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林怀湛重地一磕,德元帝眉头紧蹙思索着什么,一时间紫宸殿内无人敢吭声。
郑郁看着前方那跪着的人影,想林怀湛这话说得好。
先是说自己糊涂信了武客川的话,又把自己去调查丽妃的死,编造成恐来日世人污蔑皇室的借口,还捎带上了德元帝和林怀治一把。
这下德元帝若是处决了林怀湛,那就是坐实了丽妃之死有异,既然有异那林怀治必定要求彻查。
而后林怀湛将自己说的可怜万分,打足了兄弟感情,不明之人看来这不过是个,担心弟弟受人蛊惑的忠心好五哥罢了。
德元帝向来疼惜这些个皇子,更不想看诸皇子间夺权。林怀湛字字在心,言语间挑明自己被陷害。
此时刘千甫眼神给向林怀湘,抬颌朝向林怀湛,示意他求情。
林怀湘明白,不能赶尽杀绝,而且这事对于德元帝而言就是不能闹大的一件事。
随即上前几步与林怀湛同跪一处,肃声道:“父皇,五弟做事却有欠妥。但也是受小人蒙蔽,武客川是奸诈耍滑、嗜酒好赌之辈,未免见刑具在身,便随意攀扯党羽。武客川挑拨我等兄弟之情,臣恳请陛下严惩此人,以正法纲。”
言毕,磕头声响击金殿。德元帝冷眼看着跪下的两人,没有开口。
兵部侍郎张忠石道:“陛下,武客川先是蒙蔽哄骗宁王,随后又诬陷太子,其心可诛,须得严惩!”
“陛下,宁王殿下虽无此大不敬之罪,可也难逃其罚也,臣恳请陛下惩治宁王。”刘千甫看德元帝还没出声,就已明白这位天子对此事的态度。
那就是丽妃之死已经过去,现下该处罚的是宁王受人蒙蔽,以及武客川诬陷太子的事。
话语几番,朝堂中的人,就调转了身份。
德元帝冷声道:“林怀湛,可知罪?”林怀湛保持着跪地姿势,“臣知罪,臣不该听信奸人之言,臣请陛下责罚。”
“宁王为人不清,笞三十,任为滁州刺史。武客川离间皇室,诬陷太子杖百。”德元帝沉重的宣布好各自结局,想着这一早上的吵闹终于要过去了。
林怀湛汗滴落下,“臣领旨谢恩。”德元帝道:“你和太子都起来吧。”
“是。”两人起身回列。
而殿内其他人见德元帝都这么说了,也知道要是在揪着这事不放,那就是在打皇家的面子,随即也就承认了林怀湛不小心受人蛊惑的事。
林怀湛是皇子还能活着,可那武客川是没活路了。本就在大理寺滚了几遍刑具,这一百打下去不死就是成精了。
“陛下圣明!”赞颂声刚落地,就有一清朗声响起,“臣监察御史郑郁启奏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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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情就是一个不确定的存在,郑郁以为他可以用三司会审的事搞定吴鄂,可没想到吴少瑛被德元帝率先搞死。 王台鹤也算得上是这个事情里的一个推手,每个人都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一个角色。 最终结果算得上是多方互相对搞造成的,每个人都想弄死对方,就跟程行礼被贬永州一样,很多结果堆在一起造成的,并不是一个原因。
“讲。”德元帝看这些人是觉得今日早朝还不够乱吗?郑家老二又凑什么热闹!
此话出,官员们又抱着看戏的眼神,看向郑郁。好不容易熬到宁王那点事儿结束,怎么这人还有事?
