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欢无奈叹息:“尚书大人明鉴,这世间能在陛下面前美言两句的,便只有你了,小人先前也去求过北海王殿下,但他却只能让我见一面魏医官,否则,小人又岂敢前来打扰您清静?”
高肇听到北海王几字时,眉头一皱,淡淡道:“哦,北海王只是不愿意为你沾上麻烦,只要你心诚,多去见上几面,他必是愿意助你的。”
贺欢不由苦恼:“可是,尚书大人,小的出生卑微,实在不知北海王能为何物所动,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高肇看这小子的这么懂事,不由拿起茶碗,轻抿一口,才高高在上地指点道:“你再去求他,让你去元勰府上,见见那位医官便可,多见几次,礼送得多了,他自然会被说动。”
贺欢大喜:“谢过尚书大人,小人铭感五内!”
说罢,便恭敬下拜,表示告退。
高肇微微一笑:“不必,老夫本就是与君刺史同朝为官,自应相助,你那礼物,我也不要,你便全拿去送给北海王吧,他的胃口可不小。”
贺欢面露惶恐:“尚书大人,小人那只是一点心意,岂有收回之理——”
“让你拿回去,你就拿回去!”高肇眉头一敛,“老夫身为尚书令,岂会贪你这微末之物,再多言,别怪我不留情面。”
贺欢只能一脸忧愁地告退。
高肇看他走了,冷笑一声,将手中茶碗缓缓放到桌上。
那元详生性贪婪,以公敛私,也是时候下去了。
想着,他招来家中总官,吩咐一番。
高总管忧心道:“我等相助那魏知善出城,自是容易,但若真让她跑了,陛下那里,又如何交待?”
高肇冷笑一声:“那是元详助他离开,与你我何干,我等自然早早调集大军,在官道拦截那几十个胡骑,抓到逃犯,立下大功,到时人证物证皆在,陛下也正好除了这麻烦,岂非一举两得?”
甚至于,那些送到元详府上礼物,在元详倒台后,也会流入他的府上。
贺欢离开后,便依照高肇的法子,又走元详的路子,请求能时常见到魏大夫。
元详果然答应。
而这时,元详家的一位管事,主动找到他,说是愿意帮助他,将魏大夫送出城去,但是,这上下打点,需要不少钱财。
贺欢当然应允,立刻就将大笔财物送到北海王府上。
那位管事见到这些财物,也喜笑颜开,给贺欢指点,再过几日,陛下要去石窟寺讲法,到时,城内空虚,正是魏医官离开的好时候。
他甚至还规划出一条路线,从哪里走更快更好,容易躲开追兵。
贺欢大喜过望,感谢之后,又给了这位内侍重金。
他又去见魏知善,将事情全盘托出。
“……魏姐姐,事情便是如此,您看还有什么疏漏,请您指点一二。”贺欢语气温柔,神态恭敬,不像在回禀,反而像是遵守着什么礼法规范。
魏知善笑道:“你安排得很好,但你不会以为,他们会这样轻松放我回去吧?”
“魏姐姐您放心,”贺欢微笑道,“这次,大人赐了我等神器,再者,小弟我绝不让您死在前面!”
魏知善看他如此笃定,轻声叹道:“罢了,你安排吧,我也有些想君泽了。”
贺欢心里微微惊讶,魏大夫和刺史的关系居然如此之好,居然能直呼其名。
他于是坐得更端正了,拿着茶碗手改为捧,小声道:“这是自然,听说您与大人形影不离,陪大人起于微末,这情谊自然是旁人不能及。”
魏知善托关头看他,似笑非笑道:“是啊,一晃都快十年了,我也人老珠黄,比不得年轻人们年华正盛。”
贺欢笑道:“姐姐何必妄自菲薄,您看,大人专程让我来接您归家,这是家中哪位哥哥都不曾有的看重啊。”
魏知善配合道:“那可不一定,如明月、崔曜若是身陷险境,说不得你便要将他们带回来了。”
贺欢正色道:“这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事情,但以这两位大人的性情,怕是轻易遇不了险。”
魏知善轻叹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呢?”
