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这一日,三家人一同上镇子里去热闹了一番,顺道把铺子给收拾了。
还未入夜,天际红霞层层叠叠,一片一片的赤红如同浪潮,家家户户点起了灯笼高挂门前,巡街的队伍穿着艳丽的服饰,或高举花灯,或低拿绣球围绕着舞动的狮子沿街而来。
一行人寻了个干净的摊子一人点了一碗元宵边吃边看,孩子们一整日都沉浸在对新鲜事物的惊奇里,知道夜幕深重月上枝头再也抵不住困倦之意窝在阿爹阿么怀里沉沉的进入了香甜的美梦里。
母子三人天还没俩就出发去镇子里了,今年头一天开张,两个人怕是要忙不过来。
家里也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平常,邢小妹一起床洗漱好就去瞧自己的小侄子们了,邢阿爹先将新院子收拾干净,卫青燕跟裴玖一起拌了草料谷粮给牲畜喂食。
三只小狗崽子过了个年长大了一圈,毛发紧贴着肉嘟嘟的身子,可爱又搞笑,跑起来甩着舌头一颠一颠的,生怕它们脚下不稳要摔地上打滚,这憨蠢的模样怎么也看不出是能跟着去打猎的。
吃过早饭邢阿爹就去地里伺候冬麦了,冬麦生长期比稻谷长许多,中间还要施肥三四次,邢阿爹挑了一担沤好的肥到地里,先把冒头的杂草锄干净才开始施肥,勤快些的村民也都在田地里干活了。
“正子哥,听说周云兰重病人快不行了,是不是真的啊?”
前几日邢阳大张声势的请了一个生人来,还是从前年从隔壁镇子里嫁过来的一个妇人认了出来,才知道邢阳请来的人是大夫,村里人看病一般都是找刘大夫,刘大夫实在看不了的才会上宝春堂去,村民们好奇心重,有人去问他,他只说是周云兰身体不适,也没得到个正经的回答。
好奇心驱使,一个村民今儿就忍不住问了邢阿爹一嘴。
旁边的村民对着问话的人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人早八百年都断亲了,能知道点什么?
问完了话这人才知道自己冒失了,讪笑着:“嘿嘿,瞧我这脑子怕是给冻傻了,正子哥你别介意啊!”
“没事。”邢阿爹淡淡的回了一句继续给冬麦施肥。
旁边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扯起了闲话。
“我才放现你这人蠢的可以。”
“哎哎!我这不一下没想嘛!可不兴骂人啊!”
“就周云兰快不行那事是不是真的?”
“这谁知道啊!我家那口子前儿上刘大夫家给我阿娘抓药问了一嘴,人刘大夫什么都不知道。”
“请的是隔壁镇子里的大夫,刘大夫怎么会知道?”
“啊?没请过刘大夫啊?”
“可不是,说也奇怪怎么没请刘大夫直接就给请了隔壁镇子里的大夫呢?”
“指不定是周云兰作妖惯了,怕刘大夫对她有意见。”
“我媳妇说那大夫不是给周云兰看病的,是给一个小哥儿。”
“他们家哪来的小哥儿?你媳妇怕不是在做梦哦!”
“哎呀!我媳妇亲眼见到的,他们家住着一个小哥儿,只是平日里都不出门,听说刘权他夫郎也看到过。”
......