郑郁俯身垂首道:“陛下,臣弹劾东宫药藏郎吴鄂,倒卖宫禁药材于市。获钱近两万贯,另有账册在此,请陛下明察。”
说完从袖中拿出一账册交由侍卫,正是钱伍从药铺中盗出来的,而留在吴府的不过是他手抄的彷本。
见此,而殿内官员也合时宜的交谈起来,一个早朝就见了这么多事,任谁都平静不了。
德元帝示意殿中侍卫将其呈上,冷着脸看完后,愤怒地砸下台阶,怒道:“我朝还真是胆大之人犹在啊!这等事也能干出来,吴鄂有几个胆子,竟敢倒卖宫禁药材。去把东宫的药账册拿过来,我要仔细核对。”
“是。”张守一让内侍捡起被德元帝扔掉的账册,带着人退下。
“郑御史巡按州县,怎么突然知道这事?”接任户部度支司员外郎的李文垚带着疑问说道。
郑郁知这人是自程行礼被罢职后,由刘千甫安排接任的,适才他又是对着林怀湘发难,这人问他亦相当于刘千甫问。
“陛下,此前臣偶感风寒,命府中仆从去往东市抓药,见铺中陈有昂贵药材仆从疑惑问了几句。”郑郁淡笑道,“药铺人说不管我是什么大病,他家的药都能治好,我心下起疑。随后便顺藤摸了出来,列于殿上。如有违越之事,请陛下恕罪。”
刘千甫早就有除吴鄂的想法,见今日有人相助,旋即说道:“陛下,郑御史隶属御史台,弹劾官员本在职权之内。且若不是郑御史发现,那吴鄂不知还要倒卖多少药材。太子殿下坐于东宫,诸事繁多,如何能管住药藏局偷盗之事。吴鄂在位本为官员却行偷盗之事,不惩之,难以平贪赃枉法之风。”
看刘千甫这番话,郑郁知道今日是猜对了。现下林怀湘陷于兄弟风波之中,好不容易才从这里面抽出来,刘千甫怎会让一个御医再让人处陷境。
吴家有吴少瑛在前做例,德元帝能杀了跟丽妃有关的所有人,就能代表这怒气盛大。此时若是吴鄂再撞进来,那不过是连着一起处死罢了。
而刘千甫早就想除掉此人,只是奈何没有机会,现下自己这举动正是应了他的心,有着刘千甫的推波助澜,吴鄂何愁不死!
况且他也没答应吴鄂不揭发此事。
德元帝一大早就强塞了这么多事进脑子,事事干涉他的儿子,心中怒气已是压得快顶不住了。
经过刘千甫的话一说,念起吴鄂的儿子也是受贿成风,不等张守一回来,德元帝抛下一句:“吴鄂即刻斩首,亲族连坐。退朝!”
终于,早朝散了。
早朝散后,郑郁坐在廊庑下用着早膳,眼神看着庭院里的大槐树,回忆着早朝上发生的事情。
他想林怀湛先从武客川那儿知道了丽妃之死有异,后出了宋义之死。德元帝杀宋义显然是为了掩盖丽妃的死,接着便是曲炜和杨奚庭提处武客川,得知此话出于东宫官员武巽之口,内里影射这话是林怀湘透露,这下子又把林怀湘拉下水。
不过几日间武客川就在狱中反口,承认自己是受林怀湛指使去诬陷林怀湘,杨奚庭不敢妄断,呈报给德元帝,才有了今日紫宸殿的一幕。
郑郁这几日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德元帝要杀跟丽妃之死有关的所有人。并且在知道林怀湛去查丽妃之死后,对此不惜动用三司会审这样的堂审。而武客川若是真从武巽那里知道丽妃的事情,为什么又突然之间反口咬向林怀湛,他记得林怀湛的良娣是武客川的亲妹妹,武客川本人也与林怀湛私交慎好。
道理而言武客川是最不想林怀湛出事的人,那他反口就是有人收买了他去指认林怀湛。指认林怀湛的人便是最不想林怀湘出事的刘千甫,不管对于亲情极为看重的德元帝来说,还是争权结派的皇子来说,丽妃的死仿佛就是点燃这一切的引子。
德元帝为了这件事杀了宋义等人,疑心了林怀湘、林怀湛,就只能证明这件事如果被他喜爱的林怀治知道,则会是一件损失不可挽回的恶事,怕是更会伤到他俩的父子之情。
