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成有些尴尬的看着他。
姜陶眉眼一弯,善解人意道:“他不习惯别人给他夹菜,不是嫌弃郭老爷。”
郭成顺着台阶点头:“原是如此,是我唐突了,还请小郎君勿怪。”
沐少卿只淡淡应了一声“嗯”便不再回他。
“这群小郎君吃饭怎么不说话啊?还有那个先生看着怎么又凶又有礼貌的,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感觉他好奇怪。”
屏风另一侧传来几声窃窃私语,郭成在这边与温玉沉面面相窥,脸上皆是尴尬,连声咳嗽,但屏风那头似乎有些投入,压根没有理会郭成。
这回他更尴尬了,讪讪笑道:“这群婆娘口无遮拦,先生勿怪,先生勿怪。”
温玉沉面上含笑:“无妨。”
温玉沉桌下的手死死攥着,手心是一道道挤压出的痕迹,他性格如何何时轮到外人来评价了,若不是碍于身份,他现在便想掀了这桌菜,管它什么邪祟不邪祟。
死的又不是他。
“师尊。”华清棠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及时的叫了他一声。
温玉沉阖上双眸,慢慢睁开:“怎么?”
华清棠拿了块自己盘中的绿豆糕,递给他:“师尊吃么?”
温玉沉看着诱人的绿豆糕,又回想了一下方才那几人放肆的讨论自己冷着脸哼了一声,目光淡淡撇了绿豆糕一眼:“不吃。”
华清棠“哦”了一声,正要将绿豆糕吃了,就被一只修长的手夺了过去,温玉沉淡淡道:“你不能吃。”
华清棠真诚道:“这绿豆糕我碰了,若不吃便会被丢掉,师尊,我不能浪费粮食。”
温玉沉面无表情的将绿豆糕塞进嘴里:“不会浪费。”
华清棠点头,又问:“师尊不是不吃么?”
温玉沉:“…饿了。”
这顿饭大概是这府里吃的最安静的一顿,女眷都憋了个够呛,临走前温玉沉又顺走了几块绿豆糕,以烛封没吃饭为由。
华清棠看破不说破,也跟着顺了几块,毕竟温玉沉手里的绿豆糕是不会真的落到烛封口中的。
他总不能真给烛封饿着。
府里很大,郭成让他们饭后运动消消食,他们也没拒绝,主要是温玉沉没拒绝,其他人也不敢拒绝,被迫在这乱逛。
这府里种了很多花,闻着便叫人心旷神怡,温玉沉也难得不讨厌这阵香气,平日里他不喜欢闻到刺鼻的香味,不光是花香,还有一些颇为另类的熏香,他都不太喜欢,甚至于厌恶。
除了华清棠身上的熏香和这院里的野花杂乱混出的花香。
“先生,这花香吧?”
一个声音甜美的姑娘灿烂的朝他一笑,温玉沉后退半步,略微敷衍道:“嗯。”
姑娘似乎没察觉到他的敷衍行事,继续叽叽喳喳的开始为他讲解这花:“这花是小唐姐教我们一块养的。”
温玉沉本想走,但又停住了脚步,这丫头不是送上门来给他当情报员的么?
“小唐姐?”
姑娘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一瞬,又指着一个小黄花道:“这花听说能疗伤,先生,这是真的么?”
温玉沉如实道:“在下对药材并无研究。”
“我们要不直接干掉郭成吧?”话音刚落, 沐少卿就拍了沈傅后脑一下。
“你有病吧。”沐少卿无语凝噎,“你觉得我们没有理由直接杀了郭成那老东西会不会起疑心?”
沈傅泄了气:“那我们能怎么办啊,要是按上辈子来, 咱几个现在不应该被郭成袭击了吗?”
“这辈子咱也没被袭击啊, 不仅没被袭击,郭成甚至还给我们做了饭…”沈傅一拍手, “对啊!他给我们做了饭!我们装中毒行不行?就说郭成给咱下毒然后…”
沐少卿忍无可忍,对着沈傅屁股踹了一脚,沈傅捂着屁股嗷嗷大喊沐少卿无情无义。
“咱们中没中毒那老东西难道不知道吗?”
这回沈傅彻底丧气了:“是是是,他什么都知道, 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行了吧。”
毫无存在感可言的姜陶破天荒说了句话, 他半蹲下来:“这花好香。”
手刚要触碰到花瓣,就被沐少卿一把抓住:“你疯了吗?瞎碰什么?你知不知道这花是用来干什么的?!”
姜陶无辜眨眼:“师兄,这花是用来干什么的?”
