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微微眯眼,心中已然开始警觉:“我们认识吗?”
这名男子皮笑肉不笑,四周忽然出现了几名同伙,数不清的视线落在陆延身上,仿佛要把他盯穿:
“没什么,我们崇叔想见你。”
不怀好意的一句话,给陆延接下来的命运定了性。
陆延并不认识这群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来意,直到他被强行带上一辆面包车,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破旧烂尾楼的天台时,心中这才咯噔一声反应过来什么——
糟糕,他重生以来一直顾着提防喻泽川和蒋博云,全然忘记原身欠了一屁股高利贷,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天台支着一个黑色的烧烤架,白色的熏烟顺着风吹的方向飘了很远,油腻味和羊膻味充斥着鼻腔,让人控制不住想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天气的冷意驱散了厚重的蚊虫,但还是有许多不知名的虫类飞蛾扑火般往旁边的灯泡上撞。
旁边的矮桌堆满了歪七扭八的啤酒瓶,一名瞎了右眼的中年男子就坐在旁边,一边吃烤串,一边喝啤酒,花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有些风烛残年,但仅剩的一只左眼却带着岁月沉淀的毒辣。
他大概就是那些打手口中说的“崇叔”了。
“进去!”
陆延被身后的打手狠狠推了一把,踉跄上前,险些摔倒在地。
崇叔见状放下手中的啤酒瓶,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当啷的声响让人不禁思考这个玩意儿敲在头上是不是也一样的脆:“小子,听说你最近搬进了高级公寓,过得很舒服啊,怎么,有钱享受,没钱还债?”
这熟悉的场景一度让陆延以为自己回到了上辈子,他为了治病在外面欠下一屁股债,没少天天被人威胁。
稳住,千万不能慌。
陆延思考片刻,冷静开口:“崇叔,这个月没有及时还钱是我不对,您再给我一段时间,下个月该还多少,我另外多付十万块的辛苦费,怎么样?”
反正下个月他要么挂了,要么任务成功,肯定不会在这里待,陆延许空头支票许得良心一点也不痛。
崇叔是老江湖,闻言哼笑一声,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他诓骗过去:“小子,我可给了你不少时间,今年拖明年,明年拖后年,九进十三出的利息,把你卖了也还不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欠着癞头东的钱呢,你还了他,还不起我,还了我,还不起他。不如趁着现在手里还算宽裕,照顾照顾我这个老人家?”
一张欠条被拍在桌上,清清楚楚写着欠款数额,崇叔仰头灌了半瓶啤酒:“这些年你陆陆续续借了不少,零头我就给你抹了,剩下连本带利一共一百三十五万,今天还了就两清。”
陆延闻言心中一沉,一百三十五万?!他统共就从蒋博云那里坑了五十万,这段时间租房买监听设备都花了一大半,哪里去凭空再变出个一百万来?!
陆延试探性打商量:“崇叔,要不我今天先还三十五万,剩下的一百万下个月还?”
“可以呀。”
崇叔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然而还没等陆延松口气,只听对方话锋一转:“不过你今天得留只手下来,是左是右,你自己选,如果想像老头子一样瞎只眼睛,也不是不行嘛哈哈哈!”
他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只见刚才拦住陆延的寸头男子直接从堆着啤酒瓶的角落找了把刀出来,快步上前,一把将陆延按在天台上问道:“小子,要那只手?”
这栋楼有八层高,陆延往下看去的时候,一阵头晕目眩,猎猎风声从耳畔刮过,让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不过他还算镇定,半个身子都掉出天台了,还有心情讨价还价,低沉的嗓音在冷风中格外清晰:“你把我手剁了,一分钱也别想拿。”
寸头男恼怒:“你他妈的,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是不是?!”
冰冷锋利的刀刃已经死死压住了陆延的尾指,只要稍稍用力,不死也残,然而陆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平静重复道:“我说过了,但凡我今天身上破了点皮,你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手。”
“你!”
一旁的崇叔忽然开口:“阿平,把刀收起来,整天打打杀杀像什么话。”
鱼死网破不是崇叔想要的结局,人都死了,他找谁要钱?
一段时间不见,陆延这个软骨头倒是硬气了不少,崇叔起身走到陆延脚边,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小子,说说,你到底想怎么办?”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了我这么多,总要给个交代,三十五万可不够。”
陆延无声咬牙:“我可以找人借。”
崇叔掀了掀布满褶皱的眼皮:“借?找谁借?”