从村民们的闲扯里邢阿爹给听了个大概,不过他也没在意,他的想法跟两个儿子一样,只要不上他们这来整幺蛾子,爱咋地咋地。
周云兰病重的事在村子里越传越玄乎,大家这才发现已经快时日未曾见过她到村子里转悠了,又想起大年初一时邢文上村长家借牛车的事,那会儿邢文就说是周云兰得了急症,看样子周云兰重病得事八成是真的。
周云兰病重是不是真的邢家人是一点都不关心,纪家确是出了大事。
半夜里一家人睡的正香,院门被人拍的“嘭啪”作响,新院子里的三只狗崽子连番嚎叫,一家人都被吵醒了。
邢南第一个起身去开院门,门外站着的纪大舅跟纪天万分焦急,“三哥,阿奶、阿奶快不行了。”纪天颤抖着哭腔,在微亮灯光的照映下一双猩红的眼眸像是一只恶鬼。
后面起身赶来的邢阿娘闻言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先是满脸震惊,几息后转为悲痛,她喉咙里发出如同小兽痛苦的嘶吼声。
邢阿爹连将双臂环住她,把她从冰凉的地上抱起紧紧的搂在怀里,红着眼眶艰难的开口:“阿娘、阿娘...”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纪大舅抹了一把眼泪,“你大嫂夜里守着阿娘,半夜里阿娘忽然咳嗽,吐了一口血痰,阿娘、阿娘便不省人事了,二弟去请大夫了,我先通知你们,赶紧收拾过去,别、别落了最后一面。”
“把你们夫郎孩子们都喊起来,收拾收拾咱们去见老太太。”
邢阿爹搀扶了已经站立不住的邢阿娘进了堂屋,纪大舅跟纪天一起帮忙搀着,裴玖跟卫青燕早听到院子里的对话,穿好了衣服,给孩子们也裹上了厚厚的棉袄,带上兔皮帽子,外面好裹了一张小被子。
卫青燕把收拾好的小鱼儿让邢东抱着,他得去看看阿娘。
裴玖俩口子抱着孩子们进了堂屋,见邢阿娘整个人瘫软在炕上,眼泪直流却紧紧咬着下唇没发出一点声音,唇角流出一丝鲜红的血液,身上只穿着亵衣披着外套,卫青燕接过邢阿爹拿出来的衣服要给邢阿娘穿。
原来的时候卫青燕一只手就能捞起邢阿娘,这时邢阿娘却是死沉死沉的,卫青燕心里也不好受,不过是强忍着,他颤手在裴玖的帮助下终于给邢阿娘穿好了衣物,裴玖早已哭成了泪人。
邢小妹只敢环住邢阿娘的胳膊低低的抽泣,一家人赶到大林村时天已经大亮。
一行人进门时大夫刚好出来,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纪二舅么擦着眼泪把大夫送出了门。
进了房门,老太太虚弱的倚靠在床头,侧着脸对着房门,一见着小女儿一家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老太太像一节枯枝一般的手臂颤颤巍巍的伸着朝他们招了招手。
“好,好,孩子们都来了,都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在所有人都进了门以后, 她望着门口苍老的脸上露出了芳华年纪女儿家的羞涩笑意,那道高大的身影她一刻也未曾忘记。
十七岁那一年,八月二十八日, 高大的汉子一袭红衣,憨厚的脸上浮着两坨红晕, 周围人声嘈杂, 那人眼眸里却只有她一人, 他双手局促的在衣服上擦了擦, 大掌牵上了她,手心里冒着汗,腼腆却又郑重的对她说:“我来接你了。”
“你来啦!”
“嗯!我来接你了。”
汉子憨厚的脸上满是温柔, 依旧年轻,眼角没有一条皱纹, 他厚实的大掌覆在她干枯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 “好好看看孩子们, 跟孩子们好好道别。”
老太太抬着手摸过了每一个人的脸颊,浑浊的双眼里满是不舍慈爱, 最后摸过了小喜乐,她的手臂缓缓垂下, 带着笑容老太太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你们阿爹来接我了。”
“阿娘, 阿娘”
“阿奶。”
“外婆。”
大人们失声痛哭, 一句句深切的呼唤却是再也得不到回应。
小崽子们发出了宏亮的哭喊,好似知道再也见不到疼爱他们的曾外祖母了。
