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还有我为什么没有被卡罗琳攻击。
我欺骗了他们,我对艾利卡和四位征战法师说,这都源于亲人之间的爱,以及“原罪”的本质。我告诉他们,这份诅咒以血缘传播,对血脉相承且同是圣行教教众的亲人会优先选择吞噬,而不是杀戮。
杰勒米,我欺骗了他们。
卡罗琳为什么没有杀死我?
因为眼睛。
对,是因为眼睛。
因为“圣躯”里镶嵌着那只眼睛,即是“原罪”的眼睛,也是我的眼睛。我与祂有着某种难以描述的联系,只要“圣躯”发现了这个事实,眼睛就会受到身体的排斥,从而失明。
或许,我仅有的这只右眼也会跟着瞎掉。
这是查拉斯给我的礼物。
在离开卡斯道尔之前,我烧掉了卡罗琳的身体。我吸收了那具尸体里的原罪,让她杀死母亲,杀死姐妹,杀死继父,然后再杀死自己,变成“天使”的“原罪”。
当这些罪孽进入我的身体后,她就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这大概就是“生之原罪”所给予我的赐福了。
现在,书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在前往你的家乡弗里德里希的路上。我出了点小钱,作为随行的旅客,搭上了一只从卡斯道尔前往弗里德里希的普通商队。
我就坐在商队的马车里,给你写信。
我终于有空隙看看卡斯道尔的风景了,杰勒米。我还记得,早在半年之前,我就在信里和你说过,等到我有空的时候,我要和你讲一讲我在卡斯道尔沿途的见闻,同你分享见到的一切。
没想到,这个“有空”一直拖延到了今天。
直到我离开卡斯道尔,我才有时间来仔细和你描述眼前的风景。
虽然只是赶路时看到的片刻景色,就足够让我写下大段的文字。
现在我所见到的卡斯道尔,已经和来时大不相同。短短半年的时间,这里就兴起了不少建筑。卡斯道尔本来就是以矿藏和相关产业闻名的国家,他们艺术、文化和经济方面的发展,也主要与之相关,包括且不限于矿物颜料的运用,珠宝和稀有金属的加工,雕塑、壁画、漆画等相关技艺,陶土工艺等等。
你在这里能够看到各种以矿物为基础材料的艺术创作。
我在离开的路上,还看到了几座数十米高的未完成的女性雕像,问了才知道,那是当地的人民众筹给艾利卡的,那雕像看起来宏伟而精美,却远没有她本人的神气。
杰勒米,真有趣啊。我用笔写下这些文字,我的心却没有半点和它们相关。我脑子里全是下一步要怎么走。
我看着卡斯道尔沿路的风景,用纸和笔记录下我的感想,我满脑子里想的却是我到弗里德里希之后要做的事情。
我要如何跟弗里德里希的两位法圣交流?动手是最下策。而倘若一定要选择动手,那必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要给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的四位征战法师和弗里德里希的两位法圣交往密切,必然早就互通了消息,我要怎么样才能给两个已经做好了应战准备的法圣一个精彩的突袭?
在此之前,我想要去看看弗里德里希的那件圣物,那棵据说是以创世神投下的种子长成的巨树为材料,制作成的钟塔,“闲置的时间”。
我曾经见过它。那是很小的时候了。那个时候我的的父亲还在世,他带着我来到弗里德里希,我从它那里得到了一截树枝,把它带回了家。那可能就是我与你相遇的契机。
“生之原罪”无法窥探“时间”和“命运”,而弗里德里希又号称“命运的抉择之地”,它本身不就是一个启示吗?
只要我到达弗里德里希,只要我看见它,那就是“生之原罪”的“眼睛”注视了“闲置的时间”。那就是可以为我所用的启示。
我就这样把我丑恶阴暗的内心袒露给你,杰勒米。
我还要告诉你,我要做的不只有这些,我还要去别的地方。
伊戈尔的刺客大师可能是一个好对手,但是他们血脉中流淌的剧毒极难对付。洛多维科的剑圣中有几个天生神力,正面交锋的难度比起几位大魔导师来说,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萨沃纳的大萨满能够控制自然,他们还有在梦境穿梭的能力,也是一个难题。
而玻利瓦尔的瘟疫术士能够驱使疫病,这群从出生起就被圣行教强加上莫须有的原罪的人,却是圣行教最忠实的走狗——其他当世强者只能代表个人,对群众的影响有限。而瘟疫术士的疫病则主要针对普通人,对于一个国家,底层的群众才是它们的基础。倘若让他们活着,对未来的联盟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
我偶尔还会想中央帝国可能发生的事情,想着查拉斯口里的融合究竟是什么模样,是以“圣躯”的马蒂斯为主体的人类,还是“生之原罪”那样的异形生物?
