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郁答道:“一切都好,灾情已稳,新法也在徐徐进行。”
崔山庆望着这大好的江南水乡,一时感慨:“圣上天恩,总算是过来了。先回吧,余下事务我明日亲自督察。”
赵贞国与马远在人群中听见这话,表情都松了一口气。
官舍之中,崔山庆才安顿好一家妻小就听侍从来报说郑郁戴月前来。
于是忙去正厅见他,郑郁才进厅来便躬身长揖一礼:“崔将军。”
到底崔山庆也在长安官场混了数十年,他扶起郑郁,说道:“郑使君别来无恙,你我到底还是同僚,官衔不差不必行如此大礼。”
“崔将军京中一切可好?”郑郁随着崔山庆在榻上坐下,面容可亲。
崔山庆知晓新旧官员衔接,都要通过来人的口去猜测京中局势,他也就如实告知。
郑郁听后,神色如常:“前些日子,朝廷来公文让赵贞国等人修缮堤岸,只是我来此地才听闻将士们的军饷已拖了快一年有余。”
“这么久?”崔山庆有些惊讶,但数地的官员大贪小贪已是正常,除了那些节度使有良心的给军饷,其余的都是一而在在而三地拖着。
他想今夜郑郁来怕是想跟他说这军饷的事,可一想到来前刘千甫对他说的话,他还是有些想推出去。
只得囫囵道:“那我不日就上奏疏,请户部拨款补发军饷。”
看人有意躲过去,郑郁就又暗示:“但军饷这事,往昔都是何才文与马远、赵贞国等人在下舒,拖了这么久怕是有疑。崔将军不如查一查,也好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崔山庆眼中滑过一丝精光,叹道:“砚卿,你尚年轻,不懂这为官的睁眼闭眼,既然朝廷都不追究,那你我也没必要咬着不放。”他的语气带着劝诫,怕郑郁听不懂:“你来江南官兼杭州刺史,校检多方官员,这都是刘仲山提拔才有今日。虽然我不该说及此,但砚卿官场中能过去咱们就过去,否则伤到的就会是自身。”
这是在劝他不要逮着赵贞国等人不放,郑郁微笑道:“崔将军的话我明白了,只是这新法丈量,还剩广陵赵家未有动法。土地之法是国策,也是我二人必须要试在此处的结果,这广陵赵家不配合,刘相论罪你我难辞其咎。”
话头扯回国策上,崔山庆也不是追着不放的人,毕竟谁也不知道彼此会在这江南官场待多久。
心平气和的做一场同僚比什么都重要,崔山庆沉思片刻后,说:“林现明比我早到江南,他在广陵上任,如今这事办得怎么样了?”
“他说还需等等,明日我去趟广陵看看,这江南事务就拜托崔将军了。”郑郁说起话来面色温和。
崔山庆想着国策必须执行,便没疑心,让他放心前去。
月色照亮了郑郁回官舍的路,这些日子他都在淮南节度使的官舍后睡。
他回头看去,廊下的庭院里树木静谧,月光铺在树叶上,竟有些凄凉,略微寒凉的风吹过他的脸颊。骤然掀起心中无边的思绪,他想着远在京中的人。
待风声过后,郑郁才拢紧身上的衣裳快步回房。
回房后见徐子谅、白济安、杨立、张柏泽等人在等他,江南与长安不同,未有宵禁,不夜天城,灯火璀璨。
“夜深了,有何要事还劳诸位前来?”郑郁请人坐下,唤来侍从上茶。
却被徐子谅挥手停下,直接问:“崔十八郎是什么意思?”
几人坐于堂中的胡床上,灯火明明。
白济安淡笑道:“这次新法所行,钱塘并无世家,百姓都翘首以盼,这广陵赵家是不是块难啃的骨头?”
