久,容易朝局不稳,希望皇帝尽快回到建康城。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
真正是麻烦的是,青蚨在信的末尾提起,他已经动身,最多五日,就会来到襄阳,照顾陛下起居。
“唉,不就是失踪几日么,你怎么就给青蚨说了呢?”萧君泽长叹一声,“你看,他都过来了!”
崔曜腹谤你失踪那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告诉青蚨,让他想办法做准备?有本事你别玩失踪啊!
萧君泽摸了摸脖子,生出一丝担忧,到时那些印子应该消了吧?
可不能让青蚨看到了。
不然他会杀人的。
清晨,襄阳城外巨大的钟楼连续响起了六声钟声。
这时的天还是极黑,在鱼梁州许多矮小民房里,工人们已经摸索着从温暖的床铺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将昨天准备好的面饼摸上一张,带着水壶,便披着夹袄,蹬上布鞋,披星戴月而去。
这时,鱼梁州的大街小巷里,也有着零散的工人,顶着寒风出门,他们上工的地方大多离得较远,需要早早出门,免得迟到。
与他们一起,家中妇人们也早早起来,给家里的大小孩儿穿上衣服,煮上一锅稀粥,在微弱的油灯灯光下,小孩们一般都吃得很快,他们从不挑剔——因为这碗粥开始,到下午时分,他们就再也吃不上一口东西了。
这时的天已经蒙蒙亮了,送毛的车子开始在大街小巷里吆喝。
很快,这一车羊毛便被街巷里的老少妇人围住,他们每人两捆三捆地购买着这些扎好的羊毛,买的不多,一户也能买两三斤,这已经是很大的一扎。
将羊毛背回家中,传出的便是阵阵机杼声,小孩子们被母亲吆喝着,将羊毛里的碎石、树叶、粪粒等物细细挑掉,然后母亲们便在煮开水中加入石灰,把羊毛泡进去,洗干净后,放在一边挂起来。
大一点的孩子则熟练地将昨日已经挂干的羊毛一点点梳绒,用木板压平后,用棍子卷成卷,这种羊毛卷就可以捻线了。
襄阳城如今的纺织业极为发达,到处都有收购洗好的羊毛卷、捻好的毛线、织好的毛布等各种商户。
所以,这里没有失业的说法,这里的人们可以自己买粗毛加工,然后纺成粗线卖出,手艺精湛的,纺成细纱,加格要比粗线贵上很多。
而若是有会提花的织娘,则是各大织坊的宝贝,她们会被重金供养起来。
贺欢从军营中走到校场这不到百丈的距离,周围几乎都是在坊线的民房,甚至一些不到他腰间的小孩儿,也拿着一个纱轮和一卷羊毛,走到哪卷到哪,那手艺还特别好,至少贺欢自问是做不到把线捻得那么均匀的。
“老大,你看,好多船啊!”一名小兵惊讶地指向码头方向。
那里,密密麻麻的小船像是细碎的瓷片,将数百米宽的河道堵得进退不得。
河中间有一哨塔,塔上的人正在用力挥舞三色的旗帜,还有刺耳哨声不断响起。
“早就听说大江之上,每日大小船万余,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贺欢惊讶道,“我还以为只是去过襄阳的人吹嘘呢。”
“哪用吹嘘啊!”营房旁边的兵卒拿着面饼,顺口答道,“东至扬州,西至蜀中,连广州的货船都要翻越灵渠来咱们襄阳进货,更不必说你们北胡了,好多船还在荆州,得排队过来呢。”
贺欢疑惑道:“如此拥堵,难道就没有人把货物送到荆州、南阳等地,疏解一番么?”
“有,但不多,”斛律明月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眺望着远方江面,“但是在襄阳拿货,要便宜太多了,他们宁愿多耗费一些时间,节约些钱财。”
贺欢瞬间明白了:“原来如此。”
他的小弟疑惑道:“队主,什么原来如此?”
