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穿着旗袍,一人是藕荷色,另一人则是黑色,两人身形利落优雅,在这么诡异的地方居然还在语气轻快地说说笑笑,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她们随即也看到了这一行人,愣了一下后,就很自然地走过来打招呼。
“付一笑,好久不见啊。”藕荷色旗袍的那位露出一丝淡淡微笑。
这边的几人顿时把目光都投到了付一笑身上,弄得他顿时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给他们介绍这两位的身份。
都是千面城的。
藕荷色旗袍的,是千面城修罗道的堂主伞蝶。
黑色旗袍的是楮知墨,是伞蝶的搭档,也是千面城主秘书楮知白的双胞胎姐姐。
哦,原来如此。
陈知之心想,怪不得和楮知白长得一模一样。
之前邪神大闹翠微山,凌云台紧急召开会议时,她是负责与会人员签到的志愿者,对那位温文尔雅的唐装男子印象很深。
付一笑又简单向那两位介绍了他们这边的人,两边人马倒还是客客气气地互相致意。
“舟倾。”在听到付一笑介绍这位之后,伞蝶嘴角微微勾起,状似无意地重复了一遍。
舟向月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这个伞蝶对他的态度很微妙,像是认识他。
但他并不认识她。
按理说舟倾的记忆空白应该仅限于做药骨时被强行洗掉的记忆,别的应该都还是记得的。
而且舟向月隐隐在这个伞蝶身上发现一种熟悉感,但他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熟悉。
没想起来,总之先留个心吧。
虽然是伞蝶先开口和付一笑打招呼,但之后再与他们说话的基本就都是楮知墨了。
“那边是个地下室,像是个监狱。”
“有人吗?”付一笑下意识问道。
楮知墨道:“没有活人,只有死了很久的骷髅。”
她看了伞蝶一眼,伞蝶点点头,她就继续往下说。
“里面有个蝎子洞,洞里有很多蝎子,不过都死了。还有很多死得只剩骨头的尸体——当然了,他们扔进去的时候,人和蝎子应该都是活的。”
这话说得人寒毛直竖。
“你们可以自己去看看,需要心理承受能力强一点。”
她们似乎没有与他们同行的意思,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径直从不远处通往上一层的楼梯上去了。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很窄,人多不好下去。
付一笑去看了一眼,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确实像他们说的那样。”
这一层基本已经搜索完毕,除了有蝎子和骷髅的地下室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特别发现。
于是,他们也走上了千面城那两位上去的楼梯。
上了二楼,魇境的提示音终于响起:“叮!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来到神秘的曼陀宫。”
这一层的墙壁完好,因此比下面那层昏暗一些。有光从墙上小小的窗户透进来,另一边的墙边摆着木质的长桌,桌上立着的烛台上放了一盏盏暗金色的油灯,火光明明灭灭。
淡淡的油脂甜香从空气中隐约传来。
一个人影向他们鞠躬:“各位是宫主的客人吧?大圆满礼很快就要举行了,宫主现在忙着筹备大圆满礼,没法亲来欢迎,特地表示歉意。各位客人可以自行在宫中参观游览。”
那个侍从打扮的人说完,拿起两盏快要烧完的油灯走了。
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同样打扮的侍从在四周脚步匆匆地走过:“那边的油灯需要换了……”
“大圆满礼的灯都准备好了吗?”
除了侍从之外,也有一些像他们一样无所事事,只是在慢慢转悠的人。
看起来身份和他们一样是“客人”。
几人站在这里,打量周围的景象。
和明显已残破不堪成为遗迹的曼陀宫一楼不同,二楼地面上铺着厚厚的肃穆的黑色地毯,墙壁上也挂了一块块黑色的毡毯,毡毯上绘满了各色符文。
毡毯下的长桌上摆着烛台,烛台不知是什么材质,洁白的表面上镌刻着符咒,灯盏托是铜制的,都做成了像曼陀罗花一样精致的螺旋绽放状。
一盏盏幽幽的灯火在长桌上闪烁着,逸散出橘红色的光芒,将周围的一切映得圣洁而宁谧。
就在这时,一声女子的惊呼从旁边传来:“啊!”
“你瞎叫什么!”她旁边的男子皱眉压低声音道,“不怕引来什么东西么?”