我想着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我们的皇帝是否还活着,而中央帝国的高层里面,有哪些人是可以被我策反的对象。
我还想着我家里的那个信箱有没有被人发现,想着会不会有人像我一样,因为偶然和试探,寄东西给你。
我的思维根本停不下来。我有时候觉得时间漫长得看不到尽头,每分每秒,度日如年,有时候又觉得时间快得看不见踪影,白昼黑夜,转瞬即逝。
我不再渴望和人说话,我已经不需要再去找人倾诉自己的内心了。我只想把它们写下来,直到未来的某一天,全部交给你。
我急不可耐,而世界给我的反馈却微乎其微,时间仿佛已经停滞。中央帝国没有任何声音,卡斯道尔宫廷法师团也没有给我明确的回复,他们让我顺利地离开了卡斯道尔,我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存在的注视,也没有找到线人的痕迹。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我仿佛与世界脱了节,我好像沉浸在某个梦中。
它应该这么顺利。
它也应该这么顺利。
我知道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时机,而我也在等待着它的来到,不论是中央帝国出兵征讨卡斯道尔,还是圣行教的三位大主教召唤“原罪”合一,只要风吹起来,雨就要落地了。
杰勒米,我已经看到了天上正在酝酿的恐怖,我听到了它的呼声,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迎接它,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它交手,想要燃烧我的生命。
如果他们之中谁都不愿意都不动手,我就会去当最凛冽的狂风,把云层积蓄的雨珠全部吹落下来。如果他们之中谁都不愿意抢占先机,我会推着他们,帮他们走出第一步。
至于我的罪恶,我现在已经不再去想活着的未来了。
杰勒米,我突然有些庆幸,你与我生在不同的时代。
一个没有中央帝国,一个不知道圣行教的时代。
那会是多么美好的时代,那会是多么自由的时代,我能活到——不,不对,那个时代的历史里,会有我这么一个人吗?
4月27日,雨。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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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德里希的两位法圣真是有趣的人。
“解构术士”卡佳,擅长净化、移除、分解相关魔法;“元素导师”阿比诺尔,擅长基础元素魔法和阵地魔法。
他们请我享用了一顿午饭。
我到达弗里德里希的时候,天上正下着雨。我拿了点钱和商队里的人换了一把伞,然后就去了弗里德里希的中央公园,参观那座传说中的钟塔,弗里德里希的圣物,“闲置的时间”。
我压着自己内心的急躁,压住自己稍快的步伐,稍微控制一下腿部施力程度和角度,就能模仿出普通人行走的模样。
我和来往的人群一起走进这座大型的观光场所。
当时,我的内心居然滋生出了一种古怪至极的安逸感。
也不能说古怪,我确实是在雨天里撑着伞,于弗里德里希中央公园里散步的。
我顺着人潮前进,缓慢的脚步和急切的内心交织在一起,让我得到了空前的冷静和安宁。而我就在这片刻的安宁之中,走到了那座钟塔面前。
“闲置的时间”,那不就是再说现在的我?
我站在那座传说中的钟塔面前,看到了我预感中会出现的那个启示。
我在它那里看到了我的一切。
我的过去如同流水一般从我脑子里滑过,它居然比我还清楚。
这么说也不对,它给我看的并不是我的过去,而是“命运”的剪影,一段曾经可能会发生的未来。
这本是我有所预料的。
原来,在它那里,我也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普通人。按照“命运”的解释,我本来就没有任何特殊的使命,我本来可以给圣行教当一辈子的狗,和我的家人——母亲、继父、卡罗琳、劳拉,一起活到老死。不至于有多么的幸福,但绝不会有现在这种苦难。
如果我没有在伊波利特召唤“生之原罪”的话。
它告诉我,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并非因我生来与众不同,而是因为我做出了让我成为“特殊”的事情。
多么荒唐啊,多么荒谬啊。
它又让我觉得乏善可陈,因为它说的这些故事我都毫不意外。
我在杀死卡罗琳的那天晚上,就想过所有能够逃避现实结果的可能。我想过它给我看的一切,想过是否只要我跪在地上,就有和家人在一起的未来。
这句话我已经写过无数次,我现在还要写出来,如果忍气吞声就能活着,我为什么不忍?
