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较之以这猴头看到和想象到的更加神秘。
猴头本欲再言,又或者再说些什么。以示自己同样是天资聪颖并且见过大场面之辈。然而嬴政下一刻开口,却是将猴头的话语重提道:
“昔日所应下话语,可还作数?”
话说,什么样的话语?
“俺何时应下......”
记忆力自然不差的猴头声音渐小,然后想到了第一次初见之时,自己附身在那“刘洪”的尸体上之所言。
若是那国灵当真能将下一劫数度过,便......便如何,臣服还是合作猴头自是未曾细说,更未曾给出明确的说法。只不过很显然,于此时刻,嬴政却又似乎是要寻求一个答复的。
一个明确且不容拒绝的答复。猴头自不是啰嗦聒噪,办事颠三倒四且说话做事并不痛快之辈。只是此间之干系重大,虽隐隐约约推测与知晓了嬴政所要做的究竟是什么。可......
“你难道便不怕那佛陀及天庭诸路仙神等,打上门来?”
猴头正色。然而回应过这猴头的,却是嬴政的反问。
“昔日里的孙悟空该生死簿、闹天宫、自立为齐天大圣之际,又可曾害怕?”
那自然是不曾的。猴头无言。半晌方才以目光回望过嬴政,认认真真道:
“你这打算成与不成另说,既然是如此,俺便是投了又如何?”
却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之姿态与模样。于是那叫嬴政以手中长剑劈出的道路被断绝虚空里再度恢复到寻常,而周遭之场景等种种,同样生出变故。
很显然,此间之种种干系重大。在未曾得到这猴头回复之前,嬴政自不会透露太多的。刚才之所以如此这般,同样是为了接下来之种种而打算。给个猴头做出选择。
若是不愿意和嬴政站在同样的一条战线之上不愿意入伙便罢,自可从那道路间离开,回归现世当中。当然,若是既不愿意合作或臣服,又想要留在此间,做出窥探什么的自然事不行。至于现下一切既然已经确定......
“孰生孰死孰胜孰负,尚未可知,不是吗?”
嬴政如是言,以袍袖扬起了,那收回到剑鞘之中的剑尖于虚空里点过。而后在下一瞬间,这佛陀梦境终是生出变化。
万千光芒从天地间、在这以大神通者之遗留术法而形成的庞大梦境里,有过往因此而浮现。出现在嬴政及那猴头眼前,将来源始末诉说。
“那金蝉子桀骜不驯,于灵山法会上尚且口出狂言。又为何可以承担此重任,做为西行取经人?”
“是极是极。况且此一局关系重大,那东土大地之上虽然再无法出现人皇,可毕竟是多有特殊及不同。”
“要我看来,不若以文曲星等下凡如何?”
...... ......
是西行之局尚未曾开启,天庭之上的诸路仙神因利益牵扯等种种,在同那白衣观音做出纠葛及切割。深谙人性,同样对那所谓仙神之行事与作风同样有几分了解的嬴政于此并不陌生。有理无理,对所谓的利益纠缠与划分是否满意尚且不论。
当一件事物牵扯到诸方利益之时,世人总是爱推诿磨蹭,想要多加搅合一番,将那池水搅浑的。当然这样的事情或许常见,可是于嬴政看来却又并不如何常见。盖因为君王的意愿之下帝国中所有的一切都要向着同样的目标而前进和发展。
嬴政自是会对这样的效率与行事作风及手段,深感不满与不乐意的。不仅仅嬴政不满,那猴头同样是如此。只觉得那画面中所呈现出来的一众仙神与菩萨们看似仙风道骨宝相庄严,拥有大慈悲与大威能,却着实是不够敞亮,更不够大气。
某些时候较之以世间凡夫,似乎更加的斤斤计较。
但嬴政与那猴头究竟是如何作想且不论,长生不记年,那些仙神菩萨们因取经人的选择、因西行之局利益的划分等吵上个一日两日甚至是一年两年,一百年两百年都似乎再正常不过。而有关于那取经人物的确定等种种,同样看得一旁的猴头一阵火大。
只因这猴头如那金蝉子一般,同样是其中被挑拣、安排的一员,是仙神菩萨棋局里的棋子。遑论是如同大白菜一般叫人评头论足,指手画脚。
“呔,一众老贼,安敢如此!”
