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也不闹他,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在了另一边准备打坐,江顾却忽然睁开了眼睛,抬手从他背上揪出了片青黑色的纸人。
那小纸人在江顾手中拼命挣扎嘶吼,却被毫不留情地碾成了齑粉。
“你同那些厉鬼说话了?”江顾问道。
卫风吓了一跳,慌张地摸自己的后背,“我回来时恰巧碰到了只厉鬼,本想吞了它,谁知道对方一直求饶——”
“你就放过了它?”江顾蹙眉。
“嗯。”卫风闷闷地点了点头。
“这是鬼修惯用的伎俩,纸人夺舍换命。”江顾将他的元神揪出来,漆黑的后背上果然多了个狰狞的鬼爪印,他神色冷峻地看了两眼,抬手抹掉了那道痕迹。
卫风被他摸得头皮发麻,整个元神都隐约发烫,磕巴道:“它、它一直求饶,还说认识这孤坟的主人,我就没吞它。”
“你可知有个词叫鬼话连篇?”江顾忍着嫌弃,扯着他那团乱七八糟的元神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别的痕迹之后,才打算将人塞回去。
卫风却忽然问道:“师父,你认识顾清晖吗?”
他仔细观察着江顾脸上的神色,极力感受着他传递过来的情绪,谁知江顾面色一片平静,情绪也淡得可怕,“顾清晖是我母亲。”
卫风想象中的沉默、悲痛、避而不谈全都没有发生,江顾就像叙述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告诉了他答案。
“那……”卫风小心翼翼道:“这里其实是——”
他本来想说这里是顾清晖的坟塚,但既然江顾承认了顾清晖是他母亲,他便不好直呼其名,停顿了一下,绞尽脑汁想自己该喊祖母还是师爷,却听见江顾淡定从容地接话:“我家。”
卫风冷不丁呛了一口,惊得鱼尾巴都甩了出来。
第72章 年少春衫(十八)
这处逼仄的坟塚就像一个大些的笼箱, 漆黑、憋闷,阴气森然,如果不是有夜明珠和江顾在,卫风别说一个月, 一个时辰都忍受不了。
但江顾却说这里是他的家。
卫风难以形容这种诡异的感觉, 他不自在地甩了一下鲛尾,干笑道:“也、挺好的。”
“外面那些东西擅长洞察人心操控欲望, 借以迷惑修士心智, 鬼怪之语不可轻信。”江顾顿了顿, “倒与你身上这鬼面白目有异曲同工之处。”
“师父, 我对天道发誓,以后对您绝无半分欺瞒!”卫风瞬间慌了神,毕竟他有恶迹在前,还是两次,他语气诚恳道:“倘若有违此誓, 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跪在江顾面前, 举手发誓,有模有样。
“不必。”江顾反应平淡, “留你是因为你有用, 做好分内的事即可。”
这远比打骂和怒斥更让人绝望, 这近一个月师徒两人相依为命,江顾看上去已经不计前嫌,甚至教导他更为用心,他撒娇卖乖挨挨蹭蹭江顾也未显露出不耐烦, 卫风还以为自己终究在他心中占了些分量。
可他却忽然明白过来——江顾只是不在意。
最开始好歹还有些被背叛的恼怒, 但是现在已经全然消弭,他对江顾而言太过弱小, 养的小玩意儿背叛杀了便是,还有用就养着,也许自己在江顾眼中甚至比不上之前的乌拓,充其量就是他踩在脚下的一柄飞剑。
因为有用,所以就留着。
方才因为知晓江顾一星半点的过去而升出的激动和心疼被兜头浇熄,让他前所未有的冷静了下来。
从他出卖江顾有神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抛弃了。
而江顾从来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是,师父。”他放低了声音,恭敬而顺从。
江顾看了他一眼,解开了灵宠袋将他的躯壳扔了出来。
卫风看见自己的身体瞬间激动地冲了上去,但又生生停在了半空,看着江顾试探道:“师父,我能进去吗?”
直到江顾点了头,他才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这具身体连之前受得那些暗伤都在,他不太适应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惊喜地看着江顾,“师父,这是我原来的身体?”