都是做梦。杰勒米,那都是做梦!
我写出这句话,就忍不住想要大笑几声。
因为我向“生之原罪”许了愿,因为我在伊波利特向祂献出了眼睛。
这都是因为我!
“圣躯”需要眼睛来点亮身体,只要是圣行教教众,只要沾染了“命运”的气息,用自己的眼睛为祭品,向“生之原罪”献祭,就会变成“特殊”的那个存在。
是我毁了我拥有的一切。是我?
倘若它给我看的,就是“命运”的分流,是只要在某一时刻做出其他的选择,就会实现的未来。那我摩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苟且偷生一辈子的人?一个对我的母亲百般顺从的人?一个对圣行教死心塌地的人?
那我的家族早就该死了。那我家里的祖辈,我的父亲,我的外婆,我家里的先烈,他们为了家族做出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因为他们子孙是一条永远不会咬人的死狗,他们留下的血脉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继承他们的信念和野性。
我母亲的固执和疯狂,加上我父亲的敏锐和理性,才生出了我这么一个人。只要我还是摩西,那么不论有多少次选择的机会,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权力握在我自己的手里,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论多少次。
除非我不再是我。
这是它给我的启示?
这是它给我的启示。
我在那座钟塔下站了一个上午。无数游人从我身边来去,没有人与我搭话,我也没有和别人搭话。
我撑着伞,在雨天里,一个人站了一上午。
我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更遑论嘶吼大叫。
我只是看着它,看着它将有可能出现的“未来”展现在我的面前。
杰勒米,命运究竟有什么用?
这弗里德里希传说中的圣物没能阻止“生之原罪”的降临,也没能给圣行教带来一丁点麻烦,便是预警的作用,都微乎其微。它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仰仗别人。
它也不过如此。
要问我从它那里究竟得到了什么启示,那就是我从此不再会相信有什么“命运”。
“命运的抉择之地”,是的。
我站在弗里德里希的土地上,倘若有谁给予我命运的启示,那应该是你。
你让我看到了一个圣行教和中央帝国注定死去的未来,你说给我听的现实生活,和我想要的未来不谋而合。如果没有这些,我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才会有现在这样的决心。
我心里的火燃烧得越发炽烈,我的思维就越发冷静,而理智一旦到达极点,便是另外一种疯狂。
我就是在这种疯狂里,撑着雨伞,顺着人潮,离开了弗里德里希的中央公园。
在公园的大门口,我遇到了你们国家的两位法圣。“元素导师”阿比诺尔,“解构术士”卡佳。
我与他们点头致敬,他们便和我轻声问好。
动手就是在这点头问好的一瞬间。我穿过了他们布置的阵列魔法的间隙,走到了他们面前。
猎人本来就擅长观察,耐心、敏锐、伪装、基础知识储备,我样样不缺。而我只是一介无名之辈——卡斯道尔的征战法师或许告诉了他们我的存在,可他们对我依旧缺乏应有的戒备和警惕,才让我抓住了空隙。我在他们的法术完全施展开之前,沿着那些被魔力扭曲的空间边缘,轻巧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这只是一起小小的试探,这个试探让我们双方都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他们邀请我享用了一顿午饭。
用餐期间,我们聊了很多东西,关于卡斯道尔的,关于“闲置的时间”的,关于中央帝国和圣行教的,以及我们之后的打算。
饭后,卡佳给了我一粒种子。阿比诺尔对我说,“生之原罪”本身并没有预言的能力,祂无法触碰“时间”和“命运”。虚空之中,有另外的神存在,圣行教此前宣扬的“生之原罪”的另外一面,预言之神卡尔特罗便是其中之一。祂们存在于更高层次的世界中,偶尔予我们的宇宙一份注视,便能改变我们宇宙的进化过程。
“生之原罪”的本体早已死去,祂要复活重生,要降临于我们的世界,首先便要得到足够的“时间”和“命运”,借此来扭曲模糊祂早已陨落的事实。因此,圣行教才将预言之神卡尔特罗奉为神明,他们故意混淆两者的概念,灌输给大陆上的生灵,通过扭曲群众的认知,获得异常的信仰,以此让“生之原罪”能够触碰“命运”和“时间”。
我同你说这些,到时候你又要和我抱怨说听不懂我讲的东西了。
卡佳给了我一粒种子。阿比诺尔说,这是他们的在卡斯道尔看到“圣躯”的马蒂斯后,研究出来的成果。
他们叫它的成体为冥想树,是用来吸取“生之原罪”的力量、祛除环境中的负面污染、帮助人们净化内心、沟通虚空的神奇造物。目前只停留在理论上,它现在还只是一些种子。
卡佳直言不讳,说他们对于我能否在“生之原罪”的影响下保持理智,仍持有怀疑的态度。因此,即便利益相仿,目的相同,他们也不愿意直接和我签订结盟的协议。
阿尔比诺向我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让我想办法让这些种子发芽。
这才是“命运”,杰勒米。你之前跟我说,法师们都有着自己的冥想树,想必这些种子的子孙已经在后世的土地上落地生根。
我们目前为了对抗“生之原罪”计划的一切,在未来都是有痕迹的。
那第一株冥想树,会是我种下的吗?