再是悲切, 痛哭之后大伙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好好操办老太太的后事, 要让她走的安安心心。
邢东、邢南带着纪天去镇子里采买白喜事的食材纸钱香烛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顺道上铺子里贴告示,老太太喜丧, 穷苦的人家都是办三天法事,他们按规矩办七天。
三个汉子都红着眼眶,坐在牛车上沉默不语,纪天时不时抹一把眼睛,眼角都被他的衣袖搓破了一块皮,露出内里粉红的嫩肉,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心里的悲痛早就盖过了一切。
一阵冷冽的寒风刮过,邢东脸色青白,额头鼓冒着青筋紧咬着牙关,邢南吸了吸鼻子,没有牵着住牛绳的那只手轻轻的拍在了邢东的肩膀上。
那手像是拍在了他筑起的盔甲上,轻轻一拍就将无比坚硬的盔甲拍的粉碎,失去了坚硬的外壳,忽地放声嚎哭了起来,悲伤疼痛,邢东只觉得心口像是插了一把尖刀,还被人握住拧了一圈。
寒风像是懂了三个汉子的悲痛,带着他们难过又竭力压制的嚎哭呼啸着去了远方,向那远方之人传达。
三个汉子你嚎一句我接一句,官道上来往的人瞧见了,有理解的人好心朝他们大声喊道:“节哀!”,有不理解的三三两两嘀咕着,眼神瞟一下又瞟一下,到底是顾及三个汉子的高大身量只敢偷偷打量,偷偷私语。
纪二舅上清水寺去请法师来做超度法事,清水寺在山顶上,修了人行的阶梯也修了上山的大道,牛车、驴车、马车都能行驶到寺庙门口,纪二舅却将牛车停在了山脚下的茶棚里,给了五文的看守费用,一步一步的爬上阶梯,一共四千九百阶,每行一步,邢二舅便向佛祖祈愿一句:阿娘、阿爹来世幸福美满,平安一生。
纪大舅跟邢阿爹在列通知的亲戚友人名单,邢大伯不知从哪得了消息,竟这么早就赶了过来,正好帮上了大忙,纪大舅跟邢阿爹心内悲痛,恍恍惚惚的做事,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邢大伯拍了拍两个汉子的臂膀,接过了他们手里的活,一个一个的跟他们核对名单。
卫青燕带着三个小崽子在堂屋的小榻上,榻上摆满了他们爱玩的小玩具,有老太太做的,也有纪大舅母跟纪二舅么做的。
只是小崽子们怏怏的没有一点精神,眼角红彤彤的,小鼻子一抽一抽,没一会儿就要哭喊两声,卫青燕只好挨个抱着去哄,他亦是忍不住落泪,刚止住的眼泪,又跟着哭闹的孩子一块流了出来。
刘小娟跟裴玖在厨房忙活着午饭,早饭顾不上吃了,再是难过悲痛中午还是要吃的,不然如何顶得住,还有许多事要做,也不能让老太太走的不安心。
裴玖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的滴落在灶台上,还有几滴落进了菜里,他尝一口菜都是苦涩的味道,那么好的老太太怎么说没就没了?
老太太温热干燥的手掌温度他都还记得,老太太音容笑貌都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家人少了一个,那个会温柔的抹他脑袋的慈爱老人再也见不到了。
看着泪流不止的裴玖,刘小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拿着帕子给他擦了眼泪,二人相对无言,望着裴玖眼里流露的悲伤,刘小娟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老太太是极好的人,她嫁进纪家前还怕跟好友一样,到了夫家会被婆母欺负,却没想到嫁进纪家才是她的好日子,老太太和善明理,婆母慈爱通情,连带着近亲都是些性子极好的人。
家里没有什么破落规矩,老太太待她跟待自己亲孙女一般,教导她为人处事,也会开阔她的思维,还会同她嬉笑。
纪老太太人缘极好,村里许多人家都不用去喊,看到纪家院门口挂上了白布便来主动帮忙了。