“我明日前去广陵督促新行,务必做到以百姓为先。”郑郁叹道,“崔将军是圣上钦定的淮南节度使,他的心思与圣意如出一辙。”
杨立惆怅道:“我就料到这么个结果,崔山庆可是人精,他不想得罪我们也不想得罪刘相与圣上。可这军饷的事,总得有个结果吧?”
张柏泽冷哼一声:“那就从赵贞国身上撕口子,反正他和马远没少干这事,别以为死了个何才文就可安然无恙。”
徐子谅:“但我看朝廷不想查这件事了,崔十八早就看出这一切。”
“想不想查是他们的事,做不做是我们的事。”白济安愤愤道。
他任钱塘县令三年,早见惯了这几人的上下敛财。只可叹求告无门,多大的折子也递不上圣案。
郑郁冷静道:“崔山庆已同意我去广陵督察新法,万事总得有个开头,届时江南就拜托诸位相看了。”
任何事都是谈起容易,执行难。政事堂里吵闹许久的新法推行到民间,官官有数,真做起来各人都有自己的法子去逃避朝廷,以求自己的利益最大。
众人都颔首,赵贞国要是掀起来,那就需要强力的稳。
徐子谅和郑郁都是朝廷委派的官员,但郑郁已是杭州刺史本有自行府衙可因兼着观察使的名头,也就在江南各地的府衙流转观察。徐子谅也索性与他住在一出,两人常谈政事。
屋内众人离开后,徐子谅捋胡长叹:“砚卿,这年初时朝中才查了一批贪污的官员,却还是杀不尽这贪赂之风,你看是何解?”
“官场之中,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郑郁道,“钱财要想到上层,就得过他人的手,大家的利益都绑在一块,才有人心甘情愿为其办事。也算不上贪赂,只是人心浮动,朝政被一人遮天。想求高位,就得顺杆爬,否则就会被爬得快的人挤下去。”
徐子谅噤声许久,才悠悠道:“君明臣直,君心被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有时也由不得自己。只盼储君贤明,承史太宗遗风。国策当前,救万民于水火,你我要齐心协力才是。”
郑郁答道:“徐大夫是为贤臣。”
徐子谅笑着摆手道:“我不是,我也做不到,我只能推着你走了。刘党不除,朝堂无贤。”
风声慢慢转过庭院,那些藏于盛世下的官场阴暗都会在史书上被寥寥几笔带过,而那些都是百姓的现状与王朝的兴衰更迭。
广陵风景宜人,山水清秀,多有百姓耕种农田,乃是一副上好的江山图。
郑郁到广陵时已是十月初二,赵贞国与马远接了旨意修着房屋与堤岸,并未关心这些。
被贬至此地的林潜有些不情愿的来接他,双手笼在袖中,道:“郑使君怎么还亲自前来?这等国策难道我会办不好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奉命推行此法,合该四处查看,否则怎对得起圣上寄我的一片望心。”郑郁的回复十分圆滑,在官场呆久了,有时他也分不清自己的心。
但百姓永远都是国之本。
两人回到广陵县令的府衙,林潜搬来那些土地册子给他看。
他虽贬为县令,但还是有着执拗,言语有些不客气:“那这广陵赵家,你准备怎么办?我可是一字一句都按照圣旨来的,可这些刁民拒不办事,还敢谎报,仗着背后是赵贞国还有些威胁我的意思。郑使君,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这好似与那个在大理寺与他据理力争的林潜有些不一样,但两人好歹也算狱友,郑郁看了几页土地册就没了,微笑着问:“林明府手上只统好这点多少田地?”
林潜讪讪道:“我才来多久?就这么点,多的没了,郑使君,你这鞭子也别挥快了啊!你当林某是千里马啊。”
郑郁:“......”
