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他早就该发现,奈何卫风蠢得太深刻,硬是没让他生出深究的欲望。
“师父。”卫风浑身忍不住地颤抖,他不是没有想过江顾会发现,但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曲丰羽的话忽然在他耳边回响:
‘江顾此人极聪明……这黑心肝你百八十条命都不够他玩的……’
江顾垂眸轻笑了一声:“不必再叫师父。”
无论如何,卫风‘背叛’了自己,他已经不打算要这个徒弟了。
卫风憋了一天一夜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死死抓着江顾的袖子不肯放,“师父?”
“你已经杀不了周怀明了。”江顾道。
就像他不需要一个有二心的灵宠,他也不需要一个欺瞒自己的徒弟。
哪怕他要利用卫风来渡劫,也不必留这么个不顺心的人在身边碍眼,只要人不死活到他渡劫飞升那日,他有的是办法,不过是麻烦凶险些。
他目光冷漠地看着卫风,“滚吧。”
卫风凄惶地望着他, 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师父?”
江顾毫不留情地震开了他的手,只眨眼的一瞬便消失在了他面前。
“师父!”卫风拼尽全力一抓,却抓了个空。
他急火攻心, 眼前一黑, 竟直接失去了意识。
阳华宗,主峰。
邬和致捂着帕子连着咳嗽了许久, 才诧异地看向了面前的江顾, 声音虚弱道:“可是阳华宗招待不周, 江长老怎么忽然要走?”
江顾淡声道:“江家急召。”
家族急召, 便是邬和致想留都留不得,何况他早就巴不得送走这尊大佛,只是有一点是他在意的,他转头和旁边的解拂雪对视了一眼,解拂雪瞬间会意, 笑容满面道:“既然是江家有命, 我们也不好再强留江七公子,只是卫风这孩子——”
卫风身上关系着藏宝阁的根基, 阳华宗是决计不会放人离开的。
江顾冷淡道:“卫风是阳华宗的弟子, 自然还是留在此处。”
邬和致与解拂雪顿时都松了口气。
邬和致又咳嗽了两声, 装模作样客气道:“明日便是宗门大比,江长老急着走也不差这一两日,留下来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宗主说得是。”江顾点了点头。
邬和致一愣,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 捂住帕子疯狂地咳嗽起来。
江顾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起身告辞便出了大殿。
大殿内邬和致咳得惊天动地,解拂雪默默扶额, 屏风后绕出来了名女子,无语地看着邬和致,“你就非得嘴欠这一句是吧?”
“我咳咳咳……我就是客套客套。”邬和致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无奈道:“他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
“能让你们不痛快呗。”曲丰羽抱着胳膊懒洋洋道:“就算卫风再不入他的眼,那也是正儿八经磕头敬茶拜了他师父的,你们这样当着人师父的面算计徒弟,换我我也想气死你。”
解拂雪皱眉道:“路夫人——”
“路你大爷的夫人,我又不是没名字。”曲丰羽没好气地看着她,“瞪什么瞪,小胖子,有本事出去练两招?”
“你——”解拂雪被她气得脸色煞白。
“丰羽。”邬和致喊了她一声,又看向解拂雪,“解宗主,你先去忙吧。”
解拂雪冷冷看了曲丰羽一眼,转身对邬和致拱手,“是。”
待解拂雪离开,邬和致才头疼地看向曲丰羽,道:“她如今才是真正掌控阳华宗的人,你多少待她客气些。”
“沽名钓誉之辈,懒得搭理她。”曲丰羽坐在了榻边,抬起胳膊捣他,“往里稍稍,给我让个空。”
邬和致被她挤得又咳了几声,苦笑道:“你现在是路真仪的道侣,你我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世,实在于礼不——”
“邬和致!”曲丰羽一把薅住了他的前襟,恶狠狠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我是被曲清算计了才嫁过去的,我对那个姓路的混蛋没半点好感,他看我也不顺眼,待我办完手上这件事,我们就会解除道侣契!”
邬和致任凭她拽着自己的领子,如画的眉眼带着无奈的笑,“灵龙宗是平泽第一大宗门,路真仪是灵龙宗首席弟子,你若——”
“你若再多说一个字,老娘就拔了你的舌头。”曲丰羽沉下了脸。
邬和致笑了笑,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睛,“我已是……油尽灯枯。”
“我又不是为你来的。”曲丰羽松开手,别开了脸嘟囔道:“虽然曲清疯了,但卫风好歹是我亲外甥,我会想办法带他走。”
邬和致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她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你如果想保卫风,就算没有江顾,你要对付的也不止解拂雪阮克己这群人,还有曲清那边的人,何苦?”