陆延:“我大舅。”
崇叔:“……”
蒋博云今天和鼎游集团的代表有饭局,鉴于董事长林鸿景的宝贝千金最近迷他迷得紧,不少合作都让他占了便宜。酒桌上推杯换盏,哪怕蒋博云这种擅长伪装的人,脸上的笑意也不由得真实了几分。
“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在杯盏碰撞声中格外突兀,蒋博云身旁的林安妮瞥了眼手机屏幕,好奇问道:“咦,谁在给你打电话呀?”
蒋博云看见来电显示,面不改色挂断:“没什么,公司财务,总喜欢下班打电话烦我,明天去公司再解决吧。”
林安妮哼了一声问道:“财务?男的还是女的呀?”
蒋博云脸上挂着风度翩翩的笑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别多想,当然是男的。”
林安妮反问:“难道你不喜欢男的吗?”
蒋博云一顿,脸色也僵了,林安妮却像没事人一样,笑得一脸甜美:“亲爱的,我可不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总之以后不许在外面拈花惹草,知道吗?”
蒋博云勉强笑笑:“当然不会。”
蒋博云是gay,对女人当然没感觉,但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似乎也需要一个女人传宗接代。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搭上鼎游集团这条线,林安妮的无脑痴恋给了他一定的保障。
电话接连打了三次都被挂断,到后面直接被拉黑,打都打不通了。
崇叔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小子,你耍我?”
陆延在心里把蒋博云骂了一千遍一万遍,这个废物点心,关键时刻不顶用,搅屎的时候比谁都棍子,他面不改色挂断电话:“没事,我再换个人借。”
“砰!”
崇叔一巴掌差点把桌子拍翻:“你他妈的还想找谁借?!”
陆延试探性出声:“……我二舅?”
第28章 邀请
陆延其实不觉得喻泽川会来,他上一秒才婉拒了对方,喻泽川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又怎么会大老远赶过来救自己——
最重要的是……到底哪个傻子会借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一百万啊摔!
但陆延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谁让他的手机通讯录里就喻泽川和蒋博云这两个有钱人。他当着崇叔的面拨通了喻泽川的电话,听着对面的嘟嘟声响起,内心十分矛盾。
他既希望对方接电话,又希望对方别接电话。
喻泽川昨天一晚上没睡,精神状态有些差,他吃完药躺在床上正准备睡一觉,然而眼睛刚闭上不到五分钟,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嗡——”
当人的神经衰弱到极致时,任何一点轻微的动静都可以把他惊醒。
喻泽川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数不清的疲惫潮水般涌来,让他脑袋像裂开了一样疼。骨节分明的手摸索到枕头下方,看也未看,直接按了挂断。
会给他打电话的只有薛晋和骚扰广告,这两个无论挂了哪一个,喻泽川都觉得他们活该,毕竟晚上十一点是正常的睡觉时间。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客服甜美的声音让陆延的心一瞬间坠入谷底。
完了,喻泽川直接挂了他的电话,八成还在为下午的事生气,怎么办,难道自己今天真的要交一条胳膊出去?
陆延还欲再拨,崇叔的耐性却彻底告罄,他一脚踩上桌子,直接把陆延手里的手机抢了过来,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小子!我总算看明白了,你他妈的分明是在耍我们玩!你家亲戚不是都死绝了吗,哪里来的大舅二舅,阿平,给我剁他一根手指头下来长长记性!”
“知道了崇叔!”
阿平早就看陆延不顺眼了,闻言提着刀应声上前,一把攥住了陆延的肩膀,谁料还没来得及使劲,肚子上就冷不丁挨了一记狠脚,被陆延踹翻在地。
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延直接跃上了天台边缘,夜间的冷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八楼的高度,正常人都会腿软,他却笑吟吟的:“崇叔,这就没意思了吧,我诚心诚意要还钱,你何必非要见血呢?”
崇叔带着四五名小弟哗啦一下子围了上来,他仰头看着陆延,仅剩的一只左眼满是怒火:“妈的,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逼死你,今天有种你就跳!你要是敢跳,这笔账老子跟你一笔勾销!”
陆延双手插兜,故意迈出一只脚踩空:“真的假的?”