沐少卿没好气的把他拉拽起来:“这花是用来掩盖…”
对啊, 这花是用来掩盖尸臭的!
若是这花毁了,郭成那副千疮百孔的身体就该压不住臭味了, 温玉沉闻到臭味,自然也就清楚那郭成是邪祟所化!
沐少卿激动的猛抱了下姜陶:“不愧是我的人, 就算是没重生也能帮我这么大的忙!!!”
姜陶并未推开他, 只是顺从的想回抱住他,但沐少卿没等他回抱,就松开了手, 姜陶也讪讪将微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眸色微动, 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半步。
“那我们把这花都给斩了?”薛齐语气飘忽不定,兴许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荒唐。
邵余小声道:“那会被罚啊, 罚跪两个月呢…”
薛齐皱着眉:“那你说怎么把这花都弄死?”
是的,他们这回又陷入了如何把花都弄死的难题中。
“华师兄。”姜陶有意提醒他们, 隔着老远就喊了华清棠一句,华清棠顿住脚步,抬眼看向他们,朝着姜陶颔首,示意他瞧见了。
但华清棠并不打算跟他们过来叙旧。
“对啊,华清棠不是带了只猫吗?”沐少卿眼睛一亮。
“你是说叫那只猫来?”薛齐立刻心领神会。
沐少卿:“华清棠的猫毁了这院子,想来那老东西也不会上报给师尊他们。”
几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达成了共识,决定把华清棠的猫偷出来,放它把花都毁了。
“师尊。”华清棠见温玉沉半蹲着拈花,一时间注意力也被那花所吸引。
也想仔细瞧瞧那花,便听到了温玉沉的声音。
“说说你方才看见了什么?”
华清棠如实道:“府里除了郭成以外并无成年男子,大多是七八岁的男童,而女眷则多为成年。”
温玉沉把捻过花瓣的手放在鼻下嗅了嗅:“还有呢?”
“还有…”华清棠一顿,将目光移到这艳丽的花群中,“这花的种类太过繁杂。”
温玉沉挑眉:“继续。”
“单独看着都是些普通的路边野花,但若将它们种到一起便可以致使人嗅觉灵敏度降低。”
“若只是为了好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更不会按照顺序将每朵不同的花分为一小组,种在一起。”
这花的确是每组花的种类都一模一样不曾改变。
“说明种花的人有意想遮掩住什么东西。”
温玉沉手中捞出了个绿豆糕,塞进华清棠嘴里:“说的不错。”
华清棠被这突如其来的满嘴绿豆糕弄得手足无措,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只能求助的看着温玉沉。
温玉沉“啊”了一声,又把绿豆糕抽了出来,十分遗憾道:“为师记性不好,忘了你辟谷了,真可惜,这块糕点你留着给烛封吃吧,不能浪费。”
华清棠:“……”
师尊还是一如既往地…洒脱。
“仙尊救命!”
是姜陶的声音。
温玉沉立刻动身,顺带将华清棠也捞了起来,他面不改色,淡淡道:“拉着为师的手。”
华清棠一怔。
拉师尊的手干什么?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觉得温玉沉这么做肯定有温玉沉的道理,于是他立马照做了。
“它怎么会在这屋里?!!!”
沐少卿急得嗓子喊破了音:“而且它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强?!”
黑雾中不见人影,只能听见有什么东西浓重的呼吸声以及“咚咚”的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时不时还会传来烛封不安的叫声。
他们本来是打算偷了猫就走,结果没想到有人抢先了他们一步,这猫四仰八叉的熟睡在床榻上,毫不知晓危险的到来。
沐少卿当然不会叫人把这猫偷走,他当机立断唤出佩剑,银光一闪,锋利的剑刃划破那人的皮肤,随后爆发出一股恶臭味。
他们都认得这味道,是尸臭味,上辈子除郭成时便被这味折磨过,也就是说这偷猫贼就是郭成。
沐少卿差点又当着别人的面呕了出来,但好在他忍住了。
本来以为今日也能如同上辈子一样简单粗暴的将郭成斩于剑下,没想到这郭成竟然实力骤增,将他们阵退。
五人虽是重头来过,但他们的默契几乎五人能敌,一个眼神交换便知晓对方的用意,只是那邪祟在这样的情景下竟也与他们打成了个平手,甚至隐约占有上风!
“诛邪,寂灭!”
火光炸起,瞬间燎原,被黑雾笼罩的屋内光源不断!
“打不过?”
温玉沉平稳无波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沐少卿不能否认,在他听到温玉沉的声音时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你们都学了什么?”
