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不是陌生人啊,你妈妈认识我的爸爸妈妈,我们住一个院子,你认识我,你还救过我。”
小男生很笃定地强调,“我们不是陌生人,所以,我可以吃你的饼干。”
卷毛男孩子鼓动的嘴巴停住,他细细思考了一下,——好像也有道理?
脑子想通后,动作上就很顺利了,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把装着零食的保鲜袋往圆脸小男生的手里一塞,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转身朝楼门跑去。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问问妈妈,可不可以让你来我家,这样你就可以喝水,也可以上厕所啦!”
他后脑勺翘起的一簇头发在身后呆愣地小男生眼里,随着奔跑挽成一个明亮的花,是黑夜里飞舞的一星火光,又像一个烟花,闪耀着独一无二的光彩。
卷毛男孩子抱着几个矿泉水瓶一直跑进了学校操场,那里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一场篮球赛,他跑进观众席第一排有遮挡的阴凉处,摘下帽子和口罩,迅速擦掉里面的汗水,又借身旁同学的手持小风扇吹了吹,然后赶紧重新戴上。
一声哨响,比赛结束,球员下场。
几个啦啦队成员跑上前,给球员们送水。
啦啦队主力是五班的班花,她绕过其他球员,把一瓶已经拧开了瓶盖的矿泉水递上去,脸上挂着甜美的笑。
“韩拓你真厉害,最后一个上篮太精彩了。”
“谢谢你,我有水了,给其他人吧。”
韩拓用毛巾擦着汗,又拉着球衣使劲抖了抖,让汗味尽量快一些散去,然后扔下毛巾朝观众席第一排走去。
身后的大前锋见状凑过去,对被晾在一旁的班花说:“你不知道吗,韩拓他只喝他“小末哥哥”的水,你还不如给我呢。”
李未末站在第一排观众台上,隔着临时搭建的围栏把水递过去,卷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脸色很臭,“烦死了,为什么非要我来给你送水。”
韩拓咕咚咕咚猛灌几口,抹了把嘴,斩钉截铁道:“我不喝其他人给的水。”
“清醒一点,你都这么大了,人贩子看不上你。”李未末试图把韩拓的思维掰正,别老从自己这里要吃要喝的。
“再说,如果我不喊你送水,你会来看我比赛吗?你肯定待在教室里不出来。”韩拓振振有词。
“拜托,我要来也应该是给我们班的球员加油吧,你们班刚打败我们班,给你加油送水算怎么回事,你赶紧的,我要走了,让我们班同学看见以为我是你们五班安插在八班的奸细呢。”
李未末躬下身,准备趁着还没被八班同学发现开溜,被韩拓一把攥住手腕,直接搁在他胸膛上。
“喂,你,干嘛......!”
不管是韩拓的掌心,还是他的胸膛,此时都烫得像火在烧,更别提骨骼肌肉下,那节奏强悍的心跳,激烈的震颤使李未末浑身不自在。
少年韩拓抓着李未末的手,在自己球衣上反复蹭了蹭,将李未末手上沾的,冰水在高温下凝结出的湿水汽完全擦干,才放开了他。
神态随意自然,只能说平日里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李未末收回手,白到透明的手指几乎可以看到里面青色血管的分布,他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粉,讪讪地小声抱怨,“......都是汗,脏死了。”
第14章
一句话勾起鲜明的回忆,李未末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恍然看向韩拓,揣摩他旧事重提的目的,话里话外的意思,以及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和词句回应他的话。
对面,韩拓早就继续埋头吸面,看样子就是随口一提,根本不在意李未末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李未末磨牙,“......我真贱,就不该这么多愁善感。”
陌生人,行啊。
不吃陌生人的东西是吧。
划分界限是吧。
正合我意!
李未末变了脸,他把盘子撤回来,“爱吃不吃。”
韩拓很快吃完饭,抽出纸巾擦手擦嘴,他一边擦一边直勾勾地看着李未末,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李未末注意到韩拓的眼神,冷笑道:“你不会还要等我吃完,一起手拉手回家吧。韩~小~拓~~”
最后那声“韩小拓”喊得阴阳怪气,那是小时候韩拓不高兴的时候,李未末哄他逗他开心才会故意这么叫。
不过韩拓那时成天只会“小末哥哥,小末哥哥”地跟在李未末屁股后头傻笑,像条尾巴都快摇断的傻狗,在李未末面前不高兴的次数寥寥无几,因而这个称呼也没派上几次用场。升入初高中以后,李未末禁止韩拓在公开场合叫他“小末哥哥”,自然也不会再叫韩拓“韩小拓”了。
现在李未末故意吊高嗓子拖着长长的尾音喊“韩小拓”,肯定不是为了哄对方开心,他就是要故意这么说,谁让韩拓刚才用小时候的事讽刺自己。
“我想说......”韩拓显然并不在意李未末称呼他什么,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李未末的身上,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李未末马上检查自己的内裤是不是又露出来了。
“你这件衣服......”