贺欢一声声姐姐地唤着,想从魏知善口中听见一些刺史大人的爱好、经历,以加深了解,奈何魏知善嘴十分地严,不但没有透露,反而将贺欢的底细问得差不多了——当然,也有贺欢主动为之,毕竟悲惨的经历,很容易引起女子的怜悯,让他更容易打好关系。
魏知善和他聊着聊着,忍不住笑了起来:“阿欢如此机灵,大可不必殚精竭虑,他会喜欢你的。”
贺欢心头一跳,辩驳道:“我并无此意,只是想跟着大人,追随左右,此生便足矣。”
魏知善笑意加深:“是么,那倒是少见啊,回头,我必举荐你去边境之地,让你将来更容易领大军,居大位。”
贺欢捧着茶碗的手指一紧,立刻道:“这,还是要看刺史大人的意思,在下不敢妄想。”
魏知善笑了两声:“真的么,我不信。”
贺欢觉得面前这位不愧是刺史大人的正妇,比斛律明月难对付多了,但……他垂下眼眸:“在下不过一小将,夫人不信,欢也无可奈何。”
魏知善笑而不语。
过了三日,如那位北海王府的管家所言,洛阳石窟寺的庙体落成,皇帝元恪前去讲学。
一时间,洛阳城中权贵世家,齐聚伊闋,带着家中奴婢,车马浩荡,也前去给皇帝捧场,连被禁足于家中元勰都去了,洛阳城中巡逻卫队都几乎没有了,街道宽敞,甚至有一两个行人,敢走路中间而不必担心被世家的马车撞到。
魏知善换一身男装,骑上马匹,打扮成要随皇帝一起去石窟寺的士族,在北海王总管的带领下,顺利地出了城门,与城外十数里外的数十名轻骑相遇。
龙门石窟在伊水之畔,洛阳之南,正是贺欢等人回到襄阳的必经之路。
此时,这条官家道路拥挤不堪,人走着都可以轻易超过他们这些骑士,也是让人十分无奈。
好在,到了城外,他们都已经拿好了武器,倒是有了不少安全感。
魏知善驱马走到他身边,看着官道上诸多的车马,不由微笑道:“等上一会,那追兵便要过来了吧?”
“不会,若我是高尚书,必是要在陛下面前,擒拿我等,让元详百口莫辩。”贺欢一点都不急,只是策马从旁边的田地里踏过,绕开堵塞的道路。
这个时节已是深冬,田地中的冬小麦已经枯黄,倒也不怕踩踏。
洛阳石窟寺,古阳洞外。
古阳洞是孝文帝元宏专门为冯太后开凿的石窟,周围还有许多小窟,其中冯诞做供养人的造像,还有萧君泽的画像。
元恪无意之间,走到了冯诞的石窟里,看着诸佛边角处,冯诞和孝文帝同席而坐聆听佛法,而旁边听讲的少年托着腮听着,仿佛很认真。
“笑话,他岂是会坐那安静听讲经之人?”元恪招来内侍,指了指那画像,“将他涂了重画,要显出他的桀骜跳脱,”
内侍不能理解,但恭敬应是。
元恪回忆着那夜御风而行的记忆,当安稳下来,那夜的寒冷危险仿佛都已经远去,留下的,只有那山河大地,还有近得仿佛能摘下的星辰,以及少年似笑非笑的神色。
就在他回忆着那生平里最刺激的一日时,远方突然有喧哗之声。
石窟依山而建,以栈道相连,元恪走到洞外,凝视着山下的喧哗,却惊讶地发现,那人群之中,有数十骑士手持奇物,在他的禁卫军中,所向披靡,而这时,那“呯呯”的数声巨响,才从山下传来。
那巨大的声响,仿佛一个开关,骤然打开他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一时间,身体发冷,僵硬无比。
而这时,那山下骑士仿佛也感觉到他的注视,抬头看了一眼,唇角带着笑意,将武器指向远在百米开外的他。
元恪脸色顿时大变,本能地躲到了内侍身后,连滚带爬地退回洞窟内,周围更是惊呼道:“护驾!”
贺欢行进到石窟寺的官道外不久,便遇到了埋伏在官道上的兵马。
那应该是洛阳的禁卫,连小卒都有一身上好的皮甲,为首将领更是一身锁甲,看着便威严万分。
在对方出场后,身后也冒出了一队禁卫,一前一后,呈现包围之势,当先的将领更是口出豪言,让他们束手就擒,免得徒丢性命。
说话的时候,他还不时看一眼山道上层层石窟,似乎在期待着谁对这里投下一瞥般。
贺欢想到今日皇帝陛下亲自在石窟寺讲道,瞬间便明白了山上的重重守卫,还有山下几支的护卫为什么会选在这个地点拦截他。
这分明就是要在皇帝面前显出一件擒拿逃犯的大功劳,同时也惊动皇帝,让他觉得自己被人成功护驾——说不得在拿下他们后,他们还准备屈打成招,加上一些刺杀皇帝的罪名呢。
想明白这一点后,贺欢反而笑了起来,他挥挥手:“列队!”
