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不悔咬紧牙关,哪怕心底绝望疯狂的尖叫几乎要从喉咙里溢出——他想许愿!
他想不顾一切地许愿……
他的愿望是那么强烈,只要有人能为他实现,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但他猛地咬破舌尖,让嘴里疼痛的血腥味将自己从痴妄的边缘强行拉回来,克制住欲望就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呼……呼……你做梦……”
邪神或许会实现你的愿望。
但一定会是以一种你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式实现,让你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舟向月叹了口气,好累。
这人倔脾气钻牛角尖,可真不好忽悠。
他费劲地把任不悔从地上搀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两人此时都是孩子的身形,任不悔充其量也就是个比较健壮的孩子,还是能搀动的。
舟向月又把掉在地上的刀拿起来,再次塞到任不悔手里,还贴心地调整角度,帮他把刀刃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他看进任不悔错愕的目光中,声音轻如梦中谰语:“你要不要先听听这个愿望的内容。”
“如果听完了还是不想许愿,那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麻蛋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鱼富贵从水里钻出来,刚一进祭船就摔了一跤,差点陷进起伏流淌的珍珠河流里爬不出来。
他习惯了在水里游动,在陆地上也可以走路,却反而在这地方东倒西歪寸步难行了。
鱼富贵喘着粗气,好不容易骂骂咧咧地从珍珠堆里爬出来,先是拎起自己胸前挂着的鱼鳞端详片刻。
刚才在水里,他遇到了几团长发水鬼的纠缠。但那时他的鱼鳞挂坠忽然开始发烫,散发出灼热的亮光。
结果那些水鬼竟然一下子就被那光驱散了。
……不,似乎不是驱散。
鱼富贵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总觉得那些水鬼好像是在看到那片鱼鳞之后就放过了他。
虽然只要他不带别人,自己在水里并不怕溺水,但少了水鬼的纠缠当然还是方便许多。
鱼富贵对着周围折射而来的明亮光芒,从各个方向看了看那片鱼鳞。
依然那样晶莹透亮、熠熠生辉,就像是一颗钻石一样,从每个方向的光照下闪耀出变幻莫测的炫目光泽。
鱼鳞几乎是自从他有记忆起就陪伴在他身边,对他来说和命一样重要。
他隐约记得,这是一个人在他很小的时候送给他的。
……可是,他对童年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也不记得那个人的脸了。
他只记得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手指纤细修长,泛着珍珠一样的冷白光泽。
是那样的一只手捏着这片鱼鳞,把它放进了那个还是孩子的他的手心……
鱼富贵心里泛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他无缘无故地进入这个魇境后就开始若有若无地出现,在他踏上祭船之后一下子变得格外突出,就像是蚌壳里多出的一粒珍珠,几乎无法忽视。
他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种遗忘并不是今天才发生的,明明已经这么久了……
鱼富贵忽然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后知后觉感到震惊——他之前居然从来没有因此觉得有什么奇怪,就好像他遗忘那一段记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也没有产生过想要去探究的欲望。
这种状况,付一笑似乎也出现过。他忘记了关于不知愁的许多记忆。
……那是因为邪神的干扰。
鱼富贵立刻又想起上次邪神把翠微山闹得一团混乱的那一夜,他曾经和疑似他本尊的人交手,把他困在了自己法器展开的芥子域里,而他当时跟他说——那个送给他鱼鳞的人,是因为他而死的。
……放屁。
那肯定是邪神为了从他的芥子域里脱身,胡说八道迷惑他心神的。
最后果然被他给逃掉了,妈的。
鱼富贵有些烦躁地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又揉了揉眼睛。
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一种隐约的心悸萦绕不去,那种感觉他以前似乎也遇到过,有点像是天灵宿的某种不安预感,但又有些区别,他甚至无法判断那到底预示着什么。
但是……
其实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个魇境里,就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鱼富贵心想,他应该和这里有关,或者是和魇境里某个重要的存在有关。
比如说,境主。
这时,他突然想到,祭船里怎么这么安静?
除了这几具尸体,好像完全没有任何活物一样,跟他以往进入的魇境很不一样。
明明按照一般的逻辑,境主应该就在这里。
而且之前他是亲自目送任不悔上来的,他去哪里了?
