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的是因为郁逞身上无法抹除的魔气,楚栩云才不愿收他为徒么?
李焚鹤有时也不太懂他这位沉默寡言的师尊。
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李焚鹤眉头微皱,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门边,“外面怎么了?”
守门的魔修瞥他一眼,没吭声。
“啧。”李焚鹤隔着牢门戳他一下,“赶紧去看看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放心,牢门关这么严实,我长翅膀都逃不出去。”
闻言,魔修冷笑一声,道,“不用看我也知道,左不过又是你那些同门师兄弟过来救楚栩云了。”
这几天的确陆陆续续被关进来不少太清宗弟子,还都是李焚鹤的师兄弟。
“不应该啊,”李焚鹤困惑地把脑袋从牢门栅栏里伸出去,“他们哪有本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空气里甚至隐隐能感觉到一丝锐利的剑气,他那几个师兄弟断不可能如此厉害。
那魔修还想再说什么,地牢的大门却猛地被一柄长剑震得粉碎。
尘烟四起,浓雾之中,一道雪鹤衣袍若隐若现,来人长身负剑,声若沉冰。
“不想死的,现在滚。”
守门的魔修脸色突变,立刻提剑杀去,却被对方一剑了结了性命。
长剑抖去鲜血,李焚鹤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他忍不住激动地道,“剑仙师叔,你总算来了!”
太好了,是纪怜洲来救他们了!
听到他的声音,纪怜洲立刻偏头看去,却没能力看到想见的身影,他神色微顿,沉声道,“焚鹤,你师尊呢?”
“师尊他……”李焚鹤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不知要怎么告诉纪怜洲,纠结半晌措辞,才讷讷地道,“师尊他被郁逞困在寝殿,不在地牢。”
话音落下,纪怜洲精准地捕捉到“寝殿”二字,手心的剑攥得更紧,良久,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安慰道,“罢了,此事不需你再操心,你先带其他弟子们回宗门,我自会把你师尊带回去。”
李焚鹤犹豫着道,“剑仙师叔,师尊他不肯走。”
“为何?”纪怜洲眉宇紧蹙,身上的杀气更重,“郁逞对他下了魔蛊?”
“呃,那倒没有,”李焚鹤咬了咬牙,干脆直接道,“师尊估计是觉得,这世上恐怕没人再能压制住郁逞,他只能以身入局,牵制郁逞,以防他离开魔宫作乱……”
他还未说完,就被纪怜洲低声打断,“实在胡来,他难道想把一切重责都扛在自己肩上不成?”
“就是,”李焚鹤深有同感地附和,“可谁叫师尊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弟子实在劝说不得他,师尊还把千劫尽给了我,好似已经决意独身赴死般。”
闻言,纪怜洲叹息了声,抬剑将牢门门锁劈断,“你先放心地回去吧,我来解决。”
在弟子们心中,纪怜洲能带来的安全感和楚栩云是差不多的。
世上唯一能跟楚栩云齐名之人就是剑仙纪怜洲,他们二人自幼一起长大,亲如手足,提起一位就会想起另一位,都是强大而可靠的存在。
李焚鹤自然也很放心,他松了口气,从腰间解下千劫尽,珍惜地在怀里抱了抱,又递去纪怜洲的手心,“剑仙师叔,想必师尊会用得着。”
纪怜洲接过剑,颔首道,“好。”
李焚鹤该走了,可临走之前,他又有些担忧起来。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半晌,他停下动作,低声道,“剑仙师叔,你说,有没有可能师尊他真的不想走?”