猴头终是怒目。金箍棒在手,高高举起了,便欲上前,寻那画面里的仙神菩萨们算账。
至此时刻,那些仙神菩萨们究竟拥有着怎样的谋划与打算显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猴头不愿意同他们好过。而是想要一众的仙神菩萨等,由此付出代价。只是好险,嬴政以手中长剑连带着剑鞘点出,恰是点在了猴头伸出的、握着那金箍棒的手腕之间。
开口,语音寒凉,恰如同冷水一般兜头浇下道:
“五百年前的旧事,想要再重演不成?”
“重演又如何?”
“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猴头朗笑,目光灼灼。回首,自有那顶天立地,无惧任何艰难险阻、规矩枷锁之豪情与志气。
“俺老孙自非是那等贪生怕死,心存犹疑与畏惧之辈!”
这是自然。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嬴政摇头。目光冷漠且寒凉,恰如同鹰隼。仿佛要将那虚空与长夜划破。伴随着那再是冷淡且平静不过的话语,游荡在此天地之中。在这梦境虚空里、在那猴头耳边响彻。
“但你同样是说了,你是六耳猕猴,又同那孙悟空有何关联?”
“闹天宫也好同如来打赌被压在五指山下也罢,抑或是那仙神菩萨们所挑拣与品评的,”
嬴政话音于此停顿,以指点过虚空中纳不知何时始俨然是全然静止了的画面。唇角仿佛是因此而带起讥诮且薄凉的弧度。开口,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道:
“是孙悟空,可不是六耳猕猴。”
第084章
石破天惊恍若是有惊雷炸响、出现在这猴头的耳边。直叫这猴头面上与心头一个激灵,由此而呈现出几分呆滞与茫然。嬴政的声音自然算不得大,声线同样算不得高昂。可是在猴头内心里掀起的风浪,却较之以想象中的更加强盛。
本应当为此感到愤怒与不平,感到怒意冲天的自然应当是孙悟空,而非是六耳猕猴。只是那昔日里闹过天宫的齐天大圣却是被压在了五指山下的,又如何能够再掀起风浪?而叫那所谓的仙神与菩萨因此而付出代价。
况且五指山下的种种不过是个开始,在接下来的路途与过程中,孙悟空是要护送唐僧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是组织上所钦定与安排的取经人员。又如何能够同组织相对抗,甚至是想要再将五百年前那闹天宫的旧事重演,置天庭威严于脚下?
至于孙悟空是何人,眼前的猴头又是何人......
“俺、俺老孙......”
嬴政恍若是无喜无悲的、恰如同深渊古井所倒映的目光之下,猴头眼中画面与回忆渐起。脑海中有什么仿佛因此而破开枷锁,呈现在眼前。是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远,自以为去到天之极,留下了记号之后却又再返回。
“我已去,今来了。你教玉帝让天宫与我!”
玉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如果说最开始时猴头只是为了逞一时之气,为了给自己讨个公道。那么谁也说不清楚猴头是否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想要将这天宫中的一切涤清并且做出改变。只是可以想见的是天庭与仙神的威严不容侵犯,而佛陀......
佛陀以慈悲的眉眼垂下,恰如同看着小儿玩闹一般将猴头从未自他的手心走出的事实道出,而后轻而易举的将这猴头镇压。但,孙悟空当真未曾从佛陀的掌心走出吗?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猴头自不甘愿如此,更不甘心于五百年的风吹雨打,五百年的饥吃铁丸渴饮铜汁生活。只可惜,佛陀想要磋磨的,并不仅仅是这猴头的躯体,还有精神、意志与灵魂。
甚至于眼前这六耳猕猴的出现,又何尝不是猴头在不知不觉里精神与意志、性灵的溃散?是心猿意马,是心魔,更是候补及替代。而谁是孙悟空,于仙神菩萨们而言,并不重要。因为只有得到佛陀认同者,方才是取经队伍里的大师兄。
是那之后的,斗战胜佛。
但这无疑却又是极重要的。至少于眼前的猴头而言,似乎确实是如此。因而紧随着其话音落下的,却又是猴头将手中金箍棒舞动了,开口道:
“我自是孙悟空,是齐天大圣是美猴王!”
整个梦境仿佛是因此而生出改变,却是有人哈哈大笑,开口道:
“好好好,你是孙悟空,是齐天大圣是美猴王!那俺是谁?”
“你是孙悟空,我也是孙悟空,我们都是孙悟空!”
“妙极妙极,合该如此!本当如此!”