沐少卿:“……”
当他刚才没说,温玉沉不如不来,来了也只会对他们冷嘲热讽。
“仙尊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薛齐一边丢着符纸一边也不忘回怼温玉沉。
温玉沉瞬间醍醐灌顶。
一甩袖,在他们身后支起了一个桌子和两个椅子,桌上甚至还有一壶茶:“坐着说也不疼。”
薛齐噎了一下。
温玉沉偏头看向华清棠,问道:“你打么?不打过来坐。”
华清棠思索片刻,道:“弟子或可一试。”
温玉沉点头,允许了自家徒弟上阵,毕竟他还没看过华清棠是如何使用杀招的,还怪好奇的。
华清棠踏出结界前,温玉沉淡声提醒:“别沾上味,这地方没处给你沐浴。”
话音刚落,就见华清棠耳根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温玉沉:“?”
他在害羞什么?
年轻人都这么血气方刚了么。
直到看见华清棠赤手空拳拿着自己给他的符纸跟那邪祟打时温玉沉才猛的想起华清棠没有武器可用。
于是,他破天荒的将他那八百年不用的佩剑唤了出来。
剑鞘精美绝伦,上头镂空雕刻着一条缠绕着的蛇,红宝石更是如同点睛之笔,使得它活灵活现,如同缠住猎物的鬼魅,不死不休。
此剑名霜寒,是温玉沉早些年以门中宝物所炼化,可以说是他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人用它会有些吃力。
一是因为霜寒认主,所以与别人的适配度不高,或者说霜寒压根不想配合那人。
二是因为它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动的,因为它是众多宝物汇集而成,所以它的重量跟千斤顶差不多。
“华清棠。”温玉沉一手举着剑,“若拿不动,便以符纸将它打回来。”
说完,他就毫不客气的将这“千斤顶”丢了过去,倒也不怕直接砸死他的乖徒弟。
好在华清棠没那么脆弱,只是接住霜寒的瞬间身体一沉,但迅速调整好状态,剑刃出鞘,一阵强烈的冷风吹的燃烧不止的火焰摇曳着。
温玉沉的法术与佩剑可以说得上是毫不相干,他学的是偏火系的术法,但剑却是遍体生寒,所过之处皆是冷寒。
他本意是想做一个偏火系的佩剑,从他剑鞘上那颗通红的宝石就能看得出来,但没想到不知道搞错了哪步,弄成了个与他自己的术法相克的佩剑。
不过温玉沉嫌麻烦,也没再重做,他给外人都解释是“相生相克,既然相克,为何不能共生。”
众人听了他这话,更加确定了一点,那就是温玉沉荒唐至极。
温玉沉本人却感觉这剑越用越是顺手,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何没能早点做出这剑来。
而且这剑竟然衬得他觉着他的体温都上升了不少。
虽然大概率是因为这剑太凉了,就跟把它埋到了哪处雪山里似的,凉的要命。
华清棠用这剑会不会也觉得凉?毕竟他体温比自己高了那么多,没道理不觉得它“烫手”。
本着不出人命就看戏的精神,温玉沉在这血腥的场面里一手倒茶,一手将绿豆糕塞进嘴里,时不时再冲他们阴阳两句。
“你们没吃饭么?这是在给他挠痒痒?”
薛齐气的好几次想对温玉沉破口大骂,都被这该死的邪祟给阻挡住了。
一股剧烈的强风席卷, 尸臭味愈加强烈,他们的衣袍翻飞,温玉沉眼疾手快召回寒霜, 以剑身爆发出的灵力作为阻挡, 将那几人护住。
双唇一碰,冷漠扫视他们一周:“废物。”
“你!”薛齐正想发作, 沐少卿一把按住了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与温玉沉起冲突。
“不要!!!”
嘹亮的女声响彻整个屋子,温玉沉认出了那姑娘, 就是方才为他提供线索那位不经人事的姑娘。
“你快出去!这危险!”沐少卿急了, 他们这群有灵力的都打不过这人,更何况是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谁料那姑娘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伸手要去抓身边人的衣摆:“不要伤她…求你们…”
温玉沉挑眉, 斜眼睨了华清棠一眼,华清棠淡淡摇头, 表示自己没有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姑娘有话好说,你先起来。”姜陶伸手想扶起她。
那人却不领情, 直接避开了姜陶的手, 沐少卿也来了气,冷哼一声把姜陶拽了回来,还作势威胁:“你若继续在这被这邪祟伤了我们可救不了你。”
姑娘摇头, 声音有些哽咽:“…不会的, 她不会伤我。”
“你们不要杀了她好不好?”那姑娘为了证明这邪祟不伤人有些语无伦次的辩解,“她从未害人性命, 她不曾做过坏事她…她以命护着我们…”
华清棠淡淡问道:“你可知这邪祟早就死了。”
“况且,你又怎知它有没有背着你害人?”
