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统一的伊始,相较于八百年后的大唐而言,八百年前的文字无疑是稚嫩的,书法同样是稚嫩。但见字如面,属于秦皇之自己,同唐皇自然并不相同。
第122章
入笔斜切,收笔潇洒,恰如同刀剑般锋利,又好似是出枪般锋芒。蔚为壮观。很显然,这将自身阿耶身份等种种占据了的“陌生人”无疑是具有着极高的修养与见识的。
在其不加遮掩的笔锋与字迹之下,分明是有什么跨越了古老的时光岁月而来,熠熠生辉,充斥了无尽的铁血与威严,以及对天下、对那更为高大且久远的东西之野望。
然而属于这人之字迹却又无疑是极自信且不羁的,并不为这世间之任何规则所拘束。而是继往开来开拓创新,将这世间之种种而规范和制定。
我注六经?不,六经注我。
是始,同样是末。是将一个世界终结,而后又将一个全新的世界开辟。叫那众生所走,不过是走在其走过的道路之上。纵使或藏或否,敬佩乃至于心向往之也好,并不愿意同其相提并论也罢,都将注定了这是一座绕不开且不可被忽视的高峰。
于是李治便知晓,这将自家阿耶身躯占据的同样是一位帝王,是一位唯我独尊且极是高傲与自负甚至是孤寂的帝王。然后自然而然的,李治目光便落到了那字、那字句中所潜藏的含义之上。
在帝王跟前长大,经由原身一手教养而来的皇子自不可能是什么真真正正的仁慈懦弱、愚钝不堪之辈。而这亦是并不愿于无谓的事情之上浪费时间如秦皇,愿意对李治这便宜儿子有几分纵容甚至是优待的重要因素之一。
无关乎其他,仅仅是因为这帝王或许从来便没有想象中无情,更不曾有想象中高高在上且不可接近,冷漠且不通人情而已。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或许从始至终,这帝王的眼光固然是锐利,却并非是可以将生前死后,一切种种尽在掌握。而那以恶意将君父揣度的、将自身所谓“孝心”成全了的大秦长公子,更是从未将君父理解和看清。
然而过往成灰八百年后再归来,这一切种种于嬴政而言却又是不重要的。目光远较之以旁人更加深远的帝王自不会将那自身困顿在这之中,画地为牢,使自身被圈进。
李治目光望过,思维在那字迹间转动和停留,有关于眼前这人果然并非是自家阿耶的猜想终是得到确认与落定的同时,这本就是经受了帝王教育而长大的皇子自是可以感知到,那话语及字句背后的野心及野望。
于是自然而然的,李治忽然便想到了自家阿耶,想到了过往的时光之内,阿耶对自身的教导。
这大唐贞观皇帝同文德皇后之嫡幼子,于一众的兄弟姐妹、皇子公主中再是受原身宠爱不过的晋王殿下,自不会是什么真真切切的小白兔。即便其所表现出来的,分明再是可怜弱小且无助不过模样。
仿佛再是符合一个优秀且本性纯良、再是与人为善的皇子不过。
“太原公子,褐裘而来”、“以人为镜,以史为镜”、“戒奢从简”、“君舟民水”
有意表演也好想要将那所谓弑兄夺位之污点洗清也罢,抑或是恰如同很多人所恶意揣度的那般,那大唐贞观皇帝所做之种种,俱不过是作秀而已。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至少原身所表现出来和所做到的,无疑是使这大唐变得更好。
要不然又何以有那长安城上空,恰如同鼎沸之人道与皇道气运洪流?
是天时,是地利,同样是人和。是神州大地沉沦上百年之后,被压抑久远之气运洪流爆发,集中在这新生的帝国之中,恰如同日之初升一般等待着那惠泽此东土大唐境内诸生灵甚至是生生不息,互相循环之时机。
然而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昔者,南华仙人庄周以化身行走人间之时,便曾经留下警示,抑或者说将那玄机暗藏,使一切并非是无有头绪。
此处所谓之圣人,自然不仅仅是那具有诸多种种美好品德之凡人。所指代的,更是那高高在上之仙神,是超凡脱俗而在那十尺软红之外的非凡者。
西行也好针对那众生设下的诸多种种劫难困苦也罢,抑或者是将凡俗众生圈养使其如同牛马与羔羊。那所谓之圣人,又同盗贼何曾有过区别?