一瞬间,五匹马儿上前,马上骑士,拿起武器,熟练又有些激动地对准了面前的禁卫。
这些禁卫并未骑马,石窟寺沿河而建,左边是冰冷的伊水,右边是高大的龙门山,能容纳的骑士并不多,想包围只需要堵住前后,便算是万无一失了。
但这却给贺欢的队伍提供了巨大方便——他们不需要防备左右,只需要把前后处理好便可。
于是,没有迟疑,贺欢看队形列好,沉着一声:“放!”
十分整齐的枪声,排队开枪时,不需要瞄准,只要保持枪械平行,在对准了敌方后,密集的火力,就足够对对面造成压力。
几乎是一个照面,前后的步卒便倒下一排。
几乎同时,打出铅弹的头排士卒趴在马背上,开始用插条重新填装火药,露出了身后一排早已准备好的枪口。
当他们几乎也是同样地扣动扳机后,便又学着前排趴下去,将空隙留给身后的队友。
于是,在三秒不到的时间里,敌方又倒下了一排。
第三队放完后,第一队已经重装好弹药,又继续开始先前射击。
这毫不费力,需要的,只是多次的配合和足够的弹药而已。
但这种死亡速度,却明显超过了禁军们的接受范围。
“举盾、举盾!”那为首的将领大呼起来,但禁卫的盾牌轻薄,能防劈砍,但却不能防御数十米外的火弹,哪怕只是几个呼吸就已经举起盾牌,但这轻薄木盾被弹药轻易轰碎,连带着后边盾手一起带走。
这狭窄的道路反而成了贺欢的好战场,因为同时容纳的士卒不多,正好在他们的火力承受范围内,再多了,便有能冒着他这点弹量冲到面前的士卒了。
但他的快乐,却无疑是敌方的痛苦,这种杀人方式的太过高效,带来压力也是空前。
禁军将士们哪见过这种新武器,一时间,一排排倒地流血的禁军士卒血流成河,将伊水大片染红,后边的士卒们大哗,人本能的求生意志,让他们向后躲闪,道路狭窄,身后便是同僚,又能躲到哪去,于是,便有人急中生智,向下边的河滩跳下——伊水虽冷,在冬季却不深,跳下去还是能活。
这跳下的人又带来了连锁反应,士卒战斗,最主要靠的就是意志,一看到有人逃了,便会有人本能求生跟着跳下去。
这时,石窟上又传来动静,贺欢抬起头,便看见一名衣着华贵、头顶华盖的青年正裹着皮裘,凝视下方。
距离太远,看得不太清楚,但贺欢还是抬起枪,对准了那青年的方向。
贺欢当然不觉得自己这枪能打到石窟上的年轻皇帝。
毕竟超过三十丈,这枪的准头就属于一个随缘,远没有阿萧手上的那短柄枪好用。
但,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只是抬手做了一个威胁的动作,整个石窟寺上的栈道就如临大敌,全然收缩回去,将最顶端围绕的水泄不通,先前拦在他面前禁卫的也大呼着护驾,然后便顺着栈道向上逃去,居然就如此将前边的道路让了出来。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贺欢几乎是立刻就带着的属下们跃过满地的尸体,策马而去。
这沿河的官道并不长,大约只走了半刻钟,前方便又宽敞起来。
贺欢不时回头,发现也没有追兵赶来,不由有些遗憾。
他还想再试试那火枪威力呢。
魏知善驱马走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神情,微笑道:“不用遗憾,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上战场。”
贺欢还是有些犹疑:“他们真不追上来么?就这样放走我们的?”