贺欢小声道:“咱们在洛阳时,不也想着多费点时间,来襄阳进货么,钱财就那么些,要是能多换几口铁锅茶叶,就能过个好年了。”
小弟们顿时心有戚戚焉。
也对,时间和功夫大家都有的是,当时队主算过,若是能来襄阳拿货,扣除路上口粮,只要走得快些,他们每个人能多省三百多文呢,洛阳的米才七十文一斗呢,这三百多文,每人能多得五斗米,只要走上五百多里,就能多这么多钱。
所以,这些来拿货的小船,估计也不是什么大商大户,说不得都是村子里一枚一枚攒下的钱,若是辛苦一两个月能多赚几个钱,那也就没什么辛苦了。
“还是很贫乏啊!”码头上,翻看着最近两月的交易单,萧君泽感慨道,“我明明已经在江陵、荆州、建康设立了供货场,他们却还是要千里迢迢跑来襄阳,这些船又慢又小,真是够了。”
他已经让崔曜规定了行船靠右,转弯让直行、红旗停绿旗行这些规矩了,但也只是稍微提高了一点疏通秩序,该堵还是要堵,一堵就是一天。
崔曜无奈道:“那些地方,货物都要贵上不少……”
“那当然,不赚差价,人家当什么批发商?”萧君泽抱怨道,“这样的小船,又危险,又没有效率,一艘千料大船,抵两千个这样的小船了。”
崔曜摊手:“大船都被江南各大世族手中,这些小民小户,也买不起大船。”
“那可以包邮……罢了,”萧君泽也知道在这个时代建物流太可笑了,“这样,在襄阳城外再挖一条河,让整个鱼梁州成了一个独立的江心洲,让已经进货成功舟船从鱼梁洲西河过境,如此,多设些码头,应该能缓解一下。”
崔曜应是,然后盘算了一下,发现这条河长不过十里,应该是很好挖的。
“不过,从鱼梁洲挖过去,就等同于截弯取直,两岸都要修好堤坝,”萧君泽轻叹一声,“我要求的,所有工坊中午必须休息半个时辰,这些工坊执行了么?”
崔曜轻笑一声:“你的要求,我哪个不是亲自盯着,为此,我可是亲自在鱼梁洲都修了一座大钟楼。”
说到这,他还颇为感慨,道:“工坊主们其实也都喜欢这钟楼,以前,匠户们来得参差不齐,走得也随心所欲,如今有了这时钟,大家都因时而动,如今,许多工坊甚至开始算‘时薪’,招揽散工,比直接雇佣,更加方便。”
我艹,他们也太会钻空子了。
萧君泽被噎住了。
面色变换一番后,他又问另外的事情:“那这里帮会呢?”
那些个劳工互助的帮会们,当初他可是给予重望的,希望着他们推翻旧世界呢!
“帮会?”崔曜忍不住笑了起来,“您让我盯的卫瑰和桓轩,我都盯过了,前者如今已经是东码头工人的头目,所有东码头的力夫每月都要给他们不少钱,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把南、北两个码头的势力吞并呢,不过南北两个码头后台,一个是尔朱氏,一个是宇文氏,卫瑰保住自己地盘就已经不易了。”
萧君泽十分失望:“那桓轩呢?”
“他把心力放在整合山蛮上,想控制东荆州商路,正和族人拉扯,还把山蛮子民送去襄阳书院。势力大小也算个乡豪。”
“他们的号召力就那么低么,没有谁想谋反的?”萧君泽不死心地追问。
“您怎么会这么想?”崔曜觉得不可思议,“我的陛下啊,雍州在你的治理下,稻米一年能作两季,政通人和,百业兴盛,这里的人小孩老人都能吃上米粥,穿上夹袄,努力几年,每日只用做五个多时辰的活计,就能买到土地,连大多女子都能赚到钱财,这是恒古未有之业,他们恨不得跟着您登高一呼,以命相报,怎么会谋反?”
这简直是质疑他的能力!
陛下难道以为元宏三番四次想要他去朝中当宰相,只是因为想挖墙角么?
元宏对襄阳这大片积业馋得流口水好吧!连公主都让他随便选了。
萧君泽有些无奈,好吧,是他低估了这个世道的困乏,在他看来每日十个小时、吃稀饭咸菜、收入刚刚好吃点饭买件衣服就没有了,已经是血汗工厂了,谁知道在这世道的人看来,这居然是圣人一样的德行呢?
“好了,陛下,”崔曜小声抱怨道,“我知道您喜欢听人换着花样夸你,但也不能用踩下微臣来做陪衬吧。”
“我错了还不行么,”萧君泽轻咳一声,“我回来已经有三日了,洛阳那边,也该有消息了吧?”