但郑郁查过,长安上下对丽妃的死就如史书记载一般,淑妃所害,别无他言。
脑里思绪如同乱糟糟的丝线,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郑郁轻叹了口气,望向头顶被屋檐遮住的阴天,彼时春风刮过竹帘,发出沙沙响声。
身后内侍依次收走廊下官员的食盒,郑郁转身交给内侍后,站起身整理好宽袖,随同僚一起向着察院走去。
今年上元节尤为热闹,但郑郁懒得出门,加之程行礼要上任永州,他恨不得长双腿也陪着一起回家去。袁亭宜则是过了年后就被袁纮拒在家里看书,鲜少出来。严子善是有官在身,也是偶尔与他见个面说说话。
郑郁上元那天也就与程行礼父子,搬了张榻在庭院里望月吟诗。
望着圆月,他那夜里蓦然想起身处洛阳的林怀治,不知那人身边会是何光景。
程行礼是在正月廿十那日离开长安的。
灞桥边,春风与轻盈的柳絮交织追逐着。万里长空如碧,春日明媚中,柳絮犹如白雪散落,为这本是离别之景常驻的长安城外更添了几丝悲凉。
郑郁一袭玄衣,虽英俊潇洒,可难掩眉宇间的愁态,“此一别,山水长远,知文兄一路保重。”
程行礼着深绯官服,腰间金带在阳光下反着金光,俊美的人头上戴着郑郁折成的柳环。身处在漫天柳絮里,柳环衬得肌里白皙,笑起来时更是令人如沐春风。
“贤弟在京也要保重自身。”程行礼笑着回道,两人双手紧握,难以诉尽心中情意。
“我返京不久,未与知文聊得尽心。今下你竟要离开,才知人生无常事。”郑郁叹气,可见程行礼笑容,随即反握住程行礼的手,说,“去了永州,可一定要给我来信,现下出发三月底就能到了吧?可别学我没日没夜地跑,那样伤身。”
程行礼温柔道:“正是因为世有分别,所以相逢才会弥足珍贵,我自十三岁入京,后也只返于长安与苏州两地,现下对那关外的塞上风景倒很是期待。”
“那知文兄可要替我好好看看永州落日,从城墙望去,那绵延百里的夕阳,尽铺于眼底。远处山峰绵绵,荡气回肠。”郑郁说到此,已是有雾气浮上眼眶,眼尾带红。
“官员回家探假你还不是能见我,再来年底朝集使入京,万一是我这个做刺史的来呢!”程行礼打趣两句,气氛瞬间松快起来。郑郁笑了,一把抱住程行礼,有些哽咽道:“知文,珍重!”
程行礼拍拍郑郁背,笑了声没说话,两人随即分开。程行礼抱起在身旁一直玩绯紫鱼袋的友思,说道:“友思,快跟郑叔父说再见。”
友思头上也戴着柳环,不知大人们的感情,只知道自己要出去玩,于是兴奋道:“郑叔父,再见!”
“乖乖乖!友思到了永州,可一定要听话,不要惹父亲大人生气。”郑郁轻掐了友思圆圆的脸,友思不明白,为什么出了远门就不能惹程行礼生气,问道:“为什么?”
程行礼对郑郁挑眉一笑,示意:你得来回他。
郑郁想了想,故作深沉道:“若是不听话,会有悲望山的妖怪下来抓你。三头六臂,手拿百斤陌刀,一刀就能把你挑入空中。最喜玩弄孩童,没为奴婢,你爹到时候怎么找你都找不到,只能伤心欲绝,凄惨度日。”
友思听到这些眼里瞬间爬满泪水,他最怕的就是程行礼受苦和丑妖怪,旋即埋在程行礼的脖子里抽泣,“爹,我听话!别把我扔给妖怪!”
程行礼哄着友思,“不把你扔给妖怪,乖!别哭了。快,友思,再给郑叔父说道别,咱们就得走了。”
“郑叔父真的再见了!我听爹的话,妖怪就不会来抓我对吗?”友思瘪嘴蹙眉,揽着程行礼的脖子。
郑郁道:“当然了!你这么听话,我要是妖怪,这么舍得抓你嘛,抓你爹差不多,你爹好歹能赚钱还长得俊。”
友思委屈道:“他就不能让我们在一起吗?”