半晌才响起了曲丰羽的声音:“我有愧于他。”
殿内篆烟缥缈,殿外起了大风,阴沉的天黑压压的逼近,吹得窗棂噼啪作响。
邬和致擦掉了嘴角的污血,叹了口气,“这天怕是要变了。”
阳华宗,斜雨峰。
“江顾要走?”阮克己看着坐在对面的解拂雪,皱起了眉,“怎么这么突然?”
“说是江家急召。”解拂雪眉头皱得比他还要深,“但是邬和致开口留他说等过了宗门大比,他竟也一口答应了下来,我说不能带卫风走,他也没有异议。”
“这就奇怪了。”阮克己那双刻薄的三白眼眯了起来,玩味道:“他这是急还是不急?”
“不好说,江顾这个人虽然年轻,但很难对付,江家那些个哪个不是人精,千八百岁的老东西都忌惮着他。”解拂雪沉吟道:“他之前摆明了是冲卫风来的,结果又要一走了之,而且现在又来了个曲丰羽,她本人倒不足为惧,但她背后是灵龙宗的路真仪,周家最近也向我递了帖子说要来人……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如此看来,江顾倒像是看出什么来准备提前抽身。”阮克己屈指敲着桌子,“难道是溪源秘境之行他得了神器?”
“那路真仪就没必要和周宁姜打得你死我活了。”解拂雪摇头否定,“听说路真仪现在还在疗伤,周宁姜也直接闭了关。”
“这事蹊跷,咱们不能坐以待毙。”阮克己道:“待江顾一走,我们便动手。”
解拂雪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阮克己沉思半晌,拂袖展开了面前的一副水镜,里面露出了个黑袍女子,她摘下面罩,是张和曲丰羽七八分相似的脸。
“曲夫人,你都听见了吧?”阮克己道。
曲清神情寡淡,“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希望你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解拂雪届时定会按捺不住杀了邬和致,只要你我合力再杀解拂雪,助我登上宗主之位,卫暝州的紫府和卫风我一并奉上。”阮克己说。
“不,我只要暝州的紫府。”曲清道:“你想办法杀了卫风。”
阮克己一愣,“杀了卫风?”
“他现在已经成了个大麻烦,此时不杀,于你我都是灭顶之灾。”
清平峰。
卫风再次醒来时,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模模糊糊看见个身影,心中顿时一喜,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嘴唇,“师父……”
“醒了?”响起的却是玄之衍的声音。
他朝着卫风走了过来,卫风的视野逐渐清晰,看到他愣住,“之衍?”
“你怎么在自己家还搞成这样?”玄之衍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了床上,“你身上的伤太重,元神都伤了,我让几个连云峰的医修过来给你疗的伤,不过他们修为有限,只能治个七七八八,剩下的还是要你慢慢养着,我寻遍了整个阳华宗也没找见江长老,你知道你师父去哪里了吗?”
卫风目光惨倦地望着他,伸手撑住床柱便要下来。
“祖宗!你不要命了!”玄之衍连忙一把将人按住,“你手腕脚腕都碎了!刚长好的骨头哪能随便落地!”
“没事,我……我去找我师父。”卫风试图推开他。
“卫风!”玄之衍忽然声音一沉。
卫风愣了愣,同他对视片刻,又默默移开了目光。
“从溪源秘境回来你就不对劲,江顾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玄之衍拧眉道:“他干了什么?”
“没有,你别瞎猜。”卫风垂下眼睛道:“师父他一直待我很好,他十分爱护我,更是舍命救我,他不会害我。”
他说着忽然沉默了下来,目光空洞地盯着自己重新长出骨肉的手掌,上面还残留着狰狞的血色。
玄之衍起身,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忽然停下来一脚踹翻了床边的凳子。
“你他娘的就是个傻子!”他指着卫风怒骂:“用你那狗脑子好好想想,江顾他放着江家公子爷不做,跑到阳华宗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收你当徒弟将你捧起来当宝,是你骨骼清奇还是你命好!?他要不是对你有所图谋我玄之衍名字倒过来写!”
卫风被他突然爆发吓了一跳。
“但凡有脑子的都能看出来,你之前跟我说你心里有数,我看你的脑子是被狗吃了。”玄之衍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又将那凳子扶了起来,“方才我来见你倒在他门口便觉得不对劲,他一个炼虚期的大能,若不是他默许,谁敢在他眼皮底下将你伤成这样?”