只是如是种种者且不必去细说,而李治基因突变也好自身心思阴暗也罢,抑或者原身同嬴政一般,似乎确实未曾将那教孩子、特别是教儿子的天赋点亮。不可否认的是李治从原身处学到的,更多的是家国天下,是想要成为一个仁慈且合格的帝王,所需要学习之种种。
但原身对这幼子却又无疑是极宠爱甚至是溺爱的,唯恐自身百年之后,同文德皇后所生下之儿女受到欺负。遑论这幼子看上去是如此可怜弱小且无助,堪称是乖宝宝中的乖宝宝。
所以在这样的过程中,夹杂那么亿点点的私货,以及厚黑学等种种,似乎同样是合情合理,合乎逻辑,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以致于李治的性格在不知不觉里,似乎是由那某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在那羊皮与温顺的表相之下,显得再是自私冷漠且大缺大德不过。然而原身对这嫡幼子的宠爱做不得假,李治同原身之间的父子情谊同样做不得假。纵使目中似乎是从那字句中看到了什么,知晓了什么,李治开口,一语双关道:
“阿耶如何,可是......”
可是什么呢?可是叫这人夺舍或吞噬,可是魂飞魄散消散在此天地中?还是说叫这人所彻底的取代,再无归来的可能?
为人子女,李治自然是本当揪了这“陌生人”的衣领,提着刀做出逼问的。然而且不说彼此之间力量的悬殊与差距,单纯以直觉及理性的角度而言,李治便清楚,这人自然是无所遮掩,那么便自然是有所准备和倚仗的。
遑论是某些事实与真相太过骇然,纵使被揭露,又能够如何,又可以如何呢?至少在将权柄获得和掌握之前,李治清楚,自身其实根本便无法做出那真正的、行之有效之反抗。
然而那该有的姿态同样应当存在,纵使李治与嬴政俱是清楚,某些问题之间其实只差那最后的一层窗户纸未曾被捅破,但却并非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被揭露与挑破的。
聪明人之间,意会即可,更重要的是战略定力与表面的和谐。
正所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说的便是这样的道理。
纵使你知我知,可只要未曾真正将那一切挑开和说明,那么便未尝不可以回复到原本的状态,维持明面上的和谐。
只不过李治内心深处究竟是如何作想,又究竟是如何的剪不断理还乱,一时之间并未曾将头绪理清且不必说,那帝王却又并非是那等愿意去多做欺瞒,甚至是欺骗和糊弄他人的。
所以嬴政开口,自是对着李治摇头,给出答案道:
“朕不知。”
从记事以来的种种至八百年前的沙丘行宫里,眼前陷入到黑暗所有知觉与意识丧失,早在八百年后自原身身上再醒来之后,嬴政自然是于此做过回顾的。但很可惜,这当中并没有自身为何会出现在此、为何会在原身身上醒来之答案。
更不曾有原身之意识与灵魂,究竟是落往何方之解答。然而于嬴政心中,却又并非是全然没有任何猜测及揣度的。所以以手伸出,指尖抚过李治头顶,嬴政开口,微微倾了身,静静看向这未及弱冠的少年道:
“当然,朕可以告诉你的是此事非朕所为,更非是朕算计得来。你所想的那个人,或许当还存在,当还存活。一切种种,不过是一个契约,一场交易而已。”
“契约?交易?”
此处嬴政所言,除了遵循冥冥中那一丝直觉以外,自然同样是结合了东华帝君那古老的仙神所透露之种种信息的。某些结论对这走一步看三步,再是聪慧不过的帝王而言其实并不难得出。
只不过这样的答案与理由是否能将李治说服......又或者说由始至终,嬴政其实并不需要将李治说服。
这帝王不过是将那自身态度给出而已。信与不信,又当如何选择,全在李治一念之间。当然,那不同的选择所需要承担之不同结果,同样需要李治自身承担,并不可向外寻求。
在那意料之中同样是在那情理之中的,李治做出了最适宜同样是最有利的选择,仿佛是将嬴政口中的话语相信。只不过——
“您,究竟是......”
你是谁?
未尽的话语仿佛是于此被吞没和隐藏,李治望向纸面字迹间的目光收回,回望过那身形在烛火间仿佛是被拉长的帝王。纵使那分明是属于自家阿耶的面容之下,很显然,眼前这人同自家阿耶之间却又是不同的。
自小便是于原身跟前长大的李治并不会错认。
有笑意仿佛是从唇角逸出,嬴政开口,仿佛是将一切看透道:
“你不是已经做出了猜测吗?”