韩拓有些犹豫,好像有点拿不准的样子。
“——怎么啦!”在韩拓面前,李未末现在神经敏感得就像一只随时被针扎的皮球,轻轻一戳就扑哧哧往外冒气,他语速飞快地说:“这件T恤我一直穿,舒服得不得了,怎么,你还管陌生人穿衣服,穿衣自由懂不懂,no judge——”
“......好像是我的。”
空气瞬间凝固,蝉鸣无情嘲笑。
李未末瘪了。
韩拓神情淡定,放下擦手的纸巾,自顾自点点头,复又笃定道:“嗯,没错,就是我的。”
李未末真想把他的嘴缝上。
韩拓四五岁的时候,韩拓爸妈辞职创业,正是原始积累最艰辛的阶段,两口子用所有的积蓄盘下了一个水泥厂,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没时间管儿子,两家老人又只剩一个韩拓奶奶,身体不好,也没办法带他。
韩拓爸妈狂野式带娃,白天把小小的韩拓放在家附近的托儿所,晚上两人随机出一个再给接回来。开始上小学后,也不用接了,在楼下居民休闲区画一个圈,让韩拓放学自己回小区在圈里待着写作业,等大人回家。
再后来,韩拓拥有了拿家门钥匙的权利,李未末就把玩乐场从自己家换到了韩拓家。韩拓爸妈这时开始进驻房地产行业,生意有了起色,同时也更忙得彻夜不归,有时直接就住在了工地上。家里常常就只有韩拓一个人,正好自由没大人管,李未末在韩拓家玩累了,索性也不回去,洗完澡随便找一件韩拓的衣服换上,就在韩拓的床上睡了。
可以说韩拓少年时,衣柜里的衣服,除了内裤和袜子,没有几件李未末没见过,李未末没碰过的。
有时不小心起床迟了,李未末就直接穿着韩拓的衣服,套上校服就往学校奔,后来李未末忘了还,韩拓也没要。
男生的衣服大多就那几个样子颜色,李未末穿走忘还的衬衫T恤又不知凡几,因而一开始韩拓也没注意到。
T恤原本是灰蓝色的,洗过太多次而褪色发白,只能看出一点浅蓝,原本的短袖被吃饭嫌热的李未末卷到肩膀上,刚刚生气被拽了下来,韩拓才看到袖口处几小块浅淡的褐色。
那是血迹凝固干涸后留下的污渍。
李未末在韩拓家自在惯了,写完作业把笔一丢就开始拉着韩拓闹腾,有次手舞足蹈地撞上韩拓的鼻子,鼻血当场就流了出来,蹭在了衣服上。
李未末说自己拿回家让妈妈帮忙洗,后来也就忘了。
韩拓以为这件衣服早就被扔掉了,他自己也不见得会记得,这会儿看到这件旧物还穿在李未末的身上,震惊之余胸腔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很躁动,十分不平静。
但他脸上还是表现得相当漠然,看着对面李未末一脸吃了苍蝇,又恶心又尴尬的表情,刚刚好一些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
“我先走了。”
韩拓率先打破沉默,他站起身,到里面结了帐,往小区反方向的超市走去。
李未末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韩拓会让他当场把T恤脱下来还给他呢。
“可恶——”
韩拓前脚一走,后脚李未末就揪起T恤前襟,不让皮肉挨着,觉得包裹在里面的,自己的身体此时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好像纯棉材质突然开始变得扎肉了一样,刚才还言之凿凿最爱的衣服,现在嫌弃得不行。
今天本来睡得就不好,被这么一打扰,饭也吃得没味道。手机里蔡大眼儿还在八卦地不停让他交代问题,说清楚帅哥是谁,打哪儿来,跟您到底是什么关系云云,烦得李未末把烤串铁签子插进了木桌里。
回到家,李未末把衣柜打开,把里面所有衣服都抱出来一个一个检查,稍微有点可疑的,拿不准的,都要挑出来,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件。
李未末还给李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她家里还有没有他以前的衣服没带走,让妈妈帮他打包好,自己有时间回外婆家拿。
全部筛查一遍后,李未末大大小小装了满满三个塑料袋,他才惊觉自己居然穿走忘还韩拓这么多件衣服,有薄T恤,睡衣,夏天的大短裤,还有秋冬穿的毛衣,李未末甚至还翻出来一件厚飞行夹克和一件短款羽绒服。
李未末为以前自己随便拿别人衣服乱穿的行为汗颜,他年轻的时候怎么就这么爱穿韩拓的衣服,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忘了,根本就是故意不还的吧。
其实韩拓的衣服李未末穿上至少要大半个到一个size,但就是挺舒服,不知道为啥。
想起以前韩拓就喜欢来他家蹭饭,李未末那时还不理解,觉得虽然爱妈妈,李妈妈的手艺也算不错,但外卖才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现在他貌似有点理解了,果然是别人家的饭好吃,别人家的衣服也好穿。