卫风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半晌才声音嘶哑道:“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为什么他就不能好好做我师父呢?”
玄之衍抹了把脸,“估计是不稀罕吧,他可是江家七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徒弟没有?哪能真看得上咱们阳华这种小门小户。”
卫风抬起头冲他笑了笑。
“你还有脸笑。”玄之衍伸手掐住他的腮帮子,“下回可长点脑子吧,别人稍微对你好点就颠颠凑上去,碰上蠢的也就算了,碰上像江顾这样的,十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卫风含糊不清道:“知道了。”
“算了,你先好好养伤,我回去跟我师父打听打听。”玄之衍告诫他,“万一你师父又回来,千万别硬来惹怒了他,江家的人咱们惹不起,先保住命再想办法,明白了吗?”
卫风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放心吧。”
玄之衍又叮嘱了几句,才不放心的离开了。
等他出去,卫风脸上的笑容缓缓敛了起来,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极淡的暗香,数不清的黑色鬼纹如同发丝般飞快地蔓延到了眼睛,从脖颈耳孔以及苍白的眼瞳中缓缓地探了出来,疯狂地嗅着那股属于江顾的味道。
卫风恹恹地垂下脑袋,伸出了细长分叉的舌头,殷红的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掌心。
想找师父。
淡到几乎看不见的黑气以他为中心,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飞快地蔓延出去,眨眼间就布满了整个阳华宗,很快它们就锁定了那股暗香的来源,和江顾体内那股黑气遥相应和。
卫风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白瞳中倒映出了江顾的身影,他瞬间就有了精神。
黑色的鬼纹藏在雾气中,悄悄地窥探。
后山,江顾解开了腰间的灵宠袋,将里面的傀儡扔了出来。
秦峙滚了两圈撞在了坚硬的石壁上,而后迅速地爬起来警惕地盯着他,紧接着他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呜呜声。
他转头,便看见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被绑得结结实实挂在洞中。
路自明愤怒地在空中胡乱蹬踹,奈何他的眼睛和嘴巴都被封住,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十分地无助。
“你到底是什——”秦峙话还没问完,一道傀儡针便正中他眉心,他整个人瞬间变失去了自主意识。
“你乃江林傀儡,奉主命在此看守路自明,凡有来者,格杀勿论。”江顾给他下了指令,“江林另一重身份,是周家周怀明,记住了吗?”
“是。”秦峙僵硬地点了头。
江顾勾了勾嘴角,重新将结界封印住,而结界里面,秦峙正尽职尽责地看守着路自明,待路真仪找来,便能找到“幕后真凶”了。
让对手之间互相残杀,是江顾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他走出了山洞,脚下淡淡的黑雾也如影随形,里面的鬼纹转头“看”了一眼那结界,犹豫了片刻,还是追着江顾游了出去。
江顾步伐稳健,那鬼纹借着夜色和黑雾的掩盖,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江顾的脚腕,而后小心翼翼地贴着单薄的布料想往上游走,在快要缠到大腿时,被一只修长微凉的手掐住薅了起来。
登时打了个寒颤。
江顾看着指间七八条蠕动的鬼纹,神色不虞,但那鬼纹像是有意识一样,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指腹,将自己缠到了江顾的手指和腕间,肮脏的黑缠满了白皙的手掌,在夜色中竟显露出种鬼气森然的妖异。
“卫风。”江顾一眼便看出这些恶心的东西来自谁。
那些鬼纹僵了一瞬,贴在他手上装死不动弹了。
“滚下去。”江顾冷淡道。
鬼纹蠕动了一下,而后不情不愿地从他手上游退了下去,其中一条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的袖子,飞快爬进了他的前襟想往他心口里钻。
结果不等碰到江顾的皮肤,就被掐住尾巴拽了出来。
放出去的鬼纹瞬间灰飞烟灭,卫风心口一痛,喷出了口污血。
“不自量力。”江顾冷嗤一声,拂袖而去。
却没有注意到一条极细的鬼纹藏在了他的发丝间,悄无声息地蜷缩在了他耳后。
清平峰上,卫风用手背抹了把嘴,露出了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师父教得果然没错,越是细小低微的东西越容易被无视,那条鬼纹如此,他亦如此。
师父要他滚,他偏不滚。
阳华宗宗门大比在主峰如期召开。
江顾坐在长老席间, 沈庾信坐在他身侧,有些心不在焉,江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邬和致旁边的曲丰羽。
而曲丰羽正体贴地照顾着邬和致, 低头同他说了句什么, 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她又取了件披风为邬和致披上, 邬和致那张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血色。
沈庾信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江顾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难得主动开口道:“沈长老与曲长老认识?”