他好似浑然不怕死,天台边缘不过脚掌宽,他却没事人一样站在上面,只让人觉得一阵稍猛的风都能把他吹下去。
崇叔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只是想催债,可没想闹出人命,否则把警察引过来谁都没好果子吃。但多年混社会的傲气让他不想在陆延这个毛头小子面前矮了半截,指着陆延狠声道:“跳!你现在就给老子跳!我数三声,谁不跳谁是狗!”
陆延微微一笑,又将脚伸出去了一点:“崇叔,那我可就……真的跳了?”
下面有个小天台,跳下去也不是不行,就是容易半残。这个时候拼的就是谁胆子更大、谁更不要命。
时间的流逝好像都缓慢了下来,所有人不自觉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陆延的动作,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敢跳下去。
崇叔喘着粗气的声音响起:
“一!”
“二!”
“三……”
他最后一个数字还没数完,手中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声音戛然而止。陆延见状立刻把迈出去的半只脚收了回来,他缓缓倾身,半蹲在天台边缘,对崇叔伸出了手:“给我吧,难道你想帮我接?”
崇叔脸色难看,直接把手机扔给了他。
陆延抬手稳稳接住,看了眼来电显示,点击接听:“喂?”
喻泽川刚刚睡了一半发现不对劲,爬起来一看,这才发现电话是陆延打过来的。他闭目捏了捏鼻梁,声音沙哑低沉,难掩疲惫:“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陆延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慢半拍“嗯”了一声。
喻泽川问:“有事吗?”
“……”
回答他的是一阵冗长的静默。
陆延私心里不想要喻泽川的钱,但迎着崇叔的视线,他心知不开口是不行的,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你能不能借我一百万?”
陆延觉得喻泽川不会借,所以问得毫无压力,只当走个过场,然而电话那头安静几秒,传来的回答却让他愣了一瞬:
“可以,怎么给你?”
“……”
陆延心想不会吧,这个傻子还真借啊。
陆延的怔愣让崇叔误解了意思,还以为电话那头的人不肯借,他直接上前抢过电话,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威胁道:“我告诉你,这小子现在在我们手上,他欠了我们一百多万赌债,两个小时之内你如果不带着钱过来赎人,我立刻剁了他的手!”
崇叔语罢静等回答,然而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响传来,过了片刻,他忽然听见一阵类似起床穿衣的窸窣声,耳畔响起一道冰冷淡漠的声音:
“地址。”
陆延的二舅……声音居然这么年轻吗?
这是崇叔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公寓离这栋烂尾楼并不算远,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喻泽川花了二十分钟匆匆赶到,一上天台就见上面挤着四五名混混,而陆延则站在天台边缘的位置,和那些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所有人里面,只有崇叔是坐着的,喻泽川环视四周一圈,最后确定了他是这群混混的头目,径直走过去问道:“他欠你多少,我还。”
“喻泽川!”
陆延想说些什么,却被那群混混笑嘻嘻围住:“哥们儿,这个时候用不着你出声,有人帮你还钱还不好,安静等着吧。”
崇叔微微眯眼,谨慎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只见对方身形修长劲瘦,一看就是练家子,尽管脸上带着口罩,但那条蜿蜒到太阳穴的疤还是存在感极强,眼神又冷又狠,漩涡般深不见底。
这个人不能惹。
几乎是瞬间,崇叔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和陆延那种游戏人间的散漫不同,喻泽川身上是真的有亡命之徒的气息。
崇叔勉强笑了笑:“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是来还钱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喻泽川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银行卡,薄薄的黑色卡片夹在指尖,黑与白对比分明。他垂眸盯着崇叔那只完好的眼睛,嗓音低沉淡漠:“这里面有一百五十万,你们拿了钱立刻放人,以后不许再找他麻烦。”
崇叔闻言一愣,惊得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一百五十万?真的假的?”
他从来没遇上过还钱这么利索的人,别是耍花招吧?