有一件半高领粗线麻花白毛衣,李未末最喜欢了,今年冬天过年还穿着它回外婆家来着,现在证明也是从韩拓那里“顺”来的,李未末抱着毛衣,手摸着软乎乎的面料,觉得好舍不得。
但他必须狠下心来,绝不能再把关于韩拓的任何一样东西留在家里,再让他看见嘲笑自己。
李未末本来还想要不要还给韩拓,恶心恶心他,拿起手机才记起自己早就把韩拓微信删好友了,让他去敲韩拓的门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反正这些衣服被我穿了这么久,看他现在的身材估计也穿不上,干脆捐了算了。”
李未末打开支付宝,选了最顶头一家旧物回收,捐赠衣物,约了取件员明早第一个时间段来取件。
李未末把三包衣服放到家门口,写了取件码贴在袋子显眼处。
转身准备进门时,李未末突然起了点好奇心,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韩拓房门前,想听听他现在在干什么,走廊里静悄悄的,各家各户这个点大都已经睡了,李未末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什么也没听到。
不知道是门太厚,还是韩拓已经睡下了。
过道天花板的应声灯突然熄灭,黑暗里李未末吓了一跳,他没把灯喊亮,又蹑手蹑脚赶紧回了自己房间。
再次回到卧室,李未末靠在床头,集中精神,打开电脑检查邮件,看到邮件箱日历栏第二天那一格有个备注红点,打开发现明天早上有个翻译工作的截稿日。
“我擦——!”
李未末不是拖延症患者,他比较自律,这也是他能够选择做自由职业者的前提,这个活儿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安排应该是昨天就完成全稿,今天再仔细复合审查一遍,便可提前半天发给对方。但近日事情如此多,还净是些让人心烦意乱的,李未末一时居然将这件事给忘了。
这意味着今天他要熬早,一天干完两天的活。
“啧——”
李未末砸了咂嘴,他认为这都得怪隔壁那个韩拓,自从他跟韩拓再次见面后起,——虽然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个人就是韩拓,但他就一直出事故,不顺心,这下更是连他的作息规律都打乱了。
李未末决定从今日起,非必要,不与那个人见面。
作者有话说:
韩拓:亲亲老婆一直穿着我的衣服诶,好高兴,怎么办~
半小时后,
第15章
李未末心无旁骛,在早上七点多把翻译好的稿件发送出去,一个晚上持续高专注度的工作并没有让他觉得很累,反而令他脑子更加清醒,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的味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极致心流”的状态。
李未末对这样的状态很满意,这让他无暇去想隔壁膈应人的那位,他决定尽量多接一些工作,把空闲时间占满,好好赚钱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有人在巨大悲伤和痛苦,却又无能为力之时会选择就此消沉,虚度过日,有人却会拼命工作赚钱转移注意力。李未末对自己解释这并不是一种逃避,他只是认为自己突然有了上进心而已。
李未末点了份外卖,外卖员很快就把东西送到,李未末开门拿外卖的时候看到他昨晚放到门外要捐的三包衣服已经不见了,他依稀记得第一个取件时间是早上10点,没想到快递员这么早就给提前取走了,一点犹豫的时间都没留给李未末。
李未末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地面,有些怅然。他突然感觉自己和韩拓那些从小到大,深如兄弟的感情,大概也就同这几包衣服一样,古旧,变形,褪色,破洞,即便还有几件完好能穿的,也早就穿腻了,想扔随时就能扔。
曾经他们俩的世界那样小,好像只有一个李未末和一个韩拓,同学老师戏称他们是连体婴,除了被分在不同班上课,只要李未末在的地方,一定能找到韩拓,而有韩拓的地方,也一定会有李未末。——即使没有,韩拓也会想尽办法把人连哄带骗,加威逼利诱地,给拉过来。
要不是两人身高体型,容貌肤色差得实在有些远,尤其是肤色,一黑一白,两个人种色号似的,大家会真以为他们是亲兄弟。不,应该说,亲兄弟都不见得关系这么亲密。
或许韩拓也是这么想的,把大自己两个月不到的李未末当成亲哥哥。
李未末一度认为,他们以后的生活,会这样理所当然地过下去,然后各自娶妻生子,或者韩拓一个人娶妻生子,下班后偶尔约着出来一起喝酒,抱怨公司领导,吐槽老婆孩子,讨论房贷车贷,如果年龄再大一点喝不动了,就去苏州河边钓鱼,最后成为公园晨练的老爷叔一员......