鱼富贵重新把鱼鳞放进衣服里,他抬起头四处张望,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起起伏伏的珍珠堆里,趴着几个人死状恐怖的尸体。
他警惕地凑过去一看,发现他们一个个肢体扭曲、脸色绀紫,从喉咙到嘴里都是不正常的凸起——他揪起一个来看,发现那竟然是塞得满满的珍珠。
鱼富贵这么一动,就有一颗沾着血丝的珍珠从那人破裂的嘴角掉出来,仿佛从嘴里产了一枚鱼卵一样。
鱼富贵一阵恶心,赶紧把尸体又扔了回去。
……他们竟然好像是活活被珍珠噎死的。
可即使是这么痛苦的死法,他们那一张张早已僵硬的脸上却凝固着如痴如醉的笑容,让这一幕显得更加诡异。
很显然,他们死在自己幸福的幻觉之中。
正当鱼富贵思索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珍珠摩擦碰撞如水流般的响声。
他警惕地一回头,发现是任不悔。
任不悔依然是小孩的模样,抱着他那把和小身体格外不协调的长刀。
他神情阴郁,眼睛似乎还有些泛红。
一看到熟人,鱼富贵顿时松了口气:“任哥,这里是怎么回事?”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打量那些诡异的尸体,“他们这是怎么搞的?你看到传说中那个河神了吗?是境主吗……”
就在这时,他脑中突然传来尖锐的危险预感!
鱼富贵立刻要躲,但距离太近了,他又完全没有防备任不悔背后出手,根本躲不过去。
他只觉得脑后重重挨了一下,顿时眼前一黑。
昏厥过去好像只是一瞬间,鱼富贵再次清醒过来时,脑子还在继续运行昏厥前最后一刻的想法——
任不悔你大爷的!
他就说怎么之前看到鱼尾巴的任不悔就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感觉好像看到了食物链顶端的大型肉食鱼类,果然是因为天灵宿的预知在警告他吧!
他气急败坏地一动,脑袋就“咚”的一声撞上了水面上的冰层。
周围翻涌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气泡,从冰层看上去,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见一片清冷如银的月光。
鱼富贵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漂浮在结冰的水中,一切还是熟悉的模样——这是九鲤湖的湖底,他进入魇境之前,就是在这里睡觉。
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家伙,这是让他晕了多久?
那个魇境已经破了,而他连怎么破境的都不知道,完全是稀里糊涂地又出来了。
任不悔这鳖孙子,手真黑啊!
然而下一刻,他心里猛然咯噔一下——他胸前挂着的鱼鳞不见了!
鱼富贵大惊失色,他立刻在身上左翻右找了半天,但鱼鳞是真的不见了。
……任、不、悔!
估计是因为他要那鱼鳞有用,又知道找他借他肯定不同意,所以他打晕他,就是为了抢走他的鱼鳞!
鱼富贵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冲去把任不悔揍一顿,再扒光了衣服倒栽葱摁在冰窟窿里淹死。
你小子给我等着!
他骂骂咧咧地游过九鲤湖,找到冰薄的地方钻了出去,爬上岸换了衣服就直奔魇境监测中心,去找乔青云要任不悔的行踪。
没想到刚进门,就看到里面一片愁云惨淡,那一个个学生的小脸都是青的,看起来如丧考妣。
“你们乔院长呢?”
鱼富贵开门见山地问道,又忍不住跟了一句,“……你们这一个个蔫头蔫脑的干嘛呢,打起精神来!”
门口瘫坐的学生抬头见是他,顿时从椅子蹦了起来,老老实实往里一指,小心翼翼道:“乔院长在里面……”
旁边一个人正好在打电话,只听他在说:“境灵库里出现了异动?……哦哦,已经解决了啊,点完没少就好。”
鱼富贵皱起眉,瞥了他一眼。
翠微山的境灵库里竟然出现了异动?
进魇境可以获得境灵碎片,如果集齐了一个魇境里所有的境灵碎片,就可以合成完整的境灵。
不管是境灵还是境灵碎片,都是非常宝贵的资源,可以用来强化自己的法器,也可以用来单独与魇境兑换道具,在外面流通的价格相当昂贵。
翠微山有自己单独的法器和宝物库,境灵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部分,都来自以学院名义出公差进魇境时获得的境灵。那些境灵里,一部分可以由获得的个人自行保留或使用,但大部分会在学院统一保管。
这种贵重的武器库,自然是有重重封印和阵法保护的。虽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但异常本身就很值得警惕了,毕竟那里本来应该是绝对安全的铜墙铁壁才对。
鱼富贵抬腿就往里走。
那个学生小声的嘀咕被风风火火冲进去的鱼富贵甩在了身后:“……富贵大爷,你知不知道任不悔改信邪神了啊。”
鱼富贵还不知道。
不过等他见到正在屋子里发疯的乔青云,立刻也知道了。
这个消息立刻让他把境灵库的问题抛到了脑后——门派榜多年来霸榜第一的九死界的宗主、境客榜高居第二的任不悔,竟然脱离九死界,加入了无灵狱!