随后郑郁亲自翻册又将从扬州带来的土地册一同量算,最后发现林潜只统好了广陵城外的七十亩田。
见林潜还一心在长安,于是郑郁笑着给他安排了去赵家统田的事。随后唤来钱伍让他去密查赵家这些年的田庄生意,务必要仔细。
事情吩咐完后,郑郁瞧见院中的一株樟树,想起林怀治,思念无涯,夜来幽梦总是记起枕边人的温度。旋即抽出信纸,提笔写上心头数语寄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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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治接到信时,刘从祁正在他面前说着刘千甫近来的动静。
“刘千甫已密让御史台暗其观察工部,我看他是要动手了。”刘从祁坐在榻上严肃说道。
林怀治嗯了声,思虑片刻后道:“赵贞国那边他也打算用一样的?”
刘从祁不屑回道:“他就那点连人带坐的手段,谁让他不高兴他就把谁一起带进去。”
信上几语都带着思念,林怀治嘴角不自觉地勾起:“裴霖走后,你觉得曲炜怎么样?”
“成王殿下,你心里有了打算就别问我了,我只按照你的吩咐办事。”刘从祁道,“曲炜就曲炜吧,朝堂总不能让他一个人说了算。”
林怀治颔首:“那就他吧,事情做的不露痕迹,别让人发觉。”
刘从祁饮下面前的酒,轻松答道:“自然。”
“解药你做的怎么样了?”这是林怀治知晓迷回天解药后,初次问刘从祁。
他心里莫名也有些害怕,害怕失败,害怕无药可解。宜阳公主深居不出,他很难接触。
刘从祁答道:“总得给我时间,一年半载。”
林怀治听后捏紧了信纸,但神情还是淡定地点头,叮嘱刘从祁:“苏拾遗可要劝住长公主,宫中后院有人出手。”
“长公主的性子,谁劝得住?”刘从祁表情揶揄,“刘千甫这些日子往宫里放出的消息不少,他的手不止在前朝。那些往年旧事的风影已经圣上有些怀疑,倘若长公主想要她死,那就会在此时进言,更别说深宫内怨那点子事了。”
皇宫之内的事谁也说不准,譬如帝后因林怀湘的行为举止有些癫狂后,不知怎得慢慢疏离彼此。
德元帝因迷信长生之法,开始频繁召见修道人,还在宫中与骊山修建道观。
而此时宫中一位出身世家姓刘的婕妤有了身孕,德元帝高兴不已,晋为惠妃。
但十月十五下元节这天夜里,后宫大乱,乱的连在宫外的林怀治都知晓几分。说是一位姓林的修容行巫蛊秘术求子,子未求成,还弄了个压胜之术谋害刘惠妃。
刘惠妃的孩子自然也没保住,帝王最恨的就是此等鬼力乱神,新欢在前,德元帝一怒之下将王修容废为庶人。
可就在当日夤夜,王修容悬梁自尽于寝殿中,她身边的贴身宫女被德元帝抓来严加拷打。刑具还没走完,宫女就言王修容不愿在帮皇后作恶,一下子把丽妃、王修容、刘惠妃皇嗣的死抖出,随后触墙而亡。
一时间,朝廷上下哗然。可碍于刘千甫在,谁也不敢上折子。
有那么零星几个为后妃辩解的,也被刘千甫寻了个由头打发出长安。
毕竟这些妃子已经去世,可皇后还活着,太子也还活着。
陈仙言母族父兄皆不在,唯一与他形成联盟的就是刘千甫。
而她被生生气病卧床不起,极力辩解自己未做此事。德元帝重情义与夫妻情,看陈仙言活得有今天没明天,只是将她禁足一月,后宫事务交由贵妃处理。
世家这边看德元帝的意思以为她有废后之意,也明里暗里说过几句,但德元帝并未做答复,罢朝不见官员。
第一场雨雪落下,长安的空中有那么一股阴冷刺骨的气。金碧辉煌的殿中,火炉旺盛,德元帝看着眼前的林嘉笙,他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实在疲累,便说:“五哥这几日太累了,嘉笙你就别来添麻烦了。”
这是皇后被禁足的第三天,林嘉笙前来找德元帝要个态度,她问:“那五哥还是要继续包庇她?”