沈庾信怔愣半晌, 笑得有些勉强, “我年少时曾与曲姑娘一同下山游历,算……旧相识吧。”
“原来如此。”江顾淡淡应道。
沈庾信还等着他继续问下去,谁知这人忽然又冷淡了下来,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徒留他一个人沉浸在往昔, 他看向曲丰羽的目光逐渐缱绻又强行克制, 在看到邬和致递给她手帕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成何体统。”他垂下眼睛沉声道。
江顾只挑了个话头,看着擂台上还在喋喋不休说话的解拂雪, 目光又扫过被众多弟子围绕的阮克己, 最后落在了角落的一名红衣少年身上。
今日大比, 主峰上的弟子熙熙攘攘,看台早已坐得满满当当,卫风和玄之衍来得晚没有抢到座位,站在了处山崖石壁凸出的角落里, 他照旧穿得艳丽奢靡, 抱着胳膊靠在石头上,他神情倦怠地望着擂台, 脸色苍白得厉害。
单单在他身边,便有不下七八道神识在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长老得知江顾要走不带卫风,便知道他已经成为弃子,便丝毫不加收敛。
似乎他已经注定要过回从前那人人可欺的日子。
江顾的神识扫过时,那些烂七八糟的神识瞬间撤了回去,卫风似有所觉抬眼望了过来,正和他对上了视线。
以卫风的修为隔得这么远本是看不到的,但那白瞳血脉似乎提升了他的视力,他甚至能看清楚江顾脖颈间细小的青筋。
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江顾,像是赌气,又像是控诉,试图从他师父脸上找到了丝心疼或者愧疚。
但江顾就这样隔着人海,不咸不淡,像在打量山崖上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头。
最终还是卫风败下阵来,他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仓惶地垂下眼睛,他整个人早已混乱,活了十七年第一次体会到爱恨交织的滋味,心脏像烂成了摊血泥,堵得人喘不上气。
“我好像看见你师父了。”玄之衍在旁边小声道。
“嗯。”卫风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了掌心肉里,现在鬼纹白瞳被压制着,他心中没有那么浓烈的爱憎,但依旧难受到了极点。
他面上平静,殷红的血却顺着拳头一滴滴砸在了石头上。
江顾瞥见了那些血点子,眉梢微动。
半点长进都没有,倘若这小畜生拼死来讨个说法,还算有半分骨气。
他兴致缺缺地瞥了一眼,便不再看。
察觉到江顾的神识离开,卫风紧绷的后背倏然放松,“之衍,我是第几场?”
“第二十三场。”玄之衍道:“总共八个擂台,还早呢,起码得一个时辰之后,怎么,紧张?”
“我有事去后山一趟,你帮我盯着,快到我了传音。”卫风低声道。
玄之衍一口答应下来,“不过你去后山干什么?”
“去找个人。”卫风抬手拍了把他的肚子,“走了。”
玄之衍吃痛,龇牙咧嘴的瞪着他离开的背影,“你少炼点体吧,当心变成石头怪!”
卫风御剑转眼便到了后山。
他循着味道很快就找到了路自明所在的结界,昨晚江顾一直在后山,他没敢贸然前来,昨天他透过鬼纹看得清楚,路自明和江林手下的那个傀儡人都被师父关在这里。
师父想让路真仪和江林鹬蚌相争自己渔翁得利,最后一走了之,如果他想让师父留下来,那——
他刚靠近那结界,忽然被一只手给拽了回去。
他猛地转身,就对上了曲丰羽笑吟吟的脸,“曲丰羽!?”
“嘘。”曲丰羽飞快地捏了个隔音罩,“喊小姨。”
卫风皱起了眉,“你来这里干什么?”
曲丰羽但笑不语,反而伸手指了指外面,低声道:“现在整个后山不下十个化神期的长老在盯着你,只待今日江顾一走,便将你搜魂取血契。”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卫风冷声道。
“危言耸听?”曲丰羽失笑,“那可未必,路真仪马上就要到阳华宗了,你这时候出现在此处,岂不是瓜田李下?”