面上的神情因此而不断变幻,口中发出言语。眼前的猴头似乎因此而同那另外的意识达成了共识,旁若无人的、如同精神分裂了一般自言自语。整个空气里,同样因此而充满了快活与愉悦的气息。
盖因为孙悟空也好六耳猕猴也罢,此二者之间原本就是一体,是如同嬴政与国灵之身一般再是紧密相连不过的存在。只不过由于诸多种种因由的存在,而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同本尊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
甚至于在未来的某一日里,恰如同《西游记》里的真假美猴王一般,走向你死我活,走向为敌与对抗。贪嗔痴恨怨等种种,那佛陀与菩萨自然是将这一切拨弄与挑起的高手。而这亦是昔日的江州城内,仙神菩萨们为何会对猴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任凭其大摇大摆的现身在这世间,只做不知。
“所以朕现在该当称呼你为孙悟空,还是六耳猕猴?”
嬴政开口,抬脚在那虚空里走过,天地间恍若是一片寂寥。
猴头手中金箍棒收回,但凭着那诸多种种画面消散,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
“称呼而已,皆可,皆可。”
又道是,“要不这样,你叫我大圣,我叫你陛下。咱俩各论各的,如何?”
墨衣袀玄的帝王停下了脚步。侧目,回首,目光静静地望过这猴头,而后以唇角翘起,显露笑容。仿佛是笑意并不达眼底的,却又好似是极为欢喜和愉悦的笑容。
“自无不可。”
某些共识因此而达成。而在接下来的过程中,猴头眼见得嬴政仿佛是巡视与丈量过这方梦境的天地,又好似是在做着某种规划,却是不由得开口,兴致勃勃道:
“那么接下来你又待如何?就算这梦境为你掌控,但——”
猴头口中话语戛然而止,但见嬴政以脚步停下,天地仿佛因此而被破灭和切分。与之相伴随的是这帝王仿佛是因此被模糊和被什么莫名力量遮掩了的话语。
“自然是......”
“看,有流星。”
佛陀的梦境由此而破灭开来,化作星星点点,洒下四方。
充斥了此东土大唐的每一寸土地。
有孩童自睡梦里醒来,顺着窗子抬头望向夜空,发出如此言语。然而因此而迎来的,不过是父母略带了几分笑意的轻叱。
“明日还要去学堂呢,还不快快睡觉!”
“就是,哪有流星?”
只是从佛陀梦境里走出的嬴政及猴头清楚,那并非是流星,而是佛陀的神通因此而被破去,是其间所潜藏的光芒与能量被洒向四方,滋养这片土地。空气中仿佛因此而传来低语,传来叫世人所不能理解的诉说。
嬴政开口,对着猴头道:
“朕有些许事情想要完成,不知大圣可愿相助?”
“好说好说,只要报酬到位,俺老孙向来好打发。”
这一人一猴间因此而做出商议与讨论暂且不说。江州城外,知晓中招甚至险些酿成大祸的袁天罡心中警醒,再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
“你之行事,果真是出乎意料。”
禁宫深深夜未央,灯火通明的大明宫内,随着一切回归本来猴头身影散去,却是有人踏月而来,发出如此言语。
是东华。这位身份与来历种种同样极是神秘的古老神明作羽衣星冠的道人打扮,开口,对着从那佛陀梦境里走出的嬴政道:
“本座本以为你会沉浸在其间,抑或者以此做出些什么。但,”
以手伸出,摊开,有纷纷扬扬且细密的、凡人肉眼所不及的光点似是由此而落到掌中。东华话音与语句里仿佛是因此而有几分遗憾。
“那大秦,可是真的亡了的。”
这长生久视,生活了不知多久的古老神明似乎是在因此而感到惋惜和遗憾。只是恰如同仙神游走人间而为了一朵花、一片树叶的短暂一生而驻足一般,嬴政轻而易举的便看到了东华话语之下的漫不经心与冷淡和漠然。
嬴政抬起了眼,目中同样未曾有过多情绪。更未因这神明的话语而生出怒意。只是再认真不过的陈述与强调道:
“既然朕在,那么这大秦,便算不得亡。况且,”
嬴政的话语于此停顿,直至东华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扩大,那本是经由佛陀梦境能量被破开而化成的光点穿透手掌,落在那泥土中,大地之上。
“纵使练假成真,那佛陀梦境当中的种种可以成为现实,并且将现世的种种替代。可这样的神通术法,便能够叫朕的大秦归来,叫一切重回到八百年前不成?”
