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刺目的银色光线一下子出现在眼前时,景泽阳肩头已经蹲了一只蓝白相间的小鹦鹉。
“景队!”见到景泽阳回来,林舒苗激动地喊出声。
车厢里这时又多了一些人,但比上一节车厢进来的少了许多。
钟声紧接着响起,预示危机即将开启。
一小时这么快就到了?
时机又不好,景泽阳只好把本子收回随身物品栏。
这时所有人的脸色突然变了。
墙上出现了巨大的红色字迹。
“20?”
“为什么?”
“上一节车厢是8号,这一节不该是7号吗?”
众人纷纷议论。
“不是说到达1号车厢就能通关的,这还怎么通关?”
“这不是车厢号吧,是谁说是车厢号的?”
“是我说的。”坐在一角的魔术师站起来,“我从10号走到9号再到8号,不是车厢号的话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是被游戏发现了?”景泽阳小声问。
所以节奏加快,车厢顺序改变。
“我们在车厢连接部待得太久了。”宁迦渡在他脑中说。他不是正事和情绪拎不清的人,该提醒还是会提醒。“目前还是试探,它的目标是我,只要我不暴露就没事。这一关前面问题不大,难的在后面。小心魔术师,别靠近他。”
林舒苗也凑过来。“景队,这个副本似乎攻击力不强,但嵌套了很多层,搞不好有幺蛾子,宁工怎么说?”
林舒苗似乎已经把宁迦渡当成自己人。
景泽阳如实传达,但略过了宁迦渡被游戏追捕的部分。
林舒苗点点头,立刻传话给阿历克斯他们。
铃声结束。
突然地,一只手拍在车厢门上,更多黑色手指从门缝中挤入,一点点拉开车门。
众人屏息中,无数丧尸出现在车门处。
挂在脸边的眼珠,曳地的肠子,断肢在地面爬行,除了丧尸常备的要素,它们还长了更多畸形的东西。
有的背后伸出两只螳螂状前臂,有的下身是蜈蚣样的千足爪,残破的鞘翅和肩头的长复眼的头颅互相挤挨,怪异又恶心。
惊悚的一幕引发一波尖叫。魔术师的A-shell还没来得及启动,那边变异尸潮已经涌过来了。
但好在它们只是外形可怖,动作其实缓慢得和蜗牛一样,一梭子就可以撂倒一波。
宁迦渡说的果然没错。
众人又恢复斗志,火力毫不吝惜地砸过去。很快,银色车厢的前半部分就被涂成了肉红色。
最后一个六耳丧尸倒下,景泽阳收起龙息,看见魔术师正吹散银色雕花左轮手枪枪口的烟。
“太轻易了,不是吗?”他把枪绕手指转了一圈,挑眼看了过来。“我都没过瘾呢,景队也是吧,应该再多来点。”
这人多少有点心理变态,景泽阳不想理他,后面一个女人叫起来。
“疯了吧,还要再多。这可是杀人游戏!”
她脸上满是泪痕,手拖着隆起的腹部,看大小已然即将临盆。
孕妇最受不得刺激,又是刚进副本,林舒苗和几个A-shell里出来的人过去安慰她。
变异丧尸肯定不止这一波,景泽阳抓紧时间补充弹药。
人们互相照顾取暖,这里一堆,那里一群,已分不清哪些是新人哪些是上个车厢过来的老玩家。
爱心座位那里,老人身边多了几个撸小黑狗的,阿历克斯和周承浩这边正围着浓妆艳抹的夜场三人组。
“我们是护士,可以帮忙清理伤口。”
“浩哥救了我们,让我们帮帮忙吧。”
阿历克斯一贯的冷漠脸,摇头表示不用,周承浩断掉的腿已被仔细包扎,短时间内没事,她们于是坐在不远处,头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什么,安分地和风尘女子的外形完全不符。
周承浩似乎终于恢复了点精神,靠坐在椅子上。
看清他的眼神,景泽阳不禁心里惊讶。
之前动辄就得瑟,大大咧咧的蓝发少年此时双眼如刀,仿佛见到了仇人,直盯向正前方。景泽阳顺着他目光看去,那里魔术师正翘着二郎腿,尖头皮鞋一晃一晃。
“你,我认得你!”周承浩双目赤红,从齿缝里挤出字来。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在万维之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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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魔术师吃惊得张大了嘴, 夸张地左右看了看。“我死了?我竟然死过吗?”