那姑娘听到这顿时有了底气:“她不会害人, 白日里我们都在一起,入夜时她也只是为了能“活着”吸人精气,可她从未伤人性命,她不曾害过人的…”
姑娘抬头时,那双眼里蓄满了眼泪:“真的…她不曾害过人…”
看来这邪祟在这她们全都知道,温玉沉一挥手将那邪祟困在结界内,瞥向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嘴角一抽。
从袖口里掏出个帕子,半蹲下来,递给了她:“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它早就不是人了?”
姑娘接过帕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抽噎噎的点头:“她本来是人的…”
温玉沉抓住话中重点:““本来”是人?”
“嗯。”姑娘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温玉沉真的很讨厌别人哭,但他现在若是发了脾气估摸着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故而他只能压下心中不悦,耐心的问她。
“她原来是锦绣坊的婢女,后来她随着头牌姐姐出嫁便也被老鸨一并送了过来…”
锦绣坊是一间青楼,富家老爷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本是美谈,可错就错在这人是郭成,郭成曾虐死妾室无数。
刘钰儿一介青楼女子又身无分文,自然是无力与之抗衡,更没资格与老鸨谈条件。
眼见着自家小主子伤神,小唐想便了法子想要逗她一笑:“姑娘,今日休沐,我们去逛早市如何?”
刘钰儿知她想让自己笑,可马上就快死了,谁能笑得出来,她只是淡淡摇头,望着天上那不大刺眼的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刘钰儿骤然回头,将自己的首饰全都摘了下来,一股脑的塞到了小唐手里,她握着她的手,声音不自觉的颤抖着:“小唐,你带着这些走的越远越好,你好好学一门手艺…你…”
“哐当”一声,老鸨尖酸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好一个喂不熟小狼崽子!还敢教唆我锦绣坊的人跑!”
巴掌印子瞬间在刘钰儿脸上炸开,她被打的偏过了头,眼里噙着泪,抿着嘴不出声。
都跑不掉了。
果不其然,老鸨转头上下打量着小唐,捏着她的脸又是看又是啧啧称好。
小唐害怕极了,浑身都在发抖,她清楚老鸨是想让她挂牌了,或者是想把她卖给谁当妾室,但她不敢反抗,只是被吓得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红红的看着老鸨。
她才十五岁,但模样已经出落的不错了,再加上她哭的这般我见犹怜,老鸨当即拍板决定把她一并送给郭成。
老鸨说完,小唐瞬间瘫坐在地,她很怕,她从没伺候过除了刘钰儿以外的人,而刘钰儿又是待她极好,她曾感叹幸亏她没遇见别人,可…
可现在她要被送给别人了。
恐惧以及无助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她仿佛一个提线木偶,眼泪源源不断的往下淌。
劝慰别人总是很容易,但轮到自己时总会不知所措。
这时刘钰儿却反过来安慰起了她,握着她的手,轻声嘟囔着:“不怕,不怕,姐姐护着你…”
“姐姐护着你…”
两人就坐在地上,谁也没再多说一句话,冷静下来后刘钰儿发现也并非全无活路,至少郭成家里还有活下来的妾室。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她便要活着,还要护着小唐好好的活着,最好能等到熬死郭成那天,这样她就能带着小唐一起走了。
轿子从锦绣坊的侧门落了,刘钰儿甚至没有盖上盖头就上了花轿。
小唐问过刘钰儿为何不盖盖头,她虽年纪尚小,但也知成亲是重要的大事,女子一辈子也只能有这么一次穿嫁衣的机会,可刘钰儿没穿,盖头也没盖。
刘钰儿说不过是去给人家当个小妾,何必穿的这般隆重,万一再抢了当家主母的风头,以后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小唐似懂非懂的跟在了轿子后头,也不再追问,她想着左右姑娘有自己的考量,姑娘开心了就好。
轿子停在了府外,刘钰儿被小唐扶着下了轿,小唐正要从大门进,就被刘钰儿一把拉住,刘钰儿转头对带自己过来的老太太行了礼:“这丫头没见过世面,还请您勿怪。”
那老太太也是府里的人,恶狠狠的瞪了小唐一眼,小唐瑟缩着躲在了刘钰儿身后,低声嘟囔:“这老太太好凶…”
刘钰儿柔声细语的安抚着她:“不怕,她不是没说什么吗?”