“元恪已经回到了洛阳外,”崔曜提起这事,唇角就忍不住上扬,“他还害怕元勰有不臣之心,不敢入城,是元勰孤身出城,亲自迎接他回洛阳,这才入宫登基,这一番折腾,他在朝廷上威望大减,倒是彭城王的德行让人佩服,诸宗室百官都信服于他。”
“真是扶不起来啊。”萧君泽摇头,“明明是那么好的机会,都让他把牌打烂,如今,他怕是对元勰嫌隙更深了。”
有的人,是只记仇,不记恩,萧君泽有时真的奇怪,元恪是真心喜欢佛法,可为人处世上,那些佛法却都像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只想修来世、修福报,却从不知德行不筑佛塔传佛就能得到的。
“元恪与彭城王不和,对襄阳也是好事,”崔曜认真分析,“陛下,微臣认为,应该重金收买宫人,在元恪耳中多谏些谗言,他必会自毁长城……”
萧君泽摇头:“没有必要,北魏崩溃太快,对我们不是好事,我们的势力还不足。”
崔曜点头称是。
萧君泽凝视着远方江岸,感慨道:“既然我看中的两人,都让我失望了,这种事情,看得来得我亲自上阵了。”
崔曜作恭听状。
“咱们需要建立一个组织,”萧君泽双手抱胸,“头领就是我,这个组织要在南朝和北朝拉拢那些寒门、不得志的镇民、被欺压的庶民……嗯,还要我亲自发展一些下线。”
崔曜一时凌乱:“陛下啊,您是不是忘记,您是皇帝啊。”
以陛下的能力,哪用得着那么麻烦,一统天下不就行了么?
“不,那样的一统,太无趣了。”萧君泽笑了笑,“我早该自己上了。”
到时,等王朝推翻之时,大家发现敌我BOSS都是同一个人,那该多有趣啊。
第175章 这是节约
在决定了要亲自下场后,萧君泽感觉念头通达,终于又在这无趣的世界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他早早起床,拿起笔墨,开始划拉大纲。
首先,当然是要有组织构架了,先前他写出一些关于社会生产思想还是只要小范围里传播,在如今的南北朝时代,知识都是被垄断的,贫民们对这种不能转换为工作的理论知识也没什么兴趣。
最根本的,还是思想萌发的土壤不够。
所以,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找出一片可以让新思想蔓延生长的土壤。
启蒙思想,要放在襄阳书院么?
萧君泽思考之后,最后决定暂时不放在襄阳书院里。
因为书院里的学生课程已经非常紧了,襄阳书院实行的不是义务制,而是淘汰制,升学压力之下,每月光是考试对学生们就已经巨大精神内耗了,而且那里学生大多年纪很小且负担着全家生计——在毕业之后,需要立刻找一份能赚钱的活计,回馈家庭。
简单说,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理解社会与人关系。
那么,选哪些人传授呢?
萧君泽半瞌着眼眸,将各方大大小小的势力过了一一遍,然后,他的目标范围渐渐缩小,最后落到军队之上。
他的军队,有着非常好的伙食,非常长的空闲时间,有胡人有汉人,但知识水平都不太高,一个个年轻气盛,有无数的精力可以挥洒。
我也不强制推行,只在其中遴选一些对知识有兴趣的年轻人,开个兴趣班,这个不过份吧?
正好,要设立新军了,他也需要一支抓在他手心,对他服众度高的属下。
明月虽好,但光他一人,也不够啊。
很好,就这样的定了。
萧君泽顿时感觉文思如涌,只花费了片刻便已经写好的教学大纲。
就在他兴致勃勃,准备把大纲深化一番时,崔曜匆忙而来,对主上道:“陛下,青总管到了!”
“不是说七天么,他怎么三天就过来了!”萧君泽执笔的手一顿,感觉颅骨内剧烈地痛了起来,立刻拿起一面只有掌心大的玻璃镜,对着脖子的照了照,好在,那些印子已经消得差不多了,问题不大。
青蚨看起来瘦了黑了,宽袍广袖,加上那纱帽,加上这些年总管诸事,看着颇有几分名士之风。
“青蚨,你怎么晒成这样了,”萧君泽看得一脸心疼,上前拉住对方的手,“唉,是不是担心我,在船头风吹日晒啊,我这次有惊无险,虽然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青蚨的目光宛如鹰隼,上下打量着的自家陛下,看脸上、手上,都没有什么伤,心下略安,但却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恭敬地抽后退开,行礼道:“陛下严重了,奴婢岂敢揣测您的行踪,只是这些日子未伴您左右,深感失职。”
萧君泽一时抿了起嘴,安慰道:“青蚨,我知道你生气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青蚨平淡道:“陛下言重了,奴婢岂敢让陛下保证?那不是以下犯上么?”