刚才因为江顾的冷淡而低落下去的情绪瞬间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开心地扑上去就想抱江顾。
结果被江顾的灵力罩隔开。
他看着少年明亮的眼睛,“去渡劫吧。”
卫风清晰地感受到了体内汹涌翻滚的灵力,而且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江顾强行喂他吃下去的那些血肉,他知道这次突破至关重要,跪在地上对江顾恭敬地行了个弟子礼,“是,师父。”
卫风自去寻地方渡劫了,有离火绳和元神印记在,江顾随时都能感知到他的情况,故而并未同去,而是独自出了坟塚。
刚一出来,鬼潮便来势汹汹,腥臭阴冷的罡风凶猛地朝他袭来,却被灵力罩阻隔在了三尺之外。
江顾就这样闲庭信步走在这荒草孤坟中,从容地仿佛在逛自己的后花园,直到他故意泄露了一丝气息,那些成群无尽的厉鬼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尖叫着推搡着,连滚带爬地逃命。
以江顾为中心,方圆近千里的鬼群如同潮褪,瞬息之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过还是有几个修为较高的鬼修被强行留了下来,瑟瑟发抖挤在一处站在江顾面前,元神都要被吓散。
“原来我在此处还曾受过你们照拂,倒是第一次听说。”江顾说。
边上一个化了人形的鬼修两股战战,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公子饶命!我不知道那位是您带来的人,若是知道借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您的人动手啊!”
“是、是了,公子,咱们实属无心之失,”旁边有人颤巍巍帮腔,“我们一直守着顾三小姐的坟塚,也算将功赎罪,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们吧。”
江顾抬起手来,掌心便凝聚起金色的灵力,那几个鬼修见状顿时连连求饶,那个对卫风动手的自知躲不过去便要遁走,谁知地下早已布了法阵,牢牢将他束缚其中。
“多嘴的东西。”江顾落下了手。
不过巴掌大小的灵力,落下后却威力甚大,那鬼修已知道难逃此劫,心下一横,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靠吃你母亲的血肉活下来的吗!你没有半分人性心肠!天道早晚劈死你——啊啊啊——”
法阵收紧,正破口大骂的鬼修瞬间灰飞烟灭。
江顾拂了拂袖子上的灰尘,看向剩余那些战战兢兢的鬼修,态度友好道:“不知诸位可愿帮我做件事?”
那几个鬼修欲哭无泪,还要装作心甘情愿的模样,“自是愿意的!公子您尽管吩咐!”
风声呜咽,荒坟塚西面传来了轰隆的雷声,原本退散而去的鬼潮忽然不约而同朝着那雷劫的方向涌去。
江顾拂净了袖上的黑烟,礼貌又客气,“暂借几位的根骨一用。”
从筑基中期到后期的雷劫并不算大,但也许是卫风一个月内连渡两劫,这次雷劫劈得格外狠,雷劫结束时,卫风已经趴在地上起不了身了。
江顾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掐了个引水诀将人身上的焦炭和污泥洗了一遍,才将人扶了起来。
卫风本就生得白皙,身上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血脉时也是俊朗干净,少年人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的肩背同之前宽了许多,身上也覆了层剥削的肌肉,劲瘦的腰身和后背的蝴蝶骨在水流的冲洗下白得像是在发光。
江顾看得心如止水,但卫风赤身裸体被他拽起来已是面红耳赤,“师父,我自己来。”
但他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指头都抬不起来。
江顾没理会,动作粗暴地给他兜头罩了件自己的外袍,那前襟本就系得松,卫风一直起背就露出了肩膀和大半边胸膛,尴尬又无措,连耳朵上细小的绒毛都仿佛染上了绯红。
江顾瞥了一眼他圆润红透的耳垂,抬起手来捏了捏。
卫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瞬间红到了脖根锁骨,磕巴道:“师、师父。”
没有他想象中的柔软。
江顾有点失望,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走了。”
卫风没少被他抱,明明之前也没觉得怎么样,但刚刚师父摸了自己的耳垂,总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这种来之不易的机会他乐得享受,将脸埋进江顾的颈窝里狠狠吸了一口。
“……”江顾知道他又犯病了。
若不是这厮怕灵宠袋,扛着又不雅,他是绝对不会抱这个混账的。
卫风被抱着也不怎么老实,一会儿闻闻江顾的脖子,一会儿摸摸江顾的前襟,他看了看江顾的耳垂,想学着江顾的样子摸一摸,但没敢,只眼巴巴地咽了咽口水。
有了那肮脏丑陋的元神做对比,卫风这身皮囊便显得可爱起来,江顾多了半分耐心,没将人扔出去,赶路的速度却并不慢。
但紧赶慢赶,半个时辰后,还是被人拦在了荒坟塚的出口。
浑身是伤形容狼狈的曲丰羽背着奄奄一息的邬和致,看着对面的师徒二人。
她那生得俊朗可爱但脑子不太好的大外甥,只罩了件单薄的黑色外袍,正被江顾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杀神打横抱在怀里,香肩半露,面色含春,任谁都能猜出他俩方才干了什么。
她不可置信,痛心疾首,险些把背上的邬和致扔到地上,“卫风!?”