程行礼看两人越说越多,招手董管家牵来马,把友思放到马背上,朝郑郁道:“真要走了,前些年都是我送你,今日你送我。”
“快走吧!别误了天黑前到驿站的时辰。再说了四年任期一到,还是能调回京的,说不定那时我也被调出京了。”郑郁也不知自己的未来官路怎样,只能这样安慰着程行礼。
程行礼翻身上马,怀前搂着友思,笑道:“好!砚卿,活在眼前就好,不要在意未来之事。许多事如今若不把握,再有离别或许是永远。”
“谨听程使君言。”郑郁看着马背上的人点头,心生愁绪又去抱了抱友思才得作罢,随后拱手说,“使君,前路坦荡,你我各自珍重。”
程行礼还是那么笑着,儒雅斯文,揖礼时手里抓着缰绳,“砚卿,珍重。”
“这就走吧!”郑郁笑着一掌拍到马臀上,马受到重力往前走去,程行礼回身大声道:“砚卿快回去吧!”
郑郁在桥上点头招手,程行礼沐浴在阳光下,身前还有一小人伸出头手给他挥舞着。
马儿将会载着背上的人,回到他的故乡,回到那千里之外,有着辽阔无垠的草原上去。
程行礼离开第二天,德元帝就以官身不符为由,贬黜了王光林兼任的齐州都督内的长史、别驾、司马在内的一大批文官武官,以及其余三州的刺史及上佐。
德元帝还痛斥王光林为官不明,纵容手下官员胡闹。继而任命了张书意、袁纮、吴子高等几人推举的官员或是门生接任。
这么一来,德元帝就是同时打压了平阳和北阳,北阳是任命了刺史所管民政,分权于长安。而平阳那边则是上佐官员贬出地方,分散到其他州县,任命朝中相权下举荐的人,两边敲打,收权与己。
程行礼离开第十天,郑厚礼破高丽俘获靺鞨人畜部众近三万。捷报传来,德元帝连说三个好字,下令犒赏三军论功行赏。而后让他不忙来京,先扫净敌蛮等年底来京述职时,再大行奖赏,君臣也秉烛话别一番。
郑郁也在这期间送走了冯平生,冯平生走前还是惦记着郑厚礼安排着的事。顺便塞了一本新的册子给他,嘱咐他好好看,不然年底郑厚礼来了,指不定要吃棍子。
郑郁还是随乱应着,给冯平生急的差点给他一脚。
正月流过,二月悄然来至,关中大地如春,寒冬退却。在冬季里沉寂的万物在春日里复苏,草长莺飞,人们脱下裘袄,换上轻便精美的锦袍,行走于这天朝上国中。
此时关乎万千学子仕途的科举,在礼部南院拉开幕帘,众人开始书写属于自己的那页光辉。
郑郁这日出宫门时,天不凑巧下起了微雨,不算大。可春雨寒潮,郑郁这身子不觉冷那都是假的,下朝时间一到,宫门前都是官员和马匹。
“周渭新,你看你的伞遮到人了吗?歪了!”齐鸣在伞下火急火燎地给郑郁系上一件斗篷。
周渭新清秀,年纪不过二十,两只手里都撑着伞,一把遮着啰啰嗦嗦的齐鸣和满脸无奈的郑郁,一把遮着自己和马匹。
周渭新仔细观察后,认真道:“遮到了啊!”平日来接郑郁下朝的都是齐鸣,只因今日突然下雨,张管家才让他送伞和披风来。
郑郁叹口气斜了身子,头探出伞感觉一会儿,继而回到伞下疑惑道:“没下很大雨,把伞收了吧。渭新怎么没遮住我们?”