这话一听就很像是从魇境外面来的人会说的。
祝清走过去,与他们攀谈了三言两语,就摸出了他们的身份。
女的名为房薇,男的名为杜渐,是一对情侣,来自刚刚因为秦家跌出前十而挤进第十的门派,坎四门。
房薇看起来十分紧张,见到他们之后也镇定了许多,声音微颤道:“刚才,我感觉脚下的地毯动了一下……好像摸了一下我的腿。”
“地毯?”
几人的目光落在地毯上,只见这片漆黑的地毯遮盖住了整片走廊的地面,没有留出一丝缝隙。
所以房薇虽然感到害怕,但也没有办法走到没有地毯的地方躲避。
杜渐有些不耐烦:“都说了你不要疑神疑鬼的,说出来丢不丢人?又说烛台动了,又说地毯动了。是你心动吧?”
“你要是害怕,自己走就行了,不是说这个魇境随时都可以离开么。”
“你怎么这样……”房薇又羞又气,因为当着外人的面不想吵架,把话咽了回去。
舟向月蹲在地上,用手指捻了捻那色泽奇异的黑色地毯。
他说:“这地毯,好像是用人的头发编的。”
“啊?!”房薇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众人纷纷蹲下去看那张地毯。
漆黑的地毯编得很紧实,编织的毛线材质干枯细韧,有那么一点像干枯的头发,但也并不能确定。
不过,看到了蝎子洞里的尸骨,也知道血明王的名声,如果地毯真是头发编成的,似乎也并不算特别出人意料。
虽然依旧令人毛骨悚然。
“小心一点吧,”付一笑说,“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求助。”
陈知之举手:“我好像发现了一个情况。”
她原本积攒了一小包瓜子皮想找垃圾桶,结果找了一路都没找到。刚刚她在一张长桌的边缘看到了一只瓦罐,想着这会不会是垃圾桶,于是凑过去看了一眼。
结果就看见里面填着厚厚的白色细粒,是受潮凝成了一大坨的盐巴。
盐巴中间埋着一个干枯的小小尸体,整个尸体都已经在盐分的作用下干瘪成了皮包骨,一颗小小的脑袋低垂下去,头发如枯草一般蓬乱。
祝清和祝凉学医,过来看了看。
祝清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应该是活着放进了一整罐盐里,然后……”
就活活地被盐腌死了。
蝎子洞,头发地毯,罐子里盐腌的小孩。
这些堪称酷刑的存在并没有掩饰,而是毫不在意地出现在曼陀宫的四处,就像是十分正常的东西。
……隐匿在群山之中的曼陀宫,似乎有着一套格外血腥残忍的运行体系。
这一层的房间构造比下面一层更复杂,也是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彼此之间以十分窄小的小门相连。
这种结构甚至比曼陀宫外面看起来更像是个蜂巢。
他们转了一圈,除了又发现了好几个装着小孩尸骨的盐罐子之外,只能确认这一层整层的地面上都铺着那种仿佛由头发编成的漆黑地毯,一个个房间里都靠墙摆着长桌,桌上有一支支烛台。
房间另一边的窗户又小又高,有隐约的阳光落进来。
又一位侍者走过来,或许是看他们无所事事地转来转去,道:“如果各位有事想要拜见宫主,也可以直接去找他。”
“去哪里找呢?”祝清问道。
“宫主起居都在曼陀宫最顶层的真言殿。楼层之间都有楼梯,各位一直上到顶,就能见到宫主了。”
这似乎是一个暗示。
一层层上升的曼陀宫里,似乎最有可能是境主的就是曼陀宫主。
而且他们转这一圈下来,并没有看见千面城的伞蝶和楮知墨的身影,说明她们可能已经到了更上面的楼层。
“啊!!”房薇又尖叫了一声。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大惊小怪的!”杜渐呵斥道,“你……”
房薇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我的衣服着火了!!”
一簇火苗从她的外套衣角点燃,迅速地往上烧。
旁边的祝凉眼疾手快,一把掀起墙上的挂毯盖在她的外套上。
片刻之后火就熄灭了,但外套上已经烧出了一个大洞,幸好还没烧到人。
“你怎么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惹麻烦啊?连衣服都能烧着,”杜渐满脸烦躁,“每次跟你出来都累死了。”
“不是我啊!”房薇眼里盈满泪水,惊魂未定地指向桌边的一支烛台:“它刚才自己动了!它想烧死我!”