卫风比她还要震惊,“你怎么在这里?”
曲丰羽一时分不清是该庆幸自己的大外甥活着,还是该痛心于自己的好外甥被江顾这个煞星给糟蹋了,竟噎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你们、你们这是……”
她杀气腾腾来找江顾报仇,结果看到这情浓露骨的一幕,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
“你将我外甥放下来!”曲丰羽简直心在滴血。
江顾半分要放的意思都没有,身后悬起了柄泛红的长剑,卫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本命剑赤雪,通常来说他师父这就是要杀人了,赶忙搂住了他的脖子,“师父,她不是坏人,她还救过我呢!”
江顾冷淡地垂下眼睛看向他。
当日卫风出卖他难说也有想救曲丰羽邬和致的意思在,虽不在意,但也痛快不到哪里去。
于是杀意愈发不加掩饰,赤雪剑直冲曲丰羽而去。
“师父!”卫风挣扎了一下,便听见刀剑相撞的声音。
曲丰羽单手执刀连连退后数十丈,赶忙道:“七公子且慢!我有一洗髓灵芝,想和你做个交易!”
多灵根的人没有办法拒绝可以洗髓的天材地宝,洗掉一条灵根节省的时间何止百年,江顾也不例外。
赤雪剑已经击碎了曲丰羽的宽刀,悬停在了她的眉心前。
卫风吓出了身冷汗,紧接着就被江顾随手扔开,他神色暗了暗,将耷拉到肩膀下的外袍拽了起来,紧跟在了江顾身后。
“洗髓灵芝罕见,出土则枯死,你如何保存?”江顾看着曲丰羽,悬停在前的赤雪剑随时都能要了她跟邬和致的性命。
“我早年间游历,曾有幸得一山水灵境,洗髓灵芝便被我栽进了灵境中,藏于雀鸢宗。”曲丰羽道:“七公子若不信,大可搜魂验证。”
虽说搜魂容易导致修士痴傻,但到了曲丰羽和江顾这个境界,顶多只会痛苦一些,但前提是搜魂之人没有歹心。
口说无凭,江顾搜了一遍曲丰羽的魂,果然看见了洗髓灵芝。
“只要七公子能救邬和致一命,我便将洗髓灵芝赠予。”曲丰羽道。
江顾居高临下看向她,“你跟我谈条件?”
曲丰羽已是冷汗津津,扶住了背后的邬和致,强行镇定下来道:“灵境入口只有我能打开,如果七公子答应,我愿将灵境和灵境中的所有宝物全都给你。”
怎么说她也有三四百岁,游历的时间比江顾多得多,藏起来的好东西自然也数不胜数,这对江顾而言是桩划算的买卖,当然,江顾可以将他们都杀了,但是——
曲丰羽看向江顾身后的卫风。
卫风闯了这么大的祸没死在江顾手里,而且方才那情形两个人也多少有些情分在,那江顾这种聪明人就不会当着卫风的面杀了她,答应这桩买卖对他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可以。”江顾答应得十分干脆,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在他身后的卫风和曲丰羽同时松了口气。
江顾并未被曲丰羽的表象所迷惑,这个女人很聪明,和聪明人打交道省时省力,但同样也很危险。
跟卫风这种蠢货全然不同。
他看向卫风,卫风见他看自己,歪了歪头,骄傲又满足地一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江顾漠然地收回目光。
他到底在开心什么。
灵龙宗。
日光沉沉, 大殿外站满了人,门口药修丹修长老与弟子在忙碌,药童守在门外传话,忙碌非常。
殿内, 数十名大长老神色凝重, 灵龙宗掌门景苍坐在主位,目光却一直落在旁边的屏风上, 屏风内, 躺在床上的青年脸色苍白, 身上扎满了针, 各式繁复的阵法与符篆将其元神与魂魄护在丹田,旁边的医修长老正将那些罕见的天材地宝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用。
景苍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样貌,但他已活了一千六百余岁,他门下有无数弟子,但唯独对路真仪这个大弟子青睐有加, 整个灵龙宗都知道, 将来景苍飞升,掌门之位只会是路真仪的。
路真仪如今已是大乘修为, 只差半步便能到真仙境, 宗内上下都对他寄予厚望, 景苍更是如此,路真仪于他而言不止是看重的徒弟,更是从小养大的孩子,不是亲子却胜似亲子, 甚至爱屋及乌, 连带着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路自明都被惯得飞扬跋扈。
路自明红着眼睛跪在景苍跟前,“师尊,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哥哥他也不会被那江顾要挟。”
景苍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哼,你还有脸说!”旁边的长老怒道:“若不是你,真仪怎么会被那江家小儿算计得道心破裂!”