他也知道自己问得有点傻,但是……
刚到魔宫时,李焚鹤仔细打量了楚栩云,没有一处像是受了委屈的人,反而神情平静,看起来比在太清宗还要放松似的。
听到这句话,纪怜洲毫不犹豫地道,“没有这个可能,你师尊的性格你不清楚么,就算不清楚他,也该清楚郁逞。”
李焚鹤噎了噎,“这倒也是。”
郁逞肯定不会放过楚栩云,一定是逮住一切机会想尽一切办法折磨师尊的。
“回宗之后,替我回禀贵宗主,就说我会安然无恙地带阿栩回去,还有……”顿了顿,纪怜洲眼底划过一丝冷意,“郁逞的项上人头。”
魔辇内,空旷的车厢里到处皆是散落的衣物。
楚栩云不耐地拉扯着身上碍事的层层外衣,指尖颤抖着解开自己的衣带,脑海一片混乱,让他根本无法自控,只能遵从本能去做心底想做的事。
喉咙干痒,很渴。
他朦胧地抬起眼,对上了郁逞像是燃着幽沉冷火的眸子,楚栩云怔了片刻,顾不得再脱衣服,干脆直接扑进郁逞怀里,吻在他唇上。
鼻尖嗅到奇异的甜腻香气,好像是什么催情熏香的气息,郁逞错愕地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便被楚栩云猝然吻住。
一会再说。
他俯下身子,把楚栩云按在车厢的长座上。
指腹在楚栩云腰间不经意地划过,郁逞喉结轻滚,手腕很快被楚栩云捉住,像是在教导他一般,带着郁逞发烫的掌心自衣摆下钻入。
没有人开口说话,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稍显急促的呼吸。
直到楚栩云传来一声闷哼,郁逞的心跳又漏一拍。
很好听。
再说说话吧,仙君。
他迫切地想再听一听楚栩云的声音,动作忍不住重了些许,很快便看到楚栩云微微蹙起的眉头。
弄疼了。
“抱歉,我……”郁逞下意识开口,还未说完,楚栩云却轻轻摇了摇头,似是在告诉他没关系。
只一个神情,郁逞的身体更烫了几分。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每一次见到这样的楚栩云,他都感觉自己脑海一片空白,好像除了眼前人以外再容不下其他。
好看,仙君身上每一处都美不胜收。
修长的手臂轻拄在车座上,因碰撞而忍不住高高仰起的头,露出一截白皙而脆弱的脖颈。
只有在这种时候,郁逞才能有那么片刻的时间觉得楚栩云是属于自己的,楚栩云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影子。
“仙君,说说话吧。”郁逞故意放慢节奏,附在楚栩云耳侧低低地劝诱出声,“有人夸赞过仙君声音很好听么,我想听,很想,随便说些什么吧。”
楚栩云紧紧抓住窗子冰冷的边沿,分明脑袋好像被大风呼呼地吹着,什么也听不真切,可偏偏听见了郁逞的话。
车厢内还是没有回应的声音。
郁逞本也没有多大把握能得到楚栩云的回应,他伸出手,指尖在楚栩云的唇上缓慢抚过,轻轻叹息一声。
罢了,终究是他趁人之危,就算得到楚栩云的人,得不到楚栩云的心又有什么用?
楚栩云忽然伸出手,轻轻抱住了郁逞的肩膀。
一刹那,郁逞把趁人之危抛到了脑后。
能得到楚栩云的人也挺好的,他知足了。
“我修无言道,不能多言。”
清冷如玉的声音陡然响起,微微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郁逞眼睫一颤,猛然抬眸看向身下面泛红潮的人。
先前楚栩云在床笫之间从不言语,郁逞没有多么紧张,可楚栩云一开口说话,一听到这样冷淡的声线,他便觉得好像现在才真正面对了那位传言里漠然孤冷的太清仙君。
为何楚栩云在这种时候都能控制自己,体面而自持。
他忍不住想,若有一日楚栩云真正爱上自己之后会是什么模样,稍微热情一点点就足够了,哪怕只是对他笑一笑。
至于无言道……
那是什么?
他怎么从未听说过这种不能说话的奇怪道法,难道是什么无情道的分支么?
“我知道了。”郁逞有些莫名的紧张,低声道,“既然仙君不能说话,我若弄痛了你,就拍一下我的肩膀,可以么?”
虽不知无言道究竟是什么,但只要楚栩云肯理会他,哪怕这无言道只是楚栩云随口编的理由,他也心甘情愿地相信。
楚栩云点了点头,轻轻挪动身子,想找一个让自己舒服的角落。
车厢内实在狭窄,每动一下,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郁逞的存在。
他忍不住抿了抿唇,有些着急。
能不能快一些,郁逞,他感觉身上好像着火了。
身体烫烫的,心也烫烫的。
似是察觉到楚栩云的心情,郁逞终于认真起来,不再磨蹭。
不知过去多久,
风止叶落,云过月出。
魔辇终于停歇下来。
楚栩云满面绯红,无力地靠在窗边透气,险些被憋死,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剩,浑身颤抖,双腿软得像面条。
好消息是,他现在感觉好受多了。
坏消息是,他真的马上要饿晕了。
郁逞,我想要,饭!
郁逞还算没有忘记楚栩云如今失去法力是个不吃饭就会死的凡人,魔辇停在妖界附近的城池,先与楚栩云在客栈用了晚饭。
楚栩云心满意足地吃上了热饭,却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对了,距离他和郁逞成亲只剩下两天!