“崇叔崇叔,”一名小弟忽然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这人戴着的手表就得一百多万呢,我家开钟表行的,以前见过一次。”
无论坐牢前还是坐牢后,喻泽川的身价与傲气让他永远都不会把区区一百万放在眼里,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感觉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崇叔自认为也有些眼力劲,他迟疑伸出手接过银卡,谁料喻泽川却并不松手,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暗含警告:
“还有,以后他如果再找你们借钱赌博……”
崇叔立刻识趣道:“放心吧,我们一分钱都不会再借给他了,有你这么个有钱的亲戚,他还用得着找我们借吗。”
喻泽川闻言这才指尖一松,把银行卡给了他。崇叔抽出一张纸递给喻泽川:“这是借条,总共……”
他话未说完,一只手忽然凭空伸过来把借条抽走了,陆延站在崇叔面前,三两下把写着自己名字的纸条撕了个粉碎:“现在我们钱帐两清,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陆延语罢不顾其余人的反应,直接拉住喻泽川的手带着他往楼下走去,他们两个全程静默无言,一直到了附近马路喻泽川才倏地抽出自己的手。
陆延一愣,回过神来,不着痕迹把手插入了外套口袋,心中到底有些尴尬:“今天的事不好意思,那些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深夜的街头空空荡荡,一个行人也无,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偶尔一辆汽车飞驰而过,呼啸声传了很远很远。
喻泽川现在心情不大好,可能是因为陆延欠了赌债,这两个轻飘飘的字总有种奇异的魔力,能让任何美好的东西变得支离破碎。他之前以为陆延是个三好青年,最多嘴花花了些,没想到私下居然连这个都沾。
喻泽川皱眉,声音沉沉:“为什么要赌?”
陆延:“什么?”
喻泽川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赌?”
陆延回过神,盯着地面裂了一条缝的砖石地面,随口编了个理由:“哦,那段时间我缺钱用,不小心就沾上了。”
他语罢顿了顿才道:“放心吧,没下次了。”
喻泽川的心情还是不见好,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沉默着不说话。细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打落一片阴影,眼神暗沉。
没过多久,一辆出租车途经这条路口,他们伸手拦下,直接坐回了公寓。
在车上的时候,陆延好几次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终于开口:“其实你今天不用过来的……”
原身欠崇叔的本金最多也就七十万,另外一半基本上都是他们胡诌出来的,喻泽川没必要直接给他们一百五十万,陆延总会有办法忽悠过去的。
喻泽川眉梢微挑,冷冷反问:“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陆延无话可说。
喻泽川一言不发拿出手机,当着陆延的面给他设置了一个专属铃声,半晌后,熄灭屏幕道:“我晚上精神不太好,下次打电话如果没接,那就是没听见,记得打第二次。”
他没忘记崇叔在电话里说要砍断陆延的手指,如果他没有回拨那个电话回去,结局不堪设想。
车厢内光线昏暗,陆延甚至连喻泽川的脸都看不清,只能瞥见朦胧的侧影。直到上了高速,道旁橘色的灯光雨点般落在车窗上,才终于得以窥见什么。
陆延有些想笑,但他扯了扯嘴角,又没能笑出来。他伸手抹了把脸,借着低头的动作遮掩脸上的表情:“哎,我们认识又没多久,你一下子借我那么多钱不亏吗?”
陆延前半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子的人。
喻泽川的精神依旧不太好,脸上毫无血色。他闭目靠在座椅上休息,以此来抵御车子行驶带来的眩晕感:“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现在不花,难道等死了再花吗?”
他从出狱的那天就没打算活着,银行里的钱在他死后,也只会变成一串无意义的数字。
陆延在此刻忽然意识到,喻泽川的生命也许和他一样短暂。自己做完任务就要离去,而喻泽川杀完蒋博云也会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是他的三十天,
也是他的一辈子……
出租车很快抵达了公寓楼下,喻泽川付完车费和陆延一起下车。他站在路边把敞开的外套拉链拉到脖颈,正准备上楼回家,谁料手腕却忽然被人攥住了。
那是一只带着温度的手,哪怕不用看,喻泽川也知道那只手是骨节分明的,漂亮得犹如艺术品。
喻泽川沉默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了陆延那双深邃的眼眸,对方眼底映着路灯,像夜空中揉碎的星光,迟疑出声:“要不……”
陆延顿了顿:“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电影?”
第29章 醉吻
午夜场的电影向来没什么人,买两张电影票就可以包场。趁着电影还没开始放映,陆延去买了一桶爆米花和一瓶牛奶,他在喻泽川身旁落座,伸手递了过去:“喝一点。”
他大概知道喻泽川不喜欢吃饭,东西都是为对方准备的。
喻泽川接过来,发现牛奶瓶还是温热的,皱了皱眉:“你喝什么?”