秦皇画骨,汉武铸魂。
不管承认与否,抑或是明面上,那后来的帝王、野心家与阴谋者们对那帝王又究竟有着何等样的贬低与不以为然。但不可否认的是秦皇之后,那后来者们俱是所行所走在这帝王走过的道路之上,直至那日月与天地被改换。
做为最初始的、那如同彗星一般短暂且闪耀将天际照破了的、将轨迹与制度之种种定下的帝王,此世之间第一位清扫六合并且以皇帝自称者。嬴政给这世间生灵、给那后来者所留下之影响从来便未曾被磨灭,更未曾褪去。
所以于某些方面而言,在这帝王未曾加之以过多遮掩的情况之下,仅仅只是通过那只言片语、通过那所接触之种种,将这帝王真实身份揭露,其实是如此为难却又不为难。仿佛再是理所当然,及顺其自然不过。
“秦皇,唐皇。”
于是莫名且笃定的,李治心中最后疑惑与猜测仿佛于此得到了解答,变得是如此的合乎情理且直白。
“然而于史书工笔里,背后声名其实并不怎么光彩的那一位同我阿耶之间,又有何关联呢?”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阿耶在登上皇位之前,同样是秦王?”
“这世间又有什么是那位能做,而我阿耶不能做的呢?”
李治心中疑惑一重接着一重,并不因为那某些问题的被默认与解答而被放下。只是这思维与想法仿佛是于此而被发散的李治其实并不清楚,就某些方面而言,自己其实猜测到了真相。
至少是一部分真相。
毕竟原身未成为皇帝之前是秦王,而嬴政未成为皇帝之前同样是秦王。从祖上继承得来也好受封为秦王也罢,那秦王与秦王、秦皇与唐皇之间有所交集与牵连,似乎是如此正当且合理,并不值得一提?
只是规则也好真理也罢,抑或者是那所谓的真相,从来都不是你掌握了,便一定会被实行。在世俗的社会中,在这凡人、特别是政治生物的认知里,从来只有你真正的将剑锋与武力掌握,方才掌握那释经权,掌握所谓的真相与道理。
因而李治清楚,对这秦皇的说法自己究竟是信也好不信也罢,在没有属于自身之力量前,自己其实不得不信。但,眼前这将自家阿耶身躯占据的,当真会是秦皇吗?
又如何不会是秦皇?那毁誉参半,铸就了神州大地上最是至高无上不过世俗权力的帝王?即使嬴政给李治的答案似乎同样是不确定的,模糊的,然而自然而然且再是理所应当不过的,李治心中同样是因此而有了认知及答案。
于是脑海中思绪万千的李治以眼睑垂下,望向那纸面字迹的目光中,又再是带了不同,带了不一样的想法及牵连、观感。
“天下一国,神州永安。”
唇角嗫嚅,下意识的将那纸面上的字句念出,李治自然是不怀疑潜藏在这纸面之上的、属于这帝王的野心及野望的。甚至于话音落下,这少年的目中同样有什么被点燃。恰如同那点点星火,映照在那眸中,显露峥嵘。
然而这深受原身宠爱的大唐皇子却又无疑是冷静且理智的,远较之以其两位成年的兄长更加理智且隐忍、老成自不必说。
李治究竟是傻白甜相信了嬴政那似乎全然并不具备有任何说服力的理由也好,选择蛰伏起来等待一击必杀也罢。同样具有属于自身之野心与野望的、属于政治生物的李治自是可以敏锐的注意到,潜藏在这短短八个字句之下的,更深一层的野望。
世界上只有一个大唐,世界上只有一个大唐。
华夏文化,博大精深。从始皇帝一统六合开始,及至那更早之前,这片土地上的众人所需要和追求的,便是普天之下,率土之滨。只是在那始皇帝之前,大家所想恢复的或许是周的分封。而在那之后......
“六合一统,万世永昌。”
李治心中暗付,更是清楚,不管外在表现得究竟是再如何的像一位圣人,可在这神州大地之上,又有几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父子?亲情?血脉?
在那至高的皇位面前,又哪容得那么多的儿女情长,那么多的深重情谊?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不上有的是人上,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兄弟们把头颅拴在裤腰带上,就指望着你发达了提携兄弟们呢!怎么,你说不干就不干?哪有这样的道理!”
当你携裹一切的同时,你同样是在被那一切所携裹。而在这帝王走过的道路上,后来者们前赴后继,不管内心之中如何作想,却总归是以统一为目标和旗号,想要将那至高之权力皇冠同那象征着正统的传国玉玺所攫取的。
那么这一次呢?这在自家阿耶身上醒来的秦皇,所想要达到和达成的又是什么样的目标?所开辟的又究竟是何等样的道路?