他得想办法赶紧带郁逞回家才行。
吃吃吃,吃快点,吃完回去再想办法。
郁逞目不转睛望着认真吃饭的楚栩云,突然萌生了奇异的想法——
其实某些时候,他觉得楚栩云不太像一位仙君,更像一个简单而单纯的普通人。
难道是他太喜欢楚栩云产生的幻觉么。
客栈里搭着一个简易的戏台,已至深夜,戏台上的说书先生仍兴致勃勃。
“今日的三圣剑仙传就说到这里,诸位欲知后事如何……”说书先生故意卖了个关子,从身后搬起一叠话本子,“可以买一本真品剑仙传回家细细研读,今日买书,还附赠一本太清仙君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喔!”
三圣剑仙?
怎么这里也有人吹捧纪怜洲。
郁逞眉头皱起,面色不虞。
可转眼看到楚栩云,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管他什么剑仙,他并不在乎。
“仙君,方才未曾细问,”郁逞斟酌着词句,低声道,“那无言道究竟是什么,是谁人创立的,我为何从未听说过?”
闻言,楚栩云抬起头,恰逢来推书的说书先生,目光落在那三圣剑仙传上,楚栩云低下头,一边继续吃饭,一边指向了那本剑仙传。
纪怜洲呀。
是纪怜洲创立的。
郁逞:?
第15章 玩笑话
“二位,可是要来一本三圣剑仙传?”说书先生笑眯眯地敞开腰间的钱褡子,另一手递上一本剑仙传,“是讲三圣剑仙与太清仙君两小无猜一同修炼的故事,您要是买,我再赠您一本仙君传。”
两小无猜,
好一个两小无猜。
郁逞眯了眯眼,旁若无人般继续品茶,无视那不自觉的说书先生,对方却不依不饶地纠缠上来。
“买一本吧,这故事好看得很呐,内附一本剑仙剑谱,您可以拿回去照着修炼啊,没准有一天也能赶上剑仙他几分能耐呢!”
听到这话,郁逞脸色更冷几分,袖内掩盖的指悄然蜷起,刚要动手,却顿在了原地——
楚栩云缓缓起身,从储物戒取出些银钱递给那说书先生,在说书先生千恩万谢的声音中,接过了那两本书。
郁逞面色微僵,目光落在他手心那本剑仙传上,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果然是两小无猜。
楚栩云一直都与纪怜洲同时出现,两人的名字好像绑在一起般,只要有其中一个,就一定会听到另一个人的名字。
在楚栩云心中,恐怕没人的分量能比得过纪怜洲。
楚栩云吃饱饭,没有察觉到郁逞投来的愈来愈深的眸光,随意翻开那本剑仙传。
他非要看看,到底为何怜洲的传记要花钱买,而他的传记就是赠的。
仔细看了看,不过是写了一些怜洲的生平罢了,内附的剑谱也是三圣山入门弟子人手一本的那种。
可恶,被坑了。
楚栩云抿了抿唇,不大高兴地搁下那本剑仙传,扔了又觉得实在可惜,琢磨半晌,干脆推给了郁逞。
拿去当柴火烧吧。
“仙君别给我,我并不想要。”
郁逞冷淡的声音响起。
楚栩云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正对上郁逞好似蕴含着怨念的眼睛,只看了自己一眼,郁逞便挪开目光,端起茶杯兀自喝茶。
楚栩云:……
发生什么了?
他小心观察了一下郁逞的脸色,不太明白郁逞为什么不开心。
思虑再三,楚栩云还是缓缓伸手,想把那本剑仙传收回来。
不要就算了,他可以拿回去垫个桌脚。
见楚栩云神色平淡,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感受,郁逞指尖掐得更紧,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
郁逞不懂,给他剑仙传是什么意思。
难道也想让他照着剑谱修炼,以期有一天也能赶上纪怜洲的几分能耐?
他忽地按住了楚栩云的手,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改主意了。”
楚栩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轻轻松开那本书。
郁逞接过剑仙传,随后在指尖燃起一簇幽蓝的魔火,在楚栩云的面前,将那本书烧成灰烬。
楚栩云神情微动,片刻后,把手心另一本太清仙君传也递了过去。
他就知道郁逞想烧火玩,再给一本,一块烧了吧,反正上面写的都是些骗人的东西。
郁逞眸光沉沉地望着他,低声道,“仙君何必恼火,纪怜洲在你心中就这么重要?”
只是见他烧了纪怜洲的书,便赌气把自己的书也递过来。
宁与纪怜洲同生共死的意思?
楚栩云默了默。
他刚刚有提到怜洲吗?