魏知善笑道:“你不认识元恪,自然不知道那是一个多有求生欲望的人,他如今估计还要担心你打回去呢,此时他必然在大发雷霆,问罪高肇元详等助我们离开的人,是不敢追来的。”
元恪回来时,连做了好些日子的噩梦,无法入睡,徐太医每天的安神药不要钱似的灌,最近方才有了些好转,结果这才多少点时间,就又来了这样的事,估计没有十天半月,元恪是平静不下来的。
“还是要谨慎些,”贺欢沉声道,“还要辛苦魏姐姐,我们快些走四十里,过了伊川,再做歇息。”
魏知善点头:“不用顾及我,我当初也是和君刺史兵荒马乱地过来地,这点马上功夫,还是有的。”
贺欢轻轻嗯了一声:“那魏姐姐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小弟。”
魏知善也微笑答道:“这是自然,贺家弟弟有什么不舒服,小道也可以帮着诊治一二呢。”
在他们身后,几名胡骑不知为何,总感觉浑身发冷,忍不住抱紧了胳膊。
在这个时代,战马行军,是十分辛苦的,战马会先慢走,再快走,再小跑,再急跑,维持着一定的休息频率,中途还要给马儿添加草料。
贺欢中途去了周围的小村给战马加夜宵——当然,他给够了钱,拿几片琉璃瓦、红糖块、茶叶饼,就足够让村民不算热情,但也不抵触地凑出粮食。
而扎营时,他们的每个人毛毯拼接之后,便能是一个小帐篷。
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魏贵妃,她是一人一个帐篷,虽然方便是方便了,却完全没有四人挤在方寸之地的暖和。
于是贺欢热情地把移开火堆,把烤热的土地让给她搭帐篷,还担心他害怕,在夜里与她相谈旧事,有意无意地打听起刺史的事情。
“……他可任性了,还特别娇气,要吃好的,喝好的,睡好的。”魏知善也有些无聊,便有意无意地透露些小事,饶有兴味地道,“我看你挺细致的,要是和他一起去出门在外,像如今这样,必是能照顾好他。”
提起一起出门,贺欢瞬间脸上热气蒸腾,他轻咳一声,把有些画面的声音镇压到的记忆深处,微笑道:“竟是如此么?可出门在外,也很难吃好睡好吧。”
“他虽然娇气,却不会为难人,”魏知善微笑道,“说起来,我甚少看到如他那么自相矛盾性子。”
贺欢瞬间坐直了身子:“这从何说起?”
魏知善道:“他这人,不喜欢别人太主动,觉得麻烦,但却有着好胜心,别人若是不理会他,他反而要去找点麻烦,可别人要是理了他,他又会觉得没意思。”
贺欢认真思考了一下:“可是,公事上,刺史赏罚分明,不见此举。”
“嗯,他喜欢会做事的属下。”魏知善幽幽道,“但是,他最喜欢的是能和他聊民生,聊他理论的人。”
贺欢于是更加欣喜:“原来如此,难怪,我自从听得刺史著书之论,便觉如醍醐灌顶,多有倚重。”
魏知善心说果然,那小子就是在找最符合他心意的人,于是神色更加真诚:“不过,你得是真的去理解揣摩,不能是因为喜讨他喜欢,才去钻研,否则怕是要弄巧成拙。”
贺欢不由笑道:“谢谢姐姐指点,小弟受教了。”
如果真是这样,以后有些不理解的,可以多问问阿萧,不用担心让他觉得笨而问得少了。
魏知善感慨道:“但愿你是真听懂了。”
贺欢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露出求知的神色。
魏知善却只是浅浅一笑,缩在小帐篷里休息了。
唉,这也是个不懂装懂、有心没胆的,任重道远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她看到新的医学的案例。
从洛阳向南,百里之外,便是汝南,随后需要再走两百里,便是南召县,然后,便进入开阔的南阳盆地,到达雍州,就算是安全了。
这三百里地,魏知善等人走了快七天,战马的厚膘都跑掉了一大圈,好在这一路都没有什么险关,走得倒也有惊无险。
而入了雍州后,君泽早早便派人接应,就不用如先前那样每天在马上奔波七八个小时了。
魏知善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七天下来,整个人都快废了,在南阳休息了三日,才坐上渡船,一路南下。
等她到襄阳时,已经是腊月了。
襄阳城中,百姓们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年货,工坊商铺,也都准备放假关门,过好年节。
魏知善才到港口,下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青蚨大步走来,拉着她的胳膊,就一路急奔:“你可算回来了,快走!”
魏知善被拉得一个趔阻,险些扑到地上,不由皱眉道:“怎么了,难道是主上生病了?”