众生沉沦,世人苦厄。如嬴政这等留存在世间者,分明是早已经死去却又再回到阳世之辈,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与因由,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执与念的。而嬴政的执与念或许在长生,或许在大秦,或许在那八百年前未尽的功业。
又或许在人之贪嗔痴恨怨等种种。而修道者所谓的修行,便是返璞归真将执念剔除,使自身无垢无尽的过程。只是这一切于嬴政而言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重要,嬴政的目标与脚步,自不会因这样区区一个梦境抑或者可能而停下。
所以东华目光之下,嬴政不过是将一切挑开了,没有过多起伏与波澜道:
“况且谁又能说清楚,这其间,不曾有着那梦境主人的暗手?既然是如此,朕又何不将其毁去,滋养这片土地?”
嬴政所选择的无意识再稳妥与保守不过的方法及处理手段。但事实上,便如嬴政所言的那般,那佛陀梦境能够笼罩此东土大唐并且将那芸芸众生吸纳到其中便已经是极限,白衣观音抑或那背后的佛门是否有着手段将一切彻底更改,使梦境成为现实拨乱反正不好说。
嬴政若是想要借此,将自身之执与念完成显然是不可能。既然是如此,又何不干脆彻底将其破坏,使之失去效用。
“再者,”
君王抬手,以指尖指过天际,指过长安城上空那赫赫煌煌,人类肉眼所不能见的气运云海。开口,对着东华道:
“朕此番之做为,并非是全然没有任何收获的,不是吗?”
那是自然。伴随着嬴政话音而落下的,是整个东土大唐范围之内,仿佛是因此而升起无形的屏障。有道道佛门金光因此而汇入到那气运云海之中,而叫那气运云海吞噬。而后在下一瞬间,汇聚成洪流,向着嬴政倾泻而来。
却又在距离嬴政近身不远处匍匐俯首,彻底融入到这帝王体内,被其所掌控。于是东华开口,再是了然不过道:
“你果然是不会叫我等失望的。那么接下来呢,又当如何?”
当如何?自然是——
“建立无上仙国,不是吗?”
六合一统本就是在无仙亦无圣的世界里建立了前所未有之国度的帝王如是言,随着其话音落下的,是言出法随口含天宪,整个东土大唐境内,有什么因此而生出改变。于是东华点头而后又摇头,收回了手,以目光回望过嬴政道:
“这佛陀梦境的力量融入东土大唐范围当中,兼之以河图洛书,以本座等的费心遮掩,可以予你十八年。而十八年后,不管你愿与不愿,都是西游之局开启取经人从长安出发的时间。所以于此十八年内,你若是能够使你所要行的道路同那诸天神佛相抗衡便罢。若是不然......”
恰如同来时又或者过往无数次一般,有风吹起,东华身影因此而散去。整个宫殿之内,唯留下君王渊渟岳峙如渊如山的身影。而东华口中的十八年,恰是取经人成长的时间。于是待得第二日朝会之时,君王率先所要内侍宣告的,便是改元。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因为就在这之后不久,又有新的命令与诏书被颁布,有全新的、此前所未曾接触过的天地因此而在一众朝臣甚至是百姓当中展开。却是天地之气运,以及有关气运、儒道等种种的修行方法被传到此东土大唐范围内的每一个角落。
帝王一言可以封神,可以镇压四海威震六合八荒。言出法随而口含天宪。
读书人文章锦绣。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武将一枪破碎虚空。诸邪辟易神鬼不侵。
...... ......
一切种种,俱皆是因此而走向全新的维度。
第085章
但这一切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那佛陀的梦境被打破星星点点的光芒与能量溃散开来,融入到这片土地。还是那大唐皇帝陛下更改纪元,使整个大唐由此而迈入全新的天地与维度。抑或是鬼神等种种不再神秘?
此前江州城里所出现过的菩萨与仙神尽皆叫袁天罡率领不良人押解到长安,投放到不良人的牢狱当中。而在一系列亲切友好且再是核善不过的交流之后,一众仙神菩萨们群策群力主动配合,甚至是同玄都、楼观道内诸真交流之下。
自然非是一无所获,更并非是在吃白食,将大唐的粮食消耗。
毕竟就算是牢饭,可这不良人监狱里的牢饭,却不是那么好吃的。对此,再度踏上这片土地的扶桑少年深有所感。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扶桑少年并非是一人而来。更并非如同前次那般,为确认那位历史故事里,再是强大不过的帝王是否死亡而来。
在扶桑少年的伞下,在凡人肉眼所不能看到的地方。有鼻直口方面容古朴,望之十分温润的中年方士以目光望过这一草一木,这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天地。面上呈现出回忆与怅然。
“东土。”
良久,那中年方士方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略带了几分生涩与怪异的轻叹。很显然,纵使样貌与服饰等种种并未曾改变过往的种种犹在眼前,然而于那中年方士而言,一切却又是生出了变动的。甚至于那中年方士的口音习惯等种种,便是最大的改变。
然而这一切相较那中年方士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而言,却又似乎不算什么。
方士的肩头停着一头金雁,一只鸟。然而那样的鸟却并非是真实的生灵,而是......是以黄金等制作而成。是不属于此世的、被从那墓葬里、皇陵地宫当中所带出的旧物,是君王的陪葬品。更是此前那扶桑少年偷偷摸摸所想要从长安城里带出的、隐藏在那箱中的物品。
中年方士显然是见过这金雁并且对其有着了解的。同样正是因为如此,因为扶桑少年将那金燕从长安、从大唐带出,带到其无数年里隐藏和所呆的国度,那樱花盛开的地方。这中年方士终是再归来,再踏上这片土地。
并且相信和确认了那恐怖的、在内心里留下深刻阴影的帝王终是彻底逝去和死亡的信息。那么接下来所要做的,自然是——
“去骊山,去往骊山之下的皇陵。我要知道,那皇陵之下究竟隐藏了什么。还有,这中央帝国......”