“真没下很大?那二公子你看张左相还打着伞呢。其实下不下大雨都不重要,现在......”齐鸣转身去擦马鞍和障泥上的水珠。
郑郁看了一眼年过五十蓄着灰白胡子的张书意,随即抬手摸一圈自己嘴边,每日他都会洁面没有胡茬。
转身随手抹了两把马鞍的水,就扯过齐鸣手里的缰绳马鞭上去,戴好兜帽遮住春雨,一驾马腹驰离原地。身后齐鸣还没说完,就见人跑了,捞过周渭新就骑马追上去。
行至亲仁坊外,郑郁手已在湿冷的空气中变得冰凉,倏地听见前面的长街前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郑郁想这是哪个不怕死的,雨天疾驰,律法有规定,雨天驭马不可过快。除非有紧急公务在身,否则被武侯或金吾卫等禁军拦住,轻则吃鞭子,重则被御史台弹劾罢官。
他忙勒住马,想看看是谁,却见兜帽所围住的圆方天地里,一高大神骏、毛发油量,环嚼犀角,又用金器装饰的白马映入眼帘。
马背上的人着着月白仙鹤踏云绣金暗纹袍,腰间佩一把玄铁金玉横刀,鱼袋玉佩在腰力下叮当作响,胯骨之下是宝相银装鞍,人和马浑身贴满了有钱又有权。
细微春雨所形成的朦胧雨雾里,郑郁终又看到这个离开长安月余的人。
白马停在郑郁旁,两人快速对视一眼,林怀治俊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淡神情。只是眉眼在雨雾中显得更加柔和,郑郁脸则围在兜帽下,与黑色的绸布相映,衬得愈发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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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醉鬼
郑郁觉着许久不见,这人好似瘦了些,忙要下马行礼,“不必多礼。”林怀治抬着马鞭说道。
郑郁把离开蹬具的脚放回去,随即揖礼笑道:“是,臣郑郁参见成王殿下。”林怀治点头看着前方没说话,细小的雨珠落在他的发丝上,汇成白色的银面。
“殿下,圣上还在宫里等您呢。”林怀治身后一文官快赶上来喘着气。
心道这成王跑的真快,索性今日下雨长安街上也几个人。
林怀治“嗯”了声,快速扫了郑郁一眼,挥鞭离开。
郑郁对齐鸣一招手,脸色严肃地看着远行去的数十人队伍,沉声道:“那些人里是不是没有箫宽?”
“好像是,属下马上去查。”齐鸣方才跟在郑郁身后,仔细想了想行过的面孔里好像真的没有箫宽。
雨下得大了起来,到了夜间时已是屋檐都开始滴落起了水来。
齐鸣提着水壶往木盆里加着热水,“箫宽真没随成王去洛阳,而是留在了长安。”
“早就该料到了。”郑郁双手撑在榻上,脚泡在木盆里舒服的眯着眼,“啧!齐鸣,你往里加了多少热水啊!烫死了。”郑郁急忙把烫红的脚伸出来,踩在盆沿上。
齐鸣放下壶慌忙道:“哎呀,二公子,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扇扇。”郑郁苦笑道:“行了行了,丽妃的事,你查的怎么样?”
“都说丽妃是被淑妃害死,但当年宫里还有另一种说法。”齐鸣蹲在木盆前,扇着雾气希望这水快些凉下去。
郑郁慵懒道:“什么说法?”齐鸣低声道:“另一种说法,说丽妃是成王害死的。”
时间停了少倾,郑郁严肃道:“为何?”
齐鸣说道:“那盏白菊灯是成王送给丽妃的,属下派人在蒲州寻到一宫禁妇人。她说当年丽妃本不肯收那盏灯,是成王一直求丽妃,丽妃爱子情切才收下的。可那灯上附有曼连草汁,那夜丽妃宫里又燃着绫罗香,两者相克。”
齐鸣说到这里一直观察着郑郁的表情,看他没睁眼,就继续说道:“后来宫里就有人说,是成王害死丽妃,不然死的会是他,怎会是......丽妃。”
郑郁睁眼厉声道:“一派胡言!你查到的就这些?”林怀治那时不过五岁,丧母已是难过,怎还能有人胡诌出这样的话。
“就这些了,那灯最初是在惠文太子那里,见成王喜欢,就转送给成王,且当时成王殿里也燃绫罗香。”齐鸣试了水温,说,“不烫了。”
“不止呢,惠文太子也喜欢绫罗香。”郑郁泡进热水里,长吁一口气,“看样子那人是想着,怎么都能带走一个是吧?”