大屏幕的广告荧光落在陆延脸上,高挑的鼻梁微微发亮,侧脸轮廓就像杂志上的雕塑男模。他闻言从身旁的塑料袋里摸索片刻,最后拿出一罐冰镇啤酒,在喻泽川眼前晃了晃:“我喝这个。”
喻泽川额头青筋直跳:“你自己喝酒,让我喝奶?”
陆延掂了掂手中的啤酒罐,冷冰冰像铁陀一样:“你不是胃不好吗,热饮只剩拿铁和牛奶了,我怕你晚上喝拿铁睡不着觉。”
喻泽川冷冷偏过头:“我不喝牛奶。”
他心想陆延的胃好像也不见得强哪里去,上次还差点送医院了。
陆延笑了:“正好,我也不喝酒,今天都试试呗。”
陆延以前生病,有很多东西需要忌口,烟酒这种对身体有害的东西一概不沾。他觉得人生在世,小小放肆一回也不错。
喻泽川语气微妙:“你没喝过酒?”
他无法理解一个成年男人没碰过酒,虽然确实有人不喝,但陆延肯定不是那么老实的人。
陆延拉开封口环,啤酒罐发出“砰”的一声清脆响,他仰头喝了一口,感受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过了那么片刻才道:“嗯,我以前得过癌,不沾这些东西。”
他说得轻描淡写,一度让人以为是开玩笑。
但喻泽川的脸色还是变了变,他诧异看向陆延,却得到了对方一个戏谑的眼神:“骗你的。”
喻泽川:“……”
喻泽川总觉得陆延不像在开玩笑,有心想问,电影却已经开场,只好将疑惑咽进肚子里,认真观看影片。
这是一部国外的复仇悬疑剧。
女主角是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妇,结果被丈夫和小三暗害,她换了一个新的身份整容归来,暗中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曾经的仇人也在她的操控下一个接一个死去。
最后警察发现真相,在一栋郊外别墅里将她抓获,却发现女主角已经用枪自杀死在了后花园。
虽然陆延下午已经陪蒋博云看了一遍,不过因为剧情精彩,他还是看得颇为入神,就在一桶爆米花都快被他吃完的时候,右肩忽然一沉,脖颈传来一阵被发丝扫过的痒意。
“……”
陆延吃爆米花的手一顿,微微垂眸,这才发现喻泽川累得不小心睡过去了。
喻泽川晚上临睡前吃了精神镇定类药物,很容易犯困,因为崇叔打电话才迫不得已出门。现在药效发作,他的眼皮子越来越沉,不知是不是因为电影院环境太过昏暗,又或者身旁的人让他感到了安全,喻泽川睡得毫无戒备。
陆延也没敢动,他把爆米花桶轻轻放在一边,屏幕上的画面不断切换,却已经失去了吸引力。空气中残留着爆米花的甜香,他一时不知该做什么,于是只好一口又一口沉默喝着啤酒。
喻泽川的呼吸声很浅,温热的余息喷洒在颈间,湿濡微痒。陆延不自在动了动脖颈,谁料电影大屏幕却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砰——!”
喻泽川身形一抖,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他触电般坐直身形,只见数不清的飞鸟从电影画面中振翅而出,镜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以一片诡异的鲜红隐喻了女主的结局。
喻泽川不知是不是做噩梦了,有些惊魂未定。他闭目抹了把脸,忽然感觉侧脸有些麻,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枕在陆延肩膀上睡了一觉,动作一僵:“……”
陆延把手中的啤酒罐捏扁,扔进垃圾袋里装好,他坐直身形,不着痕迹活动了一下僵麻的肩膀,似笑非笑问道:“睡醒了?”
喻泽川尴尬移开视线:“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
陆延:“能让你睡一觉也不错。”
喻泽川看见电影已经谢幕,自动播放演员表了,一时有些怔愣:“电影结束了吗?”
他还挺想知道那名女主角的结局的。
陆延嗯了一声:“你刚醒就结束了。”
喻泽川盯着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结局怎么样?”
陆延思考片刻才道:“她……最后幡然醒悟,去警察局自首了,出狱后开了一家花店。”
这是陆延贫瘠的大脑里所能编出的对那位女主角最好的结局,因为电影开头她在街角花店买花的样子很美。
喻泽川没说话,只是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声,他站起身,对陆延道:“走吧,时间不早,该回去了。”