他那张涂满油彩,半黑半白的脸显得更加滑稽了。
“哦,不不不, 不可能。您一定是认错人了。大概您伤的太重,这里, ”他点点自己的脑袋,“不太清醒了。”
他表演一样的动作,引来许多人的视线,不少人窃窃私语。
周承浩怒视着他,脸上有种咬牙切齿的狠劲儿。
要是在之前,他一定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立刻跳起来爆粗,但失去一条腿后, 这个轻狂少年有些不一样了。
打湿的蓝发垂在他眼前,发丝间, 怒睁的双眼像燃着灼热的火,要把之前因畏惧而隐藏的都烧灼出来。
他嘴角抽了抽,冷哼一声。
“不要跟我这装, 你那张脸我当年看了无数遍,要不是以为你死了, 我第一眼就能认出你。”
阿历克斯按住他的肩膀,似乎想阻止他说下去。但他扭身甩开他,猛地挣起身, 对着所有人大喊。
“这家伙是个NPC!他不是玩家!他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嘶哑的嗓音在车厢内爆开
“什么?”
“不可能吧。”
大家面面相觑,很快就有不少人质疑。
“上一关他还保护我们。”
“刚才还打死了不少丧尸。”
“小伙子, 你不能因为人家打扮奇怪, 就说人家是NPC。”
魔术师耸了耸肩膀:“抱歉, 但进游戏之前我正在表演,这是我的演出服。”
“我去你…”周承浩低声咒骂,他转向景泽阳,像抓住一个救命绳。
“景队,这个人在5年前就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进入游戏?他肯定是NPC!是不是?”
人群窃窃私语,景泽阳知道他们在谈论他解救者的身份,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看了眼直着脖子的年轻人,又瞥了眼好整以暇的魔术师,他不相信后者,只沉声描述事实:“5年前,全息游戏刚刚诞生,没有上传人类意识的能力。人类意识能在数字世界里存在,是万维之门出现后才实现。”
“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个人已经死了5年,那他不可能在游戏里,更不会是NPC。”
人群再次交头接耳。魔术师向景泽阳抬了抬礼帽。
“谢谢解救者队长帮我证明。”
眼看没有人支持他,周承浩咬紧嘴唇。他胸口起伏数下,脸上露出破釜沉舟的表情。
“不,其实,那个时候已经可以上传人类意识了。”
“什么!”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景泽阳紧盯着他,预感他将要说到与他相关的事。
果然,周承浩缓慢但坚定地说:“5年前,U-space研发出第一款全息游戏,为了推广游戏和全息舱,举办了一场DW游戏编程大赛。在那次比赛上,很偶然地,实现过意识上传。”
人群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竟然有这种事!”
“我知道这个比赛,可没听说能意识上传。”
“这么先进的技术应该报道出来呀!”
“他瞎说的吧?他是谁啊?”
有人给新人解释。“这是U_Space的太子爷。”
“不会吧,他就是那个谁?”
“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周承浩说。“让我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连魔术师都没说什么,4根手指轮番敲着膝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艹。”周承浩一激动脑子就容易乱,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口。
“那次比赛一直很顺利。但到决赛阶段时,我们的服务器突然遭到黑客攻击,后来发现是其中一个参赛选手在比赛代码里植入了…木马,对,木马程序。”他顿了顿,跳过更多他也不熟悉的专业术语。
“因为这个人来自我们的竞争对手,他的目的就是破坏比赛,搞臭U-space。于是我们的数据安全部门与他们的黑客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攻防战。这个过程中,这个人的全息舱遭到破坏,导致他当场死亡。我刚才说的意识上传就是这时候发生的,不知道哪一段程序发生作用,他死亡的同时,意识被上传到服务器。这台服务器现在还封存在我们公司总部。”
“这个人就是他!”他指向魔术师,“至于他怎么进入万维之门,那只有问他自己了,毕竟写代码是他本行。这下你们都听明白了吧。”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回答,别说他们,景泽阳参加过这个比赛,也都不知道发生过这一出。
过了一会,有人问:“既然出了人命,为什么没有报道?”