鱼富贵瞳孔地震。
好你个任不悔,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
怪不得在魇境里突然失心疯一样地偷袭他!
乔青云也很崩溃,她当然不能自己一个人崩溃,已经打电话让付一笑等等一群人一起崩溃了。
——赶紧联系任不悔啊,看他到底在搞什么!
——什么,谁都联系不上他?!
——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虽然任不悔倒是没有像之前的千面城主滴水观音一样公开宣称信仰邪神,但在无名氏的真实身份爆出来、无赦道又并入了无灵狱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无灵狱就是邪神信徒的大本营,信徒头子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无名氏。
在任不悔加入无灵狱的同时,无名氏的境客榜排名从第十突然蹦到了第六,而无灵狱这个不久前还查无此门的小门派空降门派榜第三,仅次于九死界和翠微山。
最新排名,玄学界资本家钱无缺的搞钱门派没奈何变成了第四,而已经宣布信仰邪神的千面城则是第五。
——好家伙,邪神已经快占据门派榜前十的半壁江山了是吧。
这个消息传出来,整个玄学界都要发疯了,今晚的树上想必多了很多抓着树枝摇晃嚎叫的猴子。
大家都在疯狂地猜测——任不悔是死了吧?
肯定是死了对吧对吧!
虽然咒人家死不太好但是……这也比任不悔是活着信仰了邪神更说得通也更让人接受吧!
这么多年来,任不悔绝对是最恨邪神的人之一,也是剿灭邪神势力手段最极端激进的代表人物,哪怕是有人怀疑付一笑等人会念及旧情给那位放水,也绝对不会怀疑任不悔想要杀死邪神的心。
总不能是……爱到深处即是恨吧……
有一小部分人已经发疯到开始编一些恨海情天的狗血故事了,一时间群魔乱舞,花边小报里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如果被真正的任不悔知道,可能会直接吐血身亡。
好在,绝大多数人还是理智的。
他们相信,一定是任不悔在英勇对抗邪神的过程中光荣牺牲,结果被万恶的邪神盗取了他的身份,操纵了他的尸体,试图摧毁玄学界的军心!
魇境不就是邪神搞出来的邪门玩意吗?
说句不好听的,虽然大家都很在意那些排名,但那说白了不就是魇境系统排的么,背后的金主爸爸可不就是邪神吗!
他要给哪个门派改个排名,给哪个死了的境客改个所属门派,那不是分分钟的事!
这个理论倒是说得通了,可这也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邪神肯定没死,死了我倒立吃屎!
一时间哀鸿遍野,人人自危。
已经有人开始打听之前邪神复苏还捉襟见肘时,趁着凌云台紧急会议所发的传单了。
没奈何的黑市上,那么一张成本一分钱的简陋黑白印刷传单已经炒到了天价,价格甚至能买得起一线城市中心区一套房。
趁着邪神还没真正复苏,现在变成信徒,等他复苏后就是老粉了!
还有人在惴惴不安地扳着指头计算,不久前才是境客榜排名第三的滴水观音信仰邪神,现在是排名第二的任不悔,按照等差数列,下一个岂不就是……
救命啊!
玄琊大佬可千万不要沦陷啊!他已经是玄学界最后的堡垒了!!
在这个不眠夜,几个黑影站在翠微山安宁谷摇曳的树影深处,每个人都淡定得不得了。
南蓁对舟向月道:“按照你的要求,已经把你带进来了。接下来你要干什么我都不管了,别牵连到我就行——否则,没有下次。”
舟向月一拱手:“一定一定。多谢城主!”