殿中早已屏退宫婢,只有德元帝与林嘉笙在,德元帝侧过半身冷冷道:“她是皇后,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林嘉笙哽咽:“可她杀了白丽妃,还杀了我娘,你的皇嗣不知有多少死在她手里,压胜之术你也视而不见。这样一个人居然是我朝国母,实在可笑。”
德元帝听见林嘉笙的话如当头被泼冷水,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林嘉笙唤来千化观的人,那人将二十多年前的事一五一十的回禀,将陈仙言如何逼死苏昭容的场景描写的绘声绘色。
瞬间德元帝的表情阴沉下来,狠辣嘲道:”我与她二十来年夫妻,陈仙言,好一个皇后!”
心里那道防线彻底崩溃,林嘉笙跪在德元帝面前,抓紧了帝王的金玉腰带,她哭道:“五哥,我娘见她后不过一个时辰就离世,这其中没有皇后的事,我实不敢信!”
“皇后温厚面容下却是蛇蝎之心,如此妇人怎能做我朝国母?不如废之!”
“嘉笙,这些事我会问个明白,废后非同小可。”德元帝也有着恨意,他想过许多理由去借口苏昭容的死,却没想到这样的女子会死在陈仙言手里。
可如今的朝局是他不想跟陈仙言有什么不快,皇后死了就要重新立,这又要在朝中吵个不停。况且御医说她身子不好,怕是没个三五年了。
德元帝对她还是有些情分所在。
林嘉笙泪流满面,多年来的情绪在此刻宣泄出来:“可五哥,那个人是我娘啊!我的亲生母亲,我都没有见过她一面,就被皇后谋害。皇后戕害嫔妃,谋害皇嗣,此人心毒,我更怕她伤害你。”
德元帝被说的动容,眉宇间带着愁意,他稍低身抱紧林嘉笙,说道:“皇后与我是患难夫妻,当年我出为外官都是她陪着我。嘉笙,不要逼我做选择了。”
林嘉笙哭意更甚:“那我娘呢?她又做错了什么?皇后怕她会威胁到自己地位,才不得不逼死她,当年你也希望我是个皇子吧?!五哥!我要是皇子,可是长子,皇后最不希望有人抢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否则又怎么会杀白丽妃!她当年有意谋害储君,难道不能废了她吗?”
德元帝沉默了,他不知该怎么去跟林嘉笙解释这件事情。陈仙言对白嫄做的事,他一直都知道,但他并不想在事情稳定后又去翻旧账,他和陈仙言是互利也是互助。
一个完美不善妒的皇后比任何妃子都稳定。
“她没几年了,湘儿还是太子,我不废她,否则后宫与朝堂又会因为立后掀起风波。”德元帝永远都保持着两者关系,他耐心地给林嘉笙解释。
林嘉笙推开德元帝的怀抱,站起身凝视他,怒道:“你是因为亏欠她是吗?!你亏欠所有人,亏欠皇后、贵妃,你也亏欠你的儿子,你嫡长子林怀清可是差点死在她手上,你更亏欠那个死前都念着你的女人!”
泪水横流,打湿了帝女的绝美面容,林嘉笙又道:“我只是觉得她很苦很寂寞,她在观中日日都期待那个人能把她带出去,可带头来等到的却是他妃子的逼迫,她是为了你我才甘心赴死的。我出生的时候文宗还活着啊!她要是不死,那我又是个什么东西?!”
她上前抓住德元帝肩膀,大哭着质问:“你说啊!你说我会是个什么?!父亲大人!”
德元帝隐了这么多年的事情被翻出,他皱眉长叹一气。林嘉笙的哭声小了下去,她垂首喃喃道:“你是不是不爱我,皇后那样的人你都包庇她。她教导着怀湘,一心只想做太后,尚不知她会怎么去教下一任的君王。若是教了个不与君父一心的太子出来,我这个前朝余孽在她手里能活几天?”