“因为比赛并没有被干扰,双方也都不想事态闹大,你们懂得。”
控制舆论,大财团的惯常作风。
这个死去的人就算是白死了。
好一会儿,车厢里一片安静。人们似乎被周承浩说服,胡疑的目光在他和魔术师之间来回移动。
啪,啪,啪。
突兀地,几下掌声打破寂静。
“多么精彩的故事啊!”魔术师不紧不慢地收回手,脸上的讽刺油彩都盖不住。
“可怜的程序员,还好我不是他。毕竟,我对成串的文字过敏,看多了会吐的。我的本行是变魔术。”他说着手指往空中一抓,拇指与食指间便凭空多出了一枚硬币。他又把硬币弹向空中,银色画着弧线落下,被他单手抓住。
再张开手时,手掌间空无一物。
“喔——”人们看上去对他的表演更加信服。
“谢谢,”他抬了抬黑礼帽的帽檐。“菲尔·摩尔,魔术师协会能查到我的证书。”
周承浩有些着急。“我说的都是真的!”他又转向景泽阳。“景队,你相信我,我没必要诬陷一个陌生人。”
魔术师:“认错人道个歉就好,我不计较。”
两边说的似乎都有理,景泽阳看向林舒苗:“能查证吗?”
林舒苗反应奇快。
“找到证书了!菲尔·摩尔,甲级魔术师,三天前在表演时失去意识。患有阅读障碍,所以他不可能会写代码。至于周承浩说的那个人,没有找到资料。”
事情似乎对周承浩不利,他百口莫辩,试图说服哪怕一个人也好。“我真的没说谎,阿历克斯。”
保镖:“……”
却在这时,人群里站出一个人。
“你说的是真的。我作证。”
周承浩正要高兴,那人却继续道:“那是因为你只挑有利于你的说。”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勾出人到中年依旧保持良好的体型,同样保持得不错的英俊脸庞上,架着副银丝边眼镜,一看就是个典型的商业精英。
“自我介绍一下,远行科技的创始人兼CEO,梁文斌。”
他儒雅地鞠躬,“也就是方才周公子提到的竞争对手公司。”
“周公子说了这么多,怎么只字不提那次意外造成的后果?并不只有一个人死去,不少参赛选手都受到波及,有的受伤有的甚至残疾,你不会不知道吧!”
人群再次骚动,景泽阳眉头皱得更近紧了,有这件事吗?为什么他完全不记得!
宁迦渡也参加过那次比赛,他把小鹦鹉从肩膀拿下来,小声问他有没有印象,小鸟却当着他的面闭上了眼睛,一秒钟功夫就睡熟了。
景泽阳:“……”
那就是确实有,是他的记忆出问题了吗?
那边,梁文斌单手解开西装外套,扶了扶眼镜,声音忽地严肃。
“作为竞争对手,我只想说,别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
“正好今天景队长也在,可以给我们作证。”
得到同意后,他婉婉道来,语言的流畅与举手投足间的风度,比周小公子不知高明了几个档次。
“5年前,远见科技刚起步没多久,无论是资金还是技术,都不具备与U-space竞争的实力,因此,我们将DW比赛视为观摩学习的好机会,破坏比赛是没有意义且愚蠢的。”
“我们不知道比赛出了意外,直到有受害的参赛者向我们索要赔偿,我们才展开调查,一查才发现,我们背了好大一口锅。虽然没有报道,但这件事在业内是公开的秘密,以至于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人戳脊梁骨。”梁文斌面色阴沉,显然还愤愤不平。
“正如你们知道的,DW决赛是全息游戏编程比赛。前两轮是常规的按要求编写用例,决赛时,却别出心裁,分配给每个选手一个史前世界,要求选手从零创建一个虚拟的人类文明,以文明进化的发达程度评选出优胜。选手也可以进入全息舱,与自己的文明互动,成为这个文明的神灵。”
“这个想法本身很好,但在比赛结束前一晚,当每个选手进入游戏,最后检查自己的小世界时,有一个参赛者在程序中嵌入了一段来源成迷的代码,引起多个世界的运行混乱。这就是你说的黑客入侵。”最后一句他看向周承浩,目光犀利。
“但接下来就不太一样了。”
“你们立刻开始修补漏洞,但毫无效果,反而造成多个世界的毁灭。那些世界被毁灭的参赛者因为在游戏内,也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这次事件说明,U-space的全息技术存在巨大隐患,这也是你们不顾一切地把舆论压下去的原因!”