翠微山专门针对他做了许多重戒备的阵法,现在舟倾死了,他要进来还真是有些麻烦。
好在南蓁是千面城主滴水观音安插在翠微山的马甲,有她这个内应帮忙,舟向月要进翠微山也可以如履平地了。
他这次进来,一来是要用自己手上那些境灵确认一下,他那些由翠微山暂为保管的境灵是不是还乖乖地在这里等着他失物招领。
毕竟之前就曾出了一个不知愁把他的问苍生偷走了,舟向月现在对翠微山安保不是很有信心。
确认结果很令人满意。
那些境灵都在,说不定比他自己保管得都好。
毕竟,里面很多境灵主人和他有仇,而境灵虽然没有意识,但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原主人的气息作祟。
放在无灵狱的时候,胡喜乐跟他告状说堆放境灵的地方常常闹鬼,弄得他和阿喜阿乐都神经衰弱了——虽然舟向月也很奇怪,毛毡戳戳乐的狐狸到底是哪来的神经可以用来衰弱的。
舟向月并不需要取走那些境灵,它们与他之间本身就有着强大的纽带。
他自己亲自去魇境里取来的境灵已经有完整的八个,足以像一块强力的吸铁石一样,为他与其他剩余的境灵建立联系。翠微山的境灵储存位置不远,对这种联系来说不值一提。
简而言之,必要的时候,翠微山的境灵库就是他可以随时调用的境灵库了。
二来呢,则是要找到葬神冢真正的核心位置,找到他的尸骨和长生祭入口。
之前他有些过于着急,贸然从郁归尘的密室里过去,结果打草惊蛇,反而赔上了一个舟倾——当然也没什么可惜的,他那个虚弱到极点的身体本来就快死了。
更重要的是,舟向月在发现那里是用来引诱他的陷阱的同时,也确认了真正的尸骨和长生祭一定不远,从翠微山就可以抵达,关键是要找到那个入口。
南蓁离开后,舟向月和柳长生深一脚浅一脚在树林里走着。
柳长生不住地揉眼睛,嘴里嘟嘟哝哝:“刚刚下过雨,就要过来……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下雨了……”
而且还要戴美瞳,遮住他那道蛇一样的竖瞳,怪不舒服的。
舟向月瞥他一眼:“不是你自己要跟过来凑热闹的吗?”
柳长生不干了:“我不是来帮你忙的吗?刚才要不是我掩护你,你都被人发现了……还有你上次偷问鬼神的时候,抢问苍生的时候……”
舟向月:“是是是,多谢长生大爷。现在不会被人发现了,你要实在不喜欢,就先回去?我弄个马甲出来帮忙也可以的。”
柳长生不吭声了,泄愤似的踢出去一颗小石子。
小石子砸在树根下积雪表面薄薄的冰壳子上,发出“咔嚓”声响。
正值冬末料峭,又刚下过一场冻雨,泥泞的地面结了冰,一边走一边打滑,走路得特别小心。
空气静谧寒冷,树林里满是光秃秃的树,纵横交错的枝杈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雾凇,反射着银白月光,宛仿佛高高低低的流泻银瀑,折射出莹莹如白昼的光影。
随着他们经过,树梢上发出了隐隐约约的碎裂声。
在无人注意的黑暗之中,光秃秃的树枝上竟缓缓鼓起新绿的萌芽,然后缓缓抽条长大。纤细柔弱的嫩枝慢慢积蓄着顶开外面薄薄冰壳的力量,发出细细的裂冰声响。
走着走着,柳长生突然一声惊叫,几乎要跳到舟向月身上:“卧槽虫子!”
舟向月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撞倒了。
在结冰的泥土上摔倒非同小可,他整个人无法控制地滑了出去,撞到一棵树上才停下来。
他头晕眼花地回头扫了几眼,看到柳长生抱着他的肩膀戒备地蹲在一边,看起来没啥事。
舟向月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柳长生说的虫子在哪里,问道:“哪里有虫子?”
柳长生从他身后一指:“在那儿啊!”
舟向月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根不知何时冒出绿意的树枝上趴着一只小小的青绿色毛毛虫,毛毛虫被他们的动静惊动,触角茫然地在空中抖了抖。
舟向月:“……”
就这?就这?还没他小手指粗呢!
他忍无可忍:“柳小红,你个人变的蛇妖,居然怕毛毛虫?你也太丢人和蛇的脸了吧!”
柳长生躲在他身后,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理直气壮:“那么多人怕虫子,你少代表人类。”
舟向月白了他一眼,抬头看了看那只青绿毛虫,又上下打量了柳长生几眼。
柳长生被他那目光打量得浑身发毛:“你干嘛?”