“你来这里想干什么?放了路自明?”曲丰羽二话不说拽着他往前走,卫风挣了两下就被她定了身,被迫顺着他的力道往前,“别傻了,江顾早就将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得干干净净,你放了人路真仪也不会找上他。”
她在暗中调查了许久才发现路自明被关押的地方,或许并不是她“发现”,而是江顾故意透露给她的位置,只是从头到尾出现在山洞的人只有“周怀明”,如果不是卫风出现,她压根就怀疑不到江顾头上。
但如果假设周怀明是江顾的另一个身份,那这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江顾假借周怀明的身份抢到了神器抓走了路自明,如今江顾要离开阳华宗,周怀明这个身份便是时候舍弃,死在路真仪手里便正好断了线索。
卫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我——”
曲丰羽忽然转过身来扶住他的肩膀,正色道:“事到如今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你现在就是他手里的一枚弃子,你出现在这里,路真仪一到便会发现后山有长老看守,自然会将账算到阳华宗头上,情况只会更乱。”
卫风蹙眉,“你怎么知道路自明关在这里?”
“我早便探查到了,但这结界厉害,我怕打草惊蛇,这种棘手的事情还是让路真仪自己做,今日宗门大比正是个好机会,所以我昨日才通知他。”曲丰羽沉吟道:“只是我算漏了一点,江顾竟利用你想将阳华宗也一并牵扯进来。”
卫风被她说得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你的意思是我师父算计我?”
“他何止算计你,我都被他算计进去了,现如今恐怕将整个阳华宗也逃不开干系。”曲丰羽脑子转得飞快,天边忽然飞过无数鸢鸟和御剑的流光,她疑惑道:“雀鸢宗的人?坏了——”
她话音刚落,主峰处便传来了灵力爆炸的声音,瞬间整个阳华宗所在的山群开始地动山摇。
曲丰羽连忙解了他的定身,“跟紧我!”
卫风看向主峰,那边已然升起了浓烟,师父和玄之衍都在那里,他顿时不再犹豫,御剑紧跟着曲丰羽而去。
而他们刚离开不久,两道黑影便出现在了后山。
披着黑斗篷的鬼修不满道:“就非得这个时间来吗?万一是江顾下的套怎么办?”
“今日阳华宗宗门大比,周家也来了人,江顾肯定顾不上这边,机不可失。”江林神色沉沉。
“看来你真的很看重这个傀儡。”周修远揶揄道。
江林嗤笑了一声:“不过是再炼一个麻烦罢了。”
邬和致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干笑道:“曲宗主,周圣女,二位怎么一并来了?”
站在他面前的,一个是黑袍裹了满身的曲清,她摘下兜帽,露出了和曲丰羽七八分相似的脸,却十分不苟言笑,“今日阳华宗大比,我特意带门下弟子前来观摩。”
另一个女子穿着身素雅的长裙,眉眼圆润可爱,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但实则她已过百岁,正事周家圣女周宁姜,她对上邬和致便高傲许多,“邬宗主,周家前几日便下了拜帖,今日我正好出关,特来一叙。”
邬和致同她素不相识,只远远打过一次照面,实在没什么好叙的,摆明了周家是为“丢失”的神器而来,只是没想到他们阳华宗这些小喽啰竟也能被盯上,只能硬着头皮笑道:“二位快请。”
他刚一转身便咳嗽了起来,旁边的弟子赶忙去扶,却被他制止。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长老席的方向,然而江顾位置已然空空如也,只有旁边的沈庾信还在,对上他的目光之后,冷冷地垂下了眼睛。
邬和致倏然攥紧了手中的血帕子。
阳华宗山门外,江顾看着御剑直奔后山而去的路真仪,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灵龙宗、周家、江家、雀鸢宗四方的人都已聚齐,好戏就可以开场了。
不过他没兴致看戏,只要确保卫风元神活着,自己便可以高枕无忧,拿着神器闭关上数十年,待突破后出关,届时便又是另一副景象。
这一年虽不甚顺心,但得了神器和神鸢鲛鳞离火丹等至宝,倒也不虚此行。
江顾召出了飞剑,身后阳华宗主峰已然厮杀声起,后山的方向更是地崩山摧灵力四爆,他勾了勾嘴角,已经可以预计到身后的尸山血海,准备功成身退。
然而就在他刚踩上飞剑的一瞬,耳后猝不及防炸开了股浓郁的黑雾,再睁眼,竟是到了主峰擂台中央。
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卫风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而后少年人的吼声混着灵力瞬间响彻了整个阳华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