路真仪对路自明有多看重众人看得太清楚了,景苍甚至为此逼着路真仪娶了雀鸢宗那个曲丰羽,但并没有起什么效果,路自明不过割破了手,新婚之夜他就扔下了新娘子跑去照顾路自明。
估计那江顾就是拿捏住了这个死穴,所以将他算计得透透的。
路自明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敢说话,景苍抬手制止了那还要再骂的长老,伸手将人扶了起来,“真仪重情重义,并非是谁的过错,自明,进去看看他吧。”
路自明早已涕泗横流,感激得连磕了数十个头,“是,师尊。”
他跪了许久,走路时都一瘸一拐,但还是跑到了屏风后。
“掌门,听说周家那位圣女直接道心碎裂,情况还不如真仪。”有长老开口道:“江顾以区区炼虚期修为一人对抗两个大乘,甚至重创二人道心,想来就是那神器的作用。”
景苍沉吟片刻,“我从未听过哪种神器有如此法力,倘若真是那神器……”
几名长老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绝不能让江家夺了去,原本望月大陆那边点的就是真仪、周宁姜还有江家江向云和林家的林飞白,如今真仪和周宁姜道心受损,他们肯定还要再点人,若是江顾有了神器,难保不会被点上去。”
“徐长老多虑,那江顾不过是四灵根,就算他手段了得修为神速,同江向云那些天灵根也是云泥之别,想来是入不了那边的眼。”有长老不赞同。
“不,我却觉得徐长老言之有理,就算不是江顾,那江家也可以将这神器给其他人,江家可不缺天才,到时候他们就能送两个人去望月大陆,于我们非常不利。”另一名长老道。
“没错,神器罕见,我灵龙宗也不过只有一件神器,江家、周家、林家各一件,总共不过四件之数,如今谁得了江顾手中这神器,谁便可跃居首位。”那徐长老道:“于江家和林家而言,得了神器不止能提升实力,还能多出个名额进望月,进而一利百利;但于我们灵龙宗和周家而言,真仪和周宁姜道心受损,那神器既然能毁道心自然也有解决之法……得了神器才能保住这仅有的名额。”
“此人得了神器,但我们之前严密监视了阳华宗三个月,竟没有露出丝毫端倪,反倒是我们被周家追着索要神器。”他顿了顿,“据我所知,江家对这个江顾很是看重,他之前卷入了神鸢鲛鳞之事也全身而退,恐怕那护心鳞鳞也在他手中,此外他还吞了我灵龙宗一条灵脉,虽然江家摆平了此事,但他也不过是被下放阳华宗……”
“众人皆因此子四灵根资质轻视于他,却不知他能活到今日又能有如此修为,这个江顾不简单。”
一时之间,大殿内陷入了静默。
“沈蔼长老,徐鹤长老,宋屏长老。”景苍起身,看向自己点的三位大长老,拱手道:“还劳烦三位下山,拿到神器。”
这三位长老有两个是大乘大圆满,宋屏已是半步真仙境,按理说他们三个去对付江顾实在是大材小用,但顾忌他手中神器,景苍也不得不谨慎应对,“只是这神器危险,诸位一定要坚守道心。”
“请宗主放心。”三人齐齐应声。
屏风后传来了路真仪的咳嗽声,景苍忙起身去看,其余长老自是跟随而上,一时之间,大殿中愁云惨淡。
与此同时,极南之地。
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停靠在岸边。
曲丰羽扶着邬和致躺在了船舱的角落里,贴心地给他盖好了披风,这船舱并不算大,仅能容纳五六个人,邬和致躺下便占了三个人的空,曲丰羽自然只能坐在对面,江顾坐在了靠出口的一侧,卫风自然而然就被两个人夹在了中间。
说实话,有点挤。
不管离师父还是离曲丰羽都太近,卫风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装作不经意朝着江顾的方向挨了挨。
曲丰羽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将人扯了回来,笑眯眯道:“来,让小姨好好瞧瞧你。”
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卫风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幽幽道:“男女有别,曲道友自重。”
曲丰羽冷不丁被他噎了一下,心道这时候倒是脑子转得快了,皮笑肉不笑地扯住他的袖子,愣是没让他再往江顾身边靠近半分。
卫风的修为不如她,气闷地瞪她,曲丰羽按住他的脑袋往下一压,看向江顾,“七公子,这一个月来灵龙宗和周、林三家出动了不少人手来追杀你,江家倒是没急,不过平仄大陆通缉榜你的名字高居首位,平泽大陆想杀你的人数不胜数,咱们就这样离开极南之地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为何能寻到此地。”江顾抬手扣住了卫风的后颈,将人往上一提。
曲丰羽自然不干,两个人暗中灵力较量,卫风面色痛苦,呜呜出声:“脖子!脖子要断了!”