众人看向她指的那支烛台,只见烛台确实比其它的烛台放得更靠边一些,长得也和别的烛台一模一样,洁白的支架上是古铜色的小托盘,托盘里的油灯跳跃着冒出幽暗的火光。
“是是是又是自己动的,怎么它们见我们这么多人都不动,就见你动?”杜渐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是迪士尼公主吗,还一堆蜡烛碗碟围着你又唱又跳的?”
付一笑看不下去了:“这里毕竟是魇境,什么诡异的事都可能发生,你这样说她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可能就是她灵感高感觉到了,说不定是线索呢,分享出来也是好事。”
杜渐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哎,是。就是老这么神经质一惊一乍的,真的会弄得人神经衰弱。”
房薇似乎也有点生气了,一言不发地在一边擦眼泪。
小情侣吵架,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装作不知道。
舟向月道:“不瞒你们说,刚才我好像在那张毡毯上看到了一张大脸。圆圆的。那——么大。”
他微微一皱眉,“不对。”
他走到挂在墙上的那张毡毯边,刚才祝凉就是掀起它盖在了房薇着火的衣服上。
挂毯落回墙上的时候,舟向月看到了那张圆圆的大脸,不过没有五官。
他一用力,又把厚实的毡毯掀起一角,头伸进去,立刻传出了闷闷的一声:“这里面有个洞哎。”
此话一出,几人都过去掀毯子,只见毡毯后面果然有一个漆黑的洞,洞里一片昏暗,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风,似乎是与外界相通的。
洞里很狭窄,只能勉强让一个人爬进去。
“看起来很像是藏了宝贝的洞,”舟向月笑道,“有没有人想进去寻宝啊。”
没人想进去寻宝。
虽然这个洞或许真有什么线索,但在情况未明时,这种幽深逼仄前方又未知的存在不是一个好去处。
还是先往上走走看吧。
他们在这一层转了一圈,能看到上下楼层之间每隔大概三分之一圈就会有一架木楼梯相连。
楼梯很陡又很狭窄,上面是窄窄的一道小门,一次只能有一个人上去,郁归尘还得压低身子缩起肩膀才不会碰到两边脏兮兮的木板。
木质的阶梯已经有些朽坏,踩上去吱嘎吱嘎的,每走一步都会掉落一层木屑和土渣。
舟向月跟在郁归尘后面走上三楼,前脚还没踩上三楼的地板,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楼梯直接在他脚下塌了!
失重感骤然袭来,下一刻就被一把拉了上去。
郁归尘猛然把他拎上去,为了保持平衡自己也倒退了一步。
等到他稳住脚步,透过面前人的肩膀再往下看时,却发现那里原本搭着楼梯的开口竟然消失了。
地面上干干净净,铺着一块漆黑的地毯。
这是一个新的房间,房间里和下一层一样铺满了地毯,靠墙放着的长桌不再是下一层的朴素样式,而是多了许多精美的纹样。
长桌上的烛台也更加精美,之前是古铜的灯托,现在则多了金银包边,还镶嵌着玛瑙与绿松石。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原本挂着毡毯的地方,换成了一幅幅的壁画。
壁画以红色为主体,画着一圈圈重叠的方圆图案,中心有各色神像,也有许多歌舞的人等等场景,精美绝伦。
似乎越接近曼陀宫主所居住的真言殿,房间里的装饰就越豪华。
两人仔细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任何能下到第二层的楼梯口。
上下楼层之间的楼梯仿佛凭空消失了。
舟向月道:“看这样子,好像是想把我们分开各个击破?就算找到方法回去,估计也找不到他们了。”
郁归尘点点头:“我们继续往上。”
舟向月也赞成这一点。
既然知道了曼陀宫主血明王就在顶层,这个宫殿又是依山而建层层向上的构造,魇境几乎是明示让他们不断往上,谜底就在最顶层。
于是他们没有废话,准备去找再往上的阶梯。
曼陀宫里不同楼层之间的阶梯并不像其他大部分建筑那样上下贯通,而是错开的。
比如第一层通往第二层的楼梯在第一个房间里,第二层通往第三层的在第三个房间,第三层通往第四层的在第六个房间……目前还没有发现规律,不过总之,无法通过楼梯径直爬到最顶层。
舟向月心想,这防火压力挺大的,不过墙壁结构都是石头做的,或许会好一点。
郁归尘这么团火在旁边,他好像有点危险啊。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隐约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郁归尘也皱眉道:“好像有声音。”
地面怎么会传来声音?
底下有人?