我究竟是被命运捉弄的愚人,还是成就世界的伟人?
“闲置的时间”只能告诉我与过去相关的不同选择下的某个可能,“生之原罪”只能向我展示与现在相关的某个片段。
我已经不需要谁来告诉我了,只要我继续走下去,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未来。
我决定先去玻利瓦尔对付那几个瘟疫术士。卡佳说冥想树有净化污秽的能力,它会是我玻利瓦尔之行的好帮手。写完这封信后,我要去法师协会领几个任务,去弗里德里希的市场购置一些配制火药、解毒剂和杀虫剂的材料。我要提着瘟疫术士的头颅,去找萨沃纳的大萨满谈判。
听说萨沃纳的大萨满能够在梦境中穿梭,他们能够在我的梦中看到“生之原罪”吗?
祝我好运吧,朋友。
5月2日,晴。
——你的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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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杰勒米:
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到过玻利瓦尔。从弗里德里希一直往南走,经过作为缓冲带的絮语平原,再穿过布满瘴气的沼泽区,就会到达大陆南方人烟最为稀少的国家,玻利瓦尔。
玻利瓦尔曾经是大陆南边最为繁荣的国家。因为气候宜人,风调雨顺,昼夜温差均衡,且土地肥沃,这里的农作物生长旺盛,不论是作为主食的谷物和豆类,还是瓜果蔬菜,一年都比别处要多熟几次。作为丰收之国的玻利瓦尔负责了大陆半数国家的粮食供给,直到大瘟疫之前,都被誉为世界粮仓。
而大瘟疫改变了一切。那是从动物传到人身上的传染病,有着可怕的传染性和极高的致死率,让玻利瓦尔的人民几乎死绝,让繁荣喧闹的城市变成了寂静的死地。暂且不说缺乏农民的种植生产和其他相关劳动力进行出口对于玻利瓦尔自身的影响。只说其他国家不能进口玻利瓦尔的粮食,因为供应的减少,直接影响到了世界粮价的问题。后来,还是圣行教的三大主教之一“圣行”的德里安、法师协会的大魔导师、炼金术师协会的高级炼金术师和各个国家的农学家一起解决了粮食短缺的问题,并且改善选育出来了新的粮种,才有了现在的粮价。
这些都是史书上的故事。高级职业者大多长寿,我也不知道圣行教现在的“圣行”是书上的“圣行”,还是继承了过去的“圣行”记忆的那个存在。
我只知道,不论是“圣行”的德里安,还是“圣言”的查拉斯,都不是永生不死的“圣躯”。
来到玻利瓦尔之前,我拜托弗里德里希的两位法圣帮我检查了一下“生之原罪”留在我身上的印记,他们说查拉斯对那个印记的处理再稳定不过,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随后,我找他们调配了好些解毒剂和净化类的药物,伤药和火药倒是我自己的配方。
自从大瘟疫之后,玻利瓦尔的人口骤减,很多田地变成了荒地,而瘟疫术士的诞生使这里瘴气横生,毒虫猛兽遍地,给玻利瓦尔的一切雪上加霜。
他们生来就是罪人。在圣行教传播“生之原罪”的典籍里,这些瘟疫术士和我们的洛伦佐皇帝一样,从出生起就背负了大瘟疫的原罪。我们的洛伦佐皇帝因为这个罪名,为他所统治的群众所质疑,败给了圣行教率领的联军;瘟疫术士们则因为这个罪名,成了圣行教忠实的走狗。背负瘟疫之罪的人,因为瘟疫,成了高阶职业者。
而我呢?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伪装成行脚商进入了玻利瓦尔境内。比起当世的其他几位赫赫有名的高级职业者,瘟疫术士们比他们多了一层渠道来知道我这么一个人,他们和圣行教的教堂骑士团团长平级,能够知道圣行教内部的诸多秘密。
我不知道他们对我的了解有多少,只要想到查拉斯——那个在我求人无门的时候,告诉我要直接去求“圣行”的德里安的查拉斯;那个在我从伊波利特逃出生天的第一天,就写信祝贺我的查拉斯;那个在我被关入罗季昂监狱里,一直派遣信使与我通讯,大大方方地接受我的辱骂与憎恶的查拉斯;那个将我全家当成惊喜礼物送给我的查拉斯——只要想到他,我止不住心里的愤怒,也止不住心中的怀疑。
假如查拉斯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在圣行教里,也只是一个死人。而一旦他欺骗了我,那又会是什么模样?