中年方士的话语于此停顿,有阴冷的、如蛇一般的光芒从那眼中透出,带着说不出的、足以叫人感到极端不舒服的色彩。唇角笑容缓缓露出,那方士却又是柔和了面色,对着扶桑少年道:
“你会忠诚于我,忠诚于故乡的,对吗?”
扶桑少年心头微滞,忙不迭的点头。然而在其身后不远处,却是有魂灵发出嗤笑,伴随着再是嘲弄与讥诮不过的言语。
“忠诚?自身尚无法保持忠诚者,又何以要求他人的忠诚?”
空间的波动于此显现,有叫那中年方士足以感到不安和恐惧的人影从中走出来。却是廷尉姚贾带了浑身上下每一根肌肉甚至是发丝都在诉说着忠诚的黑冰台铁鹰锐士而来,缓缓露出笑容。再是亲切与核善不过的笑容。
“齐人徐市,好久不见。”
中年方士,即齐人徐市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遭受到陷阱与欺骗。只是以目光在姚贾及一众铁鹰锐士身上扫过,最后落到那扶桑少年身上。徐市开口,却并未去问那扶桑少年为何要背叛自己等问题。只是一点点收敛了面上神色,对着姚贾道:
“大秦皇帝陛下......”
“陛下万年无极,自是在等着先生你归来的。”
姚贾的态度及神情似乎是极有礼的,并不见半点剑拔弩张抑或者想要对徐市动手之姿态。但从姚贾及一众的铁鹰锐士们现身开始,徐市周遭之上下左右等诸方天地便于不知不觉里被禁锢和封印。属于这方士的力量,同样由此而遭受到压制。
于是徐市隐藏在那长袖之下的双手握紧而后又松开,终是故作了云淡风轻的笑容。侧首,以手指过那肩头的金雁,对着姚贾做出求证道:
“此物......”
“先生又何必明知故问?”
姚贾如是言,面色间并没有过多的变动。却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以黄金铸造而成的、似乎同一般生灵并没有过多区别雁早已经是将利爪与鸟喙生出,死死扣住徐市的琵琶骨。不使其有更多的、进一步的动作。
从此前长安城中,那扶桑少年被送到不良人的牢狱开始,又或者在那更早之前。在嬴政自原身身上醒来并且意识到那名叫扶桑的国度同齐人徐市有着关系与牵连之际,针对其所设置的陷阱便已经展开。甚至于那叫扶桑少年最终所带出长安城的皇陵地宫之陪葬......
若非是其主人的真正允许与遮掩,徐市又如何会因此做出错误的判断,并且踏足这八百年未曾踏足过的土地呢?
姚贾老神在在的目光之下,徐市陡然泄了气,放弃了所有的挣扎。任凭着姚贾身后那虎视眈眈的铁鹰锐士将自己绑了,向着那破开的虚空、向着那分明是属于阴间的空间走去。只是在经过姚贾身侧之时,徐市开口,仿佛是不经意一般对着姚贾道:
“秦皇、秦皇可曾长生?”
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八百年前的齐人徐市以替始皇帝寻找仙药、寻求长生为幌子,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及一应粮食、衣履、药品等再不回返。却是不知自何时开始,便已经有了出海建国、建立自身之统治的打算。
此后的若干年,这人却又无疑是惧怕的。纵使知晓了中原王朝几经变幻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早已经作古,那强盛的帝国同样化作尘埃。可由始至终,这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藏匿在一旁的背叛者却是连回返中原踏上这片土地的勇气都未曾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