齐鸣低声道:“这样的流言只传了几天,那些传谣的人就全被圣上处死。后面宫女侍卫又换了一大批,所以渐渐的就没人在记得这件事了。”
看样子德元帝急于掩盖不过是不想世人知道,自古重孝。林怀治身上的谣言一旦传出,就算这事不是他做的,可对于皇室和深爱儿子的德元帝而言,这些都是脏水,是皇家的隐私,亦是他的逆鳞。
想到这儿,郑郁问道:“武客川呢?”
齐鸣把余下热水倒进木盆,回道:“宁王则是从武客川那里听了一耳朵,说丽妃之死与皇后有关。”
郑郁说道:“哪儿查到的?”齐鸣放下壶站起来,躬身道:“钱伍混在宁王去滁州路上,与一内侍喝酒谈心套出来的。还砸了不少钱,二公子能给了吗?”
郑郁笑道:“给,顺带让他休息几天,跟着我你们受苦了。”齐鸣笑着挠头,“不辛苦不辛苦,只是箫宽还没查清楚。”
郑郁踩着水,随意道:“不着急。”这些事他都能大概猜出一些了,看来林怀治不会是原地等死的人。
屋外响起轰隆隆的雷声,郑郁抬眼看向窗户外的雨,感慨道:“春雷终于来了。”
齐鸣说道:“夜里冷,二公子明日虽是春分休假不上朝,但还是早些睡吧。”郑郁抬起脚晾了几下,说道:“今夜谁守门外?”
齐鸣答道:“周渭新。”
“最近倒春寒,就别待在门外了,回去睡吧。”郑郁拿过布擦去脚上的水,穿上木屐,“内外有府兵守着,天子脚下,谁不想要小命来闯北阳王府。”
齐鸣想拒绝,但这是郑郁说的话,而且他觉得今夜郑郁心情不好,便回道:“行吧,二公子,属下还是让人在庭院外轮番守着,你有什么吩咐就是。”
郑郁起身,走向屏风后,“听你的。”
齐鸣招来侍从倒水,又跟着人进了屏风后,接过郑郁脱下来的衣服,搭在一旁衣架上。理好被褥,关好窗熄了几根蜡烛后就离开了。
郑郁躺在床上想若害死丽妃的真是陈仙言,那对于德元帝这个一心求朝堂后宫平稳的人来说,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打破这个平静。
且陈仙言还是陪他在穷苦州县辗转过的女子,德元帝重情,对于这样一个女子,他不可能不爱护心疼。所以才会在温元皇后崩逝后,立马册为皇后。
陈仙言想她立自己儿子为太子,那就要除了林怀清。三皇子面容有损不继储位,林怀清之下就是林怀湘。只要林怀清死了,那太子之位就是林怀湘的,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害死了白丽妃。既然有宋淑妃在前头担着罪,那德元帝就不会再罚背后的陈仙言。
那德元帝之所以疑心,则是因为林怀湛去查这件事,无疑是在揭德元帝的疤。在他眼里,查这件事的真相就是对付太子和皇后,顺带以弑母之名栽赃林怀治。
郑郁将这些事情想来想去,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黑夜漫长中,郑郁安稳睡着,忽然听见有风吹过带起了窗户的声响,就像有人打开了这扇窗户,但他睡的正香懒得动,没去多想只以为是风。
不知又过了多久,巨大的雷声从空中炸开,像是要震醒在睡梦中的人们。郑郁饶是睡再沉,也被这雷声惊醒。
想再入睡时,忽听见屋外清晰的雨声。郑郁疑惑地撑起上身掀开床幔,看见床头那扇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有着一个缝隙,掩不住那屋外的满院春雨。
猛然间,郑郁闻屋内有着酒香,他素来不在卧房饮酒,这酒香从何而来?
在看到那扇仿佛被外力推开的窗户时,郑郁心一惊。轻手轻脚从床上起来,赤脚踩在地上尽量不发出声响。
借着屋内暗淡的烛光,郑郁抽出床边案上奉着的横刀,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