她俩跟着那老太太入了门,没等小唐仔细瞧见个什么就被那老太太一记眼刀吓得缩回了脑袋。
“这是给二位分配的卧房,平日里二位不要出这院子,一日三餐都会有小厮送来。”老太太不冷不淡的扫了一眼小唐,“二位进了这院里,就别想什么有的没的,你们如今生是郭家的人,死是郭家的鬼,奉劝二位别白费力气惹得老爷不快。”
刘钰儿摘下头上步摇,塞进了老太太手里:“这往后还望您多多关照,妾与小妹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冲撞了您的地方…”
老太太叹了口气,把步摇推了回去,浑浊的眼珠清明了一瞬,抬脚踏出院子,还是没忍住提了一句:“这府里的人,你们都招惹不起。”
说完老太太就走了,刘钰儿看着满院子杂草也叹了口气,于是又拉着小唐进了屋。
一推门一股子灰就呛得她俩直咳嗽,给她俩都咳出了眼泪才算罢休。
“姑娘…这…怎么住人啊?”小唐有些懊恼,自己恐怕不能这么快就收拾好这屋子。
刘钰儿拉着她的手,在一堆杂物里翻到了扫帚,递给了小唐一把,自己又拿了一把,她捏着鼻子:“今天不想睡垃圾堆就别傻站呆着了。”
小唐大惊,想要抢下刘钰儿手里的扫帚。
刘钰儿的手哪里扫过地,她的手是用来弹琵琶的啊。
“姑娘你怎么能…”
刘钰儿倒是没她这么大惊小怪:“怎么不能,快来收拾吧小唐,再不收拾咱俩真要睡垃圾堆了。”
两人吭哧吭哧的收拾了近一个时辰,累的满头大汗,小唐一屁股坐地上,呼呼喘气,刘钰儿也一起瘫坐在地。
“姑娘!”
刘钰儿被她吓了一跳:“啊?”
小唐气愤的拽起她,伸手拍了拍她身上的灰,语气里带了些苛责:“姑娘你怎么能坐在这!”
刘钰儿无奈叹气:“小唐,我不是花魁了,你也不是我的丫头了,咱俩现在都一样,为何你坐得,我坐不得?”
小唐哑然,最终跟她一起坐在地上。
“姑娘,我们会不会死啊?”
她的声音闷闷地,不像最开始得知自己也要一起嫁时那般歇斯底里,而是有些平静的陈述着自己的未来。
刘钰儿揉了揉她的头:“人都会死的,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不是吗?”
刘钰儿也不知道她们能活多久,所以给不出小唐答复,只能勉强搬出曾经在青楼吃酒的那群文人口中的“人固有一死”来安慰她,同时也是安慰自己。
小唐难得扯起了笑:“姑娘,你瞧外头有蝴蝶。”
刘钰儿的视线随着小唐的手看去,院子里虽因荒芜而遍布杂草,但也生了许多野花,野花引来了蝴蝶。
显得这院中也没有那么荒凉。
是了,连杂草野花都能引来蝴蝶,她为何不能像这无人管束的野花一样再等等呢,等到枯木逢春,她也能同那野花一样窥见天光。
接连几日她俩都心照不宣,默默做着些除草养花的闲事,这屋里还放了些彩线,刘钰儿眼睛一亮,打算绣一些帕子来赚银两,等到郭成死了,她也能攒够不少银子,到时候再盘下一家店,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好不快活。
第33章
按照她所说, 那位小唐姐也就是锦绣坊的婢女,后来嫁到这郭成家里,只是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薛齐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那婢女就是如今的“郭成”?”
所以这小婢女竟然敢修成厉鬼夺人肉身?!
温玉沉看出薛齐正欲对“郭成”下手, 不动声色的以威压将薛齐正在施展的术法打断。
“你…!”薛齐有口难言, 若是说了他想现在就了结了这东西,就会被温玉沉扣上一个不守纪律的帽子。
温玉沉平静的等待着那姑娘继续发话, 但他强大的气场使人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只是这么看着他,就觉得他是在审视着自己。
华清棠有些怔愣的看着眼前人,上辈子他也曾这样看过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忤逆温玉沉。
夜色中弥漫着两股威压, 两人站在彼此的对立面,无声的对峙着。
温玉沉总是这样,高兴了便什么都无所谓, 但哪一句话把他惹毛了他会不留情面的立刻翻脸——
姑娘本就哭的厉害,此刻更是被温玉沉这审视的目光吓得哭的更狠了。
温玉沉没什么耐心了, 但也强迫自己冷静,尽量柔声问那姑娘:“郭成如何死的, 小唐又为何会成为厉鬼占人躯体, 你若再不说,你的小唐姐只能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你方才看见了,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看你哭哭啼啼, 若再不说, 我即刻应允他们将它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