这些话是苏赛生跟林嘉笙说的,德元帝最忌讳的便是臣心不在自己这边。碰上这种事情连在一起,德元帝不可能会任由陈仙言活下去。
旧事眼前,德元帝想着既然陈仙言没几年也就不必留了。最主要的林怀湘不能被她教坏,林嘉笙也不能出事。
林嘉笙又挤出几滴眼泪,小声道:“五哥,我好多次都梦见我娘,她问我过的好不好,我跟她说五哥对我很好,让她放心。皇后为什么要害死她啊,我都没有见过她。”
时光影里的那位恣意女子似有朝她走来,德元帝这些年对于她的思念仿佛是武帝思李夫人,在最爱时离开,才让人念念不忘。他擦去林嘉笙的眼泪,和蔼道:“她已病入膏肓,没几天了。都儿,五哥有时候也很累,别追着问了,将来不管是谁做皇帝,你都是公主。”
都儿是德元帝给林嘉笙取的乳名,这些年他很少唤,如今骤然唤起,已是退步。
林嘉笙还在啜泣:“我明白了,天家颜面最要紧。”
德元帝笑着颔首,看向外面飘然的雪花,叹道:“天凉了,先下去休息,养好身子。不然日后可是要跪上好几天,若是生病了如何是好?”
林嘉笙愣了一瞬,心下明白擦去泪珠。
雪大了,他舍不得林嘉笙离开想让她在宫中休息。但林嘉笙却坚持要回家看儿子,德元帝也只得答应。
随即让张守一去传北衙禁军将其亲送回家。
严子善本在巡卫宫廷大内,却被张守一叫去送阳昭长公主出宫。
大雪飘飞的长街上,红墙矗立,严子善撑伞遮住林嘉笙,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化作水。
这几日宫中都不消停,如今这大雪一来仿佛是暗示着事态走向,满宫的砖缝都是透着寒冷,经过刺骨的风那么一吹更是要将人吹得三魂七魄离体。
他想方才怎么就是自己在周边巡卫,以致送长公主归家这种事落在他身上。
这位长公主受宠的名头他一直都知道,可今日他看林嘉笙面色呆滞,双眼泛红怕是哭过。
“你名唤严连慈是吗?”
突然,林嘉笙抬眼问他。
严子善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肃然道:“回禀公主。末将正是。”
甲胄覆着白雪,威武稳重里似又带着纯真。还没出宫,她并未坐轿与马车。
林嘉笙收回视线,骤然苦笑一下:“你娘对你很好吧?”
严子善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以为林嘉笙想及双亲,笑着说:“天下父母爱子心切,没有不好的。公主。”
林嘉笙回首看了他一眼随后移开眼神,她停步在雪中站了许久,站的严子善想开口劝她先出宫时,怎料林嘉笙决然走入大雪里。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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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忌惮
长安的事情传到广陵都已是十月底,郑郁拢紧大氅,捧着手炉心中默算着田亩,听见这些,沉思片刻后说道:“圣上真乃长情,天恩庇佑,但愿皇家枝繁叶茂。”
林潜围在火炉旁烤橘子,听见这种话,他又难免讥两下:“郑少卿,你怎么不愿郑家枝繁叶茂?”
郑郁:“......”
郑郁来到广陵后,对于周边的田亩是亲力亲为的整治,赵贞国等人还在江南其他地方大展身手,对于自家事情也没顾上。
以致林潜和郑郁是越走越近,近到林潜这些时日没少跟他玩笑。
“我不举,枝繁叶茂不了。”郑郁提笔写着奏疏,他实在不想跟林潜讨论这些。
笔停顿了一下,他想起林怀治曾经说过的话。
林潜好奇的在郑郁身上扫视好几圈,没发现这年轻郎君有问题啊!
前几日好几位官员一起在官衙浴池里洗澡,大家都脱得赤条条,他看郑郁不是挺好的嘛?生十个八个肯定没问题!
大雍官衙有热水汤浴供应,可以给官员洗浴,以免处理事务时熏到同僚。
似火的目光一直停在身上,郑郁无法忽略,转头问林潜:“赵家的田量的怎么样了?”