萧君泽听着青蚨这软硬不吃的话,再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思考数息,便换上了一副委屈模样。
他那眉眼本就生得的风流婉转,如今眉头微蹙,瞬间便有了凄楚悲凉,仿佛自带了萧瑟秋风,让人看着,就想上前安慰……
“青蚨,你不喜欢我了么?”他怅然道,“你都不知,这一次,我险些见不到你了,那禁军统领一刀斩在我的身上……”
“什么?伤在哪里了,让我看看?”青蚨瞬间色变,那崔曜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说。
“这里。”萧君泽摸摸自己肩膀,已经好几天了,早就不痛了,“当时我躲的及时,他未能直接斩下,只是被打到了,一连好些日子,我手都抬不起来。”
青蚨急忙上前,扯开他的后颈,露出大片雪白肌肤,整个人都僵住了。
“虽然现在已经好了。”萧君泽不紧不慢地补充,“不过青蚨你来晚了,现在应该看不到什么红肿了……哎,你别摸我后脖子啊,痒!”
青蚨手指颤抖地指着他脖子:“你、你不让我摸,是让什么野男人摸了?”
萧君泽一惊,不由惊讶:“怎么可能,应该都消完了啊!”
他拿了面手镜,看了下自己的脖子,前面的那些,是已经消了啊,怎么后颈还有漏网之鱼,这不合理啊!
“你、你……”青蚨只觉得难以呼吸了,一双平时淡漠的眼睛里全是烈火,越想越是生气,“是谁,是谁,是谁趁 你有伤对你做了这等事?”
萧君泽不由大汗,小声道:“冷静、别急,听我说……”
“说什么!”青蚨气得猛砸了桌子,“是谁,我这就去将他千刀万剐!”
萧君泽小声道:“可是,没有谁趁人之危啊!”
青蚨怔了一下,一时间,这话信息量太大,他整个人足足花了数十秒去思考他,然后越想越凌乱,他扶住了屏风,睁大的眼睛几乎要像金鱼一样凸出来。
萧君泽拉着他坐到一边,也抓了抓头发。
沉默的气息在两人身边蔓延,萧君泽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缓缓道:“那时,我心很乱,又发烧了,身上又痛,还冷,总有一种到不了明天的感觉……”
青蚨断然道:“胡言,你便是剩下一口气,也不会如此乱来!”
“倒也不是乱来,”萧君泽其实这几天也在逃避那晚的事情,有些无奈地道,“我这身子,你也知道的,抱着人蹭了几下,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那时我脑子乱,虽然能控制,却又想起大兄他们因为各种规则、道德,宁愿将自己性命交给他人,实在是愚昧之极。”
他沉默了数息,又低声道:“那时我有点上头,身上又、又有些不适,就又想着,那我为什么要在意那么多,想做又如何,又不是什么大事,随着心意来就好了,瞻前顾后,太没意思了!”
简单点说,他这身体那时有情动了,他一时大意,忘了闪,加上心情不悦,就干脆放纵了一把。
青蚨眉头都是焦虑,他起身走在屏风前走了两步,神色凝重:“那男人呢,灭口了么?”
萧君泽小声道:“这,他当时也不是很愿意,我又岂能过河拆桥……”
“笑话!”青蚨冷哼一声,“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那男人不过是用欲擒故纵之计欺你年少罢了!你若不忍心,我去把事办了……”
萧君泽轻咳一声:“青蚨,这,不太好,他还救过我一命呢……”
“你也需要人救?”青蚨不以为然,“以你的本事,不把人折腾到求救,已经是手下留情,别被男人骗了,听我的,你的秘密不能让人知道。”
“青蚨,我也不怕让人知道啊,”萧君泽柔声安慰他,“容貌身体,父母所给予,天道所授,既立于世,有何可惧?”
青蚨冷哼一声,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杀那男人。”
萧君泽抱住青蚨,突然发现自己比他高了,顿时心花怒放,将下巴搁到他肩上:“青蚨啊,人头不是韭菜,割了还有一茬,你也不想我成为一个暴君吧?算了算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青蚨看着君泽,后者也温柔地凝视着他。
对视许久,青蚨长叹一声:“陛下啊,你总是什么事都有理由。”
萧君泽抿了抿唇,才幽幽道:“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由道理来定,有些理由,只是给愿意听的人才有用。”
青蚨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轻声道:“冯司徒的事情,您还没放下么?”