如果不是他半路走岔的话......
李未末拎着外卖在门口发呆,隔壁门锁喀哒一声打开时,他还有些懵懵的,茫然抬头,看到昨晚才决心避而不见的人。
韩拓也注意到了李未末,朝他这边望过来,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李未末把头偏开了。
关上门,李未末遏制住了自己想要看猫眼的冲动,虽然刻意避免在意,但李未末还是控制不住记下了,——原来他八点出门上班。
后面几天,李未末摸清了韩拓上下班的时间和一些出门作息,也尽量少在家附近的餐馆堂食。
除了有一次在超市买日常用品时碰到,但李未末先发现了,换了一个货架,韩拓并没有发现他。
韩拓似乎工作很忙,李未末其实只要避开上下班和吃饭那几个明显的时间点,就可以一辈子不与自己的邻居见面。
李未末刚开始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他把自己过成了和韩拓那一条极近的平行线,只要他们任意一方的轨道不偏离,那就永远不会相交。
李未末认为自己和韩拓之间,或许还有一些幼时的默契残留,彼此心照不宣,他不相信以韩拓的脑子,看不出自己的故意避让。
医院门前那天说要报复,但韩拓并没有找上门来。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规。
......
太阳落山,李未末在阳台上晾衣服,阳台是开放式的,上海闷潮,开放式的阳台有利于室内通风散潮。
虽然家里也装了烘干机,但天气晴朗的时候,李未末还是喜欢传统的晾衣方式。
他忌讳太阳,不能被太阳晒,但在阳光底下烘烤一天的衣服床单,闻起来总是比用烘干机烘干,多了许多自然的,清新的,属于烈日暖阳的味道。
李未末喜欢那个味道。
大概就像偶像剧里的那句台词,女主说我要吃没有草莓的草莓蛋糕,那样。
把袜子用小夹子一个个夹好,李未末举起晾衣杆往上挂,抬头的瞬间,他的余光里有东西在动。
韩拓正靠在另一边的阳台上抽烟。
李未末有些错愕,韩拓夹着烟的手朝他抬了抬,深吸一口,然后说:“这几天你躲着我,是会心情好一些?”
603和604的格局差不多,都是两室一厅带一厨一卫,再加一个阳台,阳台大窗户皆朝向南。
只不过603的门朝北开,与过道电梯平行,604的门朝东开,在过道顶端,呈直角状。
从大门进去经过一个小小的玄关,就是客厅,因而两间房的客厅一竖一横垂直分布,就成了一墙之隔。这样的设计能够最大化的利用空间,一层刚好塞进四户,但造成的结果就是,603和604的阳台会挨得很近。
之前小区里就发生过一件事,另外一栋楼三楼的两个住户,防盗窗还没装好,就被小偷摸进了其中一个,然后,又顺便荡进另一个,把旁边那户也给摸了。
幸而那户人家是新居,还没搬进去,没造成什么损失,只是阳台通往客厅的玻璃门被砸了个洞。于是后来也有很多住户,选择要么给阳台撞上防盗网,要么直接用水泥加窗户给全包起来。
以前孙老太一家住的时候,阳台虽然没有花钱做全包,也没有加防盗网,但在侧面打了一个吊顶大立柜,能完全挡住隔壁邻居的视线,还做了植物墙,乱七八糟堆了许多杂物,李未末平时也只是去阳台晾个衣服,也从未特意往那边看过。
这会清清楚楚看见那么大一个韩拓,就站在旁边抽烟,近到都能借着阳台的灯看见烟雾从鼻腔袅袅漫过他的下巴,骨节分明的手指往烟灰缸里弹烟蒂时,弯成一个迷人的弧度。
李未末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立柜,还有植物墙和花盆架什么的,都被悉数移走,隔壁阳台上现在只摆了一个高脚小圆桌,和两把藤椅。
韩拓原本是坐在藤椅上抽烟的,看到李未末进阳台晾衣服,他就站起来,背靠在阳台边上,一边抽烟一边盯着李未末的一举一动,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自己。
李未末没想到韩拓说得这么直接,一下就毫不留情戳穿自己的想法,顿时觉得就算很多事变了,那个黏糊糊爱缠人的韩拓,骨子里恐怕还是保留了一些小时候的特质。
“......谁躲你了,陈琪背着我给你微信的时候,没告诉你我是夜行性的吗。”李未末嘴硬道。