李治扪心自问,似乎是在那纸面上看到了却又好似是未曾看到那真正的答案。只是无来由且没有任何道理的,那经由那帝王及李治的手所写下的八个大字却又似乎是具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一般,极具吸引及诱惑。
“这一切之种种,那一日的到来,你或许是可以得见的。”
垂下了眼睑,以指尖在那纸面之上按过,指腹在那写下的字迹间停留的嬴政如是言,唇角微微翘起,眸中好似是盛满了星河,终是呈现出几分不一样的、再是光辉与闪耀不过的色彩。
恰如同那夜空里的皓月与星辰,高悬在那众生的头顶,足以引动所有人去追逐。
自信,宽广,强大且无所畏惧。很显然,这帝王的思维与想法同样是强大且超脱在那绝大多数人之上的。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如此,方才不被掩埋和磨损。并不仅仅是镇压一时,横绝当世。便是在那漫长的时光长河里,同样熠熠生辉。
不可磨灭。
我见众生,众生见我。古老的国度早便已经湮没在历史的尘埃,昔日横扫六合之大秦铁骑同样尚未曾现身到这世间,这帝王之所倚仗的最终底牌,自然不会且不可能是那属于昔时昔日之身份。
是那没有了生民、没有了领土、没有了宗庙祭祀之种种。
那又是什么呢?是那层层迷雾掩映之下,是那只鳞片爪显露之间,纵使是白手起家一切再重来,不管何等样的状况与境遇之下,只要这个人在这里,属于他自身之所拥有的灵魂与学识、见解等种种不曾被抛弃,那么便不过是将那走过的道路,再走上一遍罢了。
并没有什么稀奇。
这帝王在,那古老的帝国便在,便可以再归来。而那未尽的,被转换和调整的目标及事宜,同样将于此大放光彩,将不同人的目光所吸引。于是不管那最终的结果究竟是成与不成,至少于此过程中,自是有人愿意被其吸引和为之而效力的。
于是下一瞬间,在这对帝王心术、借力打力等种种似乎天生便有一份敏锐的大唐皇子思绪随之而跑远,似是有什么感触将要生出的那刻。嬴政开口,自是将话音落到李治耳边道:
“当然,那最终的结果或许不如人意,又或许......”
话音于此停顿,那帝王轻笑,似是由此而想到了什么,然而于那最终,却又归于举重若轻,风轻云淡。仿佛是属于昔时昔日之种种俱皆是叫嬴政放下。
所以没有任何避讳的,嬴政将那话语补足,甚至是以过往做出玩笑道:
“折戟沉沙,二世而亡,谁知道呢?”
天地间仿佛是因此而陷入到静寂,整个大明宫中一时间针落可闻。便连李治的呼吸同样是下意识的放轻,甚至是瞳孔地震,愕然抬头,只觉得一阵不可思议。毕竟单纯以这帝王同那帝国之间的牵连,又如何会......
这本当是嬴政身上,再是隐秘同样再是显眼不过的,不可触犯之禁忌。更是应当被避讳的,不可提及话题。现而今,既然是叫这帝王如此轻描淡写的讲述出来,于是回过神来的李治便再是清醒且无力不过的意识到:
眼前这将自家阿耶身份替代了的秦皇,不管是意志还是心灵都似乎是强得可怕。如果说此前的、那叫李治从世人记载与史书工笔里了解到的秦皇无疑是存在着那诸多种种的不足与破绽,是可以被积蓄力量而后战胜。
那么眼前这秦皇......
有那么一瞬间,李治于眼前这熟悉且陌生的身影之上所见到的,是不可逾越的高山,是不可跨越同样不可被战胜的深渊与河流。
恰如同蜉蝣抬首见青天,自知其广博与自身之渺小,却无以窥得那全貌。
然而那帝王的话语却仍还在继续,落到李治的耳中,在其心湖之间,带起层层动荡与涟漪。是难得的,这帝王在重要却又不重要的人面前将想法显露,做出指导与提点。
第124章
那因赵高、李斯等人矫诏而死的扶苏,昔日里偌大帝国的长公子,自然并不是什么全然愚孝且没有任何思想的。又或者说恰恰是因为其有思想,因为想的太多,所以方才有了那父子之间的不谐,有了政见的相左与不一。
有了那以后的、将君父以恶意而揣度的悲剧。
扶苏仁孝吗?自然是仁孝的。只不过嬴政也好当日同在那边疆大营里接到伪诏的蒙恬也罢,俱是不曾想到,这刚毅勇猛的帝国长公子之所成全的,最终竟然仅仅只是自身的仁孝,是对那所谓君父诏书的遵从。
“你扶苏若当真是如此懦弱,如此孝顺君父,怎生平日里不唯唯诺诺,不做朕之政策的应声虫。偏生要在朕死后束手就擒,要去信那分明是叫你去死的诏书呢?”