“多谢仙君赠书,仙君这本,我自会留下来慢慢细读。”郁逞面无波澜,翻开那本太清仙君传,意有所指般淡声道,“读遍每一页,每一行,直到把这本书上每个字都熟记于心,每张纸上都有我翻过的痕迹。”
说罢,他倏然抬眼看向楚栩云。
那双眼充斥情欲,像是想将楚栩云彻底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
楚栩云不由侧目。
他还不知道郁逞这么爱读书呢。
说起来,他爹娘最喜欢读书人了,小时候就总盼望着他能高中状元,可惜楚栩云才短思涩,难胜其任,连首像样的诗赋都做不出来,如果不是有修炼天分,楚栩云觉得自己现在估计还在老家跟爹一起种芹菜。
忽然间,楚栩云脑海灵光闪过,眼前一亮——他好像知道怎么让爹娘接受郁逞了。
如果郁逞可以假扮成一个好学的书生,爹肯定就不会阻拦他们在一起啦。
简直是完美的办法,这样一来,家里人都会放心他,每年也就不会再找村子里的媒婆给他介绍女子了。
“仙君?”郁逞眸光一暗再暗,他知道,楚栩云如此聪慧,一定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只是根本不在乎他的话。
既然如此,那他只好付诸行动了。
“我们该回去了。”郁逞起身,不由分说地牵住了楚栩云的手,周围有几道好奇的目光看来,他也毫不避讳。
断袖在世上的确奇异了些,就连郁逞自己也知道自己很奇怪,可他就是喜欢男人,更准确的说,他只喜欢楚栩云。
楚栩云任由他拉着自己离开客栈,同样不在意别人的视线。
他不是断袖,他只是天生喜欢好看的人,在他心里,郁逞最好看。
甫一踏入魔宫,扑面而来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郁逞松开楚栩云的手,眉宇紧蹙,四下看去,到处都是被一剑了断性命的魔修尸体。
这些魔修的性命郁逞没有放在眼里,本就是上一个魔尊留下来的旧部,只是,敢在他的魔宫里如此造次的,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仙君,看来你那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追来了。”郁逞回头看向楚栩云,心中醋海翻涌,“真是巧合,想必今日三圣剑仙的传记,又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楚栩云没有回应,低头看向魔修尸体上的伤口,果真是怜洲,一剑致命,磅礴的剑意似乎还残留在伤口深处。
怎么怜洲偏这时候来了,他还没来得及跟郁逞结契呢。
肯定是宗主一再请他来逮自己回去的。
楚栩云抿紧唇瓣,忽地抓住郁逞的手腕,扭头就要离开魔宫。
刚转身过去,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栩。”
楚栩云的动作僵在原地,缓慢回过头去,下意识般把郁逞拉到了自己身后。
纪怜洲执着长剑,遥遥望他,自然将楚栩云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他微蹙了下眉,“你在做什么?”
郁逞立在楚栩云身后,眼底没有纪怜洲,只有楚栩云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他恍惚片刻,反复看了又看。
楚栩云这是……在保护他?
心头快跳了下,郁逞没有出声,安静地任由楚栩云牵着自己。
“阿栩,”纪怜洲又唤了一声,委婉地道,“我受太清宗主所托,特来救你出去。”
即便他更想问,楚栩云为什么要牵着郁逞的手,可莫名的,他不敢问出口。
楚栩云定定地望着他,半晌,认真摇了摇头。
他不回去。
就算怜洲要打他他也不走,他已经决定好要跟郁逞成亲了。
“我知道你心善,不愿放弃郁逞,可他已经无药可救。”纪怜洲清楚楚栩云对郁逞花费过多少心血,两人虽不是师徒,却也亲同师徒。
阿栩不想他杀郁逞,估计也只是心软吧。
但阿栩败也败在心软,如若不是一再纵容郁逞,郁逞又怎会如此肆无忌惮,将阿栩折磨成现在这副模样。
都瘦了。
纪怜洲无视掉楚栩云脸颊多出来的一点肉肉,“郁逞现在是魔尊,他堕入邪门歪道,不杀只会酿成大祸。”
他每说一个字郁逞都觉得可笑无比。
“我还要问你创立的无言道是什么邪门歪道,”郁逞淡嗤了声,“纵观古今,还没有人想出这么蠢的道法。”
话音落下,纪怜洲肉眼可见的身形一顿,脸色也僵硬难看些许。
“……你从哪里得知?”
郁逞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纪怜洲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楚栩云,喃喃自语般道,“你连这都告诉给他知道?”
楚栩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见状,纪怜洲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那无言道的确是假的,我知道很蠢,可阿栩你为什么要把你我幼时的玩笑话讲给他人听?”