江顾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倒是曲丰羽舍不得外甥受苦,率先松开了手。
江顾把人拎了起来拽到自己身边,卫风疼得眼泪汪汪,紧紧贴着他的胳膊,愤愤地朝着曲丰羽哼了一声。
曲丰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懒洋洋道:“曲家血脉都有标识,我循着气味找到了他元神上的标识而已,不过很有意思的是,我还在他的元神上发现了只红鸟,七公子可知道?”
她说得便是江顾留在卫风身上的朱雀神印记,那印记烙在元神上,她研究了半天都没弄明白是个什么烙法,像道侣契印记又像灵宠印记,但不管是什么,显然卫风的小命都被捏在江顾手里。
卫风茫然道:“什么小红鸟?凤凰吗?我还有凤凰血脉?”
他就知道自己身上这对翅膀不简单!
他顿时有些兴奋,转头看向江顾,“师父,我会不会变成小凤凰?”
“……”江顾肯定道:“不会。”
虽然如今修真界根本没有凤凰,江顾也没见过真正的凤凰什么样子,但他莫名地笃定,卫风这种丑兮兮的东西绝对跟凤凰沾不到边。
卫风失望地叹了口气。
曲丰羽木着脸转过了头,看着对面半死不活的邬和致,决定不再管这吃里扒外认贼作父的孽障。
管他去死!
极南之地灵气不足,这艘飞舟现在只能在海水中充当普通的船只,摇摇晃晃靠灵石和风里前行,隔着窗户都能看见荡漾汹涌的海水。
江顾和曲丰羽对此见怪不怪,卫风却稀奇得很,他先是扭头看了片刻,又按捺不住单腿跪在座位上,扒着窗户往外看,还颇为兴致勃勃。
江顾难以理解,但也没阻止,忽然一个大浪过来,卫风直接被拍了进来,眼看就要砸到邬和致,曲丰羽眼疾手快将人一踹,将人踹进了江顾怀里。
卫风惊魂未定,“师父,外面天上有人!”
此话一出,江顾和曲丰羽瞬间变了脸色。
在这种灵气稀薄的地方还能御剑飞行,而且他们全然没有察觉,只能说明对方的修为远高于他们。
几乎瞬息之间,整艘飞舟就炸成了齑粉。
江顾带着卫风悬剑于海面,另一边曲丰羽也用了件法宝,勉强飘在了汹涌的海水上。
半空中,一袭雪青色宽袍的青年立于飞剑之上,身后跟着十名的大乘期高手,江顾等人周围已竖起了金色的天罗地网,将他们围困得密不透风。
“鬼修?”那青年眉眼生得温润,说起话来也十分和气,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人,“任伯,你们好像弄错了。”
卫风闻言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然换了身装扮,周身穿着黑漆漆的长袍,带着兜帽,从飞剑的反光中还能看到自己青白色的脸和硕大的黑眼圈,鬼气森然。
而他旁边的江顾和曲丰羽邬和致也是同样的打扮。
曲丰羽在接到江顾扔来的鬼骨瞬间变明白了他的用意,果断将根骨植入了丹田,虽然那鬼气会污染灵根,但只要能保下性命,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旁边的邬和致也惊醒,虚弱地站在她身边没有贸然出声。
曲丰羽和江顾对视了一眼,颤巍巍上前,细声细气道:“诸位前辈,我们是极南之地荒坟塚的鬼修,惊扰了您诸位大驾,不知是因为何事啊?”
那被唤作任伯的中年人皱起了眉,而后数十道神识齐唰唰朝着江顾四人扫了过来,卫风登时就寒毛直竖,眼中的白瞳若隐若现,江顾一把将人按进了怀里,低声道:“别怕。”
尽管卫风知道江顾是在借着这声压制他的白瞳和鬼纹,但还是被这低沉温和的声音安抚了大半,瑟瑟发抖搂住了他的腰,一条冒出来的鬼纹不受控制地伸进了江顾的前襟里。
江顾身体僵了一瞬,但碍于那群来历不明的高修在场,没有贸然动作,任凭那冰凉黏腻的鬼纹缠绕在皮肤上,最后堂而皇之地没入了自己的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