听到这里,人们交头接耳。
“怪不得这个游戏舱后面就没卖了。”
“全息什么的,果然不靠谱。”
梁文斌做了个手势,人们安静下来。
“不仅如此,”他看向周承浩。“我所查到的最后终结混乱的人,不是U-space的安全部门,而是你,周公子!”
周承浩在一片低语中抿紧嘴唇,目光凶狠地盯着梁文斌。
衣冠楚楚的男人志在必得,声音一下子拔高:“你偷偷进入游戏,同样运行了一段复杂的封装程序,之后,那个造成混乱的参赛者就死了!”
“他死了,因为你的程序,但据我所知,你对任何编程一窍不通,你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为什么这么做?!”
声音回荡在车厢内,梁文斌几乎是出口恶气一般说出最后一句。
5年来,因为查不到更多证据,周承浩又是U-apace太子,他只能将调查结果埋在心里,公司无端背负恶名,现在一下子吐出来,不可谓不痛快。
车厢里的人们听到这里,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周承浩在听到一半时,脸上已微微淌下汗来。
“我不记得有这事。”他说,挺直的腰杆也放下了。
“那我再说一件事,帮你回忆。”梁文斌慢慢悠悠道。“我们找的侦探很给力,他发现这个闯入者,和U-space的总裁有血缘关系!”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周承浩:………
他脸色已经苍白得发青,眼神飘忽。
梁文斌嘴角挂着冷笑:“周公子,接下去,是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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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又一次反转与爆料, 使事件的真相越发扑朔迷离。
一开始似乎是受害者的U-space公司,在竞争对手的口中,成了因严重的安全事故导致参赛选手伤残甚至死亡的不负责任的公司。
并且, 按梁文斌的说法,与事故相关的两人都是周氏血亲。
这其中, 阴谋的味道实在太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周承浩。他们的视线集中在他蓝色的头发,和右耳廓一排的耳钉上,集中在他的断腿上,比指指点点的手指更让人抓狂。
周承浩烦躁地抓了一把乱发。
“TMD,什么血缘不血缘的?你有证据吗?有证据吗?!再造谣我找律师告你。”他指尖狠狠点向梁文斌,又转向众人。
“我现在在说的是这个家伙!”他指着魔术师。“是他在那次比赛里捣乱, 害死了他自己,然后现在出现在这里报复我们!!杀了这个NPC, 我们就得救了。至于那次比赛,不是重点!”
魔术师正托着下巴看好戏,见人们看向他, 很无辜地耸了耸肩膀,表情好像在说:关我什么事?
车厢里的气氛怪异而紧绷, 梁文斌显然还有底牌,他缓缓解开衬衫的领口,似乎要放手一搏。
“不承认是吧, 转移矛盾是吧,那就由我来说。”
他的公司自5年前开始, 再也没有盈利, 进入死亡游戏前, 他刚刚申请破产。游戏里他不一定能活过这个副本,出去,也是死路一条。鱼死网破,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张扬出去。
何况还有解救者在场,他们是最佳的证人。
他环视全场,不慌不忙道:“这个闯入者是个年轻人,当时的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我们调查时,他的尸体早已经被处理了,但我们仍然搞到了部分生物样本。按照遗传学鉴定…”
他刻意停顿,让所有人为他接下去的话,提起了心,才对着周承浩,一字一顿地说:“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
一时间,人群哗然。
“众所周知,”梁文斌高声压过喧哗。“U-space的总裁周力军只有一个儿子,那么这个年轻人是谁,为什么死在周公子手上,我和你们一样有很多猜想!”
这无异于直接指控周承浩谋杀自己的私生子兄长。
豪门密辛,血肉相残,人们总是为这些狗血故事兴奋。有人指责周承浩和U-space,有人则要梁文斌拿出证据。
当车厢里的议论与争执一波高过一波时,景泽阳抱胸站在一旁,神情无比凝重。
听上去腥风血雨的比赛,在他的记忆里,却是再平淡没有的经历,最多因为体验了最新的全息技术而激动了几个小时,还不如宁迦渡退赛更让他难以释怀。
没有什么程序崩溃,黑客入侵,他记得检查完自己创造的小世界时已是深夜。
当时他被自己创造出来的部落热情款待,一边品尝各色烧烤美食,一边欣赏原始世界的壮美星河,猜测宁迦渡会创造出怎样的世界,退出游戏后,第二天成绩出来,就被通知第一名的宁迦渡退赛,自己的第二名替补成第一名。
几个画面突兀地闪过脑海。
满天繁星如梵高的画作般扭曲旋转,他沐浴在光的河流中,怀中紧紧地揽着一个人。
那人的脸是扬起的。
他比现在看起来年轻,细密的睫毛垂下,唇瓣微张,像是正等待一个亲吻。修长的脖颈,光洁的肩膀与胸口都没有衣物遮盖,赤.裸裸呈现在眼前。
唔!景泽阳的脉搏一下子加速,他猛地闭上眼才从那摄人的视觉美景中挣脱出来,又过了好一会儿,心跳才平复。
不对,这无疑是他的记忆片段,却那么不真实!