楚栩云愣了愣。
郁逞也怔了片刻,“什么玩笑话?”
楚栩云可是认认真真地在刻苦修炼无言道,即连在床榻之上,都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纪怜洲唇抿成一条线,颇为憋闷道,“七岁时,我突发奇想,既然有无情道,为何不可以创立一门无言道,每日不说话就可以修炼,便当茶余饭后的玩笑话讲给阿栩听。”
他不是特地给郁逞解释,只是不想让郁逞认定自己是个蠢货。
“不过童言稚语罢了,阿栩,你又何必要说给郁逞?”
闻言,楚栩云眼睛微微睁大,连忙摆了摆手。
不是的,世上真的有无言道,他就是靠无言道才修炼飞快,变成太清仙君的!
“阿栩,你这究竟是怎么了,倒是说说话。”
纪怜洲无奈地叹息一声,却在看到楚栩云百口莫辩的神情时,倏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瞬间反应过来,愕然道,“你该不会是……”
郁逞同样错愕地看向了楚栩云,脑海里漂浮而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楚栩云……该不会把那些玩笑话当真了吧??
蓬莱仙岛,某年初春。
六岁的纪怜洲跃上墙头,手心捏着一颗刚从河边捡来还湿漉的石子,轻轻扔进茅草屋的窗子里。
石子精准地命中伏在案边,捧着一本《幼学琼林》的小孩的脑袋。
“阿栩,快出来。”纪怜洲压低声音唤了声。
楚栩云慢悠悠地从书后抬起头,见到纪怜洲,本来黯淡无光的眼底突然多了一丝光亮。
“来了。”
两个小孩坐在墙头下,纪怜洲从怀里掏出一个夹着牛肉的白馍馍,递进楚栩云的手心,轻声道,“你阿爹还是不给你饭吃?”
楚栩云接过馍馍,一边吃一边小声道,“阿爹说背不过就不许吃,晚饭也没有。”
纪怜洲叹了口气,转眼看到楚栩云捏着馍馍的手,吃惊地道,“手怎么伤了,你阿爹还打你?”
闻言,楚栩云摇了摇头,“不是,是我寅时起来练剑,没拿稳剑伤的。”
话音落下,纪怜洲愣了愣,“你寅时就起来练剑?”
寅时,那天可还没亮呢。
楚栩云点点头,把最后一口馍馍吃掉,有些意犹未尽,抬眼道,“阿爹不让我练剑,说我是不学无术,只能起早些悄悄练。”
他喜欢练剑,也喜欢修炼。
看着指尖冒出灵气,复苏枯萎的花朵,只有那种时候,楚栩云才感觉自己是真正开心的,一旦沉浸在修炼中,连自己姓甚名谁一切烦恼都忘却了。
纪怜洲短暂默了默,低声道,“真该让你投胎到我们家去,咱俩换换就好了。”
纪家是剑修世家,纪怜洲又是独子,因此对他要求极为严格,好在纪怜洲还算争气,从小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
只是那过人的天赋在楚栩云面前,好像永远望尘莫及。
就在前几日,纪怜洲带楚栩云回家玩,纪父亲自教了楚栩云一套剑招。
只不过这事很快就被楚栩云的父亲发现了,从那天起,就开始罚楚栩云在家闭门背书。
每日二十页,背不过不许出门,也不许吃饭。
纪怜洲觉得是自己害了楚栩云,来给他送了好几日的饭。
但楚栩云并不在意,只是可惜不能再去纪家学剑了。
“你就这么想修炼?”纪怜洲拄着下巴看他,困惑道,“修炼很累很苦,你不觉得么?”
楚栩云轻轻笑道,“喜欢就不累,你不喜欢么?”
纪怜洲抿了抿唇,挪开眼,“我谈不上喜欢,只是……如果能再轻松一些就好了。”
父亲对他太严格,常常让人觉得喘不上气。
“你说,要是世上有那种只做一件事就能修炼飞快的道,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修炼吧。”纪怜洲低声笑笑,“就和无情道一样,心里没有感情就可以修炼飞升,我以后想创立一门无言道,只要不开口说话,也可以修炼飞升,你觉得怎么样?”
话音落下,楚栩云神情微顿,仔细思酌片刻,缓慢开口,“我觉得很好,只是究竟要怎么修炼,修什么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纪怜洲本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竟然还认真思考起来,忍不住笑道,“你还是好好想想今天背不过书怎么办吧。”
楚栩云却恍若未闻般,陷入了沉思,就连纪怜洲跟他打招呼道别也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