“我偷派人去量的,昨日就弄好了。”林潜说,“就在你手边,共一万四千七百亩。要我说这可真多,外官田那里会有这么多,这赵贞国到底干了些什么,怕是他自己明白吧?”
郑郁翻开这些田册,一一查看,点头道:“有劳林明府了。”
“这有什么好劳烦的,刘仲山那狐狸精推着新法走在前面,我这个被贬官的人还能做什么?!”林潜拨开被火烤好的橘子塞进嘴里,说,“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呗!赵贞国的军饷真就那么算了?”
郑郁合上田册,倒了盏清茶回道:“林明府似乎很着急?”
“我是广陵的地方官,收不上来钱和地,我第一个被问罪。”林潜递给郑郁一瓣橘子,示意他吃。
郑郁笑着摇头:“快了。”
看人拒绝,林潜也不追着给,只是“哎哟”一声:“这朝中局势,变得可真快,比我在大理寺判案还精彩。”
夤夜,钱伍和齐鸣递来从赵家与何才文家搜出的数年账册,手里还提着两位赵贞国的贴身侍从。郑郁点好灯,翻看那些账册,轻声道:“赵大都督是把钱藏哪里去了?可让我好找啊。”
侍从早就被乱打一通,瞧着身边两个从充满杀气的人,声音已是发抖:“郎君把钱托给了京中与小公子们,但这贪污军饷的事,我们没干啊!”
郑郁看了眼钱伍,钱伍知道其意,踢了下侍从,怒声道:“那田呢?!你们赵家干的还少了?”
“田也是他们占的,跟我没什么关系。”侍从忙不迭解释,“这账册田册都在这里了,真跟我没关系。”
钱伍冷声问道:“那京中是谁跟你们大都督来往?”
侍从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其实他不知道是谁。郑郁温柔道:“工部尚书裴霖,你知晓此人与你家都督的情意吗?”
听见人问两位侍从来不及想其他连忙点头,郑郁俊美的面容藏在火光下,他笑了下:“那就好办了,带下去吧。”
齐鸣将两人拖了下去,钱伍上前几步,有些不解:“二公子,从徐深、何才文家搜出的书信还交上去吗?何才文抄家才抄出来几万钱,他坐镇江南数年,任淮南节度使三年上下敛财,怎么可能才这点钱?”
郑郁迅速拿了上奏折的黄纸出来,对着账册和田册看了几眼提笔写起,耐心解释:“我先把密信和奏折写好,你马上送到成王手里。”随后看向漫天大雪,蹙眉道:“徐深、何才文的信送到刘仲山手里,这下子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属下明白。”钱伍道。
有了短时日的清闲后,郑郁记着程行礼是苏州长洲人士,便趁着个晴好的天想前去拜访。但奈何到了苏州,细问打听才知,当年程行礼舅舅曾经的湖州刺史程宗尚去世后,程家已是搬走多时,程宗尚的儿子们也多为外地官员。
郑郁听后心绪翻涌,回到广陵给程行礼写了数语。
十月底各地的朝集使都已回京述职,江南等地有乱,各使节麾下派出的人就那么几个。杭州是杭州司马替郑郁前来,淮南节度使麾下则是行军司马。
永州那边来的则是永州别驾,室韦目前有些小乱,郑厚礼与郑岸并未前来。
各州官员带着本地的民政与官员考课来京,面见天子,也想在此天家富贵地寻一大树。
十一月朔日,户部引朝集使讫见,尚书省吏部的官员考校州县官员的考课。
十一月初七,御史台、中书门下联合上折控告何才文勾结徐深同谋造反并贪其军饷,并有来往账册与徐深家中搜出的书信为证。
德元帝大怒,命三司严审。未查他人前。他先将何才文碎其尸曝于荒野,亲族流放,妻女没入掖庭,子孙遭流放,亲族数十人被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