“朕要你往东,你要往西,朕要杀了那只会空谈而没有实干的儒生,你偏生要相救。以法治国,以儒治国,呵,连法治天下儒之教化的道理都未曾真正看懂。怎么,朕叫你去死,你便当真是死了?”
“你置那站在你身后的蒙恬、蒙毅兄弟及蒙氏一族于何地?置大秦江山于何地?又置朕......于何地?”
若是有机会,嬴政自然是有话语要对扶苏去说去做出反问的。当然这一切之种种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重要,儿女情长以及个人情感与需求对这帝王而言,从来便非是被放在那第一位。
便如同那价值连城的随侯珠、和氏璧也好,珍宝珠玉也罢,是陪衬,是装点,是工具,是手段。但若是要这帝王因此而将利益让出,而将所要勾勒与实现之蓝图毁去,那自是不可能。
所以纵使李斯、蒙毅甚至是蒙恬等人再回来,所有的一切仿佛是于此时空中,再相遇和重逢。然而自始至终,嬴政并未曾主动去问过八百年前自身暴毙之后的种种,更未曾询问过那有关于扶苏的答案。
甚至于在蒙恬主动将那话题提起之时,这帝王选择岔开,而非是做出那寻找及探寻。那昔日之大秦长公子若是归来便罢,便是未曾归来,又如何?
又同这帝王、同那于冥府中再归来的帝国有何相干?
这帝王似乎远较之以想象中的更加无情和冷漠,而在这帝王所想要实现的目标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暂时的隐去和搁置。即便是秦皇自身。
因而某些念头与想法不过是一晃而过,并没有太多停留。而嬴政口中所说的,同样是与此并不相干的部分,是将那原本的、同李治之间的话题继续。
是嬴政开口,道是纵使一切之种种俱是被斩断,俱是失去又如何?
月色之下,灯火辉煌的大明宫中,明亮的烛火照耀之下,属于这帝王真实的样貌、身形与灵魂仿佛是要从那属于大唐贞观皇帝的躯壳中显露出来。给李治以无形的压力和压迫。
于是极是自然又仿佛再是下意识不过的,李治开口,有话语未经思考一般被吐出道:
“可是会觉得不甘与遗憾?可是会......”
明知不可为而为,这自小便是在原身跟前长大,深受帝王宠爱与天下供养的皇子。纵使外在表现得再如何的仁慈与良善,但没有任何疑问的,却又同样是在珠玉锦绣堆里长大且对那世间种种并没有太多共情的。
自不会真正的为谁考虑太多,抑或者感同身受,替谁人去谋划和着想。
至少现阶段的李治是不会的。所以遵循着本心开口,这本应当再是擅长于隐忍不过的大唐皇子,似是带了几分被宠坏了的不管不顾与无所顾忌一般,对着这分明是将其阿耶身份占据了的帝王道:
“既然明知那或许是会亡,或许会是将覆辙重蹈,又为何要做?为何不去妥协和寻找时机,等待一击致命?”
这心思深沉的、分明是在内心里压抑了无数情绪及想法的大唐皇子终是破防,终是将内心深处的恶意与想法不加遮掩的显露。恰如同那潜藏在阴影里的蛇一般露出獠牙,以瞳孔中呈现出冷漠且没有任何机质的色泽。
然而这一切之种种于嬴政面前却又无疑是稚嫩的,早在嬴政的目光之下。并不曾超出这帝王的预料。所以李治的张牙舞爪也好情绪暴露与破防也罢,俱是不足以对这帝王产生任何影响,在这帝王内心深处掀起任何波澜。
原本按在那写着字迹的纸面之上的指尖收回,嬴政侧目回首,以目光静静的望向这仿佛是将要破碎,又好似是具有极顽强之韧性的少年。所散发与显露出来的,自是再强大无匹不过的自傲与自信。
是恍若看那庭前花开花落,任凭天外云卷云舒的散漫与自然。
恰如同那停留在纸面之上,属于嬴政握着李治的手所写下的字迹一般,蕴含着刀枪、利刃与野心、锋芒之外,这帝王却又无疑是雍容且不拘泥于任何形式,更不受任何拘束的。
“朕既然是来此天地之间,当然是为天地立法,使那后继之众生,循着朕所走过的路。而非是拘泥固守,行在那叫人所定下的规则之内。”
这自是早在踏足到那此方天地之前,抑或者说八百年前尚未曾接触到那所谓仙神之世界的嬴政,早便已经存有并且流淌在心中的意愿及想法。即便彼时之种种对嬴政而言或许并不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