他一把掀开了地面上的黑色地毯。
只见他们脚下的地面是真正的地面,但旁边竟凹下去一个深深的漆黑的方洞,就像是一个地牢,上面纵横交错地排着木条,支撑着上面的黑色地毯。
下面一层难道不是第二层么?怎么会出现这么深的一个地洞?
刚才他们从楼梯上来,可以看到地板的厚度,里面绝对不可能隐藏这么深的一个洞。
不过这也映证了他们的猜想——即使下去,他们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曼陀宫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构造?
地毯一掀开,那种隐约的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
“救命……”
漆黑的地牢中,传来微弱的声音。
“救救我们……”
舟向月在一边看着,郁归尘下去了。
地牢里面有凝固的血迹和朽烂的刑具,有几具干枯的尸骨,还有一个遍体鳞伤的瘦弱少女。
少女被救上来时,还念叨着让郁归尘把和她一起的姐妹也救上来。
郁归尘沉默了一下,“她们已经死了。”
有的已经死了很久,尸体已经干瘪;有的似乎死了才几天。
她们的尸体都没有了血。
少女一愣,眼泪从她茫然的大眼睛里流下来。
舟向月给了她一点吃的,她吃得很慢也很艰难,像是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正常的食物了。
她一边吃,一边用小鹿似的惊恐的眼睛看向他们,许久之后才低声问道:“你们是谁?”
舟向月笑眯眯道:“你放心,我们是好人。毕竟都把你救上来了。”
虽然他不一定是,但和郁归尘在一起,四舍五入就算是好人了。
少女身上穿着单薄破旧的长袍,露出的脖颈和手腕上都有着或新或旧的伤疤,瘦得骨节突出,吃完饭坐在那里把下巴往膝盖上一搁,几乎让人觉得她尖尖的下巴会把膝盖硌痛。
舟向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愣了愣,轻轻咬住嘴唇:“……我叫梅朵。”
梅朵和地牢里的另外几个尸体,都是曼陀宫主的奴隶。
她们出生在曼陀宫里,从来没有走出过山谷,一直在这里豢养着。
“曼陀宫主长什么样?”舟向月问道,“听说他青面獠牙的。”
梅朵一抖,抿唇道:“那倒没有,他……长得挺好看的。”
她怯怯地看向他们:“你们要去找血明王吗?”
舟向月反问她:“你知道怎么找到他吗?”
梅朵小声道:“他住在最顶层的真言殿。上去了,就能见到他。”
和之前侍者的说法一样,看来这大概是境中人的标准答案了。
梅朵又想了想,欲言又止。
舟向月:“怎么了?”
梅朵道:“……越往上走,就会见到越多的般若绘。一定要小心般若绘。”
舟向月一头雾水:“般若绘是什么?”
梅朵解释道:“曼陀宫里的画,基本都是般若绘,是修行至圆满的般若师画出来的有灵性的画。”
舟向月明白了:“那些壁画?”
那还真不少,底下两层没有,但这一层几乎每个房间里都有。
梅朵点点头:“不只是壁画,是所有的彩色的画。所有的般若绘都会描绘一个神灵或是一个故事,有的神灵是庇佑的寂静相,有的是降魔的忿怒相。如果遇到了忿怒相的神灵,一定要赶紧逃跑。”
舟向月笑起来:“不是降魔的吗?我们又不是魔,为什么要逃跑?”
梅朵咬着唇怯怯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们不是这里的人。”
还没等舟向月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又低低地补充道:“……不然你们不会救我。”
两人了然。
在曼陀宫里,人不一定是人,还可能是其他人的财产——梅朵就是曼陀宫主的财产。
他对自己的财产做任何事情都是天经地义的,如果是这里的人,会对此习以为常。
梅朵说:“这里的神灵众多,都是般若师请来守护曼陀宫的。虽然很多般若绘已经沉寂,但也有忿怒相的神灵会对有威胁的外来者显灵镇压。所以……你们要小心。”
舟向月点点头:“好,谢谢你提醒。不过你是不是说还有的般若绘是描绘一个故事?那种般若绘会怎么样?”
“有故事的般若绘……”梅朵好像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知道一些曼陀宫最深处的秘密。或许它们会告诉你这个秘密。”
舟向月又问了问诸如宫殿的构造、侍卫的规模和分布等等问题,但梅朵所知道的基本都是听来的一些情况,自己也并未见过曼陀宫的全貌,很快就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郁归尘忽然问道:“血明王平时会离开真言殿吗?”