我拿不准究竟是敌明我暗,还是敌暗我明,因为我拿不准查拉斯的态度,我一直都不了解他。
所以我选择了以静制动,我打着兜售违禁魔药、炼金术产品和圣行教秘密情报的旗号,在玻利瓦尔游荡了一个多月,守株待兔,直到瘟疫术士出现在我的面前。
在这一个多月里,我走遍了玻利瓦尔大大小小的城市,摸遍了这些城市的巷道。等到以后有了机会,我就把它们全部画下来,做成一册旅游手记送给你,就当是我和你一起旅游了。
我现在用的张信纸实在太脏太烂,折痕太多,不适合再写更多的东西。我手上的裂口也很多,瘟疫术士的魔法加快了伤口溃烂的速度,就算割掉那些肉,也赶不上瘟疫术士魔法带来的腐败效果。
手上还算好的,腹部的伤口那里全是浮肿,我放了好几波脓液,割掉了那些已经开始生长出菌丝的烂肉,又涂了许多的伤药,才勉强止住了它的恶化。冥想树的那些种子确实具有净化的效果,它们在我和瘟疫术士交手的时候附着在了我的伤口上,长出了一些气根,扎在了我的血肉表层。
还好我是高级猎人,虽然身体强度不及战士和骑士,整体素质要比普通人和大多数施法职业者要好得多,而且在弗里德里希的时候,我还找卡佳调配了一些净化魔药。所以,现在还没有一命呜呼。
动笔之前,我擦了半天手,指缝里面的泥土和血渍也没办法挑干净,越写越脏。
就先这样吧。
我如今正躺在一片废墟里,旁边的空地被我腾了出来,用炼金术做了简单的处理,用来隔离那三具长满脓疮的尸体。瘟疫术士们的身体也同他们那些恶心的研究一样,布满了病菌和诅咒,他们活着的时候,这些诅咒和病菌依靠着他们体内的魔力维持着相对稳定的平衡状态,死后便会直接爆炸,全部扩散到外界。等到这些诅咒和病菌大量积蓄,就会催生出相关的黑魔法生物。
其实也不需要那么仔细,因为这座城市本身没有什么活物。没有宿主当作载体,这些病菌和诅咒便没办法在外界长期独立生存,疫病也就没办法传播。
我杀了那堆瘟疫术士。只要引诱出来其中一个,就能顺着蛛丝马迹,找到其他瘟疫术士的藏身之地。这对于一个高级猎人来说轻而易举。
他们不认识我,他们没有从圣行教那里得到任何关于我的消息。因为他们不认识我,所以,即便我进入了他们的警戒范围,也没有得到他们的重视。这群施法者让我一个猎人到了先机,他们不仅措手不及,还用对别人的印象来度量我的能力。因此,他们死在了我的手上。
查拉斯所言非虚,他遵守了给我的许诺。
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偷袭了那些瘟疫术士,然后用火药炸毁了他们的老巢。
虽然我现在的形象很不体面,但这场胜利确实值得说一说,我没有重大器官的损失,失血稍微有些多,感染比较严重,可我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至少,我能以一种平和的心情,来写这封给你的信。
我现在的情况比起在伊波利特的时候要好得多。
等到天亮了,我身体的状况再好一些,我就去处理瘟疫术士老巢里面那些不能摆到台面上的研究垃圾。等炮制完他们的尸体,我会用火烧掉除头颅之外的部分。
就像我在上封信里写的那样,我要提着瘟疫术士们的头,去找萨沃纳的大萨满签订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