屋里,邢阿娘瘫软着身子趴在床头,没有声嘶力竭的哭喊,无声的流着眼泪,纪大舅么端了热水给老太太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身子,换上了福禄寿衣,黑红双色的寿衣还是老太太去年未曾病倒前自个儿上镇子里去挑的。
“小妹你别太难受,别把眼睛哭坏了。”纪二舅么把邢阿娘从床头扶到凳子上坐着,让她靠在自个儿身上,子女亲人的眼泪不能落在逝去之人的尸身上,活着人的悲痛和眷恋会通过眼泪禁锢着逝去之人的神魂,让她留念人间无法安心往生。
棺木是早几年就开始制作的,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会在老人家到了五六十岁的年纪就开始请人制作棺木,一副好的棺木制作工艺耗时长久,要先挑选木材,再请寿材店铺的老师傅上门制作,每隔三个月老师傅便会上门来给棺木上漆,一层一层的红漆,连上几年,肉眼看去便成了锃亮的黑色,穷苦的人家花不起银子也耗不起时间,大多是买上一副劣质的棺木,更甚有连劣质棺木都买不起的人家拿草席一裹仓促入了土。
老太太的棺木是五年前就开始选木材制作的,早已完工,每年老师傅都会在七月时来给棺木补上清漆,今年开始就用不上了,再也不用来补清漆了。
来帮忙的汉子们都知道白喜事的章程,帮着在院子里打上了棚子,老太太已经收拾好入了棺,一头白发被纪大舅母打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双手叠放在腹部,老太太面容安详嘴角含着点点笑意,老太太走的安心,更是庆幸她生前未曾多受病痛的折磨。
来帮忙的妇人夫郎们抢了家里的活计,洗菜做饭收拾桌椅,请来的法师刚过晌午就到了,铺上蒲团便开始诵经超度。
连着七日,两个孙子两个外孙轮流守夜,一个个神形萎靡憔悴,擦了唇脂养护的嘴唇大寒天都没开裂,却在这几天都豁开了口子。
小崽子们恹恹的没有一点精神,任大人们怎么逗哄都没点笑意。
迎来送往,第七日正午时分,正阳高照,光秃秃的树梢冒出了绿芽,枯瘪的野草挺直了枝叶,暖黄的阳光撒在大地上焕发出勃勃生机。
所有人瞻仰了老太太的遗容后沉重的棺盖合着沉闷的隆隆声缓慢盖上,披麻戴孝的子孙们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这一刻他们才打心底认清老太太是真的没了。
一捧黄土一行清泪,迎来送往,有婴孩啼哭,也有人老去。
立春那日,邢家兄弟二人将买来的树苗栽种了下去,家里萦绕着悲痛的氛围也被树苗富有生机的嫩芽撕开了一道裂口。
“嫩包都长成小树叶了。”
裴玖抱着小喜乐站在一旁观看他们栽种,邢小妹提了水桶拿水瓢给栽种好的树苗浇水,挂在枝丫上的水滴被阳光照耀的发出炫光,他低声感叹。
小平安在邢阿娘怀里伸着小手指向树梢,纯真干净的眼眸里带着好奇,邢阿娘紧了紧臂弯轻笑一声,她眼角好似有多了几条细纹,鬓间的白发又多了几丝,嘴角豁开的口子结了痂就快长好了。
邢家小铺在老太太下葬第二日就恢复营业了,赵三婶子跟周英还是一样,日日吃过了午饭就来做工。
这几日邢风跟纪净月都来的勤,俩人都是大大咧咧爱逗趣的性子,慢慢的驱散了寂寥又深沉的悲伤。
快三岁的朗儿走路已经相当稳健,跟只小蜜蜂一样在院子里来回跑蹿,小鱼儿马上就要一岁了,愈发不爱呆在炕上,一见到朗儿就要跟在他后头跑,还不肯要人抱着,非要自个儿跑。
邢小妹只能抓着他两只小胳膊带着,可把她累的不轻,“你这混小子精力也太旺盛了,我胳膊都酸了,咱们歇会吧!不跟着朗儿跑了好不好?”
朗儿听见了自个儿的名字,颠颠的绕过地上的木盆凳子跑到了邢小妹身边,“小姑姑歇,朗儿不跑。”
“一头的汗,过来让阿么摸摸身上出汗没?”
邢风一招手朗儿就乖乖的走了过去,伸手探进衣领子一模,好家伙,里衣都要湿透了,邢风拉着张脸教训他:“阿么有没有跟你说过跑出汗了就要歇会再跑?里衣都湿了,天还没暖和起来,生病了怎么办?”
“朗儿错了,阿么别生气。”
小崽子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软软糯糯的嗓音,邢风哪里还舍得教训他,幸好过来的时候给带了尿布跟里衣,“下回再这样就要打手心了,记着了没?”