“我想了很久,他为何要那样做,”萧君泽轻声道,“后来,我有猜测,也许,他只是在用性命,教我一件事——人心不可欺。”
青蚨沉默。
“我也好,元宏也罢,都没有去问过他的意见,”萧君泽坐在榻上,回想着那一日,阿兄的眸光没有怨恨,也没有遗憾,“所以,他选择了自己想选的路,也不必来问我。”
他已经不再把这世界当成游戏,也许这样的离开,对他们都好。
青蚨拉住他的手,拉他躺在自己腿上,给他按了按起了额头:“最近没好好休息,眼下都青黑了。”
萧君泽轻笑一声:“青蚨,你知道么,你不在,我才发现,熬夜其实很解压的。”
青蚨冷声道:“是么?”
萧君泽于是不说话了,再说,好不容易哄好的青蚨,又要生气了。
在青蚨腿上睡了一觉,萧君泽觉得精力充沛,又把大纲完善了一番,便想着的要去襄阳城的工坊里视查一番。
但青蚨却坚决要他至少带上五个护卫。
萧君泽觉得麻烦,于是决定先不出门了。
嗯,按明月的回报,桓轩好像又回山去了,那,得换个人,来为他搜集襄阳的各种底层消息了。
于是,在分开五日后,萧君泽终于又想起了贺欢。
他召来了斛律明月。
先是问了一遍诸军的新选拔做得如何,然后便提起了,想在军中办了一个“夜晚小课堂”,希望让每军都来听一节课,但是要看看有多少人感兴趣。
“属下这便去安排,”这是小事,斛律明月当然满口答应。
“另外,还有一件事,”萧君泽指了指旁边的一盏琉璃灯,“你去告诉贺欢,他如果想要求学,一但在我的阁楼看到这灯亮起,就可以来寻我。”
斛律明月看着那盏灯,一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怎么了?”萧君泽问。
“这不是约那桓轩的灯么?”斛律明月还是没忍住,“您、您都不换一盏么?”
“那多浪费,”萧君泽还以为是什么事,摆摆手,“他们要是都看到了,就一起来呗。”
斛律明月突然心生怜悯,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在怜悯谁。
深秋,洛阳城。
繁华的北魏都城,虽然在半月之中,经历了先帝驾崩、司徒去世、皇帝失踪、天出异象等一长串让人目不暇接的大事,却依然平静如故。
诸部大臣按部就般上朝,先帝的葬仪也有条不紊地进行,先前的异像被和皇帝升仙联系起来,君泽就是南国之主的消息则用许多类似的流言混淆,让人只当是笑话听听就过去……
这一切都归功于元勰这位贤王的威望和能力,虽然这半月时光他几乎是度日如年,每天都没睡上几个时辰,却也成功镇住了局势,最后更是不带护卫,只身出城,从襄阳王桓叔兴手中将元恪迎接回城。
但是,在接下来的几日,重新任命了于烈之子于忠为禁军统领、长水校尉后,元恪从先前的惶恐担忧中恢复,这才将父亲葬入长陵之中,在与朝臣商议后,元勰已经拿出已经准备好的尊号,将元宏的尊号定为孝文皇帝,庙号定为“高祖”,这几乎是庙号中最高规格的美谥了。
不过其中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因为当时火烧的太大,冯诞和孝文帝根本就分不清楚,无奈之下,元恪也只能将两人同葬入长陵之中,成为北魏第一个与皇帝同寝的臣子。
但随后的事情,就让北魏朝廷有了轻微的不满,如果说元恪将自己母亲高氏晋为太后还是惯例的话,他随后又在一天之内,将自己外祖、外甥、大舅、二舅分别封为渤海公、平原公、澄城公,这样的爵位,就让朝臣普遍地担心又是一个外戚要在朝廷中冉冉升起了。
随后,元恪又按父亲的遗诏,让母后把关,让后宫中夫人以下的宫婢全部遣送回家。
如果这些都是小事的话,有一件事却让元勰和皇帝间生了一些不好——元勰觉得,冯诞对皇帝有救驾之功,当用善行仁德曰“元”,柔克有光曰“懿”,用“元懿”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