梅朵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应该……会吧,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他们说有时候会见到宫主狩猎后留下的猎物,会有人收走去做加工,所以我想应该会的。哦,对,你们要是遇到宫主,也一定要避开……”
“那你在外面岂不是挺危险的?”舟向月问道,“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郁归尘微微皱了皱眉。
梅朵浅浅地笑了笑:“我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去。曼陀宫里有一些密道,藏在挂毯或者悬挂的般若绘后面。我只要躲进去,就不会被发现了。”
原来之前他们在挂毯后面看到的那个洞是奴隶们的密道?
既然她自己这么说了,看来是不想和他们一起走的意思,舟向月便也没有强求。
他们一起走进了下一个房间,看到这个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神像般若绘,画布是毛毡的材质。
整幅画色泽明亮,神像背后挤满层层叠叠的祥云和花卉,是个姿态安详的寂静相。安全。
梅朵掀开这幅般若绘,只见后面也有一个不算宽阔的洞口。
她又向两人道了谢,瘦小的身躯钻进了那个洞口,刚刚好合适。
毛毡重新垂落在墙面上,将洞口遮盖得严严实实。
“般若绘听起来是个挺神圣的东西,估计平时也不会有人去动,”舟向月若有所思道,“在后面藏密道还挺聪明的,像老鼠挖洞一样。”
郁归尘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只是应了一声。
这个房间里空空荡荡,几乎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人。
这一层的人似乎比下一层要少许多。
他们走进了下一个房间,几乎是刚一进去就看到墙壁上是一幅巨大的忿怒相神明壁画,墨蓝的底色上是大片大片血色的火海,火海中三只眼睛的神明怒目圆睁,张开的嘴里露出獠牙,相貌凶恶。
舟向月正想探出头看清楚这是哪个神灵,就被郁归尘一下子挡在了前面,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只能踮起脚看。
……嗯,还是个不认识的神灵。
舟向月心想,曼陀宗供奉的神灵也太多了,不知道会不会遇见他自己。
要是真的碰见了忿怒相的自己,万一真的显灵了,不会发生什么露馅吧?
他胡思乱想着,片刻过去,这幅画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舟向月道:“梅朵不是说很多般若绘已经沉寂了吗,大概就是画里能够召唤神灵的力量已经耗尽了?这幅估计就是,没什么危险了。”
郁归尘点点头。
既然没什么危险,舟向月也就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
这幅般若绘是直接画在墙上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有些地方的颜料斑驳脱落,露出底下不同于旁边的颜色。
——咦?
舟向月忽然发现,脱落的地方露出来的颜色,似乎也并不是墙壁本身的白色。
是明亮的绿色,另外涂上去的。
就像是以前在墙上画了一幅壁画,然后又用另一幅把它遮住了一样。
舟向月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一抹鲜亮得与旁边格格不入的色彩。
谁知手指触碰到墙壁的瞬间好像触及了水面,他忽然间穿过一道无形的虚幻屏障,仿佛有朦胧的铃音响起,像梦一样覆盖了整片意识。
“醒醒,开始了。”
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人在推他的胳膊。
“……知道了。”
舟向月嘟哝了一声,睁开眼坐了起来。
今天是般若画院的第一堂课,虽然他对于能不能成为一名般若师没什么执念,但第一堂课就被抓到睡觉似乎不太好。
幸好他有一个上课认真听讲的同桌,可以及时叫他起床。
他坐在一个宽阔的大房间里,这里摆着一排排桌椅,桌椅前坐满了看起来大约不到十岁的孩子们,桌上堆着一摞摞绢布与纸,还有一大堆或粗或细的笔。
所有的孩子都穿着红色的交领长袍,领口与袖口都点缀着一圈绘有符文的黑色边缘,腰间也是同样绣着神秘符文的宽大黑色腰带,长袍从头包裹到脚,很是庄重。
舟向月偷眼看了看自己旁边的小男孩。
郁归尘端端正正地坐着,侧面能看到他饱满的额头、立体的鼻梁和长而翘的睫毛,他的目光很认真地向前看,没有注意舟向月瞟向他的目光。
所有的孩子都穿着一样的长袍,他就穿得格外挺拔好看,还多了一分贵气。
来教他们的般若师走到所有人前面,开口道:“欢迎大家来到般若画院,踏上成为一名般若师的漫长修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