青蚨生气道:“因为要救你,他一直不回去,如今你回来了,我看他还有什么理由留下。”
魏知善翻了个白眼,放下心来,随他拉扯。
行吧,不是身体原因就好。
魏知善去见好久没见的主公时,场面并不太和谐。
萧君泽当时正在院里批改文书,便听青蚨喜悦道:“陛下,快看看,谁回来了。”
萧君泽一抬头,便露出笑容,放下笔,快步走了过去,就要去握住魏贵妃的手,以示他们的感情深厚。
但是,才刚刚摸到魏贵妃的衣襟,一股酝酿了好些日子的馊饭味道猛然串进鼻孔,萧君泽只是闻了一下,便偏过头,捂住嘴,险些吐出来。
魏贵妃的脸上的微笑一瞬间就凝固住了。
青蚨见此情况,立刻挽尊,隔开两人,陪笑道:“知善啊,主公这几日肠胃虚弱,所以才会有些不适……”
魏知善翻了个白眼,冷淡道:“得了,你有空帮我说话,不如去帮我准备下热水。”
“就是!”萧君泽也稍微缓过来了,上前凭息打量着自家夫人,看她从头到脚都没什么伤,整个人精神虽然萎靡了些,人却是完整的,不由放下心来,“这真是辛苦你了,早知我就不带你去了。”
“别,这么好玩的事情,下次可不能忘记我,”魏知善嫌弃地退了两步:“上次那个飞天孔明灯我可记了好久,回头你一定要让我上天一次,不然这事可不算完。”
萧君泽笑道:“这是当然,快去收拾,好好休息,看你臭的。”
魏知善不悦到:“换你灰头土脸奔波十天半月,每天一身大汗,无法梳洗,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去。”
萧君泽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魏贵妃这才转身,去到她的宅院——她当然是有自己的院子的。
贺欢也受到了斛律明月的略带嫉妒的迎接,他们这队人的丰功伟绩,潜伏在洛阳城的探子们早早就用鸽子传回了襄阳,火枪的强大威力也让他心动不已,准备回头就缠着君泽,把自己手下也弄上这样的一只火枪队。
这次功绩已经上报刺史,贺欢需要的就是休整一番,明天便是加官进爵的时间。
贺欢自然答应,然后去沐浴休息,只是在沐浴后,他换上新衣,又趁着夜幕刚临,悄悄地去了襄阳城中,伸着头看那阁楼上有没有灯盏亮起。
让他失望的是,并没有灯盏点亮。
唉,也对,如今魏夫人刚刚回到襄阳,他们俩人许久未见,肯定有衷肠要诉,又怎么会有时间,来给他讲学呢?
贺欢顶着一身风霜,在府邸外看了许久,这才摸了摸手上佛珠。
这串佛珠是他在洛阳带回来,用白玉雕琢而成,花了好几片琉璃瓦,是他想送给阿萧的礼物——君子如玉,阿萧的手那么漂亮,拔弄这佛珠,也一定很好看吧?
他如此思考着,神情惆怅。
斛律明月习惯性地巡逻过刺史府邸,看着贺欢凝视着远方阁楼,不由轻嗤了一声:“你有空在这发呆,不如去把功课复习了,说不得他会更高兴些。”
贺欢瞬间恍然,大喜道:“多谢哥哥指点!”
斛律明月表情瞬间扭曲:“叫谁哥哥呢,离我远点!”
贺欢诚实道:“在胡地,大家不都叫年长的为哥哥吗?虽然你我相差不大,既然是你先来,唤声阿哥并不为错啊……至于兄长,这却是要族谱为证,自然是不能叫的……”
斛律明月一时哑口无言,鲜卑语的阿哥确实不只是血缘兄长,比自己年龄大的都可以称阿哥,甚至叫父亲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但是他为什么觉得那么别扭?
于是,他只能怒道:“总之,不能如此不分尊卑,你得叫我将军!”
贺欢只能遗憾道:“原来竟是我不配么,大将军息怒,欢会奋勇杀敌,若有与您同阶的一日,再换声哥哥了。”
斛律明月感觉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飞快打马走了。
贺欢看着他背影,笑了笑,又看着那依然笼罩在幽暗中的阁楼,转身离开。
明月兄说对,是该回去复习一下了,玉珠这样的东西和阿萧哪里配了,应该换一件礼物才是。
把洛阳的见闻写出来,再用阿萧的理论去分析研究一番,这才是阿萧会喜欢的东西。
魏知善洗了两桶水,用掉半块香胰,才感觉自己身上没有奇怪的味道了。
整个人都像是轻了三斤。
擦干了一下头发,也懒得等全干,便缩在床上,裹上被子,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她换上新衣,挽上头发,也未施脂粉,便去见了自己家主公,
萧君泽早已等着她了。
两人对坐着,青蚨给君泽的上的早饭,也顺便给魏知善上了一份。
只是,那咸菜才吃一口,魏知善便面色一变,吐到一边,嘶哈道:“这什么老坛里的酱菜啊,怎么那么酸?”
萧君泽疑惑地夹了一块泡萝卜,放在嘴里,觉得清爽可口,和自己老家的味道相差无几,不由冷哼道:“不懂欣赏,哪里酸了,这么久都不能吃酸,怎么不想想自己原因?”
魏知善眉心险些爆出几根青筋,抱怨道:“你总喜欢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不提醒,真是受够了。”
于是两人又生起争执,君泽这些年来弄出了长毛的豆腐、黑色的鸭蛋、炸蜂蛹,这种东西,真是让人难受。
好不容易吃完饭,魏知善便和萧君泽谈起正事。
魏知善虽然在元勰府上,但元勰的人脉还在,平日里许多消息,也能传到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