舟向月冷笑一声:“我看你和它长挺像的。你不是条青蛇么?腰肢这么婀娜的小青虫,它就是你的迷你版啊,比你还可爱。”
柳长生不想说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舟向月又道:“话说青蛇不是树上的蛇吗?按理说在山洞里爬的蛇应该是黑色的吧,你怎么从头绿到脚啊。”
柳长生真可谓是从头绿到脚——总是穿绿色衣服,还喜欢附庸风雅地拿一把浅绿色折扇。
原来留着长发,现在倒是与时俱进地剪短了,但那条编进去一片绿叶的小辫子还保留着,合着头上说什么也得沾点绿。
柳长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就喜欢青蛇,不行啊?”
舟向月:“那你为什么不喜欢青虫?双标怪。”
他扶着树站起来,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腰——刚才那一下撞得有点狠了,恐怕得淤青。
柳长生有些惊讶地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居然一撞就倒……肾虚吗?之前背着我去会小情人了?”
舟向月打开他的手:“……滚!”
这可真是戳到他的痛处了。
按理说和郁归尘那一场是在梦里,应该不会有任何影响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做太狠了,他之后总是幻觉腰酸背痛,身体里那一处也好像隐隐约约的酸痛。
柳长生神色很是受伤:“看来果然是背着我去会小情人了。啧,见色忘义,有了媳妇就忘了兄弟……”
他见舟向月脸色越发扭曲,话锋一转,很是痛惜的样子:“算了算了,能把你榨成这样的媳妇,我也打不过。你可得保护好自己啊,要是你出了什么事,答应要给我的命可怎么办?”
舟向月冷笑:“那你可得保护好我。我要是死了,看你到哪里讨债去。这年头,欠钱的可比借人钱的牛多了。”
他继续往前走去。
没走几步,他手中捏着的一支不起眼的笔忽然微微震动起来,开始发烫。
他脚步一停:“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他环视一圈四周,目光忽然一凝——他看到了一座白色的墓碑,在月光下白得耀眼,仿佛堆雪。
他认得,那是尘寄雪的墓碑。
他上次来的时候,正碰到乔青云来扫墓,在墓碑上放了一朵晶莹剔透的昙花。
现在寒冬腊月的,墓碑上居然还有一朵昙花,只不过一看就不是上次那朵。
显然有许多人怀念尘寄雪,经常有人来给他送花。
不愧是最受欢迎的白月光师兄TOP1。
柳长生走到那座墓碑前,忽然伸手按在了墓碑上。
他闭上眼,嘴里吐出了一根尖端分叉的细细蛇信子,在空气中发出“嘶嘶”的声响,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舟向月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出声,他知道柳长生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果然,片刻之后,柳长生睁开眼看向他:“这里的气味很特殊……我觉得你可以来这里试试,你那个长生祭的入口,说不定在这里……等等,不对。”
他皱起眉,蛇信子一吐一吐,又细细地感受了片刻。
柳长生有些犹豫道:“感觉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气味了,现在的只是残留……好像这里曾经是有一个裂缝的,但它消失了。”
舟向月心头掠过一丝疑惑。
长生祭的入口十分隐蔽,再加上经过千年变迁,地面上的景物早就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所以就连他自己回来,要找到那个位置也非得用上灵犀法器和境灵来试探不可。
但是,它的位置不应该变化啊……
舟向月盘腿坐在尘寄雪的坟墓上,道了声得罪。
他掏出了骨简和笔,刚要动手,又回头看了看柳长生:“小红,你们胆小蛇怕见血吗?”
柳长生:“……”
他无语地摆摆手,转过身去像个企鹅一样蹒跚地走了:“我不看我不看,你快点,这里冻得我要冬眠了。”
舟向月噗嗤乐出了声,他动作熟练地取了血,蘸在笔尖上,深吸一口气画下一气呵成的符文。
落在惨白骨简上的血符缓缓渗开,仿佛蠕动爬行的小蛇慢慢勾勒出扭曲的图案,在黑暗的树林里亮起血色微光。
仿佛一盆冰水突然兜头泼下,舟向月一个激灵,一枚骨简“啪”的一声掉在结了冰的坟墓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霍然起身,差点打滑摔下去。
“怎么了?”
柳长生转回来,看他呼吸急促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舟向月气得七窍生烟:“我的东西,被人占去用了……”
怪不得他之前在翠微山里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
他还以为是过了千年法力消退了,再加上他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原来那么好用,才感知不到,要不最后也不会被郁归尘他们那个假货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