“记着了,跑出汗就不能跑了。”
邢风抱着小崽子进屋里给他换了件里衣。
被邢小妹抓着的小鱼儿眼睛跟着朗儿转,两条小腿用力的蹬在地上,想要跟着朗儿一块走,却又被小姑姑抓住动弹不了,急得他:“个,个。”喊个不停。
“臭小子,阿爹阿么都不会喊,成天就会个、个、个的叫,我看你一会儿就跟着朗儿回家算了。”卫青燕都被这小崽子给气笑了,见天的教他喊阿爹阿么阿奶阿爷,一个都不会叫,就会跟在朗儿屁股后头“个、个”的喊。
赵三婶子:“啊呦!我们小鱼儿这么喜欢哥哥不怕你阿么生气嘛?”
听见自个儿的名字,小鱼儿扭过脑袋去看赵三婶子,眼睛里大大的疑惑,看样子是只听懂了自个儿的名字。
守铺子的邢东跟邢阿娘这会儿也回来了,邢东刚踏进院子,小鱼儿就欢快了起来,“啊,啊,贴、贴。”两只小胳膊在小姑姑手里挣扎着。
小奶音一出来可把邢东给高兴坏了,放下手里的罐子,抱着小鱼儿举的老高,“小鱼儿在喊阿爹,小宝贝快再喊一句。”
“阿贴、贴,咯咯咯。”被举高高的小鱼儿扑腾着手脚,咧嘴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邢东抱着他香了一大口,臭小子总算是会喊阿爹了,一旁的卫青燕看的眼热不已,阿爹都会喊了,啥时候才能会喊阿么呀?
邢阿娘拍了一下邢东的背,从他手里夺过小鱼儿,“牛车还在门口停着,赶紧把东西都收进来把牛车给卸了。”
“嘿嘿,这就去。”
“小鱼儿看,那是你阿么,快喊阿~么~”邢阿娘抱着小鱼儿指着卫青燕哄着他喊人。
小鱼儿这下很给面子的朝卫青燕伸着小手,“阿、猫、阿、阿、猫,咯咯咯。”
卫青燕激动坏了,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好在没把地上的木盆给打翻,这一声不标准的阿么,叫的他眼眶都红了一圈。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弟, 小鱼儿今儿喊我阿么了。”卫青燕美滋滋的对刚进门的的邢南嚎了一嗓子,
邢南肩上挑着一担柴火被这一嗓子嚎的抖了个激灵,手里拿着的柴刀差点没拿稳, 在他前面回家的邢阿爹也被卫青燕嚎了好大一嗓子,父子俩神色微妙, 裴玖透过厨房窗户瞧见了在那捂嘴偷笑。
赵三婶子跟周英忙活完领着孩子们回家去了, 院子里一家人神色迥异, 卫青燕跟邢东俩口子可劲的逗着小鱼儿, 小鱼儿被他们逗烦了,唬着张脸撅着嘴死活不肯再开口,邢小妹对大哥跟大哥么幼稚的行为十分无语, 不想看下去了,守着另外两个小侄子逗乐。
吃晚饭的时候俩口子还不死心, 逗的小鱼儿哭闹起来才罢手, 惹得邢阿娘没好气的训了他们两句, 俩口子只顾着嘿嘿傻乐,浑不在意。
冬麦已经成熟, 趁着这几日春雨细微村民们都开始抢收,麦穗沉甸甸的挂在枝头, 麦秆都被压弯。
赶着收了麦子邢南几人进了趟山, 这回赵宝根也是跟着一块去了, 有了上次捕猎狐狸的经验,赵宝根抓起兔子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只要被他瞅见的兔子没一只能从他手里逃跑。
几个汉子满载而归之时, 赵家迎来了大喜事, 纪净月诊出了三个月的身孕,把赵宝根给乐的傻了好几天。
赵家就赵宝根这么一根独苗苗, 得知纪净月有孕后,赵三叔跟赵三婶子激动的老泪纵横,立马烧纸点香祭拜神灵列祖列宗。
“都三个月了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月哥儿你肚子里这孩子太乖巧了。”卫青燕想到自个儿怀着身子时又吐又呕吃不好也睡不好不由得对着纪净月得肚子感叹。