宁迦渡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小世界里,更不可能…是那副模样!那么的……诱人…
景泽阳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头顶上的小鹦鹉正在叼他的头发,他忍不住在脑中呼唤。
“宁迦渡,那次比赛,我们…”他本想问,我们是不是在游戏里见过,想了想还是改口,“你的小世界有被破坏吗,有没有遇见危险?”
头顶刚才还玩得正欢的小鸟,这时立马安静。
每次问到比赛的事,宁迦渡就搬出秒睡的本领回避。很难不让人怀疑确实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真的遗忘了什么,宁迦渡的退赛也和这件事有关系?
景泽阳的面色几番变化,许多不好的猜测从脑中闪过。
宁迦渡不肯说,那他就必须弄个清楚。
此时的车厢里,不知怎的,争议的焦点转移了。
一边,周承浩被当做罔顾人命的财团的替身,被愤怒的人群包围,他护着断腿躲在阿历克斯身后,保镖尽忠职守,一身腱子肉为他挡住砸来的拳头。
而另一边,梁文斌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欣赏着他煽动的骚乱。
角落里,事件主角之一的魔术师将脸藏在压低的帽檐后,看不见表情,只有卷曲的红发间露出翘起的嘴角。
都不是善类。
景泽阳把闭着眼的小鹦鹉放回口袋,大步走向骚乱的人群。
一个秃顶男人向周承浩扔出一把铁锁,眼看要砸破他的头时,被一只手稳稳截住。
“禁止私刑,在哪里都不能触犯法律!”
高大的身影压迫感极强,男人怵得连退数步,其他人在看见黑色的解救者作战服时也接连退开。
梁文斌正等着景泽阳出手,适时出声调解:“多亏景队维持纪律,大家都忍一忍,别打了,犯人还是要由法律制裁。”
他的殷勤献错了地方,景泽阳不吃他那一套。他以军人的敏锐目光扫过人群,果然发现几个情绪略有不同的面孔。
心里有了底,景泽阳说:“既然问题的焦点集中在那次比赛上,我想知道,这个车厢里,有几个人和那次编程比赛有关?”
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他问这个的意思。
“没几个吧,哪会那么巧。”
但短暂的等待后,一只手从人堆里举高。
是那个秃头男人,他脸上与手上有大面积的暗红疤痕,似乎受过严重的烧伤。
“我。”
另一只手也举了起来。
是孕妇,人们才看起来那只手原来是假肢。
“我。”
“还有我。”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最后,车厢里竟然有十几个人参与过比赛。
因为是封闭式比赛,每个人有自己的房间和全息仓。除了报到时有机会见上一面,其他时间遇到的概率很少,因此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看到有这么多人时,他们自己也有些惊讶,但发现大家的境遇都一样糟糕,每个人脸上不约而同越加愤怒。
都是那该死的比赛害得!
秃头男人站了出来。
“最后那一晚,一场陨石雨毁了我的小世界,我退出游戏,发现全息舱也起火了,把我烧成了这幅模样,我不能再使用电脑,只能改行给人装锁。我不能揍他一顿吗?”秃头男人穿着并不体面的工服,眼底乌青,怒视景泽阳。
其他人纷纷附和。
他们的人生被迫急转直下,景泽阳能理解这种愤怒,而万维之门就像个发酵炉,将所有仇恨与不甘聚集,发酵,膨胀到爆炸。
不能任由事态发展,景泽阳抬手示意人群安静。
“我了解你们的愤怒,但在弄清事实前不要轻易下结论。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被忽略了。”
他扭头看向魔术师,众人这才想起来,这个人一直置身事外。
景泽阳向他走过去,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扶上枪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