韩拓也不强行揭穿他,夹着烟的手指灵活翻转,敲了下烟灰缸。
李未末见他熟练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你呢,你是什么时候?”韩拓反问。
李未末一愣,他的确有抽烟,但是次数屈指可数,他对烟没有瘾,只有在心情不好,烦闷难解的时候,才会抽一两只作为调剂。
如果更不好,他会选择喝酒。在忘记烦恼,麻痹神经这一点上,酒精比尼古丁更有效,这是连古人都明白的事。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只不过经历过某件事,李未末的酒品变成了,一喝酒就哭,一喝酒就哭,嘴巴里含含糊糊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眼泪汪汪刹也刹不住,每次都被不能喝酒只能当陪客的蔡大眼儿吐槽他喝醉了就像一个失恋中的脆弱小姑娘。
因为抽烟抽的确实少,也不爱在外面喝酒,许多人都不知道李未末会这两样,他的外表又十分具有欺骗性,很多人光看李未末的长相气质,就以为他是个健健康康,烟酒不沾的人。
韩拓爸妈在他高二时把家搬去了深圳,因为考虑到韩拓的学业,让他留在上海念完了高中,才考去香港上大学。李未末和韩拓就是那一年分开的,而那时候,李未末和韩拓都不抽烟。
李未末想了想,自己印象中最近一次抽烟应该是衣物大检查那天,因为心里有点乱,就抽了两根。
韩拓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抽烟而已,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韩拓刚才直言李未末在躲他,李未末便做出坦坦荡荡的样子,回答了韩拓的问题,“上大学的时候,大家不都是那个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吗?”
“我不是,”韩拓说:“我是出院以后不久开始抽的。”
韩拓垂下眼睫,眉宇间隐约浮现出回忆往事的怅惘和沮丧,在李未末的记忆中,少年时的韩拓一贯是阳光,坚硬,热忱的,在学校里耀眼的不得了。
“出院?”李未末没见过韩拓这幅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出院,”韩拓重新抬起眼,直勾勾地看向李未末,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看懂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嘴里吐出几个沉重的音节,“你离开我的那一次。”
只要他和韩拓相处一日,这件事总会避免不了被提及,李未末放下手里的晾衣杆。
“能给我一支吗?”李未末问另一头的韩拓。
他现在需要尼古丁,家里储备不多,烟抽完了。
隔着烟雾,看不清韩拓的脸,说起来或许更容易些。
韩拓看着李未末,眼神深沉胶着,隔了好久,就在李未末觉得他不愿意时,韩拓把还剩半包的烟扔了过去。
李未末两手一合,接住,抽出一根,顺手在阳台门边的置物架上拿起打火机,点燃,学着韩拓的样子,也深吸一口。
韩拓的烟应该挺高级,吸起来没有自己随便买的便宜货那么呛人,不过李未末抽烟本来就是带点自虐式的发泄,而不是解瘾,烟越呛,越能让他身体里囤积难疏的情绪得到聊胜于无但我排解。
而隔壁韩拓的目光此时就像红外线一样,气势汹汹非要穿过空气中的一切阻碍,不放过李未末脸上任何些微的变化。
吞云吐雾的样子,跟李未末一点也不搭,白色的烟雾笼在他夜幕衬托下更加苍白的皮肤,仿佛完全没有了血色一样,看上去有些脆弱的可怜,连脑袋上的卷毛都好似随着主人的情绪耷拉了下去,不再翘翘的。
想到是因为自己的提问,这人才会这样,韩拓的手指开始轻微的颤动和屈起。
但他必须要问清楚。
不能心软。
当着韩拓的面,李未末连抽两口,忍不住怀念起自己那呛人的便宜烟来,这样待会儿如果嗓音变得哽咽,眼睛里起了什么不该起的,模糊人视线的东西,也可以找理由说是被烟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