裴玖笑了笑没说话,他怀的是双生子,孕后期更是艰难,下地走动两步都要喘上好久,纪净月拿着块核桃酥咬了一口,“哎!我这反应就是太能吃了,一顿能吃两大碗,刚吃完没一会儿又饿了,我怕是怀了个吃货。”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我大孙子怎么就是个吃货了?能吃是福知道不?”赵三婶子斜了他一眼,嘴角却怎么也弯不下去,她抱怨道:“这孩子一点都不注意自个儿的变化,要不是我瞧着他最近吃的太多了,怕他吃坏了肚子喊了刘大夫给他把脉,我看他得到快生了才能发现自己有孕,收麦子的时候跟着一阵忙活还摔了一跤,得亏我大孙子是个结实的,不然有你们后悔的。”
纪净月想想也是后怕,嘴里的糕点都不香了,皱着眉头双眼放空了起来,裴玖伸手在他面上晃了晃都没一点反应。
“想什么呢月哥儿?手里的糕点都快掉地上了。”裴玖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纪净月回过神愁眉苦脸的跟他小声说:“玖哥儿你说我摔那一跤真没把孩子摔坏吧?”
那回他挑着麦子回家时脚底一滑摔在了水渠里,半边身子都湿透了,肚子隐隐作痛了两天,那会儿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身孕,还以为是吃的太多吃坏了肚子也没怎么在意,本来都忘了这么一码子事,刚刚赵三婶子一说他就想了起来。
他再小声也防不住赵三婶子就坐在他身侧,就离了一掌宽,赵三婶子在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刘大夫都说了你跟孩子都好的很,嘀嘀咕咕的乱说些什么,赶紧把手里这块糕点吃了,可不许再吃了,刘大夫说了你不能胡吃海喝,玖哥儿你帮我盯着他。”
“嗯。”裴玖点了点头笑看着纪净月,一副盯紧他的样子。
纪净月把手里剩下的半口糕点塞进嘴里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小哥儿生产远比姑娘家艰难,吃的太多孩子个头太大容易难产,赵三婶子不是舍不得给他吃,主要还是为了他身体着想。
“我就知道你们都在这呢!”来人正是邢村长的大儿媳李红花,他们俩口子带着孩子在县里讨生活好几年没回来了,去年一家人都回来过年了,还没出年节邢成才就回县里了,李红花便带着两个孩子村里多住一段时间陪陪家里老人。
“红花婶子快进来坐。”卫青燕收拾出一条板凳让人坐下,裴玖去厨房拿了个小碗给她倒了一碗热水。
李红花瞧着院子里几个小哥儿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唇红齿白的越看越欢喜,“瞧瞧咱们家这些小汉子娶的夫郎,一个个小模样俊的我眼都花了。”
“就数你这张嘴最甜,你家小哥儿跟姑娘咋没带过来?都好几年没见了。”周英比她大了十来岁,李红花刚嫁过来的时候最是亲近这个同族的大哥么,割草挖野菜都要跟着一块搭伴去,虽是好几年不见了,二人之间没有一点生份。
李红花笑眯眯的喝了口水,“俩孩子回乡下就玩疯了,跟月姐儿一块不知道去哪疯了,还是小妹乖巧,咱们小妹是越长越漂亮了,个子也高了不少。”她转头视线落在了裴玖脸上:“这是三小子夫郎吧!长得可真俊,就是县里少见这么好相貌的小哥儿,三小子是走了什么大运不成?”
卫青燕她是认识的,邢东成亲的时候还是她帮着一起给缝的喜被,赵家离着她家近,纪净月也是跟他见过几面,只有裴玖是头一回见,去年过年他们回来的晚,大年三十当天才到的家,过了年邢家又因着纪家老太太的事忙碌了一阵子不好出门,所以才到今日才见上面。
裴玖被她夸的耳根子都红了,抿嘴腼腆一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他胆子虽说慢慢养大了点,但还是不怎么敢跟生人说话,一双清澈的小鹿眼